个模糊的轮廓,一只手搭在床边,瘦弱无力,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一袭剪影,婉约可人,笑容皎洁,望之可亲。韫玉心中一酸,走过去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杜嫣然被她握住手之后便醒了,憔悴的面庞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妹妹你来了。”韫玉逼着自己露出轻松无谓的神情,也笑着说:“皇后娘娘醒了,可要臣妾奉一杯水来。”杜嫣然拉着她的手说:“不用了妹妹。”眼神突然变的空洞,语气轻飘,“妹妹。我若是死了,这个皇后的位子,你需给姐姐坐稳当了!莫像我一样,不明不白!”
韫玉一听,唬的忙说:“姐姐;太医已经说了,姐姐无性命之忧,想必也无大碍。姐姐莫乱想了!姐姐千金之躯,母仪天下,自是有福之人。”
杜嫣然对这番话似未听闻,继续说道:“我十四岁嫁给圣上,他一直待我亲厚,只可惜我一直未能产下一男半女,此事一直是我心中憾事。圣上处事果断,实则重情,妹妹须诚心待他!”韫玉拉了杜嫣然的手,抚在自己面上,柔声哽咽,“姐姐莫说此言,圣上听了也必定怨恨姐姐怎如此自暴自弃,姐姐只需养好身子,熬过这一时便好了。日后我们姐妹还须一同侍奉皇上,姐姐如此年轻,也必有机会诞下皇子帝姬!”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个男子的声音:“贵妃娘娘说的是,孤不许你如此自暴自弃!”韫玉转头,福了一福:“臣妾参见圣上!”杜嫣然也在床上吃力的说:“臣妾不能给圣上问安,请圣上莫怪!”
陈景然扶起韫玉,眼神有一抹感激,一掀衣摆坐在床边,亦拉着杜嫣然的手说:“太医方才说你是中毒。”杜嫣然忍不住惊讶的说:“臣妾一向不曾与人为难,究竟是何人下毒?”此事惊的她颇为激动,一番话之后大咳不止,韫玉急忙端了一杯清水,陈景然半抱着她,一手抚背,一手慢慢的喂她水喝,待杜嫣然情绪稳定后继续说:“太医院给孤说有五分把握,孤决定让她们一试,嫣然,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那么耗着~!”杜嫣然笑着,只是神色有几分无奈,“如此只能一试,有何后果,臣妾对圣上亦无怨尤!”
韫玉立在一旁, 别过脸去,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从面上滑落。嘉妃说的对,这宫里的女子若是死,一个是为情,一个是为宠,一语中的,撼人肺腑。
陈景然的话还在耳边想起:“嫣然,孤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韫玉一直在皇后宫里待到过了晌午才回宫,见了杜嫣然进了药,沉沉睡去,便轻轻退出宫门。因着皇后的药太医连夜熬制,须明日才好,今日想必只能如此等待,便打算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来候着。
回去后方觉得腹中饥饿,便让从喜从乐随意整治几样吃食。一遍吃着一遍思索半天,太医说那树来自岭南,宫里自岭南来的妃子只有一个。只是韫玉左思右想不觉得像此人所为,一时思绪凌乱。
入了傍晚,宫里挑了灯,韫玉和兰筝菊颂闲话了一段,瞧着夜色也深了,估摸着皇上今日也不会来了,便想早早睡去。突然采珊挑了帘子进来,说:“娘娘,宫门口有人求见。却没有报上名来,执意说见了娘娘再说。”
韫玉扶着兰筝的手起来,出了房门,穿过院子,树影斑驳中却见一个穿了黑色斗篷的女子立于那宫门口。
第39章 雨怜送药探病休言
韫玉近了一瞧,心里有数,只是对她深夜而来有些不解,只说了一声:“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话吧。”黑衣女子也不多言,随着韫玉进了房内。
韫玉知道她来必是有话要说,便挥手摈弃了左右,偌大的宫里便只剩她们两个人,那女子掀起了斗篷,露出一张清冷婉约的脸,烛影轻摇,一时看不出她面上神色。韫玉唇角弯起,“叶沁媛深夜至此,可为何事?”
叶雨怜看着韫玉,声音清脆如玉碎:“妾身来是为奉药!”韫玉冷冷一笑:“奉药?为何人奉药?为何事奉药?”
韫玉态度并不友善,但叶雨怜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妾身奉什么药,只看贵妃娘娘的意思?”韫玉微微有些惊诧:“叶沁媛何来此一说?”
叶雨怜向前踏了两步,自袖中拎出两个锦囊式样一样的锦囊,只是颜色不同,一蓝一黄。蓝色的绣了两个字:风生。黄色绣了两个字:水起。望着韫玉说:“贵妃娘娘若是想救皇后,那么黄色锦囊里的药可用。”随即语气一凛:“贵妃娘娘若是想让皇后死,那么蓝色锦囊可成大事。”
韫玉看了她半响,眼神有了些防备之意:“你可是下毒的人?这药从何而来,如何能摆弄人性命于翻云覆手间?!”一只手抬起叶沁媛的下巴,微微眯了眼睛:“你可知我现在就可以命人将你杖毙!”
叶雨怜轻轻拂下韫玉的手,有了几分不屑:“贵妃娘娘,妾身若是下毒之人,何必自投罗网?”韫玉毫不迟疑的答:“你有利!若是救命有功,则是你叶沁媛大功一件,若是想借我之手害死皇后,那么你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此语换得叶雨怜一声冷笑:“贵妃娘娘果然心计颇深,只是妾身非这等城府之人,如此装扮前来只为掩人耳目。”说完将那药随意丢掷在地上,看着韫玉继续说:“此药用不用由娘娘定夺,妾身不邀功亦无害人之心,交予娘娘后妾身便与这药毫无瓜葛。善恶生死,不过是娘娘一念之间。”
说完便重新披上斗篷悄无声息的走了。
韫玉拾起那两包药。心中依旧纳罕惊异不已,此事疑问重重,只是当下先救皇后娘娘再说。
风开露井桃,殿前月轮高。是夜,江韫玉思前想后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韫玉迫不及待的让菊颂传方太医来,待到方汝愚一到,韫玉也不曾多话,只是将她从黄色锦囊中取出的药交予方汝愚,命他看看这药能否给皇后一用。待方太医走后,韫玉方才想起前日里陈景然嘱咐她要去晓棠宫探望下那个躺在床上的可怜姑娘—柳休言。
叹息一口气,这后宫之事果然不是好打理的,皇后娘娘的位子也不是一般女子能应付的来的。
还是先去了太后那边请安,两人絮了些皇后的病情韫玉便告辞了。带了兰筝又取了些滋补身体的急急忙忙奔赴了晓棠宫。
还未进晓棠宫便听见有宫女嬉笑的声音,韫玉微微皱起眉头,拎了裙子踏进宫门,却见院中有几个女子在说笑,一个姑娘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心里不由恼了三分。这两个姑娘在花树下说的热闹,并没有注意到宫里有人进来,想必这宫里也不曾有无关的人来过。
韫玉没有出声,带着兰筝进了屋内,屋子里空荡荡的,冷静寂静,阴暗晦涩。像是没有生机的样子。韫玉便自个挑了帘子,和兰筝一并进了内室。
只见一个姑娘趴着躺在床上,一头乌发撩起掀在一边,左侧肩胛骨处有约莫半尺的伤口,裸~露着,缠了白布,干涸的血与黄色的药粉渍在一起起,将那白布染的斑驳丑陋。
韫玉看了心中不忍,轻轻唤了一声:“柳小媛?”那姑娘抬起头来,面上脂粉全无,已经隐隐有了蜡黄色,见是韫玉便强忍了疼痛说:“贵妃娘娘安好,妾身不能与你请安了!”
韫玉浅笑着坐在床边,急忙扶了她一只手说:“你快莫动,看着伤口已经收了,想必还是疼痛难安吧!”柳休言一只手努力的撑起身体说:“尚可忍受,有劳贵妃娘娘了。”
听了这话韫玉答道:“柳小媛这话见外了,你护驾有功,圣上这几日朝政繁忙,特意遣了我来探望的,这几日身子不适,好好将息了,圣上对你心中有数的!”
随即瞅着宫外说:“这几个宫女如此不上心,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柳休言急忙出言:“贵妃娘娘莫怪,她们几个年幼,侍奉我还是尽心的,我若有事自会唤她们,请娘娘放心!”
这话正说着,便听得有位姑娘的声音,隐隐带了些鄙夷:“我们且去看看那位主子怎么样了,人家救驾有功,还是需好好伺候了!”未几,帘子一撩,刚才在院子里说笑的两个姑娘进来了,见到韫玉两人,一时没有收住面上不屑的神情,略略呆立了一下。
韫玉起身,因今日衣着朴素,那两个宫女一时也没有认出身份,只福了一福算是打过招呼,便取了盆子去扯那柳休言肩上的布,手紧略大,柳休言忍不住一声闷哼。
此时韫玉心中种种繁杂的火便腾腾的上来了,拦着那两个姑娘说,“你们两人侍奉病人怎如此粗手粗脚!”一个面庞尖尖的姑娘笑着说:“主子真是好人缘,入宫没几天,还在床上躺着便有小主与你如此惺惺相惜!”柳休言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浅月住口!”
这话说的有些晚了,韫玉面上一片冰冷,口气亦强硬,“兰筝,这两个奴婢以下犯上!给我掌嘴!”
兰筝喏了一声,便走向前去,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一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啪啪!”两声过后,那两个姑娘脸颊都浮起红色,露出惊恐的神情。
兰筝看着她们两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们二人看好了,在你们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小主,是贵妃娘娘!”
那两个姑娘唬的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竟连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
韫玉立于她们面前,威仪自生,“今日我来,是奉了圣上的旨意特来探望柳小媛,罚你们两人是因为你们对主子侍奉不周,莫说身边没有个端茶送水的,连我二人进得这晓棠宫都不晓得!这宫里的规矩莫非到了你们二人这里便是那墙上的摆设?若是以后柳小媛身子骨有何不适,我拿你们是问!”
那两个姑娘急忙叩头,“奴婢一定尽心侍奉小主!以后必不敢大意!”
江韫玉对着柳休言说:“柳小媛,你且好好养伤,待痊愈了皇上是要召寝的,这些奴婢有何不周的,只管禀来!”说着让兰筝将带着的花胶燕窝一并送了上来,交待那两个奴婢说:“这些补品每日须仔细煮了奉与你们小主食用,你们与我盯仔细了!此时圣上不来,并非你们小主不受宠,看人三分轻也未免早了些!”
说完便向柳休言辞行出得晓棠宫。长舒一口气,心中烦闷之感去了不少。
路上见那春~色妖娆,心情也舒展了一些,给兰筝说:“你可觉得我今日严厉了些?”兰筝摇头:“娘娘一向带人亲厚,此时若是遇见个不饶人的,那两个奴婢被拖出去杖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韫玉忍不住长叹一声:“在这宫里,人人都知道见风使舵。今日我罚那两个宫女一则她们两人举止轻浮、侍奉不周,二则也是打给柳休言看。这个女子能入得宫来,我总觉得疑点颇多,皇后娘娘的病她也不能说没有一丝干系的,只得先立威了。”
兰筝回到:“娘娘,你做事奴婢总是觉得有道理的。”韫玉微微一笑,并未再说话。
行到宸佑宫,便见方汝愚恭敬的在门口立着。韫玉快步走了上前:“太医为何不再宫里候着?这般辛苦作甚?”方太医抬起头,神态严谨:“回贵妃娘娘,微臣来时娘娘不在宫里,微臣便在此候着。”韫玉一想便知此举为避人口实。便换了话题说:“太医来可为何事?”
方汝愚说:“微臣回去仔细看了贵妃娘娘给的药,并不能区分分,便在天牢里寻了一死刑犯试药,那人服后并无异样!”
韫玉知道给皇族用药在死刑犯身上试药一直是不成文的惯例,被试药的犯人一般都许以全尸下葬,厚待家人,许多死刑犯都愿意得此机会。只是如此血淋淋的事情居然凸现在身边,心里也有些抵触。
屏息半天方才说:“万万不可与人说此药是我所给,须待明日万无一失方可给皇后娘娘用药,你再回去仔细看了,究竟有何成分。”
方太医也不多问,拱手拜别:“微臣明白,先行告退!”
一番忙碌韫玉觉得心中疲累,因得了这解药,明日方给皇后服用便先由了自己性子下午睡了半响。待到醒来天已经擦黑了,菊颂在韫玉梳洗之时唧唧喳喳的说:“娘娘,今日皇上怕是过不来了,好像去佛清宁媛那里去了,应该是要侍寝了吧!”
韫玉正在插玉钗的的手一顿,旋即问道:“你如何得知?”菊颂撇了嘴说:“下午皇上来瞧过,娘娘还在睡着,皇上不让唤醒娘娘,临走时听见与黑公公说,要摆驾去怡春宫,可不就是佛清宁媛的住处么!”
第40章 佛清侍寝皇后渡厄
此时怡春宫里却是画堂春~光别样。
佛清穿了一浅蓝襦裙,清雅俏丽也不显得招摇。映衬的肌肤若雪,眉目娇俏。正与陈景然闲敲棋子。
两人棋逢对手,此棋下的不亦乐乎。身边的茶水几番冷了又被撤去换成温热,二人均未察觉,待到天色乌黑,陈景然终于胜了两个棋子。
佛清笑的清脆:“圣上好生厉害,妾身可是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输了。妾身还一直自以为棋艺了得!”陈景然看着那如百合般娇嫩的面庞,心里觉得松爽了不少,也随着微微浅笑,如玉面庞浸润在烛光了,看的佛清脸一红,低垂了头,斜坐在那里。
黑公公见此局终了,便上前问道:“圣上要在何处用膳?”陈景然笑道:“孤忘了时辰,就在这里用吧!”黑公公恭敬一拜:“小臣这就去传膳!”
待黑公公走远,佛清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陈景然看着她一时也起了戏谑之心:“他名郭黑,这宫里的小臣宫女都称他黑公公,不过。。。”随压低了声音悄声说:“孤知道他有个绰号,大约是总扳着脸,那些小臣宫女私下都称呼他为:一道黑!”
听了这话,佛清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陈景然坐端正了,叹了一口气。佛清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便出言问道:“圣上忧虑,可为何事?是因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么?”陈景然点了点头:“她十四岁便嫁于孤,如今沉疴不起,孤心里着实难受。”
佛清顿了一顿,随即笑的温婉,“圣上,妾身想请教一二。”
陈景然看着她回了:“你且问。”
佛清执了一枚黑色棋子,“可问为何下棋黑子先行?”
陈景然毫不迟疑的答:“只因四时轮回,子午相交,黑夜在前。”
佛清又问:“这棋盘之上,共有几个交点?”
“纵横十九相交,共三百六十一个交点,正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