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贺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她一把抱起婴孩,表情无悲无喜,吩咐道:“都别愣着了,把这里都收拾收拾。还有,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小少爷的娘就是我,我就是小少爷唯一的娘!”
丫鬟妈子们忙应了,镜仪看了一眼贺妍,贺妍叹了口气,对镜仪说:“我这也是为了孩子不是?!免得他受委屈,免得他日后伤心。二嫂,你也知道我多想要个孩子的,我对这个孩子必定就当自己亲生养着的了。”
“可是仕鸿…。”
“二嫂,你就别操心我们的事儿了,仕鸿自然会明白我的用心的。你快回去好好歇着吧,这里不干净,你是有身孕的人呐。”说完,贺妍便忙抱着婴孩往自己的房内去了。
、处暑(2)
镜仪回到自己房内,心里很伤心,小如劝道:“小姐,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小少爷啊。”
“秋绣的命怎么那么苦。”镜仪说着又红了眼圈。
小如忙道:“小姐,快别哭了,伤身子的啊。我也为秋绣姨奶奶难过,又是早生子又是这样子的结果。她好不容易回到了三少爷的身边,好不容易怀了孕,还生下了儿子,没想到那么福薄。”
“真的是福薄吗?”镜仪道:“好端端的早生子,之前她的身子还是可以的,大夫从来没有说过她有早生子的迹象。”
“我知道小姐你一定在怀疑三少奶奶。我就是害怕你这样想啊。”
“在这个家里,什么事情都不能按常理去想。她把秋绣接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秋绣这样子死了,我能不怀疑吗?!”镜仪有些忿恨地说。
“哎呀!我就是怕你这个样子。小姐,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再像前一次一样了,要好好养着自己。三少奶奶如今不是好对付的。你就当秋绣是自己的命薄吧。”
“我恨她太贪心!秋绣能夺走她什么呢?!仕鸿的心一直在她这里,她把秋绣接回来之后,仕鸿更是对她敬爱有加,他对秋绣,不过是喜欢,不过是觉得能为他添丁生子罢了。秋绣即便是生了儿子,仕鸿对贺妍的爱也不会因此而减少的,也许更加会感激她。她何必要这样决绝呢。”
“女人为了拴住男人的心,哪个肯罢休?小姐,我大胆问一句,若姑爷把阮青澜娶回来,你能放心吗?”
“这不是一码子事情啊。”
“怎么不是,女人,男人,就是这么回事。”
镜仪深深地看着小如,说:“你也懂事了。”小如脸红道:“看多了,也就知道了。小姐你们是当局者迷,或者我这个旁观者,能看得更清楚。”
“我就是认定她害死秋绣了。凭贺妍的个性,现在的她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小姐!”
“这个事情,我不能坐视不理。”
“小姐!人都死了,何况这是三房的事情,我们不要,也不能管。”
“冤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晚间,镜仪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突然听见谁在敲门,她唤小如,却没有回应,身边的仕远睡得很熟,她便自己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素衣的秋绣,镜仪惊慌地说:“秋绣?!”
“二少奶奶,请你为我做主,为我孩子做主!”秋绣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柔美,听上去却飘忽不定。
“你这是什么话?你进来说吧。”
“不了,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我本不该是个命薄的人。”秋绣说着,便缓缓退去。
“秋绣,你去哪里?”镜仪忙问。
“我本不该是个命薄的人,我本不该是个命薄的人。”秋绣只是喃喃说着这句话,越退越远,镜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手想拉住秋绣,眼前只有一片青烟,她一手扑了个空。
“秋绣!”镜仪忙叫道。
“镜仪!镜仪!”镜仪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叫她,却不是秋绣,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一惊,便醒了过来,看见了仕远,才发觉那是一个梦而已。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我听见你在叫秋绣。”仕远忙用手揽着镜仪道。
“我梦见秋绣了。”镜仪定了定神说。
“你是太伤心了。别想太多了。各人有天命。”
“不,她不该是这个命!”镜仪忙道。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看你,就会替别人操心。我倒杯水给你,要不要喝酸梅汤?”
“不,我什么都不喝。”镜仪靠着仕远说:“你别走开,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在呢。”
“对了,三弟什么时候回来?”
“原本说要下月过了后才回来,这事情一出,他接到消息,应该下月就该回来了吧。”
“恩,他终于可以抱到儿子了。”镜仪淡淡道。
“我也快了啊。”仕远笑道。
“这个可不一定是儿子。”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仕远笑道。
、处暑(3)
隔了几日,镜仪独自来到大房冷清的院子内,走进青雅的房间,只见青雅坐在梳妆台前,溶月正在为她梳头,青雅则依旧如前紧紧抱着一只绣枕,两眼呆滞。看见镜仪,溶月道:“天气还没怎么凉快呢,二少奶奶还那么喜欢往外头跑。”
“我也是闲不住的人。”镜仪笑道。
“二少奶奶今天又是什么好兴致,到这里来呢?”
“看望看望大嫂。”
“不过是老样子,有什么可看。”溶月冷冷道:“倒是三房那里,死了人,生了孩子,大有看头呢。”
“看来这个宅子里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大门不出一步,什么事儿也都知道。”
“我们不用脚,也有眼睛和耳朵啊。”
“我就开门见山了,溶月,你觉得秋绣可死得突然?”
“难产而死,不是很正常嘛。”溶月替青雅梳好了头,叫来一个丫鬟吩咐道:“带大少奶奶到回廊下去坐坐。”
丫鬟答应着便带着青雅出去,溶月又忙拿起一件衣服,走过去给青雅披上,又对丫鬟说:“有什么事情,马上来叫我。”
等青雅和丫鬟出去后,溶月对镜仪说:“二少奶奶,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小姐如今是这样子了,我现在只求小姐平安无事,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理会。”
“可是……”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三房的事情跟我们无关,无论秋绣是怎么死的,跟我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想跟你多嚼舌根。你请回吧。”
“你家小姐如今这个样子,却和三房有关!”
溶月看着镜仪,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你忘记了吗?你家小姐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大哥的一去不复返和昊儿的死。”
“如何呢?”
“大哥为何一去不复返?是因为他爱青澜吗?不是,他虽然爱青澜,但是他也知道青澜早已为人妻,他只可在心里默默地爱了,他对大嫂虽然没有如对青澜这样的爱,但是大嫂贤惠持家,又生了昊儿,而且又是青澜的姐姐,身形又有些神似青澜,所以大哥不会弃她而去。大哥是因为知道了之前大嫂在青澜现在的婚事上动过手脚,导致他不能娶青澜,所以大发雷霆,离家出走,也正是这样一闹,把昊儿的性命也闹走了。”
“你说了那么多,这和三房有什么关系呢?”
“大哥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你不好奇大哥怎么会知道青澜婚事是大嫂所为吗?”
“不是青澜说给他听的吗?”
“青澜要是想说,早就说了。”
“你的意思?”
“是贺妍告诉大哥的。”
“她怎么会知道的?”
镜仪被溶月问得脸红,她不能告诉溶月,这件事情是她让小如转告给如意,再告诉贺妍的,她不能让溶月知道她那时候也是故意这样做的,她说:“郑家三少奶奶,想要查一些事情有那么难吗?”
“那她何必这样做呢?”
“为嫣儿出气,为自己报仇。”
“为自己报仇?”
“你忘了吗?还是你自己说的呢,自从你吃药不孕被大家知道后,她一直坚信大嫂给她的补药是有问题的。”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贺妍对我说过。”
“她为何要对你说这些?”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与她自然有另一笔帐呢。”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才说?”
镜仪冷冷一笑,说:“就像你说的,别房的事情,不想去管,我也不想管。”
“那你今天说是为了什么?”
“为了秋绣。”
“没想到你和秋绣的情谊还挺深。那你告诉我,又想做什么呢?”
“难道你不想为你家小姐解恨吗?”
溶月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镜仪知道她在犹豫,便淡淡说:“我说了那么多,也累了,你就只当我没说过吧,看来你知道和不知道也没什么分别。可怜的大嫂,原来你对大嫂的情谊也不过如此。我看高你了。”
这时候青雅跑了进来,边跑边叫道:“仕明回来了,仕明回来了!”
溶月忙拉着青雅,说:“小姐,大少爷还没回来了,晚饭时候才能回来的,他早晨出去时不是说过了嘛。”
青雅歪着头想想了,笑着说:“是是,我看岔了。”
溶月对赶进来的丫鬟斥责道:“怎么不看好大少奶奶,让她乱跑,摔着了怎么办?!”
“是!我就是想给奶奶去倒茶,谁知道…。。”
“还嘴硬!”溶月道:“你带少奶奶去我房间,没我吩咐,你们都别过来了。我等会儿过去。再照顾不好少奶奶,看我不罚你!”
“是!”丫鬟忙答应着带青雅出去,关上了门。镜仪看着满眼恨意的溶月,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她和溶月可要好好谈谈了。
、秋分(1)
午后,如意正在原来秋绣的房中看护着婴孩睡觉,这里现在变成了孩子的房间,一丝也找不到孩子妈妈的痕迹。如意看着孩子清秀的面容,不由想起秋绣,如意暗暗为那个浮云一般的女子叹息。这时只听帘子外头小丫鬟说:“小如姐来了。”
如意见小如来了忙让坐,小如轻声道:“睡着呢?”
“可不是,睡得可熟呢。”如意看着孩子说:“哥儿倒像他亲娘,一点都不吵闹。”
小如笑道:“这话可只能当我面说说。当心被你主子听见。”
如意笑道:“我晓得。”
“三少奶奶呢?”
如意朝贺妍房间努努嘴,笑道:“三少爷在里面呢。”
“听说三少爷自从回来以后没事都待在家里。”
“可不是嘛,两个人恩爱成什么样子似的。”如意红着脸笑道。
“那也是好事。”
“是呀,三少爷这下可满足了,儿子也有了。”
“三少爷回来后可为秋绣姨奶奶的事情烦心过?”小如悄悄问。
“回来的那晚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宿,第二天出来没见他有什么表现,也看不出他难受不难受。”
“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大宅子里的男人还真不能指望。”
“可不是,咱们做丫头的,千万不能胡思乱想着攀高枝,瞧瞧先前嫣儿,抚琴的命就知道了。”
一提到嫣儿,抚琴,两个人当下无语,勾起不堪往事,还是如意忙道:“瞧我的嘴,尽儿说些不高兴的事儿。对了,你过来干嘛来了?”
小如正待说,听见院子里传来仕鸿的笑声,如意道:“看来是午觉起来了,我去瞧瞧,你帮我看着哥儿。”
过了半晌,贺妍和如意一同进来,小如忙站起来:“三少奶奶!”
贺妍穿了件家常蜜合绸缎衣裙,散散地挽着发髻,面色红润,笑道:“小如啊,二嫂可好?好些天没见她了。”
“挺好的。今儿还让我带了些家里的石榴和石榴蜜酒来给三少奶奶呢。”
“让二嫂费心了。”贺妍走到小床边,看着孩子,笑道:“这孩子,真是贪睡得很呢,跟他爹一个样。你们家酿的蜜酒带点酸,三少爷喝不惯,我倒很爱喝呢。你回去替我好好谢谢二嫂。”
“是!”
一时仕鸿也走了进来,看着贺妍问:“哥儿还没醒啊?”
贺妍嗔道:“轻点,睡得好着呢。”
仕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对贺妍说:“我到铺子去一趟,很快回来。”
“可该是去了,这几天都在家,让二哥一个人在铺子里边忙呢。”贺妍笑着看了看小如说:“怪不好意思的。”
仕鸿还想说什么,瞥见小如和如意都在,便朝贺妍挤了挤眼睛,再看了看孩子,就大步出去了。
小如略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她回来向镜仪笑道:“现在三房里头感情可好呢。”
镜仪正斜依在一张贵妃塌上看书,笑着说:“仕远说仕鸿最近难得去一趟铺子里。”
“难道这就是小别胜新婚吗?”
“小妮子这些都懂了啊。”镜仪笑道。
小如红脸道:“小姐少取笑我。”
“石榴蜜酒可送到?”
“恩,三少奶奶还让我回来谢谢你。”
“既然她喜欢,就让她多喝点。”
“小姐,你干嘛对三少奶奶那么好?上回如意不过随口一句说三少奶奶很爱喝你拿过去的蜜酒,你就又送了过去。你明明那么不喜欢她啊。”
镜仪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小如的话。
隔了几日,小如陪着镜仪在园子内散步,走到池边假山处,依稀听见假山的另一面两个丫鬟正在说话,镜仪听见“三少奶奶”的字眼,就与小如站定在假山的这边。
“三少爷昨天晚上一走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小如听得出这是三房里的小丫鬟。
“前阵子你不是说他们好得很嘛。”
“也是啊。三少奶奶不知怎地,这两天睡觉都睡不好,常常被噩梦惊醒,白天也不时恍惚。”
“怎么会这样子啊?”
“我看是心虚。”她压低了声音说。
“什么意思?”
“好几次我听见她叫姨奶奶的名字。”
“啊?!难道是中邪了?”
“我看也是,如意姐说可能要请人来做法事呢。”
“哥儿还住在姨奶奶原来的房间吧?他有事没有?”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可真是奇怪了。”
“可不是嘛,三少奶奶总是在梦中嚷嚷‘不是我害你的’,大白天的老是觉得看见了姨奶奶。”
“真的啊?”
“真是邪门。我们都吓着了,除了如意姐,我们晚上都不敢去姨奶奶的房间。”
“那你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吗?”
“我是没看见过什么,四丫说她晚上听见院子里有女人哭来着。”
“哎呀,怪吓人的。难道姨奶奶的死真的和三少奶奶有关?”
“我看八九不离十,昨天晚上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看来是吵翻了,三少爷都觉着是三少奶奶害死姨奶奶的。”
“姨奶奶看来是不肯走啊。”
“所以得做做法事,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