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并没有站起来,说:“现在老太太是不管事儿了,说有什么事儿还是来找您,您自会决断。”
青雅从榻上站起来,扶起了抚琴,说:“抚琴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你是娘身边最贴心得意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怀了二少爷的孩子。”抚琴低着头,平静地说。
在场的人都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一时房间内没有了声响,屋内的薰香闻起来充满了异样的暧昧。
镜仪的茶杯从她手中滑落到了地上,破碎的声音总算是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在外屋候着的丫鬟们忙进来看是什么情况,小如进来看到镜仪浅绿色缎裙上翻到红色的茶水,忙赶上来擦拭,问:“小姐,没烫着吧?”镜仪只是呆呆地看着抚琴。
这时青雅缓过神来,道:“你们带小少爷出去玩儿吧。”丫鬟们忙带着昊儿退了下去。
贺妍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抚琴说:“抚琴,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呀。”
“奴婢不敢扯谎。”抚琴道。
青雅问抚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二少爷喝醉了酒回来,正好被我碰上,我就扶他回房休息,谁知道他就…。。”抚琴越说声音越低,脸也红到了耳后根。
“那天是哪天?”青雅问道。
“就是二少奶奶回娘家后的第二天。”
青雅转向镜仪,轻声问:“镜仪妹妹要不要先回屋子休息,我来处理这个事情?”
镜仪白着脸,颤声说:“这种事情我更应该在场好好听着。大嫂你尽管问,不用顾及我。”
青雅便不再多说,又问抚琴:“当时你怎么没说出来?”
“我不敢,我们做丫鬟的,就是这个命罢了。”
“那现在?”青雅道。
“现在不同了,因为我怀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呀!请大少奶奶作主。”抚琴说着便又跪了下去。
抚琴说得似乎在情在理,青雅问:“老太太知道这事儿吗?”
“还不知道,没敢告诉她。”
“你瞧过大夫了吗?”青雅带着怀疑的口吻问。
一旁的贺妍道:“自然是瞧过了,不然这种事情,敢胡乱说嘛。”抚琴也道:“让大夫看过了,确实是有了。请大少奶奶作主!”
青雅看了看镜仪,对抚琴说:“你老让我作主,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能作得了主的。”
这时,镜仪静静地对抚琴说:“你既然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有道理的。我回去会和二少爷商量,这收房也不是小事,我们院子里也是要安排妥当的,毕竟你是有身孕的人了。”镜仪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小如说:“我们这就回去,你差人让二少爷立马回来,这事情可不能耽搁。”她又对青雅道:“先这样可以吗,大嫂?”
“恩,我看也就先这样办吧。”青雅点了点头。镜仪便携了小如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屋子。
一路上小如只觉着身边的镜仪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惹她,可是还是忍不住说:“小姐…。”
她刚开口,镜仪便打断她:“现在什么都别问了,我心里也是乱得很,毫无头绪。”
“小姐,就容我说一句,我相信我们家姑爷。”镜仪看着小如,后者的坚定带给混乱的她一丝平静,她握住了小如的手,说:“还好你在我身边。”小如携紧了镜仪,主仆二人顶着寒风往回走。
、小雪(2)
仕远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急匆匆地回到家,走进房间,只见镜仪独自坐在窗边发愣,他上前关上窗口,说:“天那么冷,还开着窗吹冷风。”他坐在镜仪身边,握起她的手道:“手都凉了。”
镜仪看着他,说:“我问你件事情,无论如何,你要据实回答我。”
仕远未曾见过镜仪这样凝重而不安的表情,他点点头:“是什么事?要这样急着把我叫回来?”
“我回娘家的这些日子里,你可曾喝醉过,抚琴可曾伺候过你?”
仕远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微微沉吟,皱着眉问:“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你先回答我。”
“是有一天,我喝醉了回来,那几天我一直是住在铺子里的,那天喝醉了也就糊里糊涂回来了,是遇见了抚琴,她扶我回房的。”
“之后呢?”
“之后?”
“后来怎样?”
“还能怎样?我睡了,她走了吧。”
“你确定是这样吗?”
仕远皱了皱眉头,说:“我当时一躺下就睡着了,不记得了什么了,等我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镜仪吸了口气,问:“你醒来的时候是你一个人?”
“当然是我一个人啊!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告诉我啊,你问得我莫明其妙又心惊胆战的。”
“今儿我们都在大嫂那里,抚琴突然过来,说是自己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就是你喝醉的那天…。。”
仕远吃惊地站了起来,急切道:“这,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让你想想清楚,到底那天晚上,你有没有?”
“没有,我睡着了,怎么会?”仕远极力回想着那一晚上的事情,却似乎想不起什么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抓着镜仪同样颤抖着的手说:“镜仪!你相信我!我对你…。。”
镜仪捂住他的嘴,说:“你别急,我信你,我相信你对我的心。只是如果那天喝醉了,在那样的情况下真的做了什么,你就要老实告诉我,毕竟抚琴怀孕了,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你的孩子啊。”
“我觉得我没有,只是,只是…。”仕远踌躇道。
“只是什么?”镜仪深深地看着仕远。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枕边有抚琴的手帕,我以为她不小心落下的,所以就让人去还给她了。这并不代表什么吧?”他红着脸看着镜仪,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记得到底做过什么了?”镜仪从他冰凉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问。
“我当时喝醉了,又睡着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是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镜仪,你千万别生我的气,我不该喝酒的,我当时心情很糟糕,孩子没有了,你又回去了。”
镜仪轻轻地吐了口气,看着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仕远看到镜仪失落的眼神,急切地抱住了镜仪,神情激动地说:“你信我,你一定信我!我心里只有一个你,没有别人。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酒的,我该死!你原谅我,你别生气,我不想再失去你!”
镜仪拍着仕远的后背,显得异常平静,只是流着泪说:“我信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是不可能有抚琴的。只是如果真的发生过,我们要对那个孩子负责啊。”
仕远抱她得更紧,说:“不,我不要,我决不会纳她为妾的,我郑仕远只会有一个妻子。”
镜仪心中五味参杂,她是相信仕远对她的真心的,特别是经历了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些事情以来,她知道仕远对她的心现在是很真挚的,他们好不容易再次平静甜蜜下来,她也不想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可是关于抚琴这件事情,她虽然心中也不失对抚琴这个丫鬟的疑虑,但是大夫已经诊断过,抚琴也态度坚决,仕远那天也喝醉了,到底做过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她知道这件事情不那么容易解决,可能抚琴就此要成为仕远的妾,虽然仕远对抚琴没有感情,可是镜仪也担心,一旦抚琴进了这个院子,以着抚琴的机灵和心气,以着她也对仕远的一片情谊,总归是要出事的。
她听见外边呼呼不止的风声,似乎预示着这个冬天的不平静。
、小雪(3)
因为仕远执意不肯纳抚琴为妾,这日,青雅只好召集了全家人于议事厅内商议,她坐在上首:“娘说这个事情就让我们自个儿解决,我也不好再惊动她了。今儿总要把这个事情给了了,再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众人坐在厅内,各自无话,青雅蹙眉看着仕远,仕远则低着头摆起了他一贯的倔强脾气不开口,倒是贺妍长长的指甲依在青花盖碗边上轻轻划着,先开腔说道:“二嫂,我看你就作作主,把这个事儿了了吧,也别难为抚琴了。”
镜仪对贺妍盈盈一笑,道:“你二哥的脾气你是晓得的,哪里轮得到我作主,我可不像妍妹妹你魄力那么大,随意处置了一个姑娘,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镜仪毫不客气的话说得贺妍和仕鸿都是一震,贺妍忙正了正身子笑道:“我当然知道二嫂是菩萨心肠,哪里会委屈了抚琴的哦,自然会给她一个说法的。”
这时候仕明对一直低着头的仕远说:“你到底想怎么办?纳个妾有那么难吗?”
仕远还未说话,仕鸿就冷笑道:“自然没有大哥想得那么简单。纳妾这个本事要轮起来,大哥就不愧是大哥。”
仕明怒道:“说正经事情!”
仕鸿玩世不恭地笑道:“是啊,纳妾这个事情是最正经不过的了。二哥,我看你赶紧就收房吧,别让大哥把我们家里出挑的丫鬟都收了房,你也赶紧占一个。”
仕远抬起头,冷冷道:“我是不会收抚琴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仕明问。
仕远说:“什么怎么办,我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一直站在青雅身后的抚琴闻言,立刻跪在青雅面前,哭着说:“大少奶奶为我作主。”她身体微微转向仕远的方向,并不抬头看他,低头边哭边说:“二少爷喝醉了,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那一晚……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事情说出来的,我该自己把孩子打掉的,我对不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青雅忙唤了丫鬟扶起抚琴,说:“老太太吩咐我一定要给你个说法的,谁都不会委屈了你。”
贺妍也道:“是啊,你放心吧,二少奶奶会给你个说法的,是吧,二嫂?”
镜仪对抚琴说:“你也看到二少爷的脾气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怀了二少爷的孩子,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二少奶奶这话是不相信我吗?”抚琴抬头看着镜仪,坚定地说:“这是大夫都看过的了。二少奶奶若是不信,你可以马上让大夫来给我号脉。”抚琴泪眼婆娑地说:“那一晚,二少爷也还扯着我的帕子不让我走。”
仕远听了,立刻红了脸,贺妍以帕掩面笑道:“哟,看来二哥是醉糊涂了呢。”
镜仪看了看仕远,后者懊恼而羞愧地回视了她,这倒让镜仪更加相信仕远,仕远敢正视她,就证明仕远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但是因为别人的坚定和自己的醉酒而不敢加以肯定。
镜仪晓得仕远懊恼是因为自己喝醉了酒,羞愧是因为他觉得让镜仪来承受这样的无光彩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镜仪对仕远从容地笑了笑,满含着包容和信任,仕远知道镜仪读懂了自己的心情,很是欣慰和感动。他说:“就算孩子是我的,孩子可以要,可是我无法给抚琴任何名份。”
抚琴显得有些惊讶,马上道:“我不要任何名份,我只要在二少爷跟前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听罢,都是一楞,只有镜仪深深明白抚琴的心意,仕远也是很诧异,但是还是说:“不行!”
抚琴哭着说:“大少奶奶!”
青雅对仕远说:“二弟,看来抚琴对你也是一片深情,看在这个面上,你就收了她吧。”
仕远道:“我说了不行,不可能!”
青雅又对镜仪说:“镜仪妹妹,你也劝劝二弟吧。”
“我自是尽力的。既然这样,抚琴怀着身孕,那就让她先住在我院子里吧。”镜仪对抚琴自始自终是持怀疑的,她想索性把她接回去,看个究竟也好。谁知仕远马上站了起来道:“我说了不行!谁敢让她住进来!”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没有插话的溶月对青雅淡淡道:“小姐,我看他们都僵着不肯松口,那就让抚琴姑娘先住在我们院子里吧,先养着身子,毕竟是怀孕了,不好再和下人们住在佣人屋子了,让二少奶奶回去再和二少爷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青雅听了溶月的话,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我看这样也好,我就先替镜仪妹妹照顾着抚琴吧。二弟,镜仪妹妹,你们觉得如何?”
镜仪疑惑地看看溶月,后者表情依然冷冷清清,镜仪忙陪笑着对青雅说:“也只好这样了,就只能先劳烦大嫂了。”
“没事,你回去也再劝劝二弟。”青雅笑道。
“那是一定的。”镜仪笑道。仕远没有回答,只当是默认。
、小雪(4)
就此,抚琴便先住进了青雅的院子,安置在溶月的后面厢房,溶月也主动承担了平日照顾抚琴的起居,倒也一时相安无事。仕远在镜仪面前绝口不提抚琴二字,而镜仪有时候想跟仕远说起抚琴的事情,他也忙打岔过去,不愿意说,镜仪知道仕远一是不想让她不开心,二也是在逃避,而镜仪心里清楚这个事情始终要有个说法,抚琴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青雅那里,所以她时不时总要旁敲侧击让仕远把抚琴接到自己院子里来住。镜仪也常常去青雅处探望抚琴,这日,她让小如带上炖好的鸡汤,又往青雅处来。
小如恨恨道:“我就一直瞧这个抚琴不入眼,心气那么高。”
“她对仕远倒也是一片真心。”镜仪道。
“我相信姑爷没有做过,说不定她肚子里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种呢。”
“她对仕远确实是很喜欢的,也不至于做出那种事情来。”
“那她的手段也忒阴损了,这不就是人家说的趁人之危嘛。”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也没有法子,我担心的倒不是她,而是仕远。”
“姑爷?”
“他无论做没做过,都是冤得很,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小姐这个时候还为姑爷着想啊。不过这回姑爷做的是最让我看得顺眼的,倒是一直很坚持,根本没把抚琴放在眼里。”小如笑道。
“如果真是孩子生下来了,还是要把人放在眼里的。我看抽个空儿,还得去跟老太太解释这件事情呢。”
她们一路来到大房院子,走进抚琴房内,发现贺妍也在,只见抚琴正专心地绣着花样,而贺妍则在一边看着,镜仪笑着说:“没想到妍妹妹也在。”
贺妍笑着抬头道:“来找大嫂闲聊会儿,顺道就来看看抚琴。”
镜仪笑道:“抚琴有了身孕,还绣花啊,小心身子才是。”
抚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儿,笑道:“谢谢二少奶奶关心。”
“二嫂,你看抚琴的手艺,多鲜活。”贺妍道。
抚琴微露得意之色,说:“三少奶奶说笑了。”
“是啊,不过总比不上以前的嫣儿。”镜仪淡淡道,提起嫣儿,贺妍不免露出一丝伤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