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只得依言前往。
每跨一步,她的心就愈往下坠落几寸。
光是想到要离开他,她的心头便不停地涌上阵阵空虚与难受。原来,她竟比想象中的还眷恋皇甫昊天。离开除了需要勇气之外,重要的是要能舍得啊。
能怪她吗?他了解并欣赏她的才能,这一点可不是寻常男人所能办到之事。
当姬子夏走入皇甫昊天的院落时,双唇已被烦愁得咬成血红。
「我在凉亭这儿。」
姬子夏回过头,对上皇甫昊天那双被烛光映得熠惑的黑眸。
他斜倚侧躺在凉亭,长发斜披过他的脸庞,那姿态又媚又斜,那笑意亦正亦邪。
她爱这个男人哪……姬子夏的心头蓦地被捅入一刀,刺得她瑟缩了下身子。
她定在原地凝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要移动脚步。
「过来。」皇甫昊天命令着。
姬子夏慢慢移动着脚步,跨上连接凉亭的石砌小桥。
凉亭倚着石壁而建,石壁下偎着一堵溪流,正好绕了凉亭一圈。阵阵沁凉水气从溪间飘出,光是走近几步,便觉得暑气全消了。
姬子夏跨上凉亭,便看见石几上一盘以冰块冻着的冰镇瓜果。
「好奢侈。」姬子夏低语着,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努力工作,也该努力犒赏自己。」
皇甫昊天朝她伸出手,她将手放入他的大掌间,由着他拉着往前,直到她整个人站到他的双膝之间。
姬子夏低头凝睇着他,心整个揪成一团。她真没用,还没离开他,竟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哪。
「你是有资格犒赏自己的,皇甫老爷一直以你为傲。」总觉得该随意说点什么,否则她怕自己会落泪。
「妳的爹娘也是,妳的聪明才智比多数男人还来得出色。」
「谢谢你。」姬子夏淡淡一笑,眼里却有着挥不去的淡淡愁绪。「庄主要我过来,有何事要交代?」
皇甫昊天凝视她一眼,微使巧劲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
「啊……」姬子夏低喊了一声,落在他的腿上,像个娃儿似地由他搂着。「放开我。」她低喊地挣扎着。
「叫我昊天。」皇甫昊天握住她的下颚,笑眸直逼到她眼前。
「不。」
「很好。从明日起,我便当着外人的面,叫妳如画。」他瞅着她直笑,怎么瞧她都觉得看不腻。
「昊天。」她马上改口,却故意别开脸不看他。
「看着我的眼,再叫一回。」
皇甫昊天见她微恼地微嘟着唇,红着脸蛋的俏模样,也不禁失了神。她的风情向来不属于浓艳,她清雅淡然如空谷幽兰,禁得住他细细端看上千百年也不倦。
「唤我的名。」皇甫昊天看得痴了,嗄声要求着。
「昊天。」终于,她轻启粉唇,桃瓣脸儿灼红更炽。
皇甫昊天扬眉笑了,白齿黝眸煞是耀眼,手臂揽得她更紧密。
姬子夏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开心,但他搂得她这么紧,却让她好生不舍起来。
「我唤了你名字,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姬子夏低语道。
「我几时说过妳若喊了我名字,我便会让妳离开?」他耍赖地笑着。
「你──」姬子夏说不过他,抡起拳头在他肩上挥了一拳。
他笑了,执起柔荑送到唇边一吻。
「瞧妳眼睛肿成这副模样,妳们姊妹刚才究竟哭了多久?」皇甫昊天指尖轻柔画过她的眼,眼神语气尽是柔情万千。「妳打算如何安置妳妹妹?」
「我还没想到。」姬子夏垂下眸,屏住呼吸。
「不如,我收了妳的妹妹当妾,如何?」皇甫昊天一挑眉,故意试她的反应。
「不!」姬子夏蓦抬眸,脸色一白,幽深黑眸狠狠地瞪着他。「除非踩着我的尸体,否则我不会让你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怒气攻心,她直接便拽住他的衣襟。
她的怒气让皇甫昊天勾唇一笑,他反掌握住她的手,眼神肃然地盯着她。
「听着,我对妳妹妹没兴趣,方才之提议,不过只是就事论事。妳不能否认那确实是一个好方法,谁敢招惹我皇甫昊天的女人?」
「求你别说了,那让我觉得……」姬子夏侧过身,摀着唇,干呕了几声。
皇甫昊天搂住她腰,拍抚着她的后背,他将下颚置于她的肩窝,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妳护妹如此心切,如今就算我要对妳予取予求,也未尝不可吧?」他得意地笑着说道。
「我能给的都给了你,你还想取走什么?」她嗄声说道。
「我要妳的心。」皇甫昊天扳过她的身子,火热眼眸直逼到她眼前。
姬子夏胸口一窒,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正经。
他绷着脸庞,惯常挂在唇边的玩世不恭笑容早已不见踪影。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那眼像着了魔似地闪着亮。
她从没瞧过他对任何人事物如此在意过,怎么……他……竟也懂得「在意」了吗?
姬子夏一手抚上他的脸颊,瞧得舍不得挪开眼。
见她始终不语,皇甫昊天怒火又起,他捏住她的下颚,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就这么不值得妳交心信任吗?」
「别逼我……」姬子夏低头将脸庞埋到他胸前,用力呼吸着。
「好,我不逼妳,但妳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钱员外邀我们明日验船之后,再去钱府一聚,妳意下如何?」皇甫昊天握住她的肩,将她推在一臂之外。
「钱员外邀的是他的乘龙快婿,我不过是小小管事一名,没资格干预庄主决定。」她抿着唇,完全没法子阻止自己的表情变得阴郁。
「若我允许妳干预呢?」他笑望着她的不自在,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姬子夏双唇微张,欲言又止着。
若要她开口说出让他去钱家,她的心里确实是会不舒服,他铁定也会不开心。但,若她开口不许他去钱家,那她又把自己置在何等立场?
「为什么要勉强我回答呢?我什么都不是啊。」纤细指尖描过他两道剑眉,手掌却倏地被扣入他的掌间。
「若妳什么都不是,那么在乎妳的我,又算是什么!」皇甫昊天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了。
他在乎她!
姬子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唇就被占领了。
她整个人正轻飘飘地飞上天,哪来的力气阻止他。
后颈被他的大掌箝制着,双唇被他的灼热纠缠得喘不过气,身子因为他炽火的温度而微微颤抖了。
她低喘着,像冬雪融于夏阳之下般地软化在他的身躯之间。
罢了,既然她无法相信他的专一,既然她对自己和绯雪的远离已有想法,这段时间,便和他好好相处吧,便把心思全费在他身上吧。
毕竟,这也是她心里一直真正想做的事哪……
随着他益发放肆的热唇和大掌,她的思绪渐渐迷蒙了。直到他的大掌探入她的衣衫里,急切地想扯开她缠胸的布巾时,她才恍惚地回过神。
姬子夏搂着他的颈子,水眸凝然地看着他。
「别去钱员外那,我不喜欢他和他女儿对你虎视眈眈的样子。」姬子夏脱口说完,羞涩得想偎入他的胸前,埋住自己的脸庞。
可他不许。
「妳知道我等妳这句话等了多久吗?」皇甫昊天捧着她的脸,声音甚至微微颤抖了。
她瞪大了眼,眼里水光潾潾。
皇甫昊天紧搂她入怀,像个孩子一样地大笑出声。他豪爽笑声飞散于夜空之间,像是一统天下霸业之后的痛快淋漓。
姬子夏听着耳下他胸膛间震动人心的笑声──心,不翼而飞了,快到她想拉回都来不及。
「我要妳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皇甫昊天轻啄了下她的红唇,吮着她腴白的颊,触着她微冷的肌理,爱不释手哪……
「一生一世?怕你一年两年便要厌烦。」她无可奈何地笑着,心里又甜又苦。
「在妳身边,我的心便像找着安居之处。」
「这话听起来真顺耳。」姬子夏浅笑着偎入他臂弯时,也顺势藏住她不定的心绪。
如果不是有绯雪的前车之鉴,她这一回真是要陷入得没法自拔了。女人的心哪,总是太软。
她仰头看他,手指忍不住想碰触他,姣白脸上的柔情媚态,看得皇甫昊天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想拥抱入怀,想让她雪白身子在他指尖唇下漾着樱花的粉焰,想在她热窒体内与她缠绵终夜。
「明天要验船,我得早点歇息。」姬子夏看出他眼中的火焰,红着脸娇嗔地先下手为强。
「今夜,我说什么都不让妳睡。」皇甫昊天含住她的贝耳,灵滑舌尖于其间滑动着。
姬子夏身子轻颤着,窜过体内的快感让她连脚趾尖都蜷了起来。
「别……我真累了……」姬子夏柔声说道,水眸汪汪瞅着人。「况且……绯雪初来乍到,我不放心让她一人待在房里。」
「那么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晚些再抱妳回房。」皇甫昊天抚着她发丝,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嗯。」姬子夏点头,身子往下一滑,躺在皇甫昊天的大腿上。
她红了脸,因为不好意思而紧紧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地轻眨着。
皇甫昊天震惊地低下头,望着他腿间的佳人。
她就这么柔顺地偎着他,像是她原就归属于他怀里一般。
她或者还没法子对他全然放心,但他心里确实是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他的心,早已被她彻底地掳获了。
皇甫昊天眼里含笑,痴痴地凝视着她绝美的睡颜。
回到京城后,他便要向她义父提亲。
但他可没打算先跟她说个分明,这女人思绪太缜密、考虑得总嫌太多。他得出其不备,才能大获全胜,一如今日逼问出她的真心一般。
「庄主,您要就寝了吗?」李五儿一路吆喝着进了别院。
「嘘──」皇甫昊天瞪他一眼。「没瞧见她正在睡吗?」
李五儿虽然对于庄主和姬管事的亲热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这回还是差点被吓到口吐白沫。
皇甫昊天没理会李五儿的瞠目结舌,仍然微笑着望着怀里的人儿。
他的妻哪……
第十一章
接下来的数日,姬子夏陪伴绯雪之外的时间,全都与皇甫昊天形影不离。
白天,检视船舶时,她便偎在他身边,听他仔细教导着船舶之事的点滴。
夜里,他们会在凉亭谈天说地、无所不聊。他喜欢解开她的发,让她躺在他的腿上,亲着抚着她,直到爱火再也无法自制。
夜深露重时,他们的缠绵几乎如燎原大火,逼得彼此都喘不过气,却也更加渴望对方。
偶尔,皇甫昊天会发现她望着他发愣。偶尔,皇甫昊天也认为她眼里闪烁泪光。
问过她几回,她只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道:「太快乐了。」
皇甫昊天于是益发志得意满、神采飞扬了起来。
这一天,检验舶船工作进行到最后一日。
午后才过不久,姬子夏显得有些倦意,皇甫昊天让车夫先载了她回府休息。
怪不得她累,他昨晚爱了她一整夜,直到红日满窗,才让她睡去。
留在船舶上与船首及副纲首对谈海运船线的皇甫昊天,一念即她昨夜热情的回应,禁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
想到方才姬子夏要离去时,紧握着他手掌的眷恋模样,还有这一帮子船员惊吓到脸色发青的神情,皇甫昊天不免失笑出声了。
「庄主?」船首实在不明白这海图有啥好笑之处。
「没事,你继续说。」皇甫昊天轻咳一声,掩去笑意。
处理完公事,皇甫昊天在傍晚时分离开船舶处,驱车回到府邸。
没急着找姬子夏,因为想让她多歇息一会,是故皇甫昊天先行至书房与朱管事谈论着朝廷新任「提举市舶司」该如何送礼打点之事。
只不过,当皇甫昊天一直等到晚膳时分,而姬子夏还未现身时,他的心里已有了不好预感。
他即刻要李五儿去唤人。
半刻后,李五儿气喘吁吁地进来答复道:「姬管事的房里和您的房里,还有这整座宅院都找遍了,就是没瞧见人。」
「她妹妹呢?」皇甫昊天厉声问道。
「也不在。」
皇甫昊天剑眉飞上一股杀气,他霍然起身,飞冲到她的房里。
里头果然空无一人!
他拉开所有橱柜,发现他为她裁的几件价值不菲的夏衫全搁在柜里,而她的随身包裹自然早已不见踪影了。
「姬子夏!」
皇甫昊天大吼出声,将她的几件衣服都往地面一扔。
黑色长靴踩污了一地素色衣裳,狠狠跺得磨破了新布。
她分明是算计已久,让他对她依恋更深、让他对她百依百顺、让他以为她是愿意待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了。
更可恶的是,她竟等验船之事全都结束了,才选择离开。她冷静得让他心寒。
原来,这些时日的恩爱全是假的。
她要离开的心机,才是真的。
她对他,全无留恋!
皇甫昊天走出房门,冷眸如刀,潇洒俊容凝上一层冰,冻得让人连瞄上一眼,都要心生寒意。
李五儿僵着身子站在门口。
皇甫昊天厉声地对着李五儿说道:「让朱管事去把密州的画工全都找来,我要他们日以继夜地绘出姬子夏的模样,明儿个一早便要画像张贴在邻近几座城乡!」
他要姬子夏走不出密州。
稍晚,邻近几所皇甫商行,全都接到了协寻姬子夏行踪的信函。甚至在大街小巷钻营的乞儿,也被召到了皇甫别院看过了画像。
皇甫昊天重金撒下天罗地网,就不信找不着她!
夜深月升,皇甫昊天板着脸走出大门口,因为不想待在宅院里看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一草一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快马疾速朝着皇甫昊天直奔而来。
皇甫昊天握紧腰间乌骨折扇,严防以待。
马蹄声渐近,一名浓眉大眼,身形高壮、气势剽悍的男子,倨傲地飞奔到皇甫昊天面前。
完颜朮金刚怒目,劈头就问道:「你是皇甫庄里的人吗?」
「皇甫昊天。」
「原来是皇甫庄主,我是君绯雪的男人完颜朮。」完颜朮跃马而下,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来迟了,君绯雪已经被姬子夏带走了。」皇甫昊天玻鹧郏淅湟恍Α
「我要杀了姬子夏!」完颜朮怒吼出声,霸厉眉眼有着斩杀千万人的戾气。
「君绯雪是姬子夏的妹妹,而我是姬子夏的男人。」皇甫昊天简单说道。
完颜朮神色至此稍缓,也不追问他们的关系,直截了当地便问道:「你开始找人了吗?」
「悬赏刚贴上去。」
「派人去附近药铺盯着,绯雪天生有心疾,老是犯心疼,一定得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