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想与你伤心分离才这样的。”袖口里的小银吐了吐信子。
“我知道。”向雎探手将包袱里装了散碎银子的钱袋掏了出来,平整地搁在桌子上后自言自语道,“嬷嬷只怕把所有家当都给了我,还是留下她自己用吧。”
向雎背着包袱去灶房塞了个冷馒头后便要回自己房舍窝一晚,不想小银蛇滑下猛地横在了路中间,“云山谷不安全,所以嬷嬷才会这么急着让你晚上离开。”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向雎也懒得开口,直接以心中所想质问着小银。
小银最怕向雎隐忍着阴沉了脸色,当即缩身钻回袖口中嘶嘶道,“我听见嬷嬷想到的毁云山谷的人是七年前晚你两个月进谷的咎公子。”
“咎公子?”向雎蹙了蹙眉,对于这三个字,她脑海中空白一片。
“好像还与你一处住过,呆了不到三个月便离开了。”小银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看着向雎的反应,“他此次回来毁了谷中一切,好似与你有关。”
一说到一处住过,向雎的脑海里立马闪现出了一梳着蝴蝶发髻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孩子,虽说比向雎小两岁,可人家却长的比她高,面容也比她白嫩,甚是惹人怜爱,只是性子不怎么样。
“长得瘦不拉几的,也没我漂亮,怎配跟我一张床睡?”来云山谷的第一天那女孩儿便把向雎踢下了床。
向雎愣愣地回想着,小银早已乐得在地上曲成了弓字形,“女孩儿?也就你信!她是男扮女装。”
“他还嫌你不漂亮?”小银嘶嘶着,彻底翻起了滚儿。
向雎捏起小银塞进了袖口里,压着嗓子淡淡道,“为何他毁了山谷与我有关?”
“不知因由。”小银停止了哆嗦安安稳稳地缩在了袖口中。
向雎也不多问,心想着现下先去安济医馆等着师叔才是。
在小银的带领下,向雎也不管白天黑夜,行的累了,便随处找个草丛窝一下,饿了就吃几口嬷嬷塞在她包袱里的几个饼子。
行了四五日后,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向雎总算赶到了缃白镇的安济医馆,虽地处有些偏僻,可馆内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临进馆前,向雎还犹豫着该怎么跟馆内的人开口,可瞅到门前贴的招药童的告示时,向雎整个人便轻松了起来,总算有个因由可以留在这里。
因向雎束着头发,且穿着宽大袍子,不细看倒也像个小子,到药柜前报名时,执笔的老者倒也没在意,只是药台后那抓药的清瘦药童倒多瞅了她两眼。
“今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日由我家公子亲自考核。”老者甚是亲善的对着向雎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向雎起身时,便瞥见一着青色衣衫的男子正从侧门打帘而入,身姿颀长,有些过于削瘦,虽看不清眉眼,但足以让向雎侧眸多瞧了会儿。
因为这男子给人感觉很古怪,说不出的古怪,向雎蹙眉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便出了安济医馆。
拎着包袱的向雎眼看要变天,这阴阴沉沉的总归要下雨,可她也没银钱找客栈安歇。正想着缩到桥洞底下过一夜,向雎忽然记起在来的路上看到缃白镇边上有座破庙,想来应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埋头疾走的向雎好不容易赶在变天前到了破庙里,虽说蛛网乱结,佛像也倒在了一旁,可毕竟还有些干草,足够向雎窝在上面安睡一晚。
“万一明日过不了呢?为何不说是云笙师父让你来的。”小银在寺庙的柱子上游移着,双眼却巴巴地望着向雎。
“明日再说明日的吧。”向雎疲累地打了个哈欠,将包袱塞在头底下意欲先睡一觉,庙外却倏地一阵电闪雷鸣。
本是漆黑的庙内时而明亮,时而黑暗,向雎缩在干草上睁眼听着庙外哗哗的雨声,再无了睡意。
听到雷声就害怕的小银早已缩进了向雎的袖口中,可向雎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光影里愈发明亮起来。
有些深埋的记忆就算费尽心思的忘记,可终究在那么一瞬也还是如流水般汩汩地冒了出来,就如这人人惧怕的黑夜,她却不怕,反觉比白日更亲切些。
“姑娘,有东西在靠近。”小银倏地钻出袖口横在向雎身前嘶嘶地叫着。
向雎即刻卷了干草包袱缩在了佛像后,屏着气息等着那东西的靠近。
“即使送再多的药也挽回不了公子的命了,你这是何苦呢?”
“昔日公子的母亲曾救过我一命,此次救公子就算是我报恩了。”
……
随着嘶嘶声音远去,向雎才松了气息,而那两条缓缓游移的黑影也渐渐消失在了无尽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银:咎公子?嗯哼?!你日后会死的很惨的!!
咎公子:听闻你是打酱油的,而且最后还被逼婚了?
小银:*&*#@
☆、留下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缩在干草上的向雎也睁眼出神了一夜。
听见的声音只当没听见,知道的事情只当不知道,昨夜已过,一切又是个开始。
神情有些惫懒的向雎抻了抻酸痛的胳膊,去庙外掬了两捧雨水洗了洗脸后又回庙内换了身干净的衣袍。
因去安济医馆的路有些泥泞,向雎又怕脏了新换的衣服,只得踮脚蹦跳着挑干净地走,待她背着包袱急急赶到医馆时,应招的人早已在馆内候着了。
向雎挑了个不起眼的墙角站定后才注意到应招的人并不多,也就五六个,可个个却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向雎也懒得听他们交头接耳,便双手环抱着包袱倚在墙角打量起医馆药柜前的摆设来,目光上移时却见昨日那抓药的清瘦药童也在打量自己,向雎当即收回了目光埋下头去。
“他看出来你是个女的了,”缩在袖口里的小银适时的嘶嘶着,“也是,就你这小身板一看就是女的。”
医馆也没说不招女药童!向雎深埋着头将袖口缩在了包袱下,生怕哪个耳尖的人听见这怪异的嘶嘶声。
“是你敏感了,除了你没人听得见。”小银躁动不安地在袖子里扭动着,非要寻得一丝光亮。
向雎拍了拍袖口后就听众人停止了议论声,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向雎才瞧见昨日执笔的老者正引着所谓的“公子”从后堂出来。
依旧是颀长的身姿,过于削瘦的身形,原来公子正是昨日那穿着青衫的古怪男子,向雎皱了皱眉,隐约间的不对劲愈发强烈起来。
当应招者躬身上前问阮公子好时,向雎瞧见了他那寡淡的面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出在了哪里。
“好吓人!老子竟然看不懂他!怎么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震惊不已的小银嘶嘶尖叫着,仿若下一刻就要嗷嗷地上蹿下跳起来。
向雎怕它癫疯发作,急忙捏了袖口,埋头喝道:“别出声!”
对众人点头回应的阮子悭蓦然抬眸扫过向雎所在的墙角,似是不经意,可眼角眸光却也对上了向雎那有丝恐慌的眼神。
阮子悭问了众人名字后也没做过多陈述,只是发给众人一包药一叠纸,具体要求是将混在一处的不同药材分开,然后标上名字。
这于向雎来说再简单不过,往日里在云山谷她也是做这些,搁下包袱后便闻着药材逐一分辨了开来。
闷在袖口里的小银想出声也不敢出声,生怕再次惹了向雎,只得透过衣角缝隙观看众人的想法。
向雎搁下笔时,其余人仍在分辨着药材,一直关注向雎的清瘦药童对她微笑了笑便引着阮子悭到她桌前细看起来。
阮子悭倒没在意药材的分类,只是将眼神落在了向雎的衣袍与包袱上,深邃的眸子略打量了会儿,便往其他人桌前走去。
转身时阮子悭随手将向雎束着发髻里的一小截干草捏了下来,因发髻束的紧,那干草捏下时冷不防带出了几根发丝,向雎忍不住偏过头蹙眉低呼了声。
只轻轻一声,其余人的目光便聚焦了过来,阮子悭继续旁若无事地查看众人桌前的药材名字,向雎却抿嘴深埋下了头,丢人了!
想来早上用发绳束头发时不小心将地上的干草带了上去,因没有镜子她自己也不知晓。那清瘦药童见向雎还是深埋着头,便拍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无事。”
考核本定于后日出结果,也不知为何,阮子悭当场就宣布了录用人选。
当向雎听到自己名字时,也无太多惊喜,好似他选自己是意料之中的事。
“欢迎你留在安济医馆,我是竹青。”高出向雎整整一头的清瘦药童边收拾桌上的药材边对着向雎打了声招呼。
阮子悭只瞥了眼仍旧背着包袱的向雎,便转头对另一在核账的药童淡淡道:“明海,你去与竹青住一房。”
“后院房舍不多,你就去住明海的房间吧。”阮子悭的嗓音蓦地黯哑了下来,转身就隐在了暗淡的光影下,“老陈,你带她熟悉一下医馆。”
向雎杵在原地有些局促,她本想向阮子悭道谢,可还未张口,他人就去了后堂,仿似多说一句话都显得疲累。
“姑娘你想的很对,这公子很古怪。”憋了许久的小银见阮子悭已离去,当即肆无忌惮地嘶嘶起来。
向雎也不是多话的人,默默地向老陈行了礼就要随在他身后,转身却听药柜处传来“啪”的一声,唬的小银又往袖袋里缩了缩。
向雎回头只见明海摔了账本,恨恨地瞅了眼自己,而后摔帘从侧门去了后院。
“明海性子有些急,向姑娘不用理他。”老陈宽慰了句便带着向雎去后堂的药舍转了转,待明海收拾房间收拾的差不多时才带着向雎转到了后院。
向雎见后院摆了好多木架与笸箩,算来竟比云山谷的还要多,如此想着光每日晾晒药材就很累了。
转过天井与花圃后,向雎总算到了明海腾出的房间,抱着药箱而出的明海只喊了声陈叔便撞着向雎的肩头堪堪大步迈了过去。
有些吃痛的向雎只忍着蹙了蹙眉,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得罪了人。
老陈自是没看到身后这一切,只自顾自地对向雎嘱托道:“隔壁是公子的房间,他最不喜打扰,凡事你谨慎小心些就行。”
向雎点头应着,环顾着四周踟蹰了许久才低声问道,“是不是,你们本没打算招人住进来?”
“也不是,公子本打算着招了人与竹青住一块,但你一姑娘家也不方便,”老陈见向雎有些过于忧虑,便不得不再次宽慰道,“明海的事,姑娘真不用放在心上,他过两日也就好了。”
“在咱们医馆,公子是馆主大夫,竹青抓药熬药,明海记账,我管着杂事,他俩偶尔晾晒药材却也赶不及时间,现在你留下来,这晾晒药材总算不缺人了。”医馆许久未招人,此次一招人,老陈不免多叨叨了几句。
向雎也没厌烦,只耐心听他讲着,倒是小银听得有些烦躁,趁向雎一个没注意嗤一下就溜出了袖袋。
幸亏老陈只顾着说医馆的事,也没在意,倒是向雎一个惊诧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待老陈离去许久后,向雎才见小银偷溜进了房间,当即一个大步上去捏着它的尾巴就倒提了起来,少有的阴沉了脸色,“我知道你蜕皮期狂躁,但别给我惹事!”
“姑娘,我绝不惹事,求你别生气。”小银扭着小细身子巴巴地求着,连嘶嘶声也时断时续起来。
向雎只想做个样子训斥它,也没当真生气,毕竟这也是陪伴了她十四年的亲人。
“下次别乱跑。”向雎刚将小银收进袖口里,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向姑娘,该吃晚饭了。”
向雎开门一见是竹青,便低头道:“谢谢,我这就过去。”
竹青引着向雎一路往饭堂走去时,见她依旧低垂着头,便微笑道,“你好似不太爱讲话。”
“没有。”向雎紧步随着竹青,两个字后仍旧未抬头。
两人间又恢复了沉默。
竹青无奈地抬手抚了抚向雎的小脑袋,向雎霎时缩肩放慢了步调,在她心里竹青还只是个陌生人。
何况就算是亲人,也从未有人与她如此亲近过。
手停滞在空中的竹青轻扯嘴角笑了笑,“听陈叔说你十四,我比你大两岁,也算是哥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即可。”
向雎到饭堂对着陈叔躬了躬身挑了末位坐下后,便见对面坐下了依旧甩着脸的明海。
“让你住你就住下来,怎么也不问问工钱问题?”避之不及的人一开口皆是讥讽。
向雎也不想惹事,便垂眸低声道:“能包吃包住就很好了,每月给多少无所谓。”
明海还想借工钱打消她进医馆的心,此刻一听她竟是这样想的,当即怒瞪着眼冷哼了声。
“怎么能无所谓?姑娘你还要买棉袍的。”小银一听工钱,嘶嘶着来了劲儿。
“哦,还有棉袍。”向雎喃喃着侧头转向身旁的竹青,有些尴尬地低声问道,“那,每月给多少?”
竹青低头见向雎有些发红的小脸,忍着笑意,也压低了嗓音道,“每月二十钱,公子待人不错。”
“丫头,是不是嫌少了?”
“给的真多。”
两句话同时出口后,明海恨不能将向雎的脑袋掰开看一看里面的回路,应招的人之所以少,是因为嫌工钱低,她却……
心中光火的明海见阮子悭进了饭堂,便怏怏地垂下头去不再讥嘲向雎。
阮子悭见向雎坐在末位,坐下时便开口淡淡道:“吃的多吗?”
听不出任何带着感情的语气,向雎以为是例常询问,忙回道:“吃的不多。”
“难怪这么瘦不拉几的……”明海挑眉以口型鄙夷着。
向雎也没在意明海,只是她吃的确实不多。
“以后多吃些,晾晒药材是个体力活,”阮子悭不急不缓地说了句后,又对着盛饭的老陈补充道,“给她多盛些饭吧。”
“不用了。”向雎慌忙站起身走到老陈面前自己拿起了碗,“我自己盛就行,盛多了浪费。”
向雎盛着仅覆碗底的米饭回到位上时,竹青非常自然地夹了几筷子菜放在了她碗中,“还是多吃些吧。”
明海极不乐意地瞥了眼向雎,待望向桌上的菜时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陈叔,我今儿不是见你买了几条鱼吗?怎么没有鱼。”
老陈忙搁下饭碗对阮子悭道:“我也正想说这怪异的事,上午鱼还好好的放在厨房里,晚上做饭时鱼就没了。”
“吆喝啥!几条鱼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小银一听明海的声音就来了气,滚在袖口里嘶嘶尖叫着。
向雎下意识地捏了左袖缩到了饭桌下,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丝惊慌,竹青以为向雎肚子疼,忙低头探问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胳膊放下来舒服。”向雎将米饭塞在口里含糊地回着。
阮子悭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向雎两眼后,才对老陈缓淡着声音道:“或许是哪里的野猫进了厨房,无事。”
无心吃饭的向雎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