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见得着,涵因对她们还并不熟悉。
涵因让他们进屋,问道:“到底什么事。”
慕云皱着眉,说道:“不过是他们几个淘气的,玩着恼了起来,并没什么。”
“还瞒我什么”涵因沉下脸,转向乘风“你自己说。”
涵因平时待人和和气气的,从不发脾气,乘风头一次看她板着脸,目光冷冷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惶恐来,回到:“姑娘这几日都在吃的燕窝粥。每每都要去一两次才能得,他们说要先紧着老太太、太太的补品,姑娘的要等一等,每次咱们出的燕窝,能放进去一半就算好的,这都不理论了。今天我去催了三四次,却连半片燕窝都不见,我跟他们理论,他们却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这事还没完,却见着王姑娘身边的芸香去拿吃食,原来王姑娘今日做东开茶会,邀了咱们府的哥儿姐儿几个,厨房的人抢着去招呼她,凭我怎么说也不理,所以……”
“你真是个不省事的。姑娘身体不好,你还拿这杂七杂八的事烦她”慕云狠狠瞪了她一眼。
涵因却笑了:“什么大事,下人们捧高踩低原就是有的。你不行,就叫祈月去。”
心里却在琢磨,王姑娘开茶会,她却没有收到邀请,莫非王家也知道她跟崔浩轩情分非常,所以对她心存芥蒂,那么王徵可能真的对崔浩轩上了心,只是这王家嫡女做事可是太小家子气了。这么一想倒上来几分玩心。
对慕云吩咐道:“你去皓轩少爷那里,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请他尽快过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皓轩果然来了,涵因便指着桌上一副画了一半的兰花图说:“过两日便是皓华姐姐的生日了,我打算画一副兰花图送她。只是画了半日,却不能尽得兰花的神韵,特请你来指点。画完了之后还要送出去装裱,怕来不及,所以急急的把你请来。”
皓轩本应了王徵的邀,准备过来看一下再和涵因一起过去,但见涵因并不提这事,便知道这中间有些曲折,不过一看到涵因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便把这些都抛到脑后,专心指点起画技来了。
王徵花了好大的心思准备茶会,可惜正主儿却没到,不禁有些兴味索然。其他姐妹几个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的那点心事,也觉得大没意思,各自胡乱联了几句诗,又说笑了一会儿便散了。
丫头打探回来,才知道浩轩被涵因请走了,她心下不禁恼怒,随即强压着平静了下来,说:“那我们也去看看涵妹妹。”
她到的时候,涵因已经作好了画,皓轩提了首诗,两人正在赏析。
涵因看她果然来了,笑道:“妹妹来的正好,早听说太原王家出才女,也来评评我这画。”
王徵在才学上是极自负的,看了之后评道:“妹妹的兰是极好的,只是妩媚过甚,未免失了风骨。”她这是在借画讽刺涵因用小伎俩绊住了皓轩。
“我们闺阁之作,本就是给自家姐妹玩赏的,女子心思多细腻委婉,画自然也如此,才能合了赏画人的心思。”要是平时王徵少不得接着讥讽几句,但她先前没有邀请涵因参加茶会,本就存了几分小心思,此时听出涵因的暗讽,却不好说什么了,笑了笑:“家里送来些好茶,今天我已经请二姐姐、三妹妹他们喝了,原想着请妹妹也一起尝尝,想着这几日妹妹身上不好,老太太、太太都免了你请安,就没惊动,这不特地给你送过来。”王徵接过丫鬟手里的茶,递给涵因:“现在看来妹妹精神却是大好了,我也放心了。”
涵因接过茶一笑“多谢费心了,身上早好了,只是老太太、太太心疼让多歇两天,可我又怎能拿乔,前天就又开始早晚请安了。只是徵姐姐这两天事忙,不知道罢了。”
王徵听出她的讥讽,神色有些讪讪,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
皓轩原本要留下和涵因一起用饭,但前面传来消息,说靖国公府来了几个贵客,让他陪着应酬,只好匆匆走了。
祈月已经听乘风说了燕窝粥的事,待王徵和皓轩都走了,便过来讨涵因的示下。
涵因冷冷的笑了笑:“你也糊涂了,我又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快一时慢一时又能怎么,何必让人说嘴。只是崔妈妈、容妈妈是太太派下的,年纪又大了,吃这些冷了的剩菜剩饭,又怎么禁得住。何况两位当年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就是在老太太面前也是有体面的。”
祈月会意,一时去了,回来之后就伺候涵因用饭。
涵因见今天加了两个菜,便看着祈月笑道:“倒是个厉害的。”
祈月脸微微红了说:“姑娘的主意,倒来排揎我。这是厨房的婆子主动孝敬的,说今天耽误了姑娘的燕窝粥,给姑娘赔罪。”
“她们哪有几个钱,何必让她们破费。”涵因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弧线,对祈月很是满意。
“我跟她们说,谁稀得她们那几个钱,倒赏他们500钱,姑娘没瞧见他们那嘴脸,登时就变了,千恩万谢的。”祈月虽比别人稳重些,毕竟还是小姑娘,自己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慕云笑着啐了她一口:“多大点子事,瞧你轻狂的,还不快伺候姑娘用饭。”
晚间,涵因,慕云看不需要伺候就下来,找祈月一处说话。
“崔妈妈、容妈妈的饭果然精细。”祈月做了个意犹未尽的表情。
慕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就说,除非老太太、太太赏下的,厨房也不敢给崔妈妈容妈妈剩菜剩饭,原来倒便宜了你。”
“咱们姑娘变了。”祈月突然敛了顽皮的样子,“原来若是听说了这事,一准儿自己偷偷去哭了。”
“只是何必去得罪那几个婆子。”慕云想了想姑娘这些日子的变化,叹了口气。
“这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叫他们清楚姑娘再怎么样也是主子,有老太太、太太疼着,不是她们想摆布就能摆布的。她们惯是见人下菜碟的,自从皓轩少爷搬到外院,不常来了,他们才敢下手。我们以往忍惯了,他们就得寸进尺。那位刚来几天,就当是国公府未来的少夫人供呢。”祈月撇撇嘴,“你没见到,我跟他们说如果不重做,我就把剩菜剩饭端给二位妈妈,那时候,他们那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如果咱们这次还忍,他们就知道咱们是好欺负的,下次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此后,乘风再去取燕窝粥,果然没有再耽误过。
第七章生日
之前涵因听皓轩说过皇帝要大赦天下,没想到很快便准了,皇帝还下旨在温国寺作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以超度长公主亡魂。老太太也差了徐妈妈来,叫她放心,靖国公已经派人到西北军中打探她的两位庶兄的消息了。
这日,到了皓华十六岁的生日。因长公主薨逝,百日内禁宴饮、婚嫁。皓华的生日从简,只请了兄弟姐妹几个在园子里摆了一桌。
涵因便送的是前日画的那副兰花,王徵送了一方端砚,皓轩送的是一套卫夫人的拓本,皓辉前一阵得了把制作精巧的小匕首,还未开刃,便送给了姐姐。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还小,各自打了几个花样的络子送来。
皓宁则红着脸拿出了自己绣的香囊“姐姐可别嫌弃。”皓宁向来从不拿针线,这一次为了准备这礼物可算是费了一番心思。
皓华见那香囊针脚粗陋,便知果真是自己这个妹妹一针一线绣的,笑着接了“这可是我的造化,竟能得我们靖国公府三小姐的针线,这可比那些奇珍异宝还稀罕些。”
大家都笑了起来。
皓宁不依道:“就知道笑我,我这几天紧赶慢赶,不过是为着给你留个念想,再晚,等你离了这里,我想给也给不成了。要不谁绣这个劳什子。”
一句话,大家都止了笑,看看皓华又看看别人,谁也不好说什么。皓华两年年同怀化大将军苏磊的侄儿议了亲,已经下了定,原等皓华及笄后就出嫁,之前两个人悄悄也见过几面,相互都颇为满意。不想去年苏家老太太过世,对方要为祖母守孝一年,这事便耽误了下来。没成想,苏家却卷入谋反,被判满门抄斩,苏俊和家人一同下了狱。
靖国公当初因为皓辉不是做文官的料子,便想让他走武职,和苏家结了亲,可以让苏磊提携,没想失了算。这些日子也颇为不安,生怕受到连累,所幸皇帝倒没有迁怒的意思,还常留他商议政事,颇有倚重之意,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皓华的婚事因此耽误,还有传言她有克夫之命,再嫁京中高门已是不可能。大家都怜她小小年纪却平白糟此波折,但也觉得没有嫁过去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嘴上不说。今天乍一听皓宁这么说,大家便都明白,必然是靖国公怕皓华的婚事越拖越不利,正在忙着议亲,好尽快把她嫁出去。这种事没做准之前断没有让小辈知道的道理,不知皓宁听到了什么,只道皓华马上要嫁出去了,因此这样大大咧咧说了出来。涵因不禁瞥了一眼皓宁,她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尽是纯真灿烂的笑容。
只见皓华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惨白。怔了半饷才道:“我自然是承你的情意。”
涵因忙打岔:“也难为你,这猴子倒是有几分模样。只是旁边为什么不配几只桃子?”
皓宁的脸骤然变得通红,吱吱呜呜的说道:“那……那明明是鸳鸯……”
几个人撑不住,都笑倒了。
涵因偷眼看皓华的神色,见她也用帕子捂着脸笑趴在桌子上,只是眼角还有未拭去的泪痕。兄弟姐妹几个告别的时候,皓华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涵因却在她眼神中看到一种决绝之色,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多年前,那个人的眼睛也是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的心骤然一痛,险些坐了下去。
慕云忙扶住她“姑娘怎么了?”
“没事,今天有些累了。”涵因笑的有些勉强。
第二天,全府都知道出了大事,魏姨娘小产,而二小姐皓华则被禁足了。
原来皓华竟是个有气性的。苏俊被下狱,她原想着父亲会看在姻亲的份上施以援手,好歹保他一命。没想到父亲不仅不管,为了撇清关系,还毁了婚约,要把她远嫁。
她便跑去质问魏姨娘,魏姨娘知道她脾气虽温柔,却有股子倔强劲,开始也不敢狠骂,只是徐徐劝解。没想到皓华竟说:“自古一女不二嫁,既然苏俊死了,自己必然是要剃发出家的。”
魏姨娘看劝不住,便拉着她连哭带打,她也只是跪着受了。说了句“往后姨娘就当没生过我吧。”拿了剪子,要跑去大太太屋里断发明志。魏姨娘忙去拉她,却没拉住,混乱中自己摔在了地上,当下便见了红。
魏姨娘原本住在大太太院子的西厢,因为怀孕之后要静养,单独搬了个小院,皓华闹起来的时候,魏姨娘命大丫鬟守了门口,不让消息传出去。直到魏姨娘摔倒,一院子人都傻在那里,才有人想起禀告大太太。等大太太赶来,忙请大夫,魏姨娘的胎却是保不住了。
大太太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大怒,把皓华禁了足,又把伺候的丫鬟婆子罚的罚、换的换,折腾了一宿才消停。
沁雪活灵活现的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仿佛自己亲见一般。涵因不禁想起了昨日皓华决绝的眼神。那眼神她分明见过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太久了,她都记不清了,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裴邈,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的原配妻子,要不是当初她强迫我们和离,我们现在还好好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是谋逆的主犯,只要你把她休掉,我会保住你的……”杨熙举着一封休书,满眼含泪……
“熙儿,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了家族抛弃你,嫣儿虽然不好,但也是我的妻子,我已经发誓这辈子再不能抛弃我的妻子,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如果你还念及我们曾经的夫妻之情,就帮我保住裴家的血脉吧。”
裴邈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熙——那个至今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又深深的看了坐在地上发抖的杨嫣——这个蛮横的断了他的因缘,强行嫁给他的女子,他以为会恨她一辈子,但这个女人嫁给他之后却一改以前的刁蛮,规规矩矩的伺候公婆,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不知道还恨不恨她,只知道他不愿意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扬起早藏在袖中的匕首,义无反顾的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杨嫣向杨熙惨然一笑,“我欠你的,现在终归还了你吧,这么些年,夜夜听他梦里叫你的名字,我早受够了……”说罢,搂住裴邈渐渐变凉的身体,拔出那匕首,捅进自己的咽喉。
杨熙自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她的心已经足够坚硬了,但裴邈那决绝的眼神,轻而易举的把她所有的防御击得粉碎。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下,和溅在脸上的血混落在一块……
之后,杨熙以平叛有功被封为长公主,再后来她又加封镇国长公主。这么些年过去了,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以为早把这件事忘记了,现在才知道,那眼神原是一道刺,刺在心里,时间长了,结了厚厚的茧,埋在最深的地方,深得连自己仿佛也忘记了,但其实它一直都在那里……
看着涵因静静的坐着,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慕云不知又触动了她的什么心事。忙给了沁雪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沁雪也意识到这事情有些犯了涵因的忌讳,忙住了嘴,冲着慕云吐吐舌头出去了。
涵因已经回过神来,看见慕云小心翼翼的表情,笑着说:“我没事,只是大太太操劳了一宿,该去看看。”
便让慕云准备,换了衣服,先去了老太太那里,说笑了一会儿,大太太怕老太太忧心,并没有把昨天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有提,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说话兴致也不高,涵因看老太太累了,便告退了。之后去了大太太住的蕉香院。
大太太正歪在暖阁的紫檀木雕花贵妃榻上,倚着绛红色底云纹软垫,对面直棱窗子下面放着一张西番莲大条案,其上摆着茶青色越窑小口素面刻花八棱瓶,只插了一支新采的桃花。春日的阳光柔柔透过窗格,洒在石青色缠枝纹样袄裙上,大太太的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是睡着还是醒着。
大丫头红纹正用美人拳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大太太捶着腿,见她来了,忙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