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鸢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低头沉吟片刻,向凌雪道:“让碧清在这里敲门,我们去后门看看。”又让一个轿夫也在原地等候,带了剩下的人过去。
谁知后门竟是虚掩的,轻轻一推便开了。凌雪拦住苏紫鸢道:“让小厮走前面,姐姐走中间。”苏紫鸢正要抬脚往里走,却见一个人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了。
、第十四章 知兰帐始晓薄情人
苏紫鸢见那人一身天蓝色绉纱长衫,上面还是自己亲手用金线配了紫线绣的祥云绕螭纹,不是凌霄却又是谁!
她不禁一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凌霄见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凌雪见苏紫鸢脸色很是不好,急忙扶住,朝凌霄道:“谁知道你在这里?是有人让我们来这里的。”又急忙问苏紫鸢:“姐姐你要不要紧?我看你脸色都白了!”
苏紫鸢勉力撑住,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仿佛没了底,她拍拍凌雪的手强笑道:“我没事。”说着额上已有汗涔涔地渗出来。
凌霄皱眉道:“是谁?”凌雪瞪了他一眼道:“我们怎么知道?你看姐姐都这样了,快扶她进去!”
几个小厮正要往里扶,谁知凌霄拦住道:“这是别人家,怎么能随便进去?”
苏紫鸢忍住腹部一阵一阵地绞痛,颤声问:“别人家?那日你问我要了一千两银子说有朋友急用,你拿它干什么了?凌霄,你……”一阵剧痛袭来,竟痛得昏过去了。
凌雪顿足道:“哥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里就是皇宫我也不管了这许多了,快去请大夫啊!”一个小厮赶忙跑出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苏紫鸢往里抬,见凌霄还傻站着,凌雪气得推开他:“你是木头么?”
“快来里面吧!我帮凌夫人看看。”一个娇如莺啼的声音从凌霄身后传来,
凌雪抬头看时,却是一位妙龄女子,也顾不上问她是谁,急忙道:“如此多谢了!快点啊!姐姐她都疼成这样了!”
待那个小厮带着大夫过来时,苏紫鸢刚刚悠悠转醒,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凌雪忙按住她道:“快躺下!大夫来了。”说毕将苏紫鸢手腕上的一只赤金镶蓝宝石凤凰镯取下来,又盖了一块丝帕遮住方站在一边去。
大夫见苏紫鸢脸色苍白得可怕,急忙搭脉,过了一会问道:“这位夫人可是忧思过多,受了气了?”
凌雪瞪了木然站在一旁的凌霄一眼道:“只说严重不严重?”大夫沉吟许久,似乎是在考虑措词。
苏紫鸢虚弱地问道:“大夫,你但说无妨。孩子要不要紧?”说着手下意识地朝腹部摸去,脸上满是泪痕和虚汗,凌雪和碧清赶忙替她擦干。
大夫看看苏紫鸢,又看看旁边的人,缓缓道:“这次孩子是保住了,不过夫人体质偏寒,平日又忧思过重,以后切不可动气,不然即有滑胎之虞。如今胎儿已有六月,到时恐怕大人亦有性命之忧!”又道:“方才不知是何高人竟懂如此深奥的针灸之法?亏得有此人在此,不然就算我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凌雪指着旁边站着的那位面色凝重的女子道:“就是她了。”大夫点头道:“想不到姑娘年纪不大,针灸之术却是不凡。”
女子屈膝道:“小女子不过懂些粗浅的法子而已。”大夫道:“姑娘不必谦虚,老夫说的都是实话。”又叮咛了一些注意的事便朝外走去,
凌雪忙派碧清跟大夫出去开药方,凌霄沉声道:“我去吧。”凌雪已隐隐知道是何事,气得不理他。苏紫鸢挣扎着拉着她的手微声道:“好妹妹,你也去吧!我有话问这位姑娘。”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一时空气似乎凝固住了,令人喘不过气来,苏紫鸢这才细看那位女子,只见她一身玫红色镶黄边曲裾,显得艳丽万分,姿态婀娜,朝天飞月髻上一支累丝蜂蝶赶菊花篮簪,鬓边是一对蓝色华胜,发底一溜深蓝色细密花钿,福字流苏耳坠静静地垂在雪白的脖颈两旁,恍若仙女下凡。
苏紫鸢在床上声音微弱:“谢过姑娘了,我这不便行礼,来日定然重谢。”
那位女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紫鸢,苏紫鸢只觉得那眼神似乎绝望到了极点,如同冬日夜晚的几点寒星,虽然明亮,却只有冷气嘶然弥漫,只听她低声道:“曼娘不敢当。”
苏紫鸢一愣:“你就是徐曼娘?”
徐曼娘奇道:“凌夫人认识我?”
苏紫鸢躺在床上,喃喃道:“听哥哥说起过醉月楼有个徐曼娘,舞艺非凡,人又生得如同洛神。想不到……”说至最后,自己竟无声地笑了,苍白的脸上却滑下两行清泪,如清晨朝花上滚落的露珠,那么清冷,让人心中不由悲伤。
徐曼娘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拉住苏紫鸢的手哭道:“凌夫人,是曼娘的错!这都是曼娘的错!求您责罚曼娘一人吧!是曼娘勾引的凌公子,他喝醉了,他不知道啊!”
苏紫鸢抽回自己的手,腹部似乎又开始疼了,是孩子感觉到娘亲心中的痛了吗?她定定地看着徐曼娘,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起来吧!”徐曼娘怯声道:“凌夫人……”
“你叫雪儿进来吧!我要回去。”苏紫鸢不愿再在这里了,她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地飞着。
徐曼娘低声道:“凌夫人,是曼娘对不起你,求您不要告诉丞相大人,凌公子的前程会毁了的。”
“毁了关你什么事!”凌雪突然从外面进来,她气愤地指着徐曼娘道:“都是你!姐姐才变成这样的!你滚出去!”
“凌雪!”凌霄站在门口喝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语气已俨然变了。
“哥哥!”见凌霄脸色铁青,凌雪气得眼泪汪汪的,她转身朝外面喊道:“碧清绒儿,去叫人来抬着少夫人,我们回去!立刻回去!”
“雪儿,”苏紫鸢躺在床上轻轻地唤道,声音里说不尽的凄凉,仿佛秋风中飘落的孤叶,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我们回吧!”凌雪听见苏紫鸢声音如此微弱,赶忙过来,眼中的泪花一直在打转。
苏紫鸢紧紧地抓着凌雪的手,手心满是潮湿粘腻的汗,她低声道:“方才谢过徐姑娘了,就此告辞。”
直至出门,自始至终,苏紫鸢没有和凌霄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回至凌府,苏紫鸢只说是半路不小心滑倒了,凌老夫人慌忙让人去请太医,又骂旁边的人:“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连一个人都看不好!”
凌雪正要说话,见苏紫鸢沉着脸盯着她,只好悻悻地沉默了。
苏紫鸢笑道:“婆婆别怪他们了,是我自己没看清楚路上有小石子,不小心就滑倒了,他们也吓得跟什么似的。”又朝下人们道:“都还不快出去!”众人如逢大赦,连忙一窝蜂散了。
凌老夫人又叮咛了几句,直到太医来看过,又去抓了药,看着苏紫鸢喝下才放心地回房了。
凌老夫人刚走,凌雪便埋怨道:“姐姐,为什么不告诉娘去?”
苏紫鸢拿起一个还未绣完的大红色绣五毒肚兜看着,又摸摸腹部,似乎是感觉到里面的动静,她看着凌雪缓缓道:“就算告诉婆婆又能怎样?让他娶那个徐曼娘回来吗?稍有不慎,眠花宿柳的名声就传扬出去了,他的前程还要不要?公公还怎么在朝为官?”
这一串连问下来,凌雪听得心惊肉跳,她沉思良久也没个主意,急得问道:“那怎么办?还让哥哥在那吗?”
苏紫鸢望着门外,幽幽地说道:“我如今还能怎么样呢?最凉薄的不过人心啊!情深似海又怎么样?海誓山盟又怎么样?还不是转眼成空?”
凌雪一时沉默了,看着苏紫鸢这样子,心中不由得恨那个徐曼娘,又不敢说话,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纸条是谁送来的?他怎么知道哥哥在那里?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苏紫鸢看着她,许久才道:“去叫书痕过来。你去告诉那些人,这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更不能让苏府知道。”说到苏府,心中不由一酸。
见凌雪出去了,苏紫鸢再也忍不住,眼泪放肆地汹涌而出,如夏日突然降下的倾盆大雨,瞬间淹没所有的柔情。
她想起了不久前才看到的一阕词,此时此刻竟是像专门写给她的一样,不禁吟诵出口:
“朱楼外,愁压空云欲坠,月痕犹照无寐。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君且醉,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一时左计,悔不早荆钗,暮天修竹,头白倚寒翠(宋朝朱嗣发的《摸鱼儿》下阕)。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枉了玉消香碎啊!”
“少夫人。”书痕站在门外怯怯地唤道。他看见苏紫鸢已经神思恍惚,似乎神游物外去了,只喃喃重复什么“枉了玉消香碎”,不禁吓得直往后退。
想了想又探过身子试探着唤道:“少夫人,您叫我?”
苏紫鸢这才回过神来,她坐在那里,身子似乎突然间单薄了好多,她定定神,问道:“那个徐曼娘,你们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书痕吓得跪在苏紫鸢面前直磕头:“少夫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公子去醉月楼,他也是醉糊涂了,您就原谅公子吧!”
苏紫鸢淡淡一笑,仿佛一朵即将落下的秋杜鹃,凄怆而美丽,她低下头看着书痕道:“我知道,我只要你说实话。”
书痕不敢再瞒,便将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末了又磕头道:“公子也是喝醉了呀!那柳儿说公子一直唤着少夫人的名字的,少夫人您就原谅公子吧!”
苏紫鸢目光看向远处,呓语似的道:“原谅他?原谅他从我这拿走一千两银子是为了买外宅?”
书痕哭道:“少夫人您不知道,徐姑娘的妈妈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会打死徐姑娘的,公子没办法了才替徐姑娘赎了身,对外只许那妈妈说徐姑娘是跟了个外商走了,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呀!”
苏紫鸢被书痕的哭声惊得回过神来,想起凌雪方才问的话,心中一动:“赎身的银子打哪里来的?”
书痕回道:“好像是范公子给借的。”
“侍郎家的范若旭?”苏紫鸢道。
书痕又将那日自作主张求范若旭帮忙掩盖的事说了。
苏紫鸢呆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只对他说公子喝醉了?那你们还敢找他借银子?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书痕道:“是公子说要买一件古玩,银子不趁手,范公子便借了三千两。”
苏紫鸢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只觉得心里乱如鼓敲。她低头看看隆起的腹部,爱怜地抚摸着,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唯有这个孩子才是自己的一切。
苏紫鸢凝神沉思半晌道:“你下去吧!管好那些人,今日之事谁敢说半个字立刻家法伺候!”
书痕退到门口又试探着问:“那公子……”
“他不是说他习惯了书房了么,就在那呆着吧!”苏紫鸢头也不抬地继续绣那个五毒图肚兜,声音冷漠冰凉。
书痕听如此说,知道少夫人心中定是极恨凌霄了,赶忙关了门一溜烟去找凌霄了。
、第十五章 惊天秘共商春秋业
苏紫竹自九月十六与云烟公主大婚以来,每日在家不过饮酒赋诗,对前程官途不闻不问。
云烟公主初为人妇,天真烂漫,也日日陪着他这里转转那里看看,问东问西的,倒偶尔能令苏紫竹笑几声,苏文浩见如此,原来悬着的心便渐渐放下来了。
这日清晨苏紫竹正负手站在水池边看着游动的金鲤鱼,他一身竹青色长袍随风飘飘,袍角绣着连绵的傲骨竹,显得人如竹清。
池中一条鱼突然游过来,在苏紫竹水中的倒影打了个旋又游走了。苏紫竹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腰间佩着公主给的玉佩,他摘下玉佩放在手里细看,明亮的橘红色美玉雕成一对鲤鱼并游的样子,左边那一条看着小一些,紧紧依偎着右边那一条。
苏紫竹重新带好玉佩,静静地看着水中的自己。
他想起几年前凌霜就是这样站在自己身边,笑语盈盈地问:“这池中的鱼儿不怕冷么?”
如今佳人已在宫中,再也不会和他说哪怕一句话,她是皇上的妃子,他又娶了云烟公主,这一世,唯有临风对月,不过惆怅客而已。
他不禁临水凝噎:“风烛之躯兮待残年,失月之皎而隐苍穹。以我之颓兮袖年华,怅天之惘而暗魂魄。不辰之命兮错流水,落春之华而泠碧潭。茕茕之立兮寂八荒,飞袂之扬而逐云痕。”
云烟公主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什么逐云痕?是说我么?这是我方才画的,你看可好?”
苏紫竹转身看她手中果然拿着一幅画,问道:“又是画我吗?你这几日天天画也不嫌累。”
云烟公主笑道:“你高兴就好啊!我要天天画,永远都记着你的样子!”
苏紫竹见云烟公主一身流云纹淡粉广绣长裙,正好与自己的竹青色长袍相得益彰,玲珑髻上一支垂紫色水晶珠的蝶影簪折射着朝阳的光芒,甚是晶莹剔透。大塔葫芦紫金耳环因云烟公主方才的跑动还在微微晃着。
心中不由一阵凄楚:“她是公主,却日日屈尊讨你欢心,苏紫竹,你已辜负了一个人,难道还要再辜负她么?”
云烟公主见苏紫竹盯着自己看,赶忙低头看了看,见衣衫整齐又伸手摸摸鬓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苏紫竹微笑道:“没什么,给我看看你画得像不像。”看向云烟公主的眼神已明显柔和起来。云烟公主赶忙递给他。
二人正评着画,恰好朝中来人说天和帝命他入大理寺供职,云烟公主见他们说正事便自己先行回房了。
苏文浩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君如,这是你第一天为官,我听说汉卿也和你一起共事,这样也好,你们也能做个伴。你要牢记一句话,君子慎独。万万不可有什么苟且之事落在别人手里。自古用人只有两种,一为重用,一为利用。当你被起用时,一定要清楚自己是哪一种。现在有爹爹在上面压着,你还能好过,一旦没了爹爹,那些人可都是一群狼啊!切记对上级要礼数周全,对下级要威严有仪,绝不可以私交论公事,拉帮结派,这些是官场大忌。”
苏紫竹应了一声便跟着来人去了。
到了之后苏紫竹才知道今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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