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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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语-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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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高高在上的缥缈城主永远如此,她周身围绕的淡淡荧光仿若隔绝了一切人世间的温度。

景阑珊突地自嘲一笑:“是阑珊莽撞了,您贵为缥缈城主,这世间独立于天地外,如神一般的存在,又怎会知道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嬴嬛淡淡回答、
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情感。

淡淡三个字,景阑珊却不由僵住。

身边人的反应似在自己预料之中,嬴嬛却淡淡转身望向远处:“比你知道的,还要久很久。”

景阑珊还是头一次见到嬴嬛那样的目光,下面压抑的情感似乎要把整个人也吞噬掉,“城主也有等待的人吗?”

“景阑珊,你可还记得,我缥缈城的第八条城规。”冷漠的城主赫然敛去眼角的愁绪,转身时,那逼人的气焰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景阑珊恭敬垂首,“是绝不可询问任何城主之事。”
“违背任何一条城规者,又当如何?”
“当被洗去缥缈城一切记忆,被驱逐离开,永世……不得再回来。”

“那么,你与缥缈城的缘分,就此便尽了。”语毕,嬴嬛决然转身,“景阑珊冲撞本宫,传令苏浮遥,即刻将其驱逐,离开缥缈城,永不得入!”

殿前的侍女静静垂首,“是!”

站在原地的景阑珊一时尚未能回过神来,她静静望着那个消失在殿前的人。
未曾想二十年在缥缈城隐居的平静日子,因了这一句话而就此终结。

而这时的她却没意识到,命运之轮正在悄然而变。

——————————
离开缥缈仙都,景阑珊仿若做了一场虚空大梦,民间的一切都如她离开时一般,有仇杀,有儿女情长,有寻常百姓,有国邦之战,这个天下,似是从未彻彻底底的太平过。

背着包袱,她问向茶楼的老板,“请问,西南昆吾山怎么走?”
“哟,那地方啊,人龙混杂的,阿婆您一把年纪了还是别去了!”茶楼小二好心提醒着。

阿婆……
二十余年过去了,即便不是为了救颜歌,她如今也有四十余岁了,这枯槁般的面容,的确已经是阿婆了,又哪还是当年那爱着绿意黄衫的小医仙。
景阑珊自嘲的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我要去见一个故人,一把老骨头,也无所谓了,小哥便给我老人家指一条明路吧!”
“那好,您要执意要去啊,就多加小心,顺着这条大道走,穿过康城,还有南边的湘云山,您就看到渭水河畔,沿着河边一直走,也就进了西南境地咯!”
“多谢小哥指点,老妇听您声音外强中干,是元气不足之症,平日多取下车前子和着枣核沸水煮下,一个月后当会有起色。”
“阿婆您还会治病那!我最近还真觉得有些气血不足呢,多谢您的方子咯!”小二惊喜的记下方子,目送景阑珊远去。

景阑珊笑而不语,向小二指的路缓缓走去……






昆吾山的山脚下,依旧绿意如春,而若你仰首向天上望去,终能隐约看到那云雾后白茫茫的雪山,那巍峨了百年的密宗圣殿。

阑珊褪下斗篷的长帽,举起干瘪的手臂努力的张望着,在那隐约在千丈上的高山中,她似乎看到了当年自己刚刚进入密宗的那一天……
圣女的刁难,惜梧的冰冷,还有那个玩世不恭的人……

一切的一切,放佛就发生在昨天,她似乎还能听到他的笑声,还有,感受到他温热的血液。

敲开了衣铺老板的门,景阑珊只是众样衣中一件鹅黄色的衣衫,用苍老的声音道,“老板,我要那件衣服。”
“好嘞,阿婆,这黄衣用的是江南的最新丝缎,颜色漂亮着呢,您一定是买给自己闺女穿吧。”
阑珊笑而不语,只是留了银子,取走衣服,便大步踏上了上山的路。


四季更迭,什么都在变,不变的是这大山中的水,大山中的树,这座山,默默的看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绿树环绕的草地旁,清澈的河水在悠然流淌。
谁又能想得到,这条甘甜的河流,就是昔日密宗大乱,那条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呢。

手挎着花篮,刚刚那件鹅黄色的裙裳已经穿在了阑珊的身上,唯有那头雪白的发丝,似乎那么的格格不入。

茂盛的草地上,屹立着一块光滑的石碑,碑前一尘不染,想来,是常年都有人打扫的。
她静静走到碑前,那上面鲜红夺目的大字映入眼帘,“密宗少主洛沐然之墓”

“沐然,你又骗我。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你还是没来找我。”轻轻抚上那墓碑,漂泊的心似是终于落定,可,却如被人狠狠拧碎的痛处,想象着他临死前浑身的伤痛,她睁大着双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的落入了泥土。

“沐然,我穿了你最爱的黄衫,你说好看吗?我老了,不漂亮了,你不要笑话我。”

清风拂过她的发丝,仿若他温柔的手,却始终没人回答。
景阑珊将额头抵在石碑上,任声音颤抖着,“你说过会再奈何桥边等我,你要一直等着我,以后我就在这里陪你,直到下去找你,好不好……”

“景……姑娘?”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阑珊抬起婆娑的脸,向前望去,微光里,他着了一身奢华锦衣,仿若昔日那风华正茂的人。

是你回来了吗,沐然……
景阑珊缓缓站起身,然而前言那渐渐明晰的面孔,却让她终究否决了自己的幻想。
“阿诺,好久不见。”

那个曾经胆小如鼠的随从阿诺,如今身着紫金华服,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哪还有了半点昔日维维诺诺的影子。

眼见景阑珊有些意外,阿诺淡淡挥手,喝令身后的一众侍卫,“你们退下,本座有话要和这位姑娘说。”
“遵命,宗主!”黑衣侍卫拱手退却,转眼间这山水间只余下他与她。

宗主……
景阑珊恍然了悟。

“景姑娘,二十年了,你终于出现了,相信,少主最想见的人,就是你。”阿诺缓缓走上前,纵然她眉目已枯槁,但他仍旧一眼便认出了她,面对外人的冰冷、霸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与她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眼中的沧桑早已无需多言。

……

碑前的火盆中燃烧着纸钱劈啪作响,阿诺淡淡道:“少主的尸体是我亲手收殓,他走的很安详,是耗尽血脉力竭而亡。料想他致死也要离开这里,应该不愿被葬在这里,又怕你回来后找不到他的碑,我就将少主葬在了这里。终日派人清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回来。”

“有心了,不枉费沐然把你当做家人一般。却没曾想,当日那个一直在他身边见到纳罗都会哆嗦的阿诺,竟会有朝一日成了密宗重整河山的宗主。”阑珊望着噼啪的火光,意味悠长。

“在你们走后,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排除异己,将密宗尽收手下,如今的密宗,已非昔日毫无血性的邪教。我们当年受过的苦,不该再让别人受了。”阿诺轻轻叹道。

“阿诺,你恨他吧。”景阑珊淡淡问。

阿诺的眉心微微一一动,然而却没有辩解。

过了半晌,他终是望着墓碑沉沉道:“这些年,若没有少主相护,凭我的能力和胆子,早不知死过多少回。”透过晴朗的天空他放佛看到了二十年那场天顶上的厮杀,“当年,该为少主挡下那一掌的,更应该是我。”

“若说是恨,倒不如说我是很羡慕他。”阿诺静静点上香,“到最后,惜梧心里念的仍旧是他。”

听到这里,阑珊嘴角却浮起淡淡的浅笑,“你还真是错了。”

阿诺停下手中动作,微微蹙眉。


“你知道为什么,惜梧姑娘虽然拿命救了沐然,却在临死前唤着你的名字?”阑珊缓缓起身,“是因为,她在最后那一刻才明白。她心里爱的那个人,始终是你,这个给她家,给她温暖,实实在在陪在她身边的人。至于沐然,不过是她生命灰暗时出现的一个光,抓不到,却永远能点亮一片世界,所以,她愿意为了守护这道光,而付出一切。”转向面向阿诺,“所以,在惜梧临死前望你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了,你其实早已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你爱的那个人,也一直留在你身边。”


阿诺静止在原地,眼前回忆起惜梧当日逝去的脸,那样的满足和笑容……
他重重闭上眼,这二十余年的心结,今日才终于解了吗!

“背负着包袱,活的一定很累吧。想必你这二十年在密宗,也并不快乐。”景阑珊轻叹着转身,“宗主,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和沐然说会儿话,你也该回去了。”

阿诺缓缓起身,望着景阑珊的目光中却也多了份凝重,“当年一直不理解,为何少总主要为了你前途尽毁,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总算明白了一些。多谢景姑娘为我解开了心结。我就算成了高高在上的宗主,也永远是洛少主身边的阿诺,有生之年,定会替他保护好他爱的人。从今往后,若有需要,景姑娘派人传个话,阿诺定会竭尽全力。”

景阑珊淡淡微笑,她轻拍了拍阿诺的肩膀,“好好生活,去吧。”

阿诺拱手抱拳,随即便大步转身离去,隐在远处的护卫们跟随其左右,马蹄翻飞,那一行人转眼便消失在了山涧的小路上。


然而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女孩的嬉笑声,“表哥,你别跑了!再跑就要到山上了,姨娘说上面有好多虎豹饿狼,会吃人的!”

“你怕就别跟过来,倒是虎豹饿狼该怕爷吃了他们才是!”

这声音……
景阑珊整个人仿若僵在了原地,她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这世间难道会有如此想象的声音吗!
那份玩世不恭,竟与昔日的沐然如出一辙。

“表哥!你再不等我,紫荆长大了就不答应嫁给你了!”女孩娇嗔着。

“那敢情更好啊,十里八乡想嫁爷的早都排到镇子外了。”少年却丝毫不受威胁,话语里满是不羁。

“你……哎哟”女孩一急,狠狠的摔在了草地上。

听着表妹的一声惨叫,前面的男子终是停住了脚步,“你又怎么了!”

“扭到脚了,还不都怪你!”那女孩怒道,白里透红的脸颊,不由惹人怜爱。
少年不得已走向前,“算了,又是扫兴,每次想上山看看,就总被什么事绊住,还真是邪门,你要肯叫我声然哥哥,我就背你下山。”


二人吵闹之中,阑珊已然一步步走向二人的身后,
然而听到少年那最后一句话,她整个人都陡然僵住。
当年他带她入昆吾山时,也曾与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然哥哥……”景阑珊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的吵闹。

那少年不由一怔,也缓缓转过身来。

仿若星辰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的笑。
那张脸,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吗!景阑珊的大脑一片空白,“沐然……是你回来了么……”泪水从皱纹横布的脸颊落下。

看到她,少年不由一怔,然而面对眼前陌生的老人,他却难得的正经起来,“沐然?婆婆是叫我么?人有相似,莫不是婆婆认错人了。”

“婆婆?”这样的一句话,却令她赫然想起了自己鹤发鸡皮的容颜。

女孩子拽着少年的手不解的爬起来,“是啊,看上去您也年过六旬了,我们当然要叫您婆婆了。”

“是……是我认错了人……”阑珊低下头,慌张的再也不敢直面那个人。

“表哥,脚好疼,我们走吧!”女孩嘟着嘴,将身边的少年从出神中拉扯出来。
那少年似是也有些尴尬,心有余悸的望了阑珊一眼便随着女孩向山下走去,“先行告辞了,婆婆您自己一个人多加注意安全。”

景阑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泪水横布脸颊,却不由的苦笑出了声,“什么丢下孟婆汤也会来找我,都忘了!你都忘了!都是骗我的!骗子!”
她疯狂的跑到身旁的河岸边,想看看自己这张沧桑的脸,河水映照下,这张脸当真皱纹横布,丑陋的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她自己都不愿看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让他认得她!

阑珊发疯的击打着水花,终是趴在岸边呜呜的哭出了声,昔日的那一切在脑海中如何在脑海中也抹不去,难道执迷不悟的终是她自己么!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在婆娑的泪眼下,她赫然看到了自己垂在手边的黑发。
黑发?
她不是在二十年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么……

再看自己的手臂,上面干瘪的皮肤竟仿若当年那样白皙的吹弹击破。阑珊不敢相信,刚刚还那么丑陋的自己,如今竟……
她亟不可待的望向河水中的自己,微风拂过,澄净的水面上映照得是一张唇红齿白的脸,那尖细的下巴,清秀的眉眼,就如同她刚遇到沐然时的一般。

“怎会如此……”她的青春不早已交换给了顾颜歌吗,二十年已过,又怎会丝毫未老。
难道是……
想到这里,阑珊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一日嬴嬛反常的怒意。
原来,她驱逐她离开就是为了让她再遇到那个人。
原来,她留自己在缥缈城二十年,日夜吐纳,就是为了留住她的容颜。
想到这里,阑珊终究明白了她的一切良苦用心,“嬴嬛城主,世人都以为你冷漠无情,却不知。你才是这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奇女子。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心意,重新开始生活。”


******

是日,中原的七巧节,民间的女儿家都在这一日求得良好姻缘而放逐花灯,

昆吾山不远处的小镇亦不例外。

已至黄昏,喧嚣的街道上早已满是男男女女,各个眉目传情,爱意满满,唯有一对男女,与这样喧嚣气氛格格不入。

“表哥!你为什么总是走顾右看,看了所有的人和事,却不回头看看我。”女孩终在一旁不快的抱怨。
少年淡淡扫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不认识你,有什么可看个没完的。”
女孩终究不耐,走上前挡住了少年的去路,“从小到大人家都说我和你郎才女貌很般配,可是你为何总是对我爱理不理,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少年终是有些无奈,嘴角微微一勾,不由得拍了拍表妹的肩膀,“我喜欢表妹,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少了什么?”女孩一听又急了。
“这东西,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少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少年若有所思的轻轻浅笑,再度负手向前走去。
“什么似曾相识,难不成就是你那日在山上遇到那个婆婆说有的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表哥你没搞错吧,那婆婆的年龄都可以当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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