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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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语-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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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沐然终是看不下去,想起身上前阻拦。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只听“噗通”一声轻响,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惜梧突然屈膝向洛无天跪了下去,“奴婢也可以证明,少主与景姑娘并无违反宗规之事。日日阿诺都会奉上绝尘散给伺候少主的侍姬以防意外,一切还请宗主明察,还少主以清白。”
纳罗的瞳孔骤然放大,抓着景阑珊的手也不禁松了开,她一步一顿的走向了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证明?”
“是,奴婢可以证明。”惜梧淡淡抬起眼帘,语气笃定。
纳罗止住微微颤抖的双手,森然冷笑幽幽在唇边挡开,“这么说,那还真是误会了。”
“是。”惜梧淡淡答着,却再不敢抬头面对圣女的脸。

良久,洛无天终是挥手淡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今日本座寿诞,景阑珊那曲鼓上舞跳的也好,功过相抵,这些不敬失仪之罪便也就此作罢。此事既然是虚惊一场,就此便无需再提!”

阑珊莞尔一笑,俯身叩首,“多谢宗主之恩。奴婢铭记于心,必定竭尽全力,效忠密宗!”

纳罗瘦削的脸庞冰冷的让人惧怕,她抬首望向了高座上去那张认识了数十年的脸。
今日难不成连他也转了性!昔日若是扰了他兴致的下人,纵是无罪,少说也要废掉半条命,洛宗主,当真连你也变的如此拖拖拉拉了么!
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洛无天不容置疑的双眼,纳罗赫然明白了——座上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当年与他一同进退共谋天下的人了。
她眼中的凛冽杀意渐渐黯淡了下去,纳罗终究顺从的垂头致礼,静静转身回到了座上。
沐然起身去扶阑珊,然而当他刚触到她的身体,便感到她虚弱冰冷的身躯整个向自己压了下来。他微微蹙眉,不禁萌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然而这份异样在脸上稍纵即逝,他很快便详装无事的将她扶回了酒席。

乐声再度响起,酒宴继续缓缓进行着,惜梧自始至终再也没有望向纳罗半眼,圣女始终也都一言不发,酒席之间倒是和睦安静了许多。

圆月高挂,过了子夜,宴席终究散去。喧嚣的乐声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轿外宁静的落雪之声,坐在宽大的步辇之中,阑珊终究卸去了所有的力气,重重的靠在了沐然的怀里。她嘴唇惨白,虚汗不住的从额头落下,好似随时都会在这片雪野里沉沉睡去。
沐然不发一言,静静的用狐裘裹着她冰凉的身体,手掌贴在她冰凉的小腹处微微加力,温热的内力便顺势传入了她的身体。
突然,他感到了她腹部传来了一丝异样的触动。沐然动作猛然僵住,他微微蹙眉,“你有了?”
阑珊没有答他,只是嘴角挤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叮”的一声轻响在宁静的雪野里显得格外突兀,数枚金针从她的身体上接二连三的掉了下。





第55章   ○五 【劫中逆】 
那金针落地的声音如今竟是尤为刺耳,还有数枚几乎没入体内的金针也相继穿破她鹅黄色的纱裙从体内顶出,直到将最后一枚金针逼出体外,她终是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量,重重的倒向了沐然的怀中。
他紧紧拥住她,却感觉到她的身体虚弱的仿若一滩初冬时的雪,稍一用力就会化为灰烬。沐然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抱着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将下颚贴在阑珊的额上,他紧蹙的眉心仿若解不开的结,“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孩子……”略微顿了顿了,他缓缓吐出那三字,幽蓝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自责和无奈。
汗水沓湿了衣服,她的苍白的唇瓣却勾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孩子……还在。”

还在?沐然猛的抬起头。
刚才五位医师诊断绝不会有误,何况纳罗亲自问脉,怎会对她腹中的骨肉有任何姑息。
沐然抬手探向她的手腕,那里的脉息虽然虚弱无力,却着实是有身孕的迹象!
一时失神,他忘了收回握着她手腕的手。孩子无事,他的孩子无事,可如今,他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时她冰凉的手缓缓抚上了他的脸颊,她轻轻将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呢喃,“娘曾经教过我……用二十四枚金针封穴闭息之法……可掩盖真正脉象……改变有孕之人的脉息……”她微微闭上眼,轻呵着冰冷的空气,“这法子……我还是第一次用上……如今看来……还算好用……”
沐然的声音冰冷而缓慢,却丝毫没有喜悦任何,“我只想知道,这样做会给你带来什么伤害。”
片刻的沉默,阑珊僵硬的笑容打破了宁静,“左不过会伤些阴气,导致难产,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呢喃几不可闻。
沐然没有再问下去,他环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收紧,深邃的幽蓝瞳孔望向前方,让人无从猜度。下颚轻抵着她的额头,他淡淡的低声道:“睡吧,我一直在。”
阑珊垂下眼帘,自嘲般的淡笑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清冷,她顺从的倚在他怀中,这温暖宽大的怀抱,也不知,她还可以躺多久?
寂静的夜幕,只余下竹辇外的落雪声,抬辇的人走的极快,阿诺和惜梧紧跟在旁,片刻也不敢耽误……

这条路的距离并不长,却好似走了许久许久,躺在温暖的裘貉之中,她身上不断的冒出虚汗,
她只若一只乖巧的猫,窝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却始终睁着清澈的眼,不曾睡着。

突然竹撵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她侧头望去,竹帘被风雪掀起,露出了婆陀宫的大门。
“恭迎少主!”戍门的侍卫们齐声行礼,随即忙让出大门接应队伍进入。

“沐然……”阑珊努力撑起身子,额头密布的汗珠顺颊滑过,“送我去药坊……不要其他人打扰……”
他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迟疑,可还不等她看透他的心思,他便已淡淡挥手吩咐道:“阿诺,夜深了,你带着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阿诺微微一怔,望向竹撵内的景阑珊,“可少主,景姑娘的伤看似不清,属下……”
“回去。”沐然淡然平静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放下竹帘,示意抬撵的人继续前行,将身后的一杆人尽数留在了原地。

跟随少主多年,他的脾气,他们自是了解。金衣侍卫略微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侍婢们相应散去,雪地上只余下阿诺望着竹撵离去的方向兀自有些失神。
雪夜微凉,惜梧走上前轻呵了一口气,“无论她孩子还在不在,你想将景姑娘腹中的孩子斩草除根,这份心思,她看得出,少主自然更看得出。”
“虽然医师已说景姑娘并无喜脉,但为保万全,我仍不能罢手!”阿诺缓缓捏紧指骨,一向懦弱胆小的人,却异常坚决。
“可这件事,如今你我皆说了不算。”惜梧淡淡垂下眼帘,轻声长叹。

——————

步撵停驻,侍从拉开竹帘,笔直的站成一排为座上的人遮风挡雪。
沐然抬手抱起怀中的人,大步向下走去。
阑珊微眯着双眼,雪花遮天蔽日的弥漫在空中,遮住了眼,也遮住了他的脸。药坊的侍从早已将紫金炉烧的火热,人尚在不远处,她已经感到了滚滚而来的热浪。
这热气将风雪阻在外面,只留予人满室温暖,就如他得怀抱一样。

沐然踏进门槛,将圆桌前的黄粱木椅上轻轻的将她放了下来,抬手屏退了屋内的一众人等。
阑珊将手臂从他得脖颈上放了下来,扬起苍白无色的脸断断续续道:“沐然……你亲自去……帮我……请一位可靠的医师来……”
沐然望着他,火光映着幽蓝的瞳孔,倒影出了她虚弱的模样,宁静而深邃,如同冰下的暗涌。
她有些不敢再看他得眼睛,生怕再望下去,自己的心思会被一览无余,双手趴在桌上,她低声道:“这件事……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还是你亲自去最为妥当……我还撑得住……你快去吧……”

她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微微在她身边停驻了片刻,沐然低声道了句,“恩。”便起身向外走去。
阑珊身后传来了门扉关合的声响,随即只听外面的侍卫齐声道,“恭送少主。”她才缓缓回过身来。
隔着窗棱,透过竹帘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在风雪中愈走愈远,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纤瘦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灯盏摇晃,她颤抖着手臂扶着桌脚站起身向两旁望去,这里是婆陀宫的药坊,重重叠叠的药柜整齐排列,民间千金难求的奇珍异草,在这里皆堆叠成山,哪怕是制毒炼蛊的药引,在药坊墙后的密室里也应有尽有。
作为行医之人,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阑珊眼中有瞬时的犹豫,然而似是触碰到了什么念头,她猛的推开圆桌,摇晃着向那一排排药柜走去。
她重重的趴在深棕色的药盒前,体内的虚汗一层层沁透了衣衫,而她却是义无反顾的坚定,咬紧牙关,她撕下裙摆处的一块布帛,凭着平日的记忆摸向了一处,随即猛的抬手拉开了抽匣,取出其中的药材放在布帛之中。
血满草、马钱子、麝香、商陆、三七、大黄、草乌叶、西红花……
她一扇扇拉开抽匣,每一次都几乎用尽了全力,然而她不敢停歇,只干脆利落的取着药,生怕稍许的停留,会让自己改变了主意。
手中布帛上的药材越积越多,她也走得越来越远,直到走至最后一处药架,她才终是停了下来。
“紫河车”那精致的盒子外刻着端正的小篆。
她垂下头望向怀中的药,轻轻的抚上了仍旧平坦的小腹,“有了它……或许你走的就不会那么痛苦……”她紧闭着双眼,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便猛的抬手打开盒子,取出一味紫河车向来路走去。

圆桌后方的屏风处是一排排罗列整齐的药炉,每一个皆是上好的紫砂打磨而成。熬起药来自是功效加倍。她蹲下身,燃起了一团火焰,刚刚配好的药材被尽数投入药罐中,不多时,滚滚热气便逐渐蔓延开来。
体内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逝,她却凭着一股倔强勉力支撑着不肯倒下,那淡淡的烟雾几乎让她一时失了神,然而手下的动作却不敢停歇。
很快,药成火熄,她取了药盅盛好了刚刚熬好的药,却已再也站不住了。轻压着气海穴,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走到桌边坐下时,她已然筋疲力尽。
深褐色的药倒映着她瘦削的脸,那苍白无力的面孔几乎让她自己也认不出。
药碗荡起涟漪,她的倒影被碎波剪的支离破碎,她端药的手不住颤抖,然,那药碗终是触到了唇畔。
她紧紧闭上眼,湿润的眼眶打湿了睫毛,她的呼吸急促而凌乱,覆在腹上的手指缓缓收紧。阑珊终是抬起手臂欲一饮而尽。
你我终究无缘做母子,下一世,投个平凡人家。

“虎毒不食子。”那个熟悉的声音赫然在身后响起,“就算你怨我那一日趁人之危,也不该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语气轻松,倒将这翻原是责备的话说得如谈笑一般。
阑珊猛然睁开眼回首望去,不知何时,沐然竟已悄无声息的倚在了门畔。
他抬眼淡淡望向她手中尚蒸腾着热气的药,“不愧是小医仙,你手中这碗药,足可以媲美密宗的绝尘散,不过里面这味紫河车倒是用得得当,孩子走的更干净利落,你身体的伤害也会稍许减少。”

未曾想,他竟是连她用了哪味药也一清二楚。
是了,他有如此观人心思的能耐,她的心思,如何瞒得过他?
“我不杀他,死的,便是他的父亲。”她垂下眼帘,口中的坚决却丝毫未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日,纳罗、宗主、乃至是修罗狱场的楚九骏,都会想方设法的利用它至你我于死地,到时候,他又焉能存活,与其让我的孩子死在别人手里,我宁愿亲手结束了它。”
今晚的这一局赢得太险,当年她娘亲便是因为怀子日久,终究被发现,才会酿成密宗的一场大祸,不只牵连甚广,更贻害了自己的一生。
而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更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留?如何留!
她微红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颤抖的指尖几乎要将瓷碗捏碎。

沐然却神色泰然的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沉稳宁静的蓝瞳顿时安了人的心,双臂撑在桌角,他垂头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海妖之泪就在禁地,三日后着手,我会帮你取到此物,随即立刻安排人送你下山,离开密宗。”
“你让我走?”她诧异的睁大双眼。
“不然如何,你要留在这里与我白头偕老?”沐然略微玩味的望向她。
对着他若无其事的双眼,她眼中的光不禁黯淡了下去。他这样见惯百花殊色的人,她又凭和指望他会对她从一而终,何况,他本就从未给过她任何允诺……
眼见对方眼中布满了失落之色,沐然淡笑一声,缓缓直起身,“你和孩子走了,我才好放心大胆与这帮牛鬼蛇神斗下去。有朝一日,我成为了密宗的主人,自然会找人接你回来。”
“接我回来?”阑珊诧异的抬首。
沐然悠然挑眉,“当然,难不成要让你和我的儿子在乱世里流离失所?若是你一时寂寞改嫁他人,那我洛沐然的儿子岂不是要唤别人做爹!”
“胡说!”她秀眉一簇,手中的药碗尽数泼向了他。
沐然轻巧躲过,那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一滴不差的落在了地上,“药都泼了,看来是不打算迫害我洛家子嗣了。”
“我才不会改嫁……咳咳……”许是一时激动牵动了本就虚弱的身体,阑珊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不改嫁便是在等我了。”沐然淡笑着坐在了阑珊对面,“算了,你这女人虽然模样普通了点,还不懂什么叫温柔,好在还算对本少主忠贞,那便凑合着允你做了这密宗夫人的宝座。”
“密宗夫人?历代宗主……不是不得娶亲……”
“呵。”沐然冷笑一声,望向窗外“这条宗规,便是我继位后要改的第一条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本来打算四号晚上更出。
但是4号突然腿疾发作,才拖到了几天,当时去医院检查,有轻微骨质增生,确诊是急性风湿痛,还有滑膜炎,因为工作不能请长假,为了尽快恢复,便在医院做了理疗。这个病起因是早些年跳舞过度导致埋下隐患,加上天气突变阴天下雨一时受凉导致的,樽以前总觉得自己年轻并不在意,如今也要给大家提个醒,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愈冷,诸位一定要注意加衣保暖,若是得了风湿,落下病根,便是件很遭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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