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在他身后关上,原来站着不动的富凯快步向前,走到修道院院长和古尔维尔之间站住。
这两个人都同时张大着嘴想说什么。
“不要申辩!也不要怪别人,如果我不是个鲁莽的人,我就不会把营救利奥多和德·埃默里的事交给别人去办。是我一个人的罪,是我一个人应该受到指责并感到内疚。修道院院长,您走吧。”
“只是,先生,您总不会阻止我去找那个在这场精心策划的事件中出来斡旋,替柯尔培尔先生卖力气的混蛋?如果说热爱亲密的朋友是一种高明的手腕,那么,我不相信穷追猛打,死咬住敌人不放是件坏事。”
“修道院院长,别再给我提什么手腕不手腕了,您走吧,我请求您,在我没有什么事情要您做之前,我不愿再听到有关您的一切;看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小心谨慎和保持沉默。在您前面已经有了可怕的先例,先生们,不要报复,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谁也不能阻止我去对一个使我们家族蒙受耻辱的罪犯进行报复,”修道院院长嘀咕着。
“我阻止您,”富凯用命令的口气说,这种口气使人听了感到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您抱着这种想法一冒头,在两个钟头之内,我就可以把您投入巴士底狱。修道院院长,您自己去衡量吧。”
修道院院长弯了弯腰,满脸通红。
富凯对古尔维尔打了个手势,叫古尔维尔跟他走,而他自己已经朝书房走去,这时候掌门官在高声通报:
“骑士先生,达尔大尼央先生到。”
“这个人是谁?”富凯漫不经心地问古尔维尔。
“陛下的一名前火枪队队长,”古尔维尔用同样的腔调回答。
富凯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大人,请原谅,”古尔维尔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勇士已经辞职,不再为陛下服务了,可能他来是领取季度补助金的,”古尔维尔这样说。
“真见鬼!他怎么选这个好时辰来?”富凯说。
“大人,那么请您允许我告诉他,就说您不接见他,我认识这个人,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把他当作朋友比当作仇人更好些。”古尔维尔说。
“您爱怎么回答他就怎么回答他吧,”富凯说。
“唉!我的天主!”修道院院长还在那里生气地说,样子倒象个神职人员了,“告诉他这里没有钱,特别是给火枪手的。”
可是,修道院院长刚刚说出这句轻率的话,半掩的门完全打开了,达尔大尼央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富凯先生!”他说,“我很清楚,你们这里没有钱付给我们这些火枪手。因此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要你们的钱,而是希望你们拒绝付给我。好啦,谢谢你们。我向你们致敬,我会到柯尔培尔先生那里去领取的。”
他轻快地行了个礼,就走了。
“古尔维尔,快去追这个人,把他叫回来,”富凯说。
古尔维尔遵命而去,他在楼梯上追到了达尔大尼央。
达尔大尼央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见是古尔维尔。
“真见鬼!我亲爱的先生,都是你们这些财政老爷使了可鄙的手段;我到富凯先生这儿来是为了领取陛下签发的一笔钱,而你们却把我看作是个求人施舍的乞丐或者是个专偷银器的窃贼。”
“可是,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刚才提到了柯尔培尔先生的名字,您不是说您要去找柯尔培尔先生吗?”
“我当然要去那儿,还不是去要求他赔偿损失,因为有人企图纵火烧掉房子,嘴里还高喊‘柯尔培尔万岁!’”
古尔维尔竖起耳朵。
“噢!噢!您指的是刚才在沙滩广场发生的事吗?”
“不错,正是这件事。”
“噢,刚才发生的事跟您有什么关系?”
“什么!您问我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柯尔培尔先生一心想把我的房子变成烧死犯人的柴堆吗?”
“这么说这是您的房子……他们想烧掉您的房子?”
“我的天主!正是这样!”
“‘圣母像’酒店是您的?”
“已经一个星期了。”
“那么您就是那位勇猛的队长,您就是那位无所畏惧的剑客,是您驱散了那些想要烧死罪犯的家伙?”
“亲爱的古尔维尔先生,请您处在我的地位设身处地想一下;我是个警卫方面的人员,同时又是业主;作为队长,我的职责是执行国王陛下的命令;作为业主,从我本身的利益出发,我不愿意我的房子被烧掉。我是按照利益和职责的规律将利奥多和德·埃默里两位先生送还到弓箭手手中去的。”
“那么,是您把一个人从窗口抛出去的罗?”
“正是我,”达尔大尼央谦逊地说。
“梅纳维尔也是您杀死的?”
“不幸得很,我这样做了,”达尔大尼央施了个礼,好象在接受别人的祝贺似的。
“也是由于您的缘故,最终把两名罪犯给绞死了?”
“是的,先生,他们本来要被烧死的,这一点我倒引以为荣。我把这两个可怜虫从可怕的酷刑中解脱出来。亲爱的古尔维尔先生,您可知道有人想把他们活活烧死?这真是难以想象。”
“您走吧,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走吧,”古尔维尔说,他不愿让富凯看见这样一个会给他带来那么多痛苦的人。
“不,不,”富凯说,他在候见室的门边已经听到所有这一切,“不,不, 达尔大尼央先生,相反,请进来。”
达尔大尼央擦了擦剑柄头饰上刚才擦漏了的最后一滴血迹,然后又往回走。
这时候,他面对面地站在这三个人跟前,他们的面部表情截然不同:修道院院长是愤怒,古尔维尔是恐惧,而富凯则是沮丧。
“请原谅,大臣先生,”达尔大尼央先生说,“我的时间是一分一秒计算的,我还要到总管那儿去转一转,向柯尔培尔先生说清楚;还要去领取我的季度金。”
“可是,先生,我这里有钱,”富凯说。
达尔大尼央惊讶地望着总监。
“先生,刚才这样回答您太欠考虑了,这我知道,我也听见了,”大臣说,“象您这样一个有功的人,理应名扬天下。”
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
“您有付款凭证吗?”富凯补充一句。
“先生,有的。”
“把它给我,我付给您,来。”
他向古尔维尔和修道院院长做了个手势,他俩还站在套间原来的地方不动;富凯把达尔大尼央带到书房。刚走进去,他就问道:
“先生,一共该付您多少?”
“大人,五千利弗尔左右。”
“是付欠您的部分吗?”
“是一个季度的薪俸。”
“一个季度五千利弗尔!”富凯说,他意味深长地瞟了达尔大尼央一眼;“那就是说,国王陛下一年付给您两万利弗尔罗?”
“是的,大人,是两万利弗尔一年,您认为太多了吗?”
“我?”富凯叫嚷着说,他辛酸地笑了笑。“如果我能识人,如果我不是那么轻率、那么冒失、那么愚蠢、虚浮,而是小心谨慎、深思熟虑;总之,一句话,如果我能象某些人那样懂得怎样安排,您的年薪收入将不是两万利弗尔而是十万;而且,您将不是为国王陛下效劳而是替我出力了!”
达尔大尼央脸上微泛红云。
在恭维捧场的手法上、在奉承者的声调中、在满怀柔情的语气里,却暗藏着一种极其香甜的毒药,这种毒药甚至连最坚强的头脑有时也难免不为之神魂颠倒、飘飘欲仙。
总监结束了他那一番话之后,便拉开抽屉,取出四个卷筒,摆在达尔大尼央眼前。
加斯科尼人拆开一卷来看。
“金币!”他叫起来。
“先生,这东西便于携带。”
“可是,先生,这等于两万利弗尔呀。”
“一点不错。”
“但是,只需付给我五千呀!”
“我想,这样可以免得您到我这里来跑四趟了。”
“您实在太厚待我了,先生。”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骑士先生,但愿您不要因为我弟弟对您的鲁莽态度而见怪我。他生性尖刻,是个任性的人。”
“先生,您这样表示歉意,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难过。”
“那我就不说了。我想恳求您一件事。”
“噢!先生。”
富凯从他的手指上脱下一只约值一千皮斯托尔的钻戒,“先生,”他说,“这是我童年时的一个朋友的宝石戒指,而这个人,您又曾为他出过大力。”
富凯的声调显然变得柔和了。
“我!出过力!我替您的一位朋友出过力?”火枪手疑惑不解地问。
“您不可能忘记,先生,因为这事情就发生在今天。”
“那么,您那位朋友的名字叫……”
“德·埃默里先生。”
“是两个罪犯中的一个?”
“是的,是受害者中的一个……达尔大尼央先生,这样吧,为了报答你对他的效劳,我请求您接受这只戒指。看在我面上接受了吧。”
“先生……”
“我说,请您接受吧。今天是我的悼念日,以后说不定您会明白;今天我失掉一个朋友,那好,我打算另外找一个。”
“可是,富凯先生……”
“达尔大尼央先生,别了!要不,说得确切些,我们再见吧!”富凯极其心酸地喊道。
大臣说完就跨出书房,留下火枪手一个人,手里拿着戒指和两万利弗尔。
“噢!噢!我将来会明白吗?真见鬼!如果我真的了解了,他倒确实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我把这件事告诉柯尔培尔先生,请他给我解释解释,”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达尔大尼央这样嘀咕着。
说完,他走了出去。
第六四章 达尔大尼央发现总管先生与总监先生大相径庭
柯尔培尔先生住在小田园新街,他住的那幢房子原来是属于博特吕先生的。
达尔大尼央只花了短短一刻钟时间就走完了这段路。
他来到这位得宠的新贵的府邸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弓箭手和巡警,他们有的来祝贺他,有的来替自己辩解,这要根据不同情况看柯尔培尔是表扬他们还是责备他们而定。对卑鄙的家伙来说,阿谀奉承是一种本能,他们具有这种官能,就象兽类具有的听觉和嗅觉那样。这些家伙或他们的首脑都懂得怎样可以讨好柯尔培尔先生,那就是告诉他,在这次暴乱中人们怎样提到他的名字。
正当弓箭队长在报告事情的经过时,达尔大尼央来到了。他在弓箭手们后面靠门边站看。
那个军官把柯尔培尔拉到一旁,尽管柯尔培尔蹙起两条浓眉毛,露出很不愿意的样子。
“先生,”他说,“如果您真的希望让老百姓给两名叛徒以应有的处罚的话,该事先提醒我们,那才是明智的;尽管我们对使您不愉快或违反了您的意愿表示遗憾,我们还是该执行命令的。”
“大傻瓜!”柯尔培尔拼命摇着他那一头象鬃毛似的又黑又浓的头发,回答说,“您跟我瞎说些什么呀?嗯!您说我怎么能想到会引起骚乱?您是疯了还是喝醉酒了?”
“但是,先生,人们都叫着:“柯尔培尔万岁!”巡逻队长异常激动地回答。
“那是一小撮阴谋分子……”
“不,不是的,是一大群老百姓!”
“噢!真的吗?”柯尔培尔笑逐颜开地说,“您是说一大群老百姓在叫:‘柯尔培尔万岁!’先生,您说的可是真话?”
“我们没有办法,要么张着耳朵,要么塞住耳朵,因为呼声实在太响。”
“是出自老百姓,真正的老百姓之口吗?”
“先生,当然是真正的老百姓;只不过这些真正的老百姓揍了我们。”
“噢!太好啦!”柯尔培尔接着说,这正中他的下怀。“那么,您认为是老百姓想要烧死罪犯的吗?”
“哦,是的,先生。”
“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那么,你们有没有狠狠地回击?”
“先生,我们也有三个人被挤得憋死了。”
“但你们没有杀死什么人吧?”
“先生,我们也杀了几个骚乱分子,其中有一个与众不同。”
“那个人是谁?”
“一个名叫梅纳维尔的人,这家伙巡警早就注意到了。”
“梅纳维尔!就是那个在拉于谢特街上,杀了一个想买肥鸡的老好人的那个家伙吗?”柯尔培尔嚷道。
“先生,是的,正是那个人。”
“那个梅纳维尔,他,他也跟着在喊:‘柯尔培尔万岁’吗?”
“他喊得比谁都响,象疯了似的。”
柯尔培尔的前额顿时蒙上一片愁云,紧皱起来。原先照亮在他脸上的雄心勃勃的荣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萤火虫被人踩死在草丛里,亮光突然泯灭了似的。
“是老百姓发动的,您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总管失望地接着说,“梅纳维尔是我的仇人,我要把他绞死,这一点他很清楚,梅纳维尔是富凯的人……所有这一切都是富凯的主意,难道没有人知道这两个罪犯是他童年时代的朋友吗?”
“那倒是真的,”达尔大尼央暗忖,“这下子,我的疑云消散了。我还得重复一遍,富凯先生不管人们怎么说,可他总还是个很殷勤的人。”
“还有,您认为梅纳维尔真的死了吗?”柯尔培尔追问。
达尔大尼央心想,到他该登场的时候了。
“一点也不错,先生,”他回答着,突然走了过去。
“噢!是您呀,先生,”柯尔培尔说。
“是本人,”火枪手语调铿锵地回答,“看来,梅纳维尔是您的一个小小的仇人吧!”
“先生,他不是我的仇人,是国王陛下的仇人,”柯尔培尔回答。
“混蛋!”达尔大尼央心想,“想在我面前耍威风、充好汉……好,”他继续对柯尔培尔说,“我很高兴能替国王陛下效了一次大劳,总管先生,是否请您费神禀报陛下?”
“先生,您托我做什么事?要我向国王陛下禀报什么?请您把话讲明白些,”柯尔培尔说,语
气由激动转向含有敌意。
“我不想托您做任何事,”达尔大尼央用嘲笑者一般都有的镇定口气回答,“对您来说,我想是毫不费力的,请您顺便禀报国王陛下,是我恰巧有这样一个机会,给了梅纳维尔应有的惩罚,同时恢复了秩序。”
柯尔培尔瞪着眼睛,向巡逻队长投去询问的目光。
“哦!事情正是这样,是这位先生救了我们,”后者说。
“先生,您怎么不早说,您来是为了向我报告这件事的吗?什么都清楚了,而且您比别人更清楚,”柯尔培尔带着赞赏的口气说。
“总管先生,您弄错啦,我完全不是为了报告您这件事而来的。”
“先生,对您来说,无论如何是一个功绩。”
“噢!”火枪手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多了,也无所谓了。”
“那么,您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