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四周爆发出一片惊恐的叫声。
“啊哈!”达尔大尼央说,“这个正直的蒙克先生忘了一件事,就是他不知道你们各位的姓名,只有我认识你们,而我是不会出卖你们的,你们一定相信。何必呢?至于你们,我想象不出你们会愚蠢到相互告发的程度,为了节省你们的伙食和住宿费用,国王将把你们遣送到有七百四十一个纹架的苏格兰去。就这些,先生们。而现在,除了我刚才荣幸地对你们说的这些话外,我没什么再要说了。我肯定我说的话大家全懂了,是吗,梅纳维尔先生?”
“全懂了,”被问的人说。“现在,大家来拿埃居!”达尔大尼央说,“请关上门。”
他边说边打开放在桌上的口袋,从口袋里掉下好几枚漂亮的金埃居。大家都朝地板上弯下身去。
“文雅些!”达尔大尼央大声说,“大家别动,我会找到的。”
他果然找到了,他分给每个人五十个漂亮的埃居,接着又接受了和他给的钱币同样多的感激话。
“现在,”他说“你们是不是能稍许规矩些,是不是能做一个善良而正直的市民……”
“这很困难,”其中一个人说。
“为什么要这样呢,队长?”另一个人说。
“这是因为我也许会重新去找你们,谁知道呢?时不时给你们一些甜头尝尝……”
他向梅纳维尔示意,梅纳维尔正装得一本正经地在倾听。“梅纳维尔,”他说,“请随我来,再见,我勇敢的朋友们,我不再劝告你们要多加小心啦。护梅纳维尔跟着他,其他人向他行礼告别时,口袋里都轻轻地响着悦耳的金币声。
“梅纳维尔,”达尔大尼央一到街上就说,“您没有受骗,小心以后别受骗,我觉得您好象并不害怕蒙克的绞架和路易十四国王陛下的巴士底狱,不过,我倒是希望您能怕我。好吧!听着:只要泄露一个字,我就象宰一只小鸡那样宰了您。我口袋里有我们的圣罗马教皇的赦罪书。”
“我向您保证我一无所知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的话对我旬句是信条。”
“我完全相信您是一个有头脑的人,”火枪手说,“二十五年前我曾这样评价过您。这是我另外给您的五十个金埃居,这证明我是非常器重您的。拿去。”
“谢谢!达尔大尼央先生,”梅纳维尔说。
“用这笔钱您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达尔大尼央声色俱厉地说,“一个象您这样的聪明人,加上一个您不再敢使用的名字,永远沉沦在堕落的生活中是很可耻的。做个高尚的人,梅纳维尔,用这一百个金埃居生活一年,这笔数目不小:等于一个高级军官两年的年俸。一年后请再来看我,该死的!我将为您想些办法。”
梅纳维尔象他的伙伴刚才做的那样,发誓将象坟墓一般沉默,然而后来一定有一个人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我们可以肯定不是我们那九个伙伴干的,也可以肯定不是梅纳维尔干的,那么这肯定是达尔大尼央说出去的,因为他是个多嘴饶舌的加斯科尼人。总之,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怎样来解释那只凿了洞的杉木箱子的秘密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呢?正如大家看到的,我们又怎么能这样头头是道地把这个故事最最隐秘的详情细节讲得如此清楚呢?而且,这些详情细节还出人意料地澄清了直到今天我们的历史学家还没有搞清楚的英国的这部分历史。
第三八章 法国食品杂货商在十七世纪已恢复了声誉
达尔大尼央付清欠帐,叮嘱完毕后,只想尽可能快地返回巴黎。阿多斯则想快快回家稍事休息。一个旅行者无论肉体和性格有多么坚强,经过长途跋涉,在接近黄昏时,即使这天白天天气很好,他看到黑夜来临,而且将带来睡眠,总会感到很高兴。从布洛涅到巴黎,这两个朋友并骑行进着,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谈论什么值得我们告诉读者的趣事。他们各人都在想自己的私事,根据各自的方式设想,他们特别关心的是加快速度,快些到达目的地。离开布洛涅后的第四天晚上,他们俩抵达巴黎城门。
“您去哪儿,我亲爱的朋友?”阿多斯问,“我,我直接回家。”
“我这就去我的合伙人那儿。”
“布朗舍那儿吗?”
“我的天主,是的,去‘金臼槌’客店。”
“我们再见面吗?”
“是的,只要您留在巴黎,因为我不走。”
“不,我不留在巴黎,我和拉乌尔约好在我的府邸会面,我抱吻他以后立即出发去拉费尔。”
“好吧,别了,嗯,亲爱的忠实的朋友。”
“不如说再见,因为我说什么也不明自您为什么不来布卢瓦和我住在一起。您现在自由啦,您现在有钱啦.如果您愿意,我将在希韦尔尼附近或是布拉西安附近给您买下一份漂亮的产业。在这片产业的一边您将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树林,它连接着尚博尔树林,在另一边您将拥有一些很不差的沼泽地。您喜欢打猎,不管您愿意不愿意,您还是个诗人。亲爱的朋友,您将在那儿看到野鸡、秧鸡和野鸭,还可以看到日落,到河上泛舟,使人联想到宁录①和阿波罗②。在买到您这份产业之前,您可以住在拉费尔,我们可以象国王路易十三那样去葡萄园放鹰捕捉喜鹊。这种娱乐很适合于象我们这样的老年人。”
① 宁录:《圣经》中人物(见《旧约·创世记》第十章),古实的儿子,是个英勇的猎户。
② 阿波罗:希腊神话中主管光明、青春、音乐、诗歌等的神。
达尔大尼央握住阿多斯的手说:
“亲爱的伯爵,我不对您说愿意,也不对您说不愿意。让我在巴黎度过必需的时间,以便了结我所有的事务,渐渐习惯我脑袋中出现的复杂纷乱的思想。我现在有钱了,您看到,从今天起到我养成做一个富翁的习惯那天,我明白,我将是一个叫人讨厌的家伙。然而,我还没有愚蠢到在象您这样一位朋友面前失去理智这种地步,阿多斯。服装很漂亮,镶有华丽的金饰,不过是崭新的,使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阿多斯微笑着说:
“好吧,不过说到这衣服,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想给您一个劝告,您要听吗?”
“噢!真是求之不得。,
“您绝不会生气吧?”
“哪里会!”
“一个人到晚年时突然发了财,如果不想堕落,那就做个吝音鬼,也就是说,花钱不要过于大方,不要大大超过他过去没有钱的时候,或者就做个挥金如土的人,结果欠债累累,重新沦为穷人。”
“噢!不过,您对我说的这些话太象诡辩了,我亲爱的哲学家。”
“我想不是这样,您愿意成为吝音鬼吗?”
“不,他妈的!我过去一无所有,早已是个吝啬鬼了,我们另外换个办法吧。”
“那么,您就做个浪荡子。”
“也不行,妈的!我想到负债就非常害怕。债主们总是使我想起那些翻动在烤架上受刑的罪人的魔鬼,因为耐心不是我的主要德行,我总是想把魔鬼痛打一顿。”
“您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您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那些以为有什么事可以教教您的人都是些疯子!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圣奥诺雷街吗?”
“是的,亲爱的阿多斯。”
“瞧,那儿,左边,这座狭长的白色小房子,这是我的住宅。您会注意到它只有两层。我占了下面一层,上面一层租给了一个军官,他每年有八九个月要到外地去服役,因此这座房子等于是我一个人的,费用却不由我一个人负担。”
“噢!您安排得多好啊,阿多斯!多么井井有条!多么舒服!这些正是我想要的。可是您要我怎么办呢,这些都是出身带来的,而出身是不能选择的。”
“真会奉承!好,别了,亲爱的朋友。想起来了,替我向布朗舍问好,他一直是一个有头脑的小伙子吗?”
“而且有良心,阿多斯。别了。”
他们分手了。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达尔大尼央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一匹驮着篮筐的马,篮筐上面装着干草,下面散放着装钱的皮袋和旅行箱。圣梅里教堂的钟敲响了,晚上九点钟,布朗舍的伙计们关上了店铺。达尔大尼央叫牵马的马夫让驮马停在隆巴尔街街口的挡雨披檐下面,然后招呼布朗舍的一个伙计,叫他照看两匹马,同时也看住马夫。吩咐完毕后,他走进食品杂货商的家。布朗舍刚吃完晚餐,坐在他中二层①的小房间里焦虑地在查看日历,每天晚上他都要在上面划去刚结束的一天。这时布朗舍正在按他每天的习惯,叹着气,用羽笔的背面划去已经过去的一天,达尔大尼央用脚踢了踢门槛,撞得使他的马刺发出了声响。
“啊!我的天主!”布朗舍喊道。
① 中二层:底层与二楼之间的夹层,房间较低矮。
正直的食品杂货商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刚刚发现了他的合伙人。达尔大尼央目光暗淡,弯着腰走了进来。加斯科尼人一看到布朗舍,心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善良的天主!”食品杂货商瞧着旅行者心想,“瞧他愁眉苦脸的!”
火枪手坐下。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布朗舍的心在可怕地跳动,他说,“您来了!身体好吗?”
“相当好,布朗舍,相当好,”达尔大尼央唉声叹气地说。
“我希望您一点儿没受伤?”
“唉!”
“啊!我看,”布朗舍越来越不安,他继续说道,“这次远征很辛苦,是吗?”
“是的,”达尔大尼央说。布朗舍浑身一颤。
“我很想喝一点儿酒,”火枪手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说。
布朗舍亲自跑向食橱,替达尔大尼央斟了一大杯酒。达尔大尼央瞧着瓶子
“什么酒?”他问。
“噢!是您最喜欢的酒,先生,”布朗舍说,“是名贵的安茹葡萄酒,有一天它差点使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①
①这句话指的是《三个火枪手》中的故事;米莱狄派人用搀了毒药的安茹葡萄酒暗害达尔大尼央等四人。
“啊!”达尔大尼央苦笑了笑,接着说,“啊!我可怜的布朗舍,我还应该喝好酒吗?”
“噢,我亲爱的主人!”布朗舍尽了最大努力说,这时他全部的肌肉挛缩起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显露出他内心无比的恐慌。
“噢,我当过兵,因此我有勇气;就别让我等待了,我急死了,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我们的钱完了吗?”
达尔大尼央在回答之前停了一会儿,这段时间对于可怜的食品杂货商仿佛是一个世纪。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转来转去。
“如果是这样,”他慢吞吞地点着头说,“你会说什么呢,我可怜的朋友?”
布朗舍的脸色由苍白变成蜡黄,真好象他把舌头咽下去了,他嗓子堵塞,眼睛血红。
“两万利弗尔!”他喃喃地说,“两万利弗尔,可是!……”
达尔大尼央脖子挺直、伸长两腿、双手有气无力,活象一尊垂头丧气的塑像;布朗舍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悲鸣。
“算了,”他说,“我看事情就这样了,我们要象个男子汉。这就算完了,是吗?主要是,先生,您保全了您的生命。”
“当然,当然,生命也很重要,可是我破产了。”
“啥!先生,”布朗舍说,“是这样的话,也不必为此灰心失望,您以后和我一起做食品杂货生意,我和您一起经营,我们分享利润,如果我们赚不到钱,我们就分巴旦杏仁、葡萄干和李子干,我们一起啃最后一块荷兰干酪。”
达尔大尼央的玩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该死的,”他激动地喊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伙计,以名誉作担保,布朗舍!噢,你不是在演喜剧吧?噢,你没看到那儿,街上,在挡雨披檐下驮着钱袋的马吗?”
“什么马?什么钱袋?”布朗舍说,想到达尔大尼央发疯了,他的心都收紧了。
“唉!英国的钱袋,见鬼,”达尔大尼央说,他容光焕发,完全变了一个人。
“啊!我的天主!”布朗舍响亮地说,同时看着达尔大尼央炯炯有神的眼光直向后退。
“笨蛋!”达尔大尼央大声说,“你以为我疯了,该死的,我永远不会发疯,相反我比以前头脑更清醒,心情更愉快。去拿钱袋,布朗舍,去拿钱袋!”
“可是去拿什么钱袋啊,我的天主?”
达尔大尼央把布朗舍推向窗口,对他说:“在挡雨披檐下面,那里,你看见有一匹马吗?”
“看见。”
“你看见它背上有东西吗?”
“是的,是的。”
“你看见你的一个伙计在和马夫谈话吗?”
“是的,是的,是的。”
“好吧里既然他是你的伙计,你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他吧。”
“阿布东!阿布东,”布朗舍从窗口大声叫喊。
“把马牵过来,”达尔大尼央低声提示他说。
“把马牵过来!”布朗舍吼道。
“现在,给马失十个利弗尔,”达尔大尼央用发号施令的声调说,“派两个伙计去把前面两只钱袋搬上来,派另外两个去搬后面两只,快!该死的!赶快行动!”
布朗舍急步从楼梯上冲下去,仿佛有魔鬼在后面追赶似的。不一会儿,伙计们弯着腰,背着沉重的东西上了楼梯。达尔大尼央打发他们回他们的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朝着布朗舍,现在轮到布朗舍发疯了。
“现在,就我们俩啦!”他说。
于是他在地上铺了一大块布,把第一只钱袋里的东西全倒在上面。布朗舍也照样把第二只钱袋倒空;接着达尔大尼央浑身颤抖地一刀捅破了第三只。当布朗舍听到金币和银币的诱人的声音时,当他看到涌到口袋外面的大量闪闪发亮的埃居象跳到网外的鱼儿那样四处蹦跳时,当他感到一直在往上涨的金黄色或者银白色的钱币的潮水一直没到腿肚子时,他激动无比,象一个被雷击的人那样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重重地扑倒在一大堆钱币上,他的重量使堆起来的钱币塌了下去,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哗啦啦的响声。
布朗舍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失去了知觉。达尔大尼央往他脸上泼了一杯白葡萄酒,才使他立即清醒过来。
“啊!我的天主!啊!我的天主了啊!我的天主!”布朗舍一面擦擦唇髭和胡子一面说。那个时候和今天一样,食品杂货商都留着骑士式的唇髭和德国雇佣兵式的胡子,不过在银子里洗澡,那时候已经很少见,今天几乎已经绝迹了。
“见鬼!”达尔大尼央说,“这十万利弗尔是您的,我的合伙人先生。请把您的一份拿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