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陛下,请原谅!”
“原谅什么,先生?”国王客客气气地说。
“一个严重的错误,是我无意中犯下的。”
“一个错误,您?啊!富凯先生,我当然要原谅您。您做了什么事,还是冒犯了什么人?”
“违反了一切礼节,陛下。我忘了把一个相当重要的情况告诉陛下。”
“什么情况?”
柯尔培尔打了一个哆嗦,他相信要受到告发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只要富凯一句话,提出一个证据,柯尔培尔得到的全部宠信就要在年轻的路易十四国王陛下面前化为乌有。因此柯尔培尔害怕,这样大胆的一个打击会一下子把他搭好的脚手架整个儿推翻。事实上这一着棋非常妙,阿拉密斯这个妙手决不会错过。
“陛下,”富凯从容不迫地说,“既然您这么仁慈,原谅我,我就可以轻松地承认:今天早上,我卖掉了我的一个职位。”
“您的一个职位!”国王叫了起来,“哪一个?”
柯尔培尔脸色变得苍白。
“陛下,是给了我一件大长袍和一副严肃神色的那一个职位,总检察长的职位。”
国王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望望柯尔培尔。
柯尔培尔额上大汗淋漓,觉得支持不住,快昏过去。
“这个职位您卖给谁了,富凯先生?”国王向。
柯尔培尔靠在壁炉框上。
“卖给最高法院的一位推事,陛下,他叫瓦内尔。”
“瓦内尔?”
“总管柯尔培尔先生的一个朋友,”富凯补充说,他随口说出这句话时的那种无法模仿的漫不经心,那种若无其事和天真无邪的表情,画家、演员和诗人没法用画笔、姿势或者羽笔再现出来。
在谈话结束以后,在以自己的这种优势压垮了柯尔培尔以后,总监重新朝国王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出去国王的惊讶和那位宠臣的低首下心使他感到自己的仇报了一半。
“这可能吗?”国王在富凯走了以后自言自语。“他卖掉了这个职位?”
“是的,陛下,”柯尔培尔故意地说。
“他是疯了!”国王说。
柯尔培尔这一次没有回答,他己经看出主子的想法。这个想法也替他报了仇。在他的仇恨之上又增加了他的嫉妒,除了他想使富凯破产的计划,看来富凯还会有失宠的可能
这样一来,柯尔培尔感觉放心了,他和富凯为敌的打算在路易十四和他之间,不会再遇到困难了,而且富凯的头一个错误可能成为一个理由,大大地提前富凯受到惩罚的日期。
富凯抛掉了他的武器。仇恨和嫉妒把它捡起来了。
柯尔培尔受到国王邀请参加沃城堡的游乐会,他象一个对自己信心十足的人那样行了一个礼,他象一个接受别人恩惠的人那样接受了。
国王开邀请的客人名单正开到德·圣埃尼昂的名字时,掌门官察报德·圣埃尼昂伯爵来到。
国王的这位墨丘利①一到,柯尔培尔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
①墨丘利:罗马神话中众神的使者。
第一九六章 情敌
德·圣埃尼昂离开路易十四才不过两个小时,但是路易十四刚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心情十分兴奋,眼睛见不到拉瓦利埃尔的时候,也非得找个人谈谈她不可,他只能跟一个人随心所欲地谈她,这个人就是德·圣埃尼昂。因此德·圣埃尼昂对他说来是必不可少的。
“啊!是您来啦,伯爵!”他看到德·圣埃尼昂,叫了起来。德·圣埃尼昂来了,而且柯尔培尔走了,所以他感到加倍的快乐。柯尔培尔的那张眉头皱紧的脸总是使他心情快活不起来。“好极了!我看到你非常高兴,你参加我们的旅行,是不是?”
“旅行,陛下?”德·圣埃尼昂问,“什么旅行?”
“我们要旅行去参加总监先生在沃城堡为我们举办的游乐会。啊,德·圣埃尼昂,你终于要看到这样一个节日了,和它相比,我们在枫丹白露的那些娱乐只能算是乡巴佬的游戏。”
“在沃城堡!总监为陛下举办一次游乐会,而且是在沃城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己!我觉得你这种不屑一顾的神气挺有趣。你不屑一顾,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别的人要是知道了富凯先生下个星期日在沃城堡接待我,为了能被邀请参加这次游乐会,会争得头破血流?因此我再对你说一遍,德·圣埃尼昂,你要参加旅行。”
“是的,但是在那以前我要作一次路程更长,可是远没有这么愉快的旅行。”
“什么旅行?,
“渡过冥河的旅行,陛下。”
“呸!”路易十四笑着说。
“不,确实如此,陛下,”德·圣埃尼昂回答。“我受到邀请,而且,说真的,我还没有办法拒绝。”
“我不明白你的话,我亲爱的。我知道你诗兴大发,但是千万别从阿波罗那儿一下子跌到费博斯那儿①。”
①阿波罗和费博斯都是希脂神话中太阳神的名字。
‘好吧,陛下如果肯听我说,我就不再让您绞脑汁了。”
“快说吧。”
“国王认识杜·瓦隆男爵先生吗?”
“当然认识!是先王我的父亲手下的一个好仆人,而且也确实是一个挺不错的同桌吃饭的好客人!因为你想说的就是曾经跟我们在枫丹白露一块儿吃过饭的那个人,对不对?”
“正是他。但是陛下忘了在他这些优点之外应该再加上:一个可爱的杀人者。”
“怎么!杜·瓦隆先生,他想杀你!”
“或者想让我给杀死,这是一码子事。”
“啊!我的天!”
“不要笑,陛下,我说的没有一句不是实话。”
“你说他想让你给人杀死吗?”
“这是他这位可敬的绅士目前的想法。”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如果是他不对。”
“啊!有一个‘如果’。”
“当然。我可怜的德·圣埃尼昂,就象这是别人的事而不是你自己的事那样回答我他不对还是对?”
“请陛下自己判断吧。”
“你对他做过什么事?”
“啊!对他,什么事也没有做过,但是好象我对他的一个朋友做过。”
“那还不是一样:他的朋友,是不是那四大名人之一。”
“不,是四大名人之一的儿子,仅此而已。”
“你对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事?说说看。”
“嘿!我帮助一个人抢走了他的情人。”
“你承认了?”
“我不得不承认,既然这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啊!我的不对?”
“是的,我可以保证,如果他杀死你……”
“怎么样?”
“嗯,是他对。”
“啊!陛下,您就是这么判断的吗?”
“你认为我的推理不对吗?”
“我认为它太草率了一点。”
“我的祖父亨利四世说过。公正的裁判是迅速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隆下赶快在给我的对手的特赦书上签字吧,他在最小兄弟会修道院那儿等我,要杀死我。”
“他的名字和一张羊皮纸。”
“陛下,在您的桌上有一张羊皮纸。至于他的名字……”
“至子他的名字?”
“是德·布拉热洛纳子爵,陛下。”
“德·布拉热洛纳子爵?”国王大声叫起来,他目瞪目呆,笑不出来了。
他揩了揩从额头上淌下的汗,在一阵沉默以后,喃喃地低声说:
“布拉热洛纳!”
“正是他,陛下,”德·圣埃尼昂说。
“布拉热洛纳,那个未婚夫?”
“啊!我的天主,对!布拉热洛纳,那个未婚夫。”
“可是他一直在伦敦!”
“是的;但是我可以回答您,他现在不在伦敦了,陛下。”
“他在巴黎?”
“也就是说他在最小兄弟会修道院,正象我有幸对陛下说过的,他在那儿等我。”
“他全知道了?”
“还知道许多别的事!如果陛下愿意看看他给我送来的这封信……”
德·圣埃尼昂从口袋里掏出我们知道的那封信。
“等陛下把信看完以后,”他说,“我再荣幸地禀报这封信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国王激动地看信,看完后立刻问:
“还有什么?”
“嗯,陛下知道有一把精雕细刻的锁吧?这把锁锁住的门,把一间屋子和一间蓝白两色的圣殿隔开。”
“当然知道,是路易丝的小客厅。”
“对,陛下。嗯,我正是在这把锁的锁孔里找到的这封信。谁塞在里面的?是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呢还是魔鬼?但是这封信有龙涎香的气味,没有硫磺的气味,所以我的结论是这不是魔鬼,一定是德·布拉热洛纳先生。”
路易垂下脑袋,闷闷不乐地沉思着。也许在这时候有一种近乎内疚的感情在他心里闪过。
“啊!”他说,“这个秘密被发现了!”
“陛下,我要去尽我的最大努力,使这个秘密死在知道它的那个人的胸膛里,”德·圣埃尼昂说,那种英勇无畏的口气完全是西班牙式的。
他朝门口走去,但是国王用一个手势拦住他。
“你上哪儿去?”国王问。
“当然是上别人等我的地方去,陛下。”
“去干什么?”
“很可能是决斗。”
“决斗?”国王叫了起来。“请你等一等,伯爵先生!”
德·圣埃尼昂象淘气的孩子在有人阻止他跳进一口井时,或者是阻止他玩一把刀时那样直摇头。
“可是,陛下……”他说。
“首先,”国王说,“我还没弄清楚。”
“啊!既然如此,请陛下问吧,”德·圣埃尼昂回答,“我尽我所知来说请楚。”
“谁对你说,德·布拉热洛纳先生进入了有关的那间屋子?”
“我已经荣幸地对陛下说过,这封信是我在锁孔里找到的。”
“谁告诉你是他塞在锁孔里的?”
“除了他还有谁敢承担象这样的任务?”
“你说得对。他怎么进入你的住处的?”
“啊!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因为所有的门都关着,而我的仆人巴斯克把钥匙放在口袋里。”
“也可能别人收买了你的仆人。”
“不可能,陛下。”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如果收买他的话,以后还可能需要他,就不会用很明显的方式暴露出曾经使用过他,而把这个可怜的人毁掉。”
“非常有理。现在,推测起来只剩下一个了。”
“说说看,陛下,这个可能会不会跟我心中想的一样?”
“他可能是从楼梯上下来的。”
“唉!陛下,我看不光是可能。”
“那一定是有人出卖了翻板活门的秘密。”
“或者是出卖,或者是赠送。”
“为什么要这么区分?”
“因为有些人,陛下,他们地位太高,不把一笔出卖秘密得来的钱看在眼里,他们只赠送,不会出卖。”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陛下,您的头脑极其敏锐,不可能猜不出,一定肯照顾我的难处,不要我指名道姓地说出来。”
“你说得对,是王太弟夫人!”
“啊!”德·圣埃尼昂说。
“王太弟夫人曾经打听过搬家的事。”
“王太弟夫人有她的侍从女伴们的房门钥匙,而且她有足够的权力去发现除了您,陛下,或者她,没有人能发现的事。”
“你相信我的弟媳妇和布拉热洛纳联合起来了吗?”
“啊!啊!陛下……”
“甚至把所有这些详细情况都告诉了他?”
“也许还要进一步。”
“还要进一步!……把话说完。”
“也许还是她陪他一起来的。”
“到哪儿来?到楼下,你的住处?”
“您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吗,陛下?”
“啊!”
“请听我说。陛下知道王太弟夫人非常喜欢用香水吗?”
“知道,这是她学我母亲养成的一个习惯。”
“特别是马鞭草香水?”
“这是她最喜爱的香味。”
“好吧,我的套房里充满了马鞭草的香味。”
国王沉思着。
“可是,”他在一阵沉默之后说,“王太弟夫人为什么要站在布拉热洛纳一边反对我呢?”
国王在问这句话时,探测着他的朋友,一直探测到了内心深处,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知道他跟他弟媳妇调情的秘密。这句话德·圣埃尼昂很容易回答,只需说:“女人的嫉妒!”但是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廷臣,他没有轻率地冒险去过问王室的秘密。他是缪斯们的好朋友,不会不经常想到可怜的奥维德①;奥维德就因为不知是看到了奥古斯都的王族里的什么事,他的一双眼睛才流了多少眼泪来为这件事赎罪。因此德·圣埃尼昂巧妙地回避了王太弟夫人的秘密。但是他曾经指出王太弟夫人和布拉热洛纳到他屋里来过,显示出他的洞察力,因此他必须为这个虚荣心付出利息,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王太弟夫人为什么跟布拉热洛纳一起反对我?”
① 奥维德(前43约后17):古罗马诗人,代表作《变形记》。后因触犯奥古斯都斯帝,被流放到黑海托米斯地区。
“为什么?”德·圣埃尼昂回答,“可是陛下难道忘了德·吉什伯爵先生是德·布拉热洛纳子爵的密友?”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系,”国王回答。
“啊!请原谅,陛下,”德。圣埃尼昂说,“可是我原来以为德·吉什伯爵先生是王太弟夫人的好朋友。”
“说得有理,”国王说,“不需要再研究了,打击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为了抵挡它,陛下不认为应该给予另外一个打击吗?”
“是的;但是不是人们在凡森树林里互相给予的那个打击,”国王回答。
“陛下忘了,”德·圣埃尼昂说,“我是贵族,别人提出要跟我决斗。”
“这件事与你无关。”
“但是一个多小时以来,别人在最小兄弟会修道院等的是我,陛下,如果我不到别人等我的地方去,那错就在我,我会身败名裂的。”
“一个贵族的最大荣誉就是服从他的国王。”
“陛下……”
“我命令你留下!”
“陛下……”
“必须服从。”
“那就听您的盼咐吧,陛下。”
“况且我还要把这件事完全弄清楚;我要知道他们怎么这么胆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跑到我最喜爱的圣殿里来了。那些干这件事的人,德·圣埃尼昂,不应该由你去惩罚他们,因为他们攻击的不是你的荣誉,而是我的荣誉。”
“我请求陛下不要把怒火发泄到德·布拉热洛纳身上,他在这件事情中可能不够慎重,但是他的行为还是光明正大的。”
“够了!即使是在大发雷霆的时候,我也分得清什么是公正的,什么是不公正的。特别要当心,一句话也别对王太弟夫人说。”
“可是德·布拉热洛纳这边怎么办呢,陛下?他会来找我……”
“我会在今天晚上以前对他说,或者让人对他说。”
“我再一次,陛下,请求您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