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德·拉瓦利埃尔小姐欺骗了我。”
达尔大尼央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她欺骗你!她欺骗你,废话。谁告诉你的?”
“所有的人。”
“啊,如果所有的人都这么说,那一定多少有点真的了。我呢,我是看见了烟才相信起火。这很可笑,但是事情就是这样。”
“这么说,您相信?”布拉热洛纳激动地叫了起来。
“啊,如果你责备我……”
“毫无疑问。”
“我不管这种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怎么,对一个朋友?对一个儿子?”
“正是这样。如果你是一个外人,我就会告诉你……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道,波尔朵斯好吗?”
“先生,”拉乌尔握住达尔大尼央的手,嚷道,“以您对我父亲怀有的友情的名义,求求您!”
“啊!见鬼!你太……太好奇了。”
“这不是好奇,这是爱情。”
“好!又是废话。如果你真的是爱上了,我亲爱的拉乌尔,那就会不同了。”
“您想说什么?”
“我对你说,如果你的爱情是那么严肃认真,因而我能够相信是始终对你的心说话……但是,这不可能。”
“我对您说,我发狂地爱着路易丝。”
达尔大尼央用他那双眼睛看到了拉乌尔的内心深处。
“我对你说,不可能……你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你不是在爱,你是在发狂。”
“好吧,就算仅仅是这样呢?”
“从来还没有一个明智的人能够纠正头脑出毛病的人的想法。我这一辈子不下一百次感到束手无策。你会听我说,可是你会听不进,你会听进我的话,可是你会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你会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你不会照我的话去做。”
“啊!您试试看,试试看!”
“我再说一句如果我不幸知道一些事,而且如果我愚蠢,把这些事告诉你……你是我的朋友,对吗?”
“啊!对。”
“那我会跟你变得不和睦。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毁掉你的幻想,正象人们在爱情中说的。”
“达尔大尼央先生,您什么都知道,您让我陷在困境之中,陷在绝望之中,陷在死亡之中!这真可怕!”
“得啦!得啦!”
“您也知道,我从来不诉苦。但是,因为我的父亲和天主决不会饶恕我用手枪一枪把自己的脑袋打碎,嗯,我要去找随便哪个人,让他把您拒绝讲的告诉我;我要说他是在说谎……”
“然后你要杀死他?真是了不起!好极了!这与我有什么相干?杀吧,孩子,杀吧,如果这样做可以使你高兴。这就跟那些牙痛的人一样,他们对我说:‘啊!我疼得厉害!我恨不得咬铁。’我对他们说,‘咬吧,我的朋友们,咬吧!牙齿会咬掉的。’”
“我不会杀人的,先生,”拉乌尔神色阴郁地说。
“对,啊!对,如今你们这些人,都是抱这种态度。你们在决斗中让自己给杀死,是不是?啊!这有多么漂亮!哎呀,我会怎样沉痛地悼念你啊!我会怎样整天地说:‘这个小布拉热洛纳,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个蠢到极点的畜生!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教他正确地握剑,这个鬼东西却让自己象一只鸟儿似的给人用铁扦戮了个对穿。’去吧,拉乌尔,去让人把你杀死吧,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谁教你的逻辑学,不过,正象英国人说的那样,天主惩罚我!这个人,先生,他白拿了你父亲的钱。”
保持沉默的拉乌尔,用双手捂住脸,喃喃地低声说: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朋友,一个没有!”
“啊!”达尔大尼央说。
“只有嘲笑者和漠不关心的人。”
“废话!尽管我是加斯科尼人,我不是一个嘲笑者。至于漠不关心的人,如果我是漠不关心的人,一刻钟以前我就叫你滚蛋了,因为你会使一个快乐得发疯的人发愁,会使一个发愁的人活不下去。怎么,年轻人,你是希望我来使你厌恶你的情人,教给你僧恨女人?而她们是人类生活中的光荣和幸福。”
“先生,请您说下去,说下去,我将永远感激您。”
“嗨!我亲爱的,莫非你认为我满脑子塞的都是那些木匠、画家、楼梯和画像的事,还有其他成千上万的荒唐故事?”
“一个木匠!这个木匠是什么意思?”
“说真的l我不知道,别人告诉我,有一个木匠打通了地板。”
“在拉瓦利埃尔屋里?”
“啊!我不知道在哪儿。”
“在国王屋里?,
“好!如果是在国王屋里,我会告诉你了,是不是?”
“那么,在谁的屋里?”
“一个钟头来我一直拼命地一遍遍对你说,我不知道。”
“可是画家呢?还有那幅画像呢?……”
“好象国王让人为宫廷上的一位夫人画像。”
“替拉瓦利埃尔画像?”
“嗨!你嘴里只有这个名字。谁跟你说到拉瓦利埃尔啦?”
“不过,如果不是她,您为什么认为这与我有关呢?”
“我没有认为这与你有关。但是你问我,我才回答你。你想知道丑闻,我告诉你了。好好加以利用吧。”
拉乌尔绝望地拍着脑门。
“真把人急死了!”他说。
“你已经这么说过了。”
“是的,您说得对。”
他迈了一步,打算离开。
“你上哪儿去?,达尔大尼央说。
“我去找一个能把真实情况告诉我的人。”
“谁?,
“一个女人。”
“德·泣瓦利埃尔小姐本人,是不是?”达尔大尼央微微一笑,说。“啊!你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主意。你是希望得到安慰,你立刻会得到的。她不会对你说她自己的坏话的,去吧。”
“您猜错了,先生,”拉乌尔回答,“我要去找的女人会对我说许多坏话。”
“我敢打赌,是蒙塔莱?”
“对,是蒙塔莱。”
“啊!她的朋友?象她这样身份的女人不是把好的地方过分夸大,就是把坏的地方过分夸大。不要去跟蒙塔莱谈,我的好拉乌尔。”
“这不是您要我不去找蒙塔莱的真正原因。”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为什么要象猫戏弄可怜的老鼠那样戏弄你呢?你,真的,使我感到忧虑。如果说我希望你这时候不跟蒙塔莱说,那是因为你会全盘托出你的秘密,而被人所利用。如果你能够的话,就等一等吧。”
“我不能够。”
“那只好算了!听我说,拉乌尔,如果我有一个主意……不过我没有。”
“请您答应我,我的朋友,同情我的命运,这对我来说就够了,让我单独一个人去结束这件事吧。”
“那就好吧,让你陷进去吧!坐下,坐在这张桌子跟前,拿起笔。”
“干什么?”
“写信给蒙塔莱,约她见一次面。”
“啊!”拉乌尔说着朝队长递给他的羽笔扑过去。
突然间门开了,一个火枪手走到达尔大尼央身边,说:
“队长,德·蒙塔莱小姐想和您谈谈。”
“和我谈谈?,达尔大尼央喃喃地低声说,“请她进来,我立刻就可以看出她是不是想和我谈了。”
狡猾的队长的预感是对的。
蒙塔莱进来,看见拉乌尔,叫了起来,
“先生!先生!……请原谅,达尔大尼央先生。”
“我原谅您,小姐,”达尔大尼央说,“我知道在我这个年纪上,来找我的人非常需要我。”
“我在找德·布拉热洛纳先生,”蒙塔莱回答。
“太巧了!我也在我您。”
“拉乌尔,你不是想跟小姐一起去吗?”
“非常乐意。”
“那就去吧!”
他轻轻地把拉乌尔推到书房外面,然后握住蒙塔莱的乎,悄声说:
“做一个善良的姑娘,要照顾他,也要照顾她。”
“啊!”她也同样低声地说,“不是我要和他谈话。”
“怎么回事?”
“是王太弟夫人在找他。”
“啊!好!”达尔大尼央叫起来,“是王太弟夫人!不要一个小时,这个可怜的孩子就可以治好了。”
“或者会死掉!”蒙塔莱同情地说,“再见,达尔大尼央先生!”
她跑过去找拉乌尔。拉乌尔在离门口远远的地方等她,看来这次对他决无好处的谈话,使他感到十分困惑,十分不安。
第一九一章 两个人的嫉妒
情人们对凡是与他们心上人有关的人都是亲切的;拉乌尔刚限蒙塔莱到了一块儿,就立刻热情地吻她的手。
“好啦,好啦,”年轻姑娘忧郁地说,“您这样吻我是亏本生意,亲爱的拉乌尔先生.我甚至可以向您保证,这些吻决不会给您带回利钱。”
“怎么?……什么?……您要解释给我听吧,我亲爱的奥尔?……”
“是王太弟夫人要把这一切解释给您听。我是领您到她那儿去。”
“什么?……”
“别作声!别露出这种惊慌的眼光!这儿的窗户都有眼睛,墙壁都有耳朵。请您不要再望着我;请您跟我高声地谈谈天气,谈谈英国的消遣。”
“总之……”
“啊!……我通知您,什么地方,虽然我不知道在哪儿,但是什么地方,王太弟夫人肯定有一只睁开的眼睛和一只支棱着的耳朵。您也明白,我不愿意被赶走或者是关进巴士底狱。让我们谈谈,听见没有,或者干脆就不谈吧。”
拉乌尔攥紧拳头,迈开大步,看上去确实象一个勇敢的人,不过是一个走赴刑场的勇敢的人。
蒙塔莱眼神机灵,步伐轻快,昂着头,走在前面领着他。
拉乌尔立刻被领进王太弟夫人的书房。
“唉,”他想,“这一天将过去了而我什么还是都不知道。德·吉什过分同情我,他一定跟王太弟大人商量好了,他们俩用一个友好的计谋来推迟这个问题的解决。我为什么在这儿没有一个坦率的敌人呢……譬如说德·瓦尔德这条蛇吧,不错,他确实会咬人,但是我就不会再犹豫不决了……犹豫不决……心怀疑窦……还不如死了好!”
拉乌尔来到王太弟夫人面前。
昂利埃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迷人,她身子半仰着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小巧可爱的脚放在一个绣花的丝绒垫子上,正在逗弄一只小猫。这只小猫长着浓密的长毛,它轻轻地咬着她的手指,吊在她的衣领的镂空花边上。
王太弟夫人在沉思,她想出了神,听到了蒙塔莱的声音和拉乌尔的声音才使她脱离这沉思的梦境。
“夫人殿下,您召见我吗?”拉乌尔又重复说了一遍。
王太弟夫人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晃了晃脑袋。
“您好,德·布拉热洛纳先生,”她说,“是的,我召见您。您从英国回来了吗?”
“为殿下效劳。”
“谢谢!蒙塔莱,请您出去一下。”
蒙塔莱退出去。
“您一定可以抽出几分钟给我,对不对,德·布拉热洛纳先生?”
“我的整个生命听殿下的支配,”拉乌尔恭敬地回答,他猜到在王太弟夫人所有这些殷勤客气的表示下面一定掩盖着什么优愁,而他对这忧愁并不感到不高兴,因为他相信王太弟夫人的情绪和他的情绪有某些共同之处。事实上,王太弟夫人的这种古怪的性格,宫廷里所有聪明的人都知道,她是既反复无常而又蛮横霸道。
王太弟夫人曾经受到国王的敬慕而感到过分得意。王太弟夫人使得人人谈论她,激起了王后的嫉妒,这种致命的嫉妒是蛀食女人一切幸福的虫子。总之一句话,王太弟夫人为了治愈受到伤害的自尊心,想象着自己的心受着爱情的苦苦折磨。
我们知道是王太弟夫人设法把路易十四打发走的拉乌尔召回来的。她给查理二世的信,拉乌尔并不知道,但是达尔大尼央早已经猜到了。
爱情和虚荣心的这种无法解释的结合,这种闻所未闻的复杂感情,这种异乎寻常的阴险行为,谁能解释得出呢?谁也解释不出,甚至连在女人心里点燃卖弄风情的火焰的魔鬼也解释不出。
“德·布拉热洛纳先生,”王太弟夫人在一阵沉默之后说,“您回来以后感到满意吗?”
布拉热洛纳望着王太弟夫人昂利埃特,看见她有一件事瞒着,忍在心里而又急于想说出来,因此脸色变得苍白。
“满意?”他说,“您要我对什么事满意或者不满意呢,夫人?”
“可是,象您这样年纪,这样相貌的人,平常会对什么事满意或者不满意呢?”
“她急于要说出来!”拉乌尔胆战心惊地想,“她要往我的心里灌什么进来呢?”
接着他又对他将要知道的事感到了害怕,想推迟他这一个热切盼望着的而又十分可怕的,能让他知道一切情况的时刻。
“夫人,”他回答,“我走时一个好朋友的身体好好的,回来却看到他病了。”
“您是想说德·吉什先生吗?”昂利埃特夫人不动声色地问,“听说他是您的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
“是的,夫人。”
“嗯,确实如此,他受了伤;但是他好多了。啊!德·吉什先生不需要人怜悯,”她说得很快。
接着她又改过口来说:
“是不是他需要人怜悯?是不是他诉过苦了?是不是他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烦恼?”
“我只是说他的伤势,夫人。”
“好极了.除此以外,德·吉什先生好象非常幸福,人们总是看到他心情愉快。瞧,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我深深地相信,比较起来您也是宁可挑选象他一样肉体上受伤!……肉体上的创伤是怎么回事呢?”
拉乌尔打了个哆嗦。
“她把话题拉回来了,”他对自已说,“唉!……”
他没有回答。
“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夫人。”
“您什么也没有说!这么说,您不同意我的意见了?您感到心满意足了?”
拉乌尔走近几步。
“殿下,”他说,“您有话要对我说,可是您为人厚道,使您说话有所顾虑。请殿下什么也不要顾虑。我很坚强,我在听。”
“啊!”昂利埃特回答,“您现在了解了什么情况?”
“我了解了殿下想让我了解的。”
拉乌尔说这句话时,不由自主地发抖。
“确实如此,”王太弟夫人低声地说,“这很残酷,但是,既然我已经开始……”
“是的殿下,既然您肯开始,也一定肯结束……”
昂利埃特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德·吉什先生对您说了什么?”她突然问。
“什么也没有说,夫人。”
“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对您说?啊!我看得出来,他就是这种人!”
“他毫无疑问是不愿意伤我的心。”
“这就是朋友们所谓的友谊!可是达尔大尼央先生,您刚和他分开,他跟您谈了吧?”
“和德·吉什一样,夫人。”
昂利埃特做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
“至少,”她说,“您知道宫廷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