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的办法?”
“陛下,我要您服从理智。”
“理智?……我的弟妹,我已经没有理智了。”
“陛下,求求您!”
“我的弟妹,发发慈悲吧,这是我头一次求您;我的弟妹,我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您一个人身上。”
“啊!陛下您哭了?”
“是因为狂怒,对,是因为丢脸。我,国王,落到了恳求哀告的地步!我这一辈子都要憎恨这一个时刻。我的弟妹,您在这一秒钟里让我遭到的痛苦,比我在这一生中最艰苦的困境里所能预料的痛苦还要多得多。”
国王站起来,听任眼泪簌簌地往下流,这确实是愤怒和羞愧的眼泪。
王太弟夫人并没有被感动,因为最善良的女人一旦自尊心受到伤害是没有怜悯心的。但是她担心,国王心田中具有人性的东西会随着这些眼泪一起流光。
“您命令吧,陛下,”她说,“既然您宁可我去丢脸而不愿意您自己丢脸,尽管我丢脸会是公开的,而您的丢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开口吧,我会服从国王的。”
“不,不,昂利埃特!”路易感激涕零,大声叫起来,“您这是对兄长的让步!”
“既然我服从,我就不再有什么兄长了。”
“您愿意接受我的整个王国做为谢礼吗?”
“当您爱的时候,”她说,“您爱得多深啊!”
他没有回答。他握住王太弟夫人的手,连连地吻着。
“这么说,”她说,“您接受这个可怜的姑娘,您饶恕她,您承认她的心温柔、正直?”
“我把她留在我的家里。”
“不,您要把您对她的友谊还给她,我亲爱的弟妹。”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好吧,看在我的面上,您会好好地待她,是不是,昂利埃特?”
“好吧了我会象待您的一个情妇那样待她。”
国王重新站起身来。王太弟夫人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得那么不合时宜,使她做出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国王再也不欠她什么情了。
他受到致命伤心中十分不快,回答:
“谢谢,夫人我将永远记住您帮我的这个忙”
他装得非常有礼貌,行完礼以后就告辞了。
在一面镜子前面经过时,他看见自己眼睛发红,气得直跺脚。
但是已经太晚了,马利科尔纳和达尔大尼央站在门口,看见了他的眼睛。
“国王哭了,”马村科尔纳想。
达尔大尼央恭恭敬敬地走到国王跟前。
“陛下,”他低声说,“您需要走小楼梯回到您屋里去。”
“为什么?”
“因为路上的尘土在您脸上留下了痕迹,”达尔大尼央说。“走这边,陛下,走这边!”
“见鬼!”他在国王象孩子那样顺从时,心里想,“要当心那些人,他们会使那个使国王流眼泪的女人流眼泪。”
第一七〇章 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手绢
王太弟夫人并不坏,她仅仅是脾气暴躁。
国王并不轻率,他仅仅是堕入了情网。
他们俩刚订好把拉瓦利埃尔召回的这个条约,就立刻各人打各人的主意,想从这笔交易里得到好处。
国王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拉瓦利埃尔。
王太弟夫人自从国王跟她演出了恳求这场戏后,对他怀恨在心,不希望不经过斗争就放弃拉瓦利埃尔。
因此她在国王的脚下布满了困难。
国王为了能和他的情人见面,确实不得不向他的弟媳妇大献殷勤。
从这上面产生出了王太弟夫人的整个策略。
她挑选了一个人来协助她,而这个人又是蒙塔莱,所以国王每一次上王太弟夫人这儿来都受到包围。那些人围住他,不离开他,王太弟夫人在谈话中表现出的优雅和风趣,使得一切都黯然失色。
蒙塔莱学她的样,很快地使国王就变得不能忍受了。
这也是蒙塔莱所期望的。
她于是动用了马利科尔纳。马利科尔纳想办法对国王说,宫廷上有一个年轻女人非常不幸。
国王问这个女人是谁。
马利科尔纳回答说,是德·蒙塔莱小姐。
国王听了以后表示,一个女人使别人变得不幸,她自己不幸,这也是活该。
马利科尔纳说明其中的原因。德蒙塔莱事先已经关照他应该怎么说。
国王睁开了眼睛;他注意到,他一出现,王大弟夫人立刻就出现;注意到她在他走了以后还留在走廊里;还注意到她怕他在前厅里跟侍从女伴说话,所以要送他。
一天晚上她表现得更加过分。
国王坐在夫人们中间,他手缩进袖口,握住一封信,他想塞到拉瓦利埃尔的手里。
王太弟夫人猜到他的打算,也猜到这封信。国王喜欢到哪儿就到哪儿,要阻止他是很困难的。
然而必须阻止他去找拉瓦利埃尔,去向她问好,去把这封信塞在她的膝盖上的扇子底下或者手绢里。
国王也在观察,他疑心有圈套等着他。
他站起来,毫不做作地把扶手椅搬到德·夏蒂荣小姐旁边,跟她说笑。
这时候大家正在做限韵诗。他从德·夏蒂荣小姐跟前到了蒙塔莱跟前,接着又到了德·托内夏朗特小姐跟前。
他使用这个巧妙的花招,最后坐到了拉瓦利埃尔面前,而且把她整个儿挡住。
王太弟夫人装着十分忙碌,她正在修改一块绒绣底布上的花朵图案。
国王把那封白颜色的信露出一点让拉瓦利埃尔看。拉瓦利埃尔展开她的手绢,眼睛里的表情是说;“把信放在这里面。”
国主自己的手绢已经放在扶手椅上,他很机敏地让手绢落在地上。
这样一来拉瓦利埃尔就把她的手绢很快地放在扶手椅上。
国王一点也不让人看出,拿起了手绢,把信放在里面,然后把手绢放回到椅子上。
现在拉瓦利埃尔只要一伸手,把手绢连同里面包着的珍贵东西掌过来就完了。
但是王太弟夫人已经全都看在眼里。
她对夏蒂荣说
“夏蒂荣,请您把国王的手绢拾起来,它落在地毯上了。”
年轻姑娘急忙照办,国王从座位上挪开,拉瓦利埃尔心慌意乱,椅子上的另一块手绢让人看见了。
“啊!请原谅!陛下有两条手绢,”她说。
国王只好把拉瓦利埃尔的手绢和自己的手绢一起塞进口袋。他得到了情人的这件纪念品,但是情人却失去了一首四行诗,这首四行诗花了国王十个小时,其价值也许可以抵得上一首长诗。
因此国王怒火中烧,拉瓦利埃尔陷在绝望之中。
这也许是一件无法描写的事。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国王离开,准备回自己的套房去了。这时候马利科尔纳不知怎么会事先得到了通知,他在前厅里。
王宫的那些前厅本来就很暗,晚上主太弟夫人套房的前厅不讲究礼仪,因此里面灯烛很少。
国王喜欢这种半明不暗的光线。这是一条普通的规律,在头脑里和心里不断燃烧着的爱情,除了头脑里和心里的光线以外,它不喜欢别的地方也有光线。
因此前厅里是阴暗的,只有一个年轻侍从在陛下前面端着蜡一烛。
国王慢慢走着,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马利科尔纳紧贴着国王身边经过,几乎碰到了国王,他极其谦卑地请求原谅,但是国王情绪非常坏,对马利利尔纳非常不客气。马利科尔纳一声不吭地溜走了。
路易睡下了,这天晚上他还跟王后发生了小小的争吵。第二天他到了书房里,忽然想起来要吻吻拉瓦利埃尔的手绢。
他叫他的贴身仆人。
“把我昨天穿的衣服拿来,,他说,“不过要留心,别碰衣服里面可能有的任何东西。”
命令执行了,国王亲手掏衣服的口袋。
他只找到一条手绢,他自己的那一条。拉瓦利埃尔的那条手绢不见了。
正当他又是猜测,又是怀疑,理不出一点头绪来时,拉瓦利埃尔的一封信给他送了进来。信的内容如下:
“您派人把这美好的诗篇给我送来,我亲爱的陛下,您真是大好了!您的爱情是多么富于创造性,又是多么坚贞不渝!怎么能不爱您呢?”
“这是什么意思,”国王想,“一定是送错了。”
“再好好找找,”他对贴身仆人说,“我的口袋里应该有一条手绢。如果您找不到它,或者如果您曾经碰过它一一”
他改变了主意。使遗失一条手绢成为国事案件,这会变成一桩奇闻。于是他补充说:
“我在这条手绢里有一封重要的信,我当时把它夹在折起来的手绢里。”
“不过陛下,”贴身仆人说,“您只有一条手绢,就是这一条。”
“确实如此,”国王一边回答,一边恨得直咬牙,“确实如此。啊!穷人,我多么羡慕你!亲自动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和信件的人多么幸福啊。”
他重读拉瓦利埃尔的信,一边琢磨那首四行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送到对方手里。在拉瓦利埃尔的这封信上还有个附言:
“我托您的信使把这封与来信如此不相称的回信送给您。”
“好极了!我总可以查出点什么来了,”他高兴地说。“谁在那儿,”他说,“这封信是送来的?”
“马利科尔纳先生,”贴身仆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让他进来。”
马利科尔纳进来了。
“您从德·拉瓦利埃尔小姐那儿来吗?”国王叹了口气说。
“是的,陛下。”
“您从我这儿带了什么东西给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吗?”
“我,陛下?”
“是的,您。”
“没有,陛下,没有。”
“德·拉瓦利埃尔小姐说得很明确。”
“啊!陛下,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弄错了。”
国王皱紧眉头。
“这玩的是什么鬼把戏?,他说,“请您解释解释,为什么德·拉瓦利埃尔小姐把您叫做我的信使?……您给这位小姐送去了什么?快说,先生。”
“陛下,我给德·拉瓦利埃尔小姐送过一条手绢,仅此而已。”
“一条手绢……什么手绢?”
“陛下,昨天我曾经十分不幸地撞到陛下的身体,这个不幸我将一辈子为之感到遗憾,特别是在您向我表示了不满以后。当时,陛下,我陷在绝望之中,一动不动地待着,陛下已经走远,不可能听见我的道歉,我看见地上有一样白色的东西。”
“啊!”国王说。
“我弯下腰,原来是一条手绢。我有一刹那想到会不会是我撞到陛下时,把这条手绢从口袋里撞出来,但是我恭敬地摸它时,摸到了一个由姓名起首字母组成的图案,我仔细一看,这是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姓名起首字母组成的图案。我猜想这位小姐来时把手绢掉了,我急忙在她离开时还给了她。我交给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就是这个,我请陛下相信我的话。”
马利科尔纳的态度非常天真,非常沉痛,非常谦恭,国王听得津津有味。
他就象感谢马利科尔纳帮了什么大忙似的,感谢他碰巧做的这件事。
“我已经和您有过两次幸运的会见,先生,”他说,“您可以信赖我的友谊。”
其实,不过是马利科尔纳从国王口袋里把手绢偷出来,他的手法高妙得象巴黎这座大城市里的扒手。
王太弟夫人始终不知道这段故事。但是蒙塔莱想法让拉瓦利埃尔猜出是怎么回事。拉瓦利埃尔后来讲给国王听,国王笑得非常厉害,还说马利科尔纳第一流的大政治家。
路易十四说得对,大家都知道他很懂得人是怎么回事。
第一七一章 园丁,梯子和侍从女伴
不幸的是奇迹不可能经常发生,而王太弟夫人恶劣的情绪却一直在持续下去。
一个星期以后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国王只要朝拉瓦利埃尔看看,立刻就有一道充满怀疑的眼光和他的眼光相遇。
每当一次出游提出来的时候,为了避免重演雨中或者橡树王下的那一出戏,王太弟夫人总有各种准备好的小毛小病做理由,可以不出去,她的那些随从女伴也因此留在家里。
夜间的拜访,一次没有,也根本不可能。
因为在这方面国王头几天就有过失败的痛苦经验。
象在枫丹白露时一样他把德·圣埃尼昂带在身边,想到拉瓦利埃尔的住房去。但是他只遇到德·托内夏朗特小姐,于是她大声喊叫失火和有贼,跑来了一大帮侍女、女监督和年轻侍从,德·圣埃尼昂为了保全逃走的主人的荣誉,只好单独留下来,遭到来自王太后和王太弟夫人的一顿严厉斥责。
另外,第二天,他还接到了莫特马尔家族的两封决斗挑战书。
国王不得不出面调解。
造成这个错误的原因是,王太弟夫人曾经突然命令她的侍从女伴们变动住处,拉瓦利埃尔和蒙塔莱被指定睡在她们的女主人的小间里。
因此什么都不可能了,甚至连书信来往也不可能了。在象王太弟夫人这样一个性情看上去温柔、事实上变化无常的、凶恶的阿耳戈斯的监视下,写信就是冒最大的危险。
读者可以想象得到,这一下下针扎般的痛苦,使得雄狮处在怎样持续不断的烦躁和越来越强烈的愤怒的状态中。
国王苦苦地想办法,想得人都憔悴了。他没有向马利科尔纳和达尔大尼央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因此方法没有找到。
马利科尔纳不时地大着胆子点国王两句,想鼓励他把心事吐露出来。
但是,或者是因为羞愧,或者是因为不信任,国王开始要吞饵了,接着又很快地放弃了钓钩。
譬如说吧,有一天晚上国王穿过花园,闷闷不乐地望着王太弟夫人的儿扇窗户,马利科尔纳碰到了放在墙边一排黄杨下面的一把梯子,他对跟他一起走在国王身后、什么也没有碰到、什么也没有看见的马尼康说
“您没有看见我刚碰到一把梯子,差点摔一跤?”
“没有,”马尼康说,象平常一样漫不经心,“不过,看来您并没有摔倒吧?”
“不要紧,但是象这样乱放梯子总是件危险的事。”
“是的,特别是在心不在焉的时候,更容易碰伤。”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让梯子这样乱放在侍从女伴的窗子底下有危险。”
路易难以觉察地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马尼康问。
“说大声点,”马利科尔纳一边推推他的胳膊,一边低声说。
“为什么?”马尼康大声点说。
国王注意听着。
“譬如说吧,”马利科尔纳说,“一把梯子有十九尺高,正好是那些窗子的窗沿的高度。”
马尼康非但没有回答,反而陷入了沉思。
“赶快问我是哪些窗子,”马利科尔纳悄声对他说。
“不过,您这是指的哪些窗子?”马尼康大声问。
“王太弟夫人的那些窗子。”
“哦!”
“啊!我没有说有人敢爬到主太弟夫人的屋子里去。不过王太弟夫人的小间仅仅被一层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