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路易丝。我了解您的心,也了解您的灵魂,我知道,不能凭握手来判断您有多么温柔。路易丝,您知道我有多么爱您,我对您完全信赖,毫无保留,把我的生命也给您了,那么,我要对您讲一些孩子气的话,您也会原谅我吧,是不是?”
“请讲,拉乌尔先生,”路易丝颤抖地说,“我听着。”
“我不能带着痛苦离开您,虽说我也知道,这是很荒谬的,但是使我心痛欲裂。”
“那么说您要离开很久么?”拉瓦利埃尔问,她连气也透不过来了,蒙塔莱把头转到了别处。
“不,也许不到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拉瓦利埃尔把一只手按在胸口,她的心碎了。
“真奇怪,”拉乌尔忧郁地瞅着这个年轻姑娘说,“我经常为了一些危险的事情而离开您,可是我走的时候很高兴,心里没有负担,脑子里充满着以后将得到的快乐,和对未来的憧憬,可是那时候对我来说,问题在于去面对西班牙人的子弹,或者是瓦隆①人尖利的戟。今天,我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事情可担忧的,我将经过世界上最方便的道路,去寻找国王的恩宠将给我的奖赏,我也许将赢得您;因为除了您以外,国王还能给我什么更珍贵的赏赐呢?是呀,路易丝,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所有这些幸福,所有这些美好的前景在我的眼前都象缥缈的烟云一样飞走了,象虚幻的梦景一样消失了,而我呢,在这儿,在我的心里,您看到了吗?有一个深重的忧伤,一种难于表达的悲哀,一种阴暗的、没有活力的、没有生气的东西,象一具尸体一样。哦,我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路易丝,这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象我现在这样爱您。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①瓦隆:比利时南部地区。
听到最后一声呼唤从这颗破碎的心里发出以后,路易丝泪如雨下,倒在蒙塔莱的怀抱里。
蒙塔莱虽说不能算是个感情非常脆弱的人,也感到双眼濡湿,她的心象被一个铁箍收紧了。
拉乌尔看到了他未婚妻的眼泪。可是他没有去深究,甚至也没有想去深究她的落泪的原因,他在她面前跪下了一条腿,膝盖着地,温柔地吻着她一只手。
可以看出他是全身心地在吻着。
“您站起来,您站起来,”蒙塔莱对他说,她几乎也要哭出来了,“因为阿泰娜依丝正在向我们走来。”
拉乌尔用他袖口的背面擦了擦他的膝盖,又向路易丝笑了笑,她已经不再看着他了;接着,他热情地握了握蒙塔莱的手,回过头去向托内一夏朗特小姐行礼,这时己经可以听到她丝织的裙袍擦着小径上砂子的沙沙声。
“王太弟夫人的信已经写完了吗?”等到这个年轻的姑娘走到能听得见他声音的地方,他就问她道。
“是的,子爵先生,信已经写好,盖了封印,夫人殿下在等您。”
拉乌尔一听到这句话,赶紧就向阿泰娜依丝行礼,看了路易丝最后一眼,向蒙塔莱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然后向宫堡方向走去。
可是,他一面逐渐走远,一面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最后,走到一条大路拐弯的地方,他再回头也没有用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这一方面,二位年轻的姑娘带着各不相同的感情望着他逐渐远去。
“好了,”阿泰娜依丝首先打破沉默说,“好了,终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我们可以自由地谈谈昨天发生的大事,相互解释一下我们彼此的行动。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好好听我讲,”她一面向四周张望一面说,“我要尽可能简短地首先向你们解释我所理解的我们的责任,如果你们听不懂我这句简单的话,那么我就来向你们解释王太弟夫人的意愿。”
托内一夏朗特小姐特别强调了这最后几个字,为了不让她的同伴对她具有的官方性质有所怀疑。
“王太弟夫人的意愿!”蒙塔莱和路易丝同时叫道。
“这是最后通碟!”托内一夏朗特象个外交官似的说。
“可是,我的天啊!小姐,”拉瓦利埃尔低声说道,“那么,王太弟夫人知道了?……”
“王太弟夫人知道的比我们讲过的还多,”阿泰娜依丝毫不含糊地说。“因此,小姐们,我们可要保持镇静。”
“哦!是啊,”蒙塔莱说,“所以我正好好地听着呢,讲吧,阿泰娜依丝。”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路易丝浑身颤抖地低声说,“在经过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夜晚以后,我还能活下去吗?”
“哦,您别这么失魂落魄的,”阿泰娜依丝说,“我们还有办法。”
说完,她就坐在她两个朋友中间,把她们两人的手一人一只拉过来,捏在自己手里,然后她开始讲了起来。
在她刚开始悄悄地说起话来的时候,宫堡栅栏外面石板地的大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一二九章 高兴得象个亲王一样
就在布拉热洛纳要回宫里去的时候,他遇见了德·吉什。
可是,德·吉什在遇到拉乌尔以前,已经遇到过马尼康,而马尼康已经遇见过马利科尔纳。
马利科尔纳怎么会遇见马尼康的呢?没有再简单的事了:他和德·圣埃尼昂先生一起去望过弥撒后,在回来的路上等着马尼康。
他们会面以后,就相互祝贺遇到了这么好的运气,马尼康利用这个机会问他的朋友,他口袋里有没有剩下几个埃居。
马利科尔纳听到这个问题毫不奇怪,也许他就是在等着他这样问呢。他回答说,任何只从里面取,不往里面放的口袋就象一口井一样,在隆冬季节还能供水的井,到了夏天终于被园丁汲干了,而他的口袭,当然也是有一定深度的,在收藏丰富的时候到里面去掏掏是很愉快的,可是不幸的是,掏的次数太多,袋里就干涸了。
听了这些话马尼康一面沉思一面说:
“说得有道理。”
“那么问题就在于要往口袋里装,”马利科尔纳又说了一句。
“那当然罗,但怎么装呢?”
“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亲爱的马尼康先生。”
“好!您说。”
“只要在王太弟那儿有一个职务,口袋就满了。”
“这个职务,您有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有了头街。”
“怎么样呢?”
“可是只有头衔,没有职务,等于只有钱袋没有钱。”
“说得有道理,”马尼康又这样回答了一句。
“那么我们去追求职务,”有头衔的人坚持说。
“亲爱的,最亲爱的,”马尼康叹息着说,“在王太弟那儿弄到一个职务,对我们这样处境的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哦!哦!”
“当然罗,眼下对王太弟我们什么要求也不能提。”
“为什么?”
“因为我们跟他关系很疏远。”
“真是荒唐,”马利科尔纳直截了当地说。
“呵!如果我们去奉承王太弟夫人,”马尼康说,“坦率地说,能不能讨王太弟喜欢?”
“对,是这样,如果我们去奉承王太弟夫人,而且奉承得很巧妙的话,我们想必会得到王太弟的喜欢的。”
“嗯!”
“不然我们就是傻瓜蛋!马尼康先生,您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您赶快让德·吉什先生和亲王殿下重归于好吧。”
“喂,圣埃尼昂先生对您,对您说了些什么,马利科尔纳?”
“对我?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他问了我些问题,就是这些。”
“那么,他对我没有那么谨慎。”
“他告诉了您,您?……”
“他说国王爱上了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爱得发疯。”
“我们知道这件事,真的!”马利科尔纳讥讽地说道,“而且每个人都毫不忌讳地大声地在说,讲得大家都知道。可是,现在,我请您照我劝您的去做,去跟吉什先生谈谈,设法让他同意到王太弟那儿去想个办法。见鬼!他就是替亲王殿下做这些事的。”
“可是必须去看德·吉什。”
“我觉得这似乎没有多大的困难。您就照我要见您时所做的那样去做好了;您等他,您知道他生来喜欢散步。”
“是的,可是他在哪儿散步呢?”
“问得真有意思,真是的!他爱着王太弟夫人,是吗?”
“大家是这么说的。”
“那么,他就在王太弟夫人住处附近散步。”
“喂!看,我亲爱的马利科尔纳,您没有搞错,他来了。”
“为什么您要我搞错呢?嗯,您没有注意到这是我的习惯吗?喂,只要我们相互了解。喂,您需要钱吗?”
“唉!”马尼康悲哀地说。
“我,我需要我的职务。只要马利科尔纳有了职务,马利科尔纳就会有钱,这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那么,好吧,请放心,我将尽力而为。”
“去进行吧。”
德·吉什走过来了;马利科尔纳闪向一边,马尼康抓住了德·吉什。
伯爵在沉思,脸色阴沉。
“我亲爱的伯爵,请告诉我您是在找什么韵脚,”马尼康说,“我有一个非常妙的韵脚可以和您相配,尤其是如果您心里已经有了的话。”
德·吉什摇了摇头,他认出了是一位朋友,就挽住他的胳膊说:
“我亲爱的马尼康,我不是在找什么韵脚,我在找别的东西。”
“您在找什么?”
“您来帮我寻找我在找的东西,”伯爵继续说,“您是一个懒汉,也就是说,是一个头脑机灵的人。”
“我准备为您效劳,亲爱的伯爵。”
“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走近一幢与我有关的房子。”
“必须向那幢房子走去,”马尼康说。
“好,可是这幢房子里住着一个嫉妒的丈夫。”
“他是不是比塞伯拉斯①还要凶?”
“不,不比它凶,可是一样凶。”
“是不是他也有三张嘴,象那使人讨厌的地狱的守门犬一样?喔,别这样耸肩膀,我亲爱的伯爵;我问这个问题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那些诗人们声称要使我的塞伯拉斯让步,旅行者必须带一块糕饼。可是,我呢,我是从散文的角度看问题的,也就是说,从现实的角度看问题。我说:‘一块糕饼对付三张嘴那岂不太少了。’如果您那位嫉妒者有三张嘴,伯爵,您就带三块糕饼。”
“马尼康,象这样的劝告,我会去博特吕先生那儿找的。”
“如果您要更好的劝告,伯爵先生,”马尼康用一种使人发笑的严肃态度说,“那么您要采用一种比刚才对待我时更为坦率的言辞。”
“啊!如果拉乌尔在这儿,”德·吉什说,“他,他会理解我的。”
“这我相信,尤其是如果您对他说过‘我非常想在近处看看王太弟夫人,可是我怕王太弟,他很嫉妒。’”
“马尼康!”伯爵愤怒地喝道,想用他的眼光来把这个开玩笑的人压服。
可是开玩笑的人不为所动,处之泰然。
“怎么啦,我亲爱的伯爵?”马尼康问道。
①塞伯拉斯:希腊神话中看守地狱的三头犬。
“什么!您就这样亵渎最神圣的名字!”德·吉什大声说道。
“什么名字?”
“王太弟!王太弟夫人!王国之中最杰出的名字。”
“我亲爱的伯爵,您说到哪儿去了,我根本没有对您提到什么王国中最杰出的名字。我只是回答您谈到的您没有向我提起名字的一位嫉妒的丈夫的事,这个丈夫当然有一位妻子;我刚才回答你:要看到夫人,就去接近先生①。”
“真会恶作剧,”伯爵笑着说,“你刚才是这么讲的吗?”
“我没有讲别的事。”
“好吧!那么说吧。”
“现在,”马尼康接着说,“您愿不愿意说这是一位公爵夫人……和一位公爵先生……算了,我就对您说,不管是谁的房子,我们总得去接近它,因为无论如何,这个办法对您的爱情总不会是没有利的。”
“啊,马尼康,一个借口,一个很好的借口,您能替我找到吗?”
“一个借口,是啊!一百个借口,一千个借口。如果马利科尔纳在这儿,他也许已经给您找到了五万个妙不可言的借口了!”
“马利科尔纳是谁?”德·吉什眨巴着眼睛说,就象一个在极力思索的人一样。“我好象知道这个名字……”
“您当然认识他!我完全相信;您还欠他父亲三万埃居。”
“啊!是的,就是这个奥尔良的好小伙子……”
“您曾经答应替他在王太弟那儿搞一个职务,不是说那位嫉妒的丈夫,是另外一位。”
①法语中,“先生”为“monsieur”,“夫人”为“madame”;但当这两个字的第一个字母大写时,又可解为“王太弟”和“王太弟夫人”。在口语中完全一样。这儿马尼康是在利用文字游戏戏弄德·吉什伯爵。
“那么,既然他这么聪明,你那位朋友马利科尔纳,就让他为我找一个讨王太弟喜欢的方法,让他替我找一个跟王太弟和解的借口。”
“行,这些事我去跟他谈。”
“那边是谁在向我们走来了?”
“那是布拉热洛纳子爵。”
“拉乌尔!对,果然是他。”
于是德·吉什迅速地向这个年轻人走去。
“是您,我亲爱的拉乌尔?”德·吉什说。
“是的,我在找您,为了向您告别,亲爱的朋友!”拉乌尔握着伯爵的手说,“您好,马尼康先生。”
“什么!你要出门,子爵?”
“是的,我要出门……国王给的任务。”
“你去哪儿?”
“我要去伦敦。我这就到王太弟夫人那儿去;她要交给我一封送交查理二世国王的信。”
“你去吧,她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因为王太弟出去了。”
“去……?”
“去洗澡。”
“那么,亲爱的朋友,你是王太弟的侍从,请你替我向他表示歉意。我本来要等他,听听他有什么吩咐的,可是富凯先生和王上希望我立即动身。”
马尼康用手肘推了推德·吉什。
“这就是借口,”他说。
“什么借口?”
“布拉热洛纳先生的推托。”
“这个借口不太管用,”德·吉什说。
“如果王太弟不恨您,那就是个好借口;如果王太弟恨您,那不论什么借口都不管用。”
“您说得对,马尼康;我所需要的是一个借口,不管是什么借口。那么,一路平安,亲爱的拉乌尔!”
说完,两位朋友相互拥抱。
五分钟以后,拉乌尔就按照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关照他的,走进了王太弟夫人的房间。
王太弟夫人仍坐在她刚才写信的那张桌子前面。在她面前燃烧着一支粉红色的蜡烛,她刚才就是用它来封信的。只是她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因为王太弟夫人显得思想非常集中一忘了吹灭这支蜡烛。
布拉热洛纳等了一会儿;他一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