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联省②或西班牙派遣一个团,一个营,哪怕一小队英国绅士吗?您认为英国这样做是信守他的联盟协议吗?”
路易听着,对马萨林这个玩弄政治欺骗出了名的人,现在居然求助于信义,感到很惊奇。
“但是,”国王说,“没有明确的授权,我不能阻止我国的绅士到英国去,如果他们自己愿意的话。”
“您应该强制他们回来,陛下,或者至少反对他们作为敌人出现在一个联盟的国家。”
“但是,哦,您,红衣主教先生,您是个出类拔萃的天才,让我们设法帮助这个可怜的国王又不连累我们自己。”
“这恰恰是我不愿意的,我亲爱的陛下,”马萨林说,“如果英国根据我的愿望行事,它的行动不会变得更好些,如果我在这里领导英国的政治,我也不会用其他方法来领导。英国象它现在这样被控制着,它对于欧洲永远是一个是非之地。荷兰支持查理二世,让荷兰这样做吧!他们将闹翻,将互相打起来,只有它们两个海上强国,让他们的海军互相残杀吧!等以后我们有钱买钉子,就用他们军舰的残骸建造我们的军舰。”
“噢!您对我说的一切有多可怜,多吝啬啊!红衣主教先生!”
“是的,可是因为它是真的,陛下,那就承认吧。而且,我承认有时候一个人可能食言,不履行协议;食言和不履行协议,这样的事常有;那是因为人们这样做有很大好处,或是由于契约的束缚使人们感到非常难受,这样的事才会发生。好吧!您可以同意别人向您要求的诺言;法国,也就是它的军旗,将渡过海峡,将去战斗;法国会战败的。”
“这是为什么?”
“啊,真的,查理二世陛下是一个有才华的将领,伍斯特战役给了我们极好的证明。”
“我们将不再是和克伦威尔打交道,先生。”
“是的,可是将和蒙克打交道,他是另外一种人。我们讲的那个正直的啤酒商人是一个有宗教幻象的人。他有激动、兴奋、发火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他就象一只涨裂了的桶一样;他的思想总是点点滴滴地从那些裂缝里流出来,只要看一眼流出来的东西就能知道他的全部思想。克伦威尔就这样不止十次让我们深入到他的灵魂,而人们原以为他这颗灵魂象贺拉斯③说的那样是被铜墙铁壁围着的。可是蒙克!啊!陛下,愿上帝保佑您决不要和蒙克先生玩弄政治!一年来是他使我头发变灰白了!很不幸蒙克不是一个有宗教幻象的人,而是一个政治人物。他的头脑不会有裂缝,而是箍得紧紧的。十年来,他的眼睛盯着一个目标,可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到这究竟是什么。每天清晨,他象路易十一④教导的那样烧掉他的睡帽。有一天这个悄悄地、慢慢地成熟的计划将一鸣惊人,随着这个计划突然出现的,是一切预料不到的、取得成功的条件。
“这就是蒙克,陛下,您也许从来没有听人讲起过他,您的各个查理二世知道蒙克是怎样一个人,在向您提起以前,您也许连蒙克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就是说蒙克是坚忍不拔和高深莫测的,对付这样的人,要消耗很多智慧和精力。陛下,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是有精力的,智慧我是一直有的。这我可以自吹,既然有人非难我。我以这两种品质开辟了一条具有光辉前景的道路,我原来是意大利佩斯西那一个渔夫的儿子,现在成了法国国王的首相。我就是以这些品质,为陛下的王位出过不少力,陛下大概也承认。那么,陛下,如果我在我走过的路上遇见的是蒙克,而不是博福尔⑤先生、雷斯先生或者大亲王先生,那么我们就完了。您轻易卷进他们的事里去,陛下,您将落入这个政治军人的魔掌。陛下,蒙克的头盔其实是一只铁盒,里面装着他的思想,可是没有人有这只铁盒的钥匙。因此,在他身边,或在他面前,我甘拜下风,陛下,我只不过有一顶天鹅绒的红方帽⑥罢了。”
“您想蒙克要的是什么呢,嗯?”
“唉!如果我知道的话,陛下,我就不会要您提防他,因为我比他更强;但是对他,我害怕猜测,猜测!您懂我的话吗?因为如果我认为猜着了,我就会打主意,而且,我无论如何将实现这个主意。自从这个人在那边掌权以来,我就象但丁⑦描写的被撒旦扭歪脖子的那些下地狱的人,人向前走,眼睛却看着后面。我往马德里方向走,但是眼睛却始终看着伦敦。猜测,和这个魔鬼似的人打交道,那就要猜错,而猜错就是自取灭亡。天主提醒我永远不要设法去猜测他希望的事;我只限于去窥视他做的事,这也不容易,然而,我相信——您懂得‘我相信’这几个字的含义吗?‘我相信’这几个字对蒙克来说,就是什么也保证不了——,我相信他非常想继承克伦威尔。您的查理二世已派过十个人去向他提出过建议,他却把十名说客赶走,除了对他们说:‘滚吧,否则我把你们统统吊死!’什么也没说,好一个伪君子!在那个时候,蒙克向残余议会效忠,我并没受这个骗。因为蒙克不愿被谋杀。一被谋杀他的事业就要半途而废,而他的事业必须完成,因此我相信,不过请不要相信我相信的事,陛下,我说‘我相信’是出于习惯,我相信蒙克是在与议会周旋,一直到有一天把它摧毁为止。有人向您要人要剑,那是为了去攻打蒙克。天主不让我们去攻打囊克,陛下,因为蒙克将攻打我们,如果我们被蒙克打败,我一生都要为此感到痛苦!我意识到的这个胜利,蒙克十年前就预料到了。看在天主份上!陛下,如果不是考虑到他,而是为了对您的友谊,愿查理二世安静些吧!陛下,您可以在这里给他一小笔款子,您可以把您的一个城堡给他。噢!噢!请等一等!我想起了协议,我们刚才讲的这个出色的协议!陛下甚至没有权力给他一个城堡!”
“怎么回事?”
“是的,是的,陛下已保证不热情接待查理国王,甚至要让他离开法国。就为了这个我们才让他离开法国的,可是现在他回来了。陛下,我希望您能使您的表兄明白他不能留在我们国家,这是不可能的,他要损害我们或是我个人……”
“够了,先生!”路易十四站起来说,“您拒绝给我一百万,您有这个权力,因为您的几百万是您的;您拒绝给我两百名绅士,您也有这个权力,因为您是首相,而且在法国人的眼里,您对和平和战争负有责任;可您企图不让我,我是国王,不让我热情接待亨利四世的外孙,我的表兄,我童年的伙伴!这个您没有权力,我要照我的意志行事。”
“陛下,”马萨林对这事能这么轻易地了结感到高兴,再说他如此激烈的斗争也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说:“陛下,我一直听命于我的国王的意志,我的国王把英国国王藏在身边或是藏在他的某个城堡里,这事马萨林知道,可是首相不知道,”
“晚安,先生,”路易十四说,“我感到失望,我走了。”
“请相信,我必须这么做,陛下,”马萨林说。
国王没有回答,随即离开了,他在沉思.他被说服了,并不是因为听了马萨林刚才对他说的一切,相反是因为想到了刚才马萨林小心翼翼不对他说的一件事,那就是需要认真研究他的事务和欧洲的事务,因为他看到前途充满艰险,而且障碍重重。
路易又见到了英国国王,他仍坐在他刚才离开时的老位置上。
英国国王一看见路易就站了起来,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表弟清清楚楚流露出的失望情绪。
为了使路易快些将他难于启口的结果告诉他,他抢先开口说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全部好意和全部友谊。”
“唉!”路易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毫无结果的好意,我的哥哥!”
查理二世的脸变得极其苍白,他把一只冰凉的手放在额上,一阵头晕目眩使他身子直摇晃,他镇静了一下。
“我懂,”最后他说,“没有希望了!’
路易抓住查理二世的手。
“请等等,我的哥哥,”他说,“千万别着急,一切都可能改变,走极端会毁了事业,您已经忍受了好些年,我恳求您,请您再忍受一年。现在不是您决定行动的时候!您既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还是以后再说吧,跟我来,我的哥哥,我将给您一所豪华的住宅,您住在里而会满意的,我将和您一起注视着所有的事,我们一起作准备,喂,我的哥哥,鼓起勇气!”
查理二世把手从国王手里抽出,朝后退了几步,非常有礼貌地行了礼。
“我从心底里表示感谢,”他接着说,“陛下,我向世界上最强大的国王请求,却一无结果,现在我去向天主祈求奇迹。”
于是他高高抬起头,双手颤抖,高贵的脸痛苦地抽搐着,阴沉深邃的目光象是在人间再也看不到光明,而要到那陌生的世界去寻求希望,他走出去,不愿再听下去了。
火枪队队官看见他铁青着脸经过时,行了一个札,一只膝盖几乎碰到了地。
随后他拿起一支火把,叫了两名火枪手,和这不幸的国王一起从空荡荡的梯子走下去,国王左手拿着帽子,帽子上的翎饰扫着台阶。
到了门口,队官问国王到哪里去,以便派火枪手护送。
“先生,”查理二世压低声音回答,“您说,您认识我父亲,也许您曾为他祈祷过?如果真是这样,请您也别忘了为我祈祷。现在我要一个人走,请您别送我,也别让人再送我。”
队官鞠躬,并且打发他的火枪手回宫。
他却在门廊下待了一会儿,看着查理二世远去,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这人活象他已故的父亲,”他喃喃地说,“阿多斯,如果他在这儿,他会理直气壮地说:
“‘向被废黜的陛下致敬!’”
接着他上了楼梯。
“啊!我干的事多可悲啊!”他走一级说一句,“啊!可怜的主人!这样的生恬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是作最后决定的时候啦!……勇气没有了!毅力没有了!”他继续说,“哼,老师成功了,学生却一味退让,该死的!我忍不下去,哼!”他一面走进候见厅一面继续说,“你们这样瞧着我干什么?把火把灭掉,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啊!你们在守着我吗?你们在关心我是吗,善良的人?诚实的笨蛋!我不是德·吉兹公爵,哼,人们也不会在这个狭窄的过道里杀死我,再说,”他低声添了一句,“这可能是一种决心,自从红衣主教黎塞留先生去世以来,也没有人再下这样的决心了。啊!好极了,这个人可是个男子汉!好,就这样,从明天起,我不干了!”
接着他又改变主意说:
“不,还不行!我要好好地考验他一次,我要考验,不过这次考验,我起誓将是最后一次,该死的!”
他还没说完,一个声音从国王寝宦里传了出来。
“队官先生!”这个声音说。
“我在这鬯,”他回答。.
“国王召见您。”
“嗯,”队官说,“也许就是我所想的事。”
于是他走进了国王的寝宫。
① 黎塞留(1585一1642):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首相。《三个火枪手》中的重要人物。
② 联省:荷兰当时由七个省结成联邦,联省即指荷兰。
③ 贺拉斯(前65一前8):古罗马诗人。
④ 路易十一(1423一1483):法国国王(1461一1483)。
⑤ 博福尔(1616一1669):亨利四世的私生子旺多姆公爵的幼子,投石党领导人之一。
⑥ 红方帽:红衣主教的帽子。
⑦ 但丁(1265一1321):意大利诗人,代表作为《神曲》。
第一二章 国王和队官
国王一看见队官来到他身边,便打发走他的贴身仆人和他的侍从贵族,然后问道:
“明天谁值班,先生?”
队官以士兵的礼貌低下头回答说:
“我,陛下。”
“怎么,还是您?”
“一直是我。”
“怎么回事,先生?”
“陛下,参加远行的全部火枪手都布置在陛下房子四周站岗,也就是说替您,替太后,替红衣主教站岗。红衣主教在国王的卫队中借用了最精悍的、或者说人数最多的一队火枪手。”
“那些后补人员呢?”
“陛下,一百二十人中只有二三十个后补人员。在卢佛宫就不同了,如果我在卢佛宫,我将信任我手下的班长,但是在路上,陛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因此我的事情我宁愿自己来干。”
“这么说您每天都在值勤?”
“是的,而且是每夜,陛下。”
“先生,过我不能允许,我要您休息。”
“这太好了,陛下。不过,我,我不愿意。”
“什么,您再说一遍,”国王说,他没听懂这个回答的意思。
“哈!陛下,我说我不愿意犯错误。如果轮到魔鬼和我恶作剧的话,您明白,陛下,他将选择我不在的时候,因为他认识那个和他打交道的人。职责高于一切,还有,我要做到问心无愧。”
“可是,先生,您干这一行是要被杀死的。”
“哈!陛下,这一行我干了三十五年,并且我是法兰西和纳瓦尔①身体最结实的人,陛下,请您别为我担心,这有点使我受宠若惊,我没有这个习惯。”
国王打断了谈话,提出一个新问题。
“那么明天早晨您在这儿?”
“在,象现在一样,陛下。”
于是国王在寝室里来回走了几圈,不难看出他非常想说话,但是又有顾虑,不敢讲出口。
队官手里拿着毡帽,拳头支着腰,一动不动地站着,瞧着国王的一举一动。在瞧他的同时,咬着他的胡子咕哝着:
“为了半个皮斯托尔,他下不了决心,我以名誉担保!我们打赌他不会说的。”
国王继续走着,不时向队官瞟上一眼。
“完全象他父亲,”他在继续他的秘密独自,“他又骄傲,又吝啬,又不果断。该死的主人,去你的!”
路易站住了。
“队官?”他说。
“我在这儿,陛下。”
“今天晚上,您在客厅那儿大声叫嚷:‘为国手效劳!陛下的火枪手们。’为什么?”
“因为您给我下了命令,陛下。”
“我?”
“是您自己。’
“实际上我连口也没有开,先生。”
“陛下,下命令可以用一个手势、一个动作、一个眼色,这和话语一样明确,一样清楚。一个只有耳朵的仆人最多只能算半个好仆人。”
“那么您有一双非常敏锐的眼睛,先生。”
“陛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