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热洛纳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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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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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用一些搀合着叹息和眼泪的指控回答王太后的劝告。在这些话当中亲王不断听到“banos”①这个字眼,它是玛丽一泰莱丝带着气恼和忿怒加重语气说出来的。
  

①西班牙语:洗澡。


  “洗澡,”亲王心里想,“洗澡,她讲的好象是关于洗澡的事。”
他试着把他听得懂的零碎的句子一句-句连起来。
他终于高兴地猜着了王后是在伤心地诉苦,而假如说奥地利安娜没有安慰她的话,她至少是想安慰她的。
亲王怕被发现他在门口偷听,他决定咳嗽一下。
主太后和王后闻声转过头来。
亲王走了进去。
一看到亲王,年轻的王后就急忙站起来,一面揩着眼睛。
亲王非常懂得世故,知道此刻不该开口询问什么,但是他也很清楚,出于礼貌不能一声不吭,于是他就躬身致敬。
王太后朝他和蔼地笑了一下。
“您要什么,我的儿子?”她说。
“我?……什么都不要……”亲王结结巴巴地说,“我找……”
“找谁?”
“我的母亲,我找亲王夫人。”
“亲王夫人去洗澡了。”
“那么国王呢?”亲王说,他的声调使王后发抖。
“国王也去了,整个宫廷都去了,”奥地利安娜回答说。
“那么您呢,夫人?”亲王对王后说。
“噢!我,”年轻的王后说,“我是会引起所有取乐的人恐惧的人。”
“看来我也是的,”王太弟接着说。
奥地利安娜向她的媳妇暗示了一下,她流着眼泪走开了。
亲王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座凄惨的房子,”他说,“您认为怎样,我的母亲?”
“不过……不……不……大家都在这里寻欢作乐。”
“就是因为这个才使他们受到妨碍。”
“您怎么这样讲,我亲爱的菲力浦!”
“毫无疑问!我的母亲,我说的和想的一样。”
“您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您问我的嫂子吧,她刚才向您诉说了她的痛苦。”
“她的痛苦……什么?……”
“是的,我听到了。我承认,偶然的,但毕竟我听到了……所以我非常理解我的嫂子,她抱怨亲王夫人那些出色的洗澡。”
“啊!疯话……”
“不,不,一个人哭的时候,他不总是疯的……王后说‘banos’,它的意思不是指洗澡吗?”
“我再说一遍,我的儿子,”奥地利安娜说,“您的嫂子有一种孩子气的嫉妒心理。”
“如果这样,夫人,”亲王回答说,“我非常谦卑地承认我有和她同样的毛病。”
“您也是这样的吗,我的儿子?”
“肯定的。”
“您也是这样,您嫉妒那些洗澡的人?”
“自然罗!”
“啊!”
“怎么!国王带着我的妻子去洗澡却不带着王后?怎么!亲王夫人和国王去洗澡却不屑于告诉我一声?您还要我嫂子感到高兴?您还要我感到高兴?”
“听我说,亲爱的菲力浦,”奥地利安娜说,“您是在胡言乱语;您让人撵走了德·白金汉先生,您叫人放逐了德·吉什先生,您现在是不是想从枫丹白露赶走国王?”
“哎哟,我决没有这个要求,夫人,”亲王讥讽地说,“但我自己完全可以离开,我会自己离开的。”
“您在嫉妒国王!嫉妒您的哥哥!”
“嫉妒我的哥哥!嫉妒国王!是的,夫人,嫉妒!嫉妒!嫉妒!”
“肯定是嫉妒,亲王,”奥地利安娜假装很愤慨和生气地叫起来,“我开始相信您疯了,而且存心不让我得到安宁,我对这些胡思乱想没有办法应付,我把这位子让给您吧。”
她说罢就走开了,任亲王被狂怒折磨着。
亲王有一会儿完全气得发昏了。当他清醒过来后,为了想恢复他的体力,他又来到马厩,找到那个马夫,又向他要一辆马车,向他要一匹马。在得到他的既没有马车也没有马的双重回答后,亲王从马厩里一个仆人手里夺过一根驯马的鞭子,井始绕着院子追逐这个可怜的家伙用力鞭打他,尽管他狂叫着为自己辩白。他最后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全身颤抖地回到他的住处,把他的一些最精美的瓷器打得粉碎,然后穿着靴子,带着马刺躺到床上,叫着:
“救人啊!”
   
第一一〇章 洗澡

在瓦尔万,开满花的柳树低垂着绿色的柳丝,把顶端的叶子浸在碧波里。在它们交叉着的难以通过的拱顶下面,有一条长而扁平的小船,上面有一些由蓝色的长帷帘挡住的绳梯。它是用作这些洗澡的狄安娜①们的庇护所的。在她们出水的地方,守候着二十个戴着羽饰的阿克泰翁②,他们在长满苔鲜的发出香味的河岸上焦躁不安、满怀欲火地来回奔跑着。
但是狄安娜,甚至那个羞答答的穿着短披风的狄安娜,也不及年轻漂亮得象女神一样的王太弟夫人坚贞纯洁。因为女猎神尽管穿着精美的紧身衣,人们还是看到她那雪白滚圆的膝盖;尽管背着发出声响的箭筒,人们还是看得见她棕色的双肩。而现在王太弟夫人在她侍从女伴的胳膊中休息,一幅很长的纱巾在她身上绕了许多道,把她裹得严严的,这使得最冒失的人也不能接近她,最锐利的目光也穿透不了。
当她重新登上梯级时,在场的诗人们,二十个奔跑着的诗人,停了下来。只要涉及到王太弟夫人,人人都成了诗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叫道,王太弟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不是水滴,而是真正的珍珠,它们滴到了幸运的河水里。
国王是这些诗歌和赞颂的中心,他强迫这些兴致勃勃的夸大其辞的人静下来,自己也走开了,怕的是冒犯了—即使是在丝巾下面—女人的端庄和王妃的尊严。
场上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船上也寂静无声。只是从物体的移动上,从褶裥的起伏上,从帘帷的波动上,人们才能猜想出里面妇女们正在匆忙奔走着服侍她。
国王一而听着他的随从谈话,一面微微地笑着。不过人们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猜得到,他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
果然,一听到帘帷的圈环在帘杆上滑动的声音,它表示王太弟夫人已经穿好衣服,这个女神就要出来了。国王马上掉转身跑到河边,打手势招呼这些伺候和讨好的人到王太弟夫人身边来。
人们看到宫廷的年轻侍从手上牵着马奔跑着;人们看到停在树荫下的敞篷马车向帐篷驰来;还有一大群男仆、女仆、搬运夫。他们在主人们洗澡的时候远远地呆在一边,交换他们的意见、他们的评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没有任何人记住这短暂的一天的事情,甚至这些波浪—它们是这些人物的镜子,谈话的回声—也没有记住。天主把这些作为证人的波浪椎向了浩瀚的大海,就象他把这些演员投入到无始无终的历史中去一样。
这一大群人把河边挤得满满的,还不包括一群因为想看到国王和王妃而被吸引过来的农民在内。在头十来分钟里,所有这一大群人简直是乱糟糟的,就象人们能够想象到的那种欢腾喜悦、熙熙攘攘的场面。
国王跨下马来,所有廷臣也跟着下马。他把胳膊伸给王太弟夫人。王太弟夫人穿着一件华丽的骑马服,这件细羊毛织成的银丝镂花织物使它包着的优美的身材显得更为迷人。


①狄安娜:见上册第64页注③。
②阿克泰翁:罗马神话中的猎人。他无意中撞见狄安娜洗澡,狄安娜把他变成一只鹿,被他自己的猎狗所吞食。


她的乌黑发亮的头发还潮湿未干,把她洁白的颈项都沾湿了;她的美丽的眼睛里闪耀着欢悦和健康的光芒。她容光焕发,步履矫健,在一个年轻侍从在旁边给她撑着的绣花阳伞下面大口地吸着气。
没有比隐没在太阳伞的粉红色的阴影中的这两个面庞更温柔,更优雅,更富有诗意了:国王的雪白的牙齿在不断的微笑中显露出来;王太弟夫人的黑眼睛在闪光丝绸云母般光泽的衬托下,象两颗红宝石似地闪闪发亮。
王太弟夫人走到她的马旁,她的马是一匹出色的安达卢西亚①小走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个斑点,可能稍微粗壮一点,但是头很灵巧好看,长尾巴一直拖到地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匹阿拉伯种和西班牙种的混种良马。由于亲王夫人变得懒洋洋的踏不上马镫,国王用胳膊把她抱起来,以致王太弟夫人的胳膊象一个滚烫的铁箍一样绕在国王的颈项上。


①安达卢西亚:西班牙南部地区名。


路易在抽出身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嘴唇在她尚未松开的胳膊上轻轻地擦了一下。接着,亲王夫人向精于骑术的国王表示谢意。这时大家也一齐跨上了马。
国王和王太弟夫人退到一边,让敞篷马车、马厩总管和跟班们先过去。
许多骑马的人摆脱了礼仪的束缚,放松缰绳,冲到载着王太弟夫人侍从女伴的四轮马车的后面,她们活泼天真,就象围绕在狄安娜身边的女山神。这一群匆匆忙忙的人笑着,叫着,闹着,一下子消失了。
国王和王太弟夫人让他们的马一步步地慢慢走着。
在陛下和他弟媳妇亲王夫人身后,隔着一段出于尊敬而保持的距离后面,一些严肃的、或者是一些希望呆在附近,让国王看得到的廷臣,他们控制住不耐烦的马,跟着国王和亲王夫人的骏马的步伐前进。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有才智的人的谈话,感到莫大的快乐和满足;那些有才智的人能用谦恭有礼的言词对他们最亲近的人极尽恶毒诽谤之能事。
亲王,这个可怜的缺席者,也同样是这些低声窃笑和冷嘲热讽的对象。
但是大家对德·吉什的命运却很同情,为他不平。必须承认,这种同情在这个场合是不合时宜的。
这时,国王和王太弟夫人已经骑了一会儿马,并且无数次地重复了那些使他们说话的廷臣要他们说的话。他们策马小跑起来,人们只听到这队骑兵沉重的马蹄声在森林深处的小路上回响着。
随着这些低声的交谈、这些象知心话一样的谈论、这些以一种秘密方式互相交换的话语而来的是一阵大声的喧闹。从驯马师一直到王爷们都兴高采烈,大家嘻嘻哈哈,笑语喧哗。人们看到栖在摆动着的橡树林的穹顶上的喜鹊和松鸦发出沙哑的聒噪声飞掉了;树林深处的布谷鸟停止了单调的哀鸣;燕子和山雀成群地飞走,那些黄鹿、麅子和其他的母鹿也都惊慌失措地跳着逃向荆棘丛中。
这一群人一路上散发着欢乐、喧嚣和光明,在他们未到城堡以前,人们已经听到他们特有的回声了。
国王和王太弟夫人进入城里,两人同时受到人群一致的欢呼。
王太弟夫人急忙去寻找王太弟,她本能地理解到把他丢在这次欢乐之外的时间太长了。
国王则去看望王后和王太后,他明白,由于他长时间离开,应该对她们,尤其对其中一位做些弥补。
但是王太弟夫人在王太弟那儿没有受到接待,人们回答他亲王已经睡觉了。
国王没有碰见平常总是笑嘻嘻的玛丽-泰莱丝,却在走廊里遇到了奥地利安娜。她正在守候着他,看见他回来了,就迎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到她的房间里。
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或者不如说王太后对路易十四说了些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不过人们从这场谈话结束后路易十四出来时不快的脸色上,可以十分肯定地猜到它的内容。
可是我们的责任就是说明,也就是要把事情告诉读者。我们没有尽到责任,以致使读者对这次会见的结果一无所知。
我们希望至少在下一章里能够让读者知道详细的内容。


第一一一章 捉蝴蝶

国王回到自己的住处,准备吩咐几件事,同时想让自己的头脑安静一下,忽然在梳妆台上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的笔迹好象是改写过的。
他打开来念道:

“快点来,我有上千件事情要跟您谈。”

国王和亲王夫人分手的时间并不很长,尽管他们从瓦尔万到枫丹白露这段路上已经谈了上千件事,现在又有上千件事要谈了。
因此这张含意模糊,来得突然的纸条使国王想得很多。
他急忙稍微打扮了一下,就去看亲王夫人。
亲王夫人不想显得在等待他,和她所有的女伴们下楼到花园里去了。
当国王知道亲王夫人已经离开房间去散步后,他就把他能够找到的手下的随从贵族都召集来,邀请他们跟他一起到花园里去。
王太弟夫人正在一块周围种着天芥莱和染料木的大草坪上捉蝴蝶。
她背朝着千金榆栽成的林荫小径,眼睛望着那些最大胆最年轻的女伴在奔跑追逐,心里却在焦急地等待国王的到来。这个约会是她提出来的。
沙地上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使她掉转身来。路易十四光着头,他用手杖打落了一只孔雀蝶,德·圣埃尼昂先生把它从草地上捡起来,它已经被打昏了。
“您瞧,夫人,”国王说,“我也来了,我来帮您捉。”
他走上前来。
“先生们,”他掉头朝那些跟在他后面的随从贵族说,“大家捉吧,要捉得和这些夫人们一样多。”
这是把大家打发走。
于是人们看到一个相当稀奇的场面:那些年老的廷臣、胖胖的廷臣,都跟在蝴蝶后面追逐着,跑得帽子也掉了,他们举着手杖向爱神木和染料木冲去,就好象它们是西班牙人一样。
国王把手伸给亲王夫人,和她一起选定一只长凳作为观看的中心,长凳上面有一个长满苔藓的屋顶,那样子有一点儿象由某一个缺乏自信的园丁造得相当粗糙的瑞士山区木屋。这个园丁在当时严肃的园艺风格中开创了这种别致而又新奇的风格。
这个长满旱金莲和蔷薇的风障盖住了一条没有靠背的长凳,使得这两个观看的人孤零零地呆在草地中央,看到各个方面,也被各个方面看到,但是他们讲话却不可能被人听到,因为走近他们想来听话的人不可能不被他们发现。
两个当事人在这个位置上坐下来。国王做了一个手势鼓励那些追扑蝴蝶的人继续追,接着,就象和亲王夫人在议论那只被一根金别针别在她的帽子上的蝴蝶那样说道:
“我们在这儿谈话不是很好吗?”
“是的,陛下,因为我需要您一个人听到我的话而同时又让所有的人看到我们。”
“我也是一样,”路易说。
“我的条子教您吃惊了吧?”
“吓了一跳!不过我也正要跟您讲一些更重要的话。”
“噢!不,先等一等。您知不知道亲王把我关在门外了?”
“把您关在门外!为什么呢?”
“您还猜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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