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热洛纳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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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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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拉乌尔果然象一个一心只想休息的人那样,投身到一只宽大的扶手椅里。就在这同时,伯爵招呼他的手下人来为他穿衣服。
骑士觉得时间不早想走了,但又怕让拉乌尔单独和德·吉什呆在一起会使他改变主意。
于是他使出最后一着。
“亲王夫人一定会光彩照人,”他说,“她今天试穿她的波莫纳①的服装。”
“啊,真的吗?”伯爵叫道。
“真的,真的,”骑士继续说,“因此,她刚才吩咐了许多事。您知道,德·布拉热洛纳先生,扮演春之神的是国王。”
“这将是令人赞叹的,”德·吉什说,“瞧,现在有了一个比您叫我留下的各种理由更重要的理由,这就是,扮演凡尔蒂纳②的是我,我要和亲王夫人配舞,没有国王的命令我不能离开这儿,因为我一走芭蕾舞就排练不成了。”
  
  
①波莫纳:罗马神话中主管花园果树之女神,是春之神的妻子。
②凡尔蒂纳:罗马神话中掌管四季之神。


“而我,”骑士说,“我只是扮一个普通的森林之神,我确实是个不会跳舞的人,我腿生得很笨。先生们,再见。不要忘记您一定要献给波莫纳的一篮水果,伯爵。”
“哦!我决不会忘记,请放心,”德·吉什心花怒放地说。
“现在我非常有把握他不再会走了,”德·洛林骑士走出时喃喃地说。
骑士走了以后,拉乌尔甚至不想劝阻他的朋友了,他觉得这简直是白费口舌。
“伯爵,”他只是用他忧伤而动人的声调说,“伯爵,您陷到一种可怕的热情里去了,我了解您,您什么事都走极端,您爱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好吧!我就让她来爱您一会儿吧……”
“嗯,决不,”德·吉什叫道。
“为什么您说‘决不’?”
“因为这对两个人来说都将是极大的灾难。”
“那么,亲爱的朋友,请允许我不把您看作是一个冒失的人,而把您看作是一个疯子。”
“为什么?”
“您是不是十分肯定,嗯,请您坦率地回答,对您所爱的人毫无企求?”
“哦!是的,十分肯定!”
“那么,离得远远地爱她吧。”
“怎么,远远地?”
“当然罗,既然您在她身上毫无企求,那么她在不在面前对您不都是一样吗?去爱一幅画像吧,去爱一个纪念品吧!”
“拉乌尔!”
“去爱一个影子,一个幻象,一个空想;去爱爱情吧,把一个名字放在您的理想中。唉!您掉过头去了?您的仆人来了,我什么也不说了。不论您脾气好坏,请信任我,德·吉什。”
“当然,我当然信任你。”
“那好!我要跟您讲的就是这些。去打扮吧,德·吉什,去好好打扮吧,再见了!”
“您不来参加芭蕾舞的排练吗,子爵?”
“不来了,我在城里要拜访一个人。拥抱我吧,德·吉什,再见了!”
大家在国王那儿聚会。
首先是王太后和王后,接着是王太弟夫人,几个指定的宫廷贵妇,许多经过挑选的廷臣,在排练舞蹈之前大家进行着一些适合当时气氛的交淡。
正如德·洛林骑士预料的那样,没有一个被邀请的贵妇不穿上节日的盛装;人们纷纷在谈论着由各个不同的画师为“半人半神舞”设计和装扮的富丽和巧妙的半人半神,人们就是这样称呼国王、王太后和王后的。枫丹白露将成为他们的神庙。
王太弟手里拿着表示他身分的图案来了;他脸上仍然有点阴云;他向年轻的王后和他的母亲的敬礼充满了谦恭和感情。而对他妻子的敬礼则几乎是傲慢的,并且马上脚跟一转回过身去。这个动作和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
德·吉什先生用他的充满激情的眼光报偿亲王夫人,而亲王夫人呢,必须说,她抬起眼睛,加倍地回报他。
说实话,德·吉什从米没有显得这么漂亮过,可以说是亲王夫人的眼光使得格拉蒙元帅的儿子容光焕发。国王的弟媳妇感到一场风暴正在她头顶盘旋咆哮,她也感到在孕育了这么许多未来的大事的这一天里,她对这个怀着如此热烈的感情爱她的人是不公道的,如果不是说严重地欺骗了他的话。
她觉得告诉这个可怜的牺牲者上午的那种不公平的事情的时刻来到了。于是,王太弟夫人的心灵为德·吉什开放了,伯爵真正是值得同情的,伯爵战胜了所有的人。
亲王,国王,德·白金汉爵爷都已经不在话下,此时此刻没有堪与德·吉什匹敌的人。
虽然亲王也很漂亮,但他是不能与伯爵相比的。人们懂得这个道理。所有女人全这么说:情人的美和丈夫的美总是有着极大的差异的。
不过,在眼前这种局面里,在王太弟离开以后,在向王后和王太后谦恭而又富有感情地致敬以后,在向王太弟夫人简单而傲慢地致敬—所有的廷臣都注意到了—以后,我们说,在这个集会上,所有这些事情对情人比对丈夫更加有利。
王太弟是一个大贵族,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根本不把自知卑下的人放在眼里,这是必然的。
国王来到了。所有的人全在他的使大家不安的眼光里寻找将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他的眼光已经开始象掌管雷电的朱庇特①的眉毛一样能叱咤风云。


①朱庇特;见上册第64页注②。


   路易一点没有他弟弟的那种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喜气洋洋。
他观看了人们从各个方面指给他看的大部分图案,提出了他的意见或批评,只要他一句话就能使这些作者走运或倒霉。
突然他的斜瞟着亲王夫人的带笑的眼睛察觉了她和伯爵之间的无声的谈话。
国王的嘴唇紧抿起来。他再一次张开嘴时,是为的讲几句很平常的话:
“夫人们,”国王一边走向王太后和王后一边说,“我得到消息说在枫丹白露一切都已根据我的命令准备就绪。”
人群里发出一阵高兴的低语声。国王在所有人的脸上都看到了想得到参加这次盛会邀请的急切的神色。
“我明天就要动身,”他又补充了一句。
会场上静谧无声。
“我邀请,”国王最后说,“在我周围的人都作好准备,陪我一同前去。”
所有的人都笑逐颜开,只有王太弟的脸色仍然是阴沉沉的。
这时候人们看到那些夫人和爵爷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国王面前,急于向陛下感谢他们受到邀请的莫大荣幸。
当轮到德·吉什时,国王对他说:
“哦!先生,我刚才没有看到您。”
伯爵躬身致敬,王太弟夫人脸色发白了。
德·吉什正要张口表达他的感谢。
“伯爵,”国王说,“现在是第二次播种的季节,我深信您在诺曼底的佃农看到您出现在您的土地上他们将非常高兴。”
国王在作了这个突然的打击后,掉转身去,背朝着这个例霉的人。
这下子轮到德·吉什面孔发白了,他忘了人们除了受到询问是从来不能对陛下讲话的,朝着国王跨前两步结结巴巴地说:
“或许我没有听懂。”
国王微微转过头来,冰冷而坚定的目光象一把锐利的剑扎进了这个失宠者的心里。
“我讲的是到您的土地上去,”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把他的话说了出来。
伯爵的额头上沁出一阵冷汗,他的手松开了,帽子从他发抖的手指里掉下来。
路易寻找他母亲的目光,似乎要向她表示他主子的威风。他寻找他弟弟的得意的目光,似乎是为了询问他这个报复是否合他的口味。
最后,他的眼睛停在王太弟夫人身上。
王太弟夫人微笑着在和德·诺阿伊夫人谈话。
她什么都没有听到,或者不如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德·洛林骑士也怀着一种势不两立的敌意在看着,他似乎是要让人看看一副杠杆在把一块绊脚石掀起、拔出、摔得老远时的力量。
德·吉什先生一个人呆在国王的小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一下子突然消失了。在这个倒霉的人眼前只有一些影子在跳舞。
突然,他挣脱了紧紧笼覃着他的绝望,一下子冲回到自己的住处。一直沉浸在阴暗的预感里的拉乌尔还在他家里等着他。
“怎么了?”看到他的朋友光着头、眼光游移、步履踉跄地走进来,他低声问道。
“是的,是的,这是真的,是的……”
德·吉什不能讲得更多了,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坐垫上。
“她呢?……”拉乌尔问道。
“她!”这个不幸的人把一只由于愤怒而攥得紧紧的拳头举向天空,“她!……”
“她说什么?”
“她说她的连衣裙非常合身。”
“她做什么?”
“她笑了。”
一声狂笑使得这个可怜的被放逐的人全身的神经都抽搐起来。他突然仰面摔倒,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第一〇九章 枫丹白露

四天以来,一切奇观妙景都汇集在枫丹白露优美的园林里,使得它成了这些到这儿来短期居住的人的乐土。
柯尔培尔先生忙得团团转……早晨要计算夜间的支出;白天要安排规划,进行检查,招募人员,支付用款……。
柯尔培尔弄来了四百万法郎,他精打细算地使用这笔钱。
神话舞剧的开支使他吃惊不已:每一个森林之神,每一个山林女仙,每天的花费不少于一百利弗尔。化妆服装的费用高达三百利弗尔。
每天晚上放烟火用的火药和硫磺要烧掉十方利弗尔。此外还有装饰园中池塘四周的灯彩每晚要花费三万利弗尔。
这些舞会豪华非凡,柯尔培尔也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
他时时看到王太弟夫人和国王出来打猎或者接待一些打扮得稀奇古怪的人物。隆重的仪式都是十五天中临时安排的。这些仪式显得王太弟夫人才智过人,也显得国王慷慨大方。
由游乐会中的女主角亲王夫人回答这些陌生的民族代表团的致词。这些人中有非洲的格拉芒脱人、黑海沿岸的斯基泰人、北极人、高加索人、阿根廷南部的巴塔哥尼亚人。他们好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赞颂她的。国王向这些民族的每个代表赠送了钻石或者珍贵的物品。
这些代表用一些多少带有点滑稽的诗句把国王比做太阳,把王太弟夫人比做他的妹妹月亮女神。人们不再提到王太后、王后或者王太弟,就好象国王的妻子是英国的昂利埃特夫人,而不是西班牙的玛丽一泰莱丝。
这幸福的一对手携着手,互相用难以觉察的动作在指头上暗暗使劲。他们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吸着用阿谀谄媚做成的饮料,这个饮料由于青春、美丽、权力和爱情更加甜蜜了。
在枫丹白露,大家都为王太弟夫人这么快取得的对国王如此大的影响力感到吃惊。
大家心里都认为王太弟夫人实际上就是王后。
事实上,国王通过他的每一个意图、每一句话、每个眼光都宣布了这个奇特的真实。
他从王太弟夫人的眼睛里寻求鼓励,获得力量。当王太弟夫人愿意对他怡然一笑时,他简直快乐得飘飘然了。
至于王太弟夫人,她看到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能不为她的威力陶醉么?她自己不能说出来,可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这就是她不再有任何要求了,她已经得到了完满的幸福。
由于国王的意志,结果是一切位置都颠倒了:王太弟不再是王室的第二号人物,实际上成了第三号。
这比德·吉什在亲王夫人屋里弹奏六弦琴时更糟糕,那时王太弟至少能得到使妨碍他的人害怕的一种满足。
但是自从那个由他和国王联合驱逐的敌人走了以后,在亲王肩上有了一副比先前更加沉重的枷锁。
每晚王太弟夫人回来时都很疲劳。
骑马,在塞纳河洗澡,看戏,树下野餐,大水池旁的舞会,音乐会,这一切不仅使一个纤细、脆弱的女人疲劳不堪,就连最强壮的御前侍卫也吃不消。
本来,论到跳舞、合唱、散步,一个女人是比乡下任何一个最健壮的孩子都有力气的。
但是哪怕一个女人的力气再大,总有个限度,总不能长时间保持这么样的运转速度。
至于王太弟,他甚至看到他妻子在晚上放弃了王位仍感到不满意。
晚上,王太弟夫人和王后、王太后一起住在行宫里。
不用说,德·洛林骑士先生不会离开王太弟,他朝他的每个伤口里灌注一滴滴毒汁。
因此,宫廷在枫丹白露安置下来三天以后,亲王又陷入愁闷之中。他原先在德·吉什离开后觉得非常愉快,年轻了好多。
有一天下午,两点钟光景,起身晚了的亲王比平常更细心地梳妆打扮完毕,他对当天日程一点也不了解,忽然想把手下一群宠幸的人召到他这儿来,然后带他妻子到莫雷去用晚餐。他在那儿有一座漂亮的乡间别墅。
他朝王后们的行宫走去,进去后却大吃一惊,原来里面一个王室的仆役也没有。
他独自一人走进套间。
左边一扇门通向王太弟夫人的住所,右边一扇通向王后的住所。
亲王在他妻子的房间里从一个正在干活的缝洗衣服的妇人嘴里知道,大家已经在上午十一点去塞纳河洗澡了。大家把这一次出游作为一次盛大的游乐活动,那时所有的四轮敞篷马车都停在园门口,出发一个多钟点了。
“好!”亲王想,“好主意!天气这么闷热,我正想洗澡。”
他叫唤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来。
他在王太弟夫人房间中叫唤,所有的人都出去了。
他下楼走进车库里。
一个马夫告诉他敞篷马车和四轮马车都没有了。
他子是吩咐替他准备两匹装上鞍的马,一匹他骑,一匹给他的亲随骑。
马夫恭敬地回答说一匹马也役有了。
亲王气得脸色发白,又上楼回到王太后和王后的住处。
他一直走进奥地利安娜的祈祷室。
穿过祈祷室一幅半开的帷慢,他发现年轻的嫂子跪在王太后面前,好象在哭。
她们既没有看到他来,也没有听到他来。
他轻轻地走进帷慢的开口处去听;这个忧伤的景象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年轻的王后不仅在啼哭,而且还在抱怨。
“是的,”王后说,“国王不关心我,国王只一心享乐,他的那些娱乐活动我是不能参加的。”
“忍耐些,忍耐些,我的女儿,”奥地利安娜用西斑牙话回答说。
接着,还是用西班牙话,她又说了些亲王听不懂的相劝的话。
王后用一些搀合着叹息和眼泪的指控回答王太后的劝告。在这些话当中亲王不断听到“banos”①这个字眼,它是玛丽一泰莱丝带着气恼和忿怒加重语气说出来的。
  

①西班牙语: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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