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宝石,”他说,“它们可以给侯爵夫人带来四万利弗尔的年金。”
“您估计是八十万利弗尔?”
“差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托座都除外。”
“象过去一样,夫人,假如我被叫来卖或者买,我只要有这些托座的金子作为利润就很满足了,我还足足可以有二万五千利弗尔可以赚。”
“这也很可观了。”
“是的,夫人,是很可观了。”
“请接受这笔利润,条件是您把这些宝石变成现钱。”
“可是,夫人!”金银匠惊愕地叫道,“您是不会卖掉您的金刚钻的!我猜想?”
“别作声,福舍先生,您不要担心这个,您只要回答我。您是一个正直的人,三十年来一直是我们家的供货人,您认识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您的父亲、母亲也为他们服务过。我象对一个朋友一样对您说,请接受这些托座的黄金,只要您能把一笔现钱交到我手里,行不行?”
“八十万利弗尔!数目实在太大了!”
“我知道。”
“不可能找到!”
“哦!不,能找到。”
“但是,夫人,您倒是想想看,出售您的宝石风声传出去,将在上流社会里产生什么影响?”
“没有人会知道……您去替我做一些和这些首饰一样的赝品来,要一模一样,请别再说了,我需要这么干。请您分开来卖,只卖这些宝石。”
“这样的话,比较容易……王太弟正在寻求一些首饰,和一些没有镶嵌的宝石,给王太弟夫人打扮用。会有一场竞争。我会很容易地在王太弟那里销掉六十万利弗尔,我有把握您这些首饰是最好的。”
“什么时候可以卖掉?”
“三天以内。”
“那好!还有剩下的,您分散地去推销,眼下,请您给我一张销售保单……四天内把款付清。”
“夫人,夫人,请您考虑一下,我求求您……要是您这么着急,您要损失十万利弗尔。”
“假如需要,我愿意损失二十万利弗尔。我希望一切能在今天晚上办好,您同意吗?”
“我同意,侯爵夫人……我不隐瞒我从中可以赚到五千皮斯托尔。”
“好极了!我怎么拿到钱呢?”
“金子或是里昂银行的期票,在柯尔培尔先生处凭票付钦。”
“我同意,”侯爵夫人急忙说,“请回到您的家里去,快点把这笔钱的期票带来,您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夫人。不过,求求您……”
“用不着多说了,福舍先生。对了,银餐具我忘记了,这一项我可以得到多少钱呢?”
“五万利弗尔,夫人。”
“差不多是一百万了,”侯爵夫人轻轻地自言自语。“福舍先生,您叫人把这些金银器皿和银餐具以及所有的餐具都拿去。我借口说要把它们熔化掉重新做成我更喜欢的式样……您把它们熔化掉吧,我说给我同样价值的金币……马上给我。”
“好,侯爵夫人。”
“您把金币放在一个箱子里,您派您的一个伙计护送这些金币,不要让我的仆人们看到,这个伙计在一辆四轮马车里等我。”
“用福舍太太的马车好不好?”金银匠说。
“如果您愿意,我会到您家里去取的。”
“是,侯爵夫人。”
“叫三个我的仆人来把银餐具搬到您家去。”
“是,夫人。”
侯爵夫人拉铃。
“运货马车,”她向进来的人说,“听福舍先生支配。”
金银匠鞠了一躬走了出去,一面叫运货车紧跟着他,一面宣称侯爵夫人要他把餐具熔掉重新做一套比较新式的。
三个钟点以后,她到福舍先生家去,从他那儿收到八十万利弗尔的里昂银行的期票,二十五万利弗尔的金币,锁在一只箱子里,由一个伙计吃力地一直提到福舍太太的马车上。
原来福舍太太有一辆大型旅行马车。她是一位财政巨头的女儿,给她的丈夫—金银匠行会理事—带来了三万埃居,这三万埃居二十年中产生了大量利润。这位金银匠极为富有,人又谦虚稳重。他为自己买了一辆古老的四轮马车,是一六四八年—国王诞生后十年一制造的。这辆四轮马车,或者还不如把它叫做一座滚动的房子,使他居住的地区内的居民大为赞赏,车身外画着寓意画并布满金黄色银白色的星星和云彩。
就是这辆华丽的、有点奇形怪状的马车,这位贵妇人坐上去了。那个伙计着着她,缩着膝盖,生怕碰到侯爵夫人的衣裙。
这个伙计向因为陪送一位侯爵夫人而洋洋得意的车夫说:
“圣芒代大道!”
第一〇二章 嫁妆
福舍先生的马都是真正的佩尔什种,膝盖粗大,小腿稍微有一点儿肿,象马车一样,它们都是上半世纪的产物。
它们当然不能象富凯先生的英国马一样奔跑。
因此,它们用了两个钟点才走到了圣芒代。
它们简直是步履庄严地走着。
庄严必然缓慢。
侯爵夫人在一座门前停下,这座门她尽管只看到过一次,却非常熟悉。人们回想得起,上一次她到这儿来时,情况和这一次同样艰难。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钥匙,用她雪白的小手把它插到锁孔里,门无声地被推开了,她叫那个伙计把箱子提到二楼上。
箱子重得使得这个伙计不得不叫马车夫来帮忙。
箱子被搁在这间小房子里,这是个候见室,或者不如说是小客厅,紧靠那间我们曾在里面看到过富凯先生拜倒在侯爵夫人脚下的客厅。
德·贝利埃尔夫人给了马车夫一个路易,给这个伙计一个动人的微笑,然后把他们打发走了。
他们走后,她重新关上门,就这样把自己关在里面独自一人等待着。屋内一个仆人也没有出现。
但是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好象有一个看不见的守护神,己经猜到了客人,或者不如说被等待的女客人的需要和愿望。
炉火准备好了,蜡烛插在大烛台上,解渴的清凉饮料放在架子上,书放在桌子上,鲜花插在日本花瓶里。
这真象是一个施过魔法的住宅。
侯爵夫人点上蜡烛,嗅了嗅花的香气,坐下来马上陷入了沉思。
这种沉思尽管很伤感,但也有它甜蜜之处。
她看着房间里陈列在她面前的一笔宝藏,她从她的财产中抽出来的一百万,就好比是收割的女人从她的花环上摘取一株矢车菊一样。
她臆造着一些最甜蜜的梦想。
她首先特别想到的是怎样把这一大笔钱留给富凯先生,而不让他知道这笔赠与是从哪儿来的。在她头脑里首先自然而然地出现的就是这个方法。
尽管在考虑时,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儿困难,但她对达到这一目的绝不灰心。
她要拉铃召唤富凯先生,随后拔脚就逃,心里的快活不象一个给人一百万的人,倒象自己得到了一百万的人。
但是,从她来到这儿以后,从她看到这间布置得这么精致的小客厅,别人会以为这是一间刚刚由内房侍女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小客厅以后;当她看到这个客厅收拾得这么整洁,别人真会说她把住在这儿的仙女们都撵走了时,她自问是否这些被她撵跑了的守护神、仙女、淘气的小妖精或者人间的女人已经认出了她。
那时候富凯先生会知道他不知道的一切,即使不知道他也会猜到的。富凯先生就会拒绝接受他本来或者可能以借贷名义接受的这笔赠与。如果这样的话,这件事就达不到目的,也不会成功。
因此,为了取得成功,这件事必须严肃认真地进行。必须使得财政总监充分了解他所处地位的危险性,才能使他屈服于一个女人任性的慷慨行为。总之,为了说服他,必须要有一种深厚的友谊的魅力,而假如这还不够,就用炽热的爱使他陶醉,一定要使他屈服于她绝对不会动摇的意愿。
事实上,财政总监难道不是一个出名的高尚正直、庄重自尊的人么?他能接受一个女人的栖牲么?不,他会反对的。假如世界上有一种声音能够降服他,这就是他爱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现在,在德·贝利埃尔夫人心中产生了另一种怀疑,这种怀疑是残酷的,象一把匕首一样使她感到痛苦和寒心。
他是在爱她吗?
这个轻浮的脑袋,这颗易变的心,即使是为了凝视一个天使,能下决心静止一会儿么?
富凯不是这样吗?不管他有多大的才华,不管他有多么正直,他会不会象那些征服者一样,当他们胜利后就在战场上洒下眼泪?
“是啊,就是这一点我必须弄清楚,就是在这方面我必须识别他,”侯爵夫人说,“谁知道这颗被如此羡慕的心是不是一颗庸俗的、复杂的心呢?谁知道当我在运用试金石测试的时候,这个思想是否存在粗鄙的、低劣的天性呢?算了!算了!”她高声说道,“太疑神疑鬼了,太优柔寡断了,试他一下吧!试他一下吧!”
她看了看挂钟。
“现在已是七点了,他应该到了,这是签字的时间,来吧!”
她焦躁不安地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她对着镜子微微地笑了起来,这是准备献身的刚毅的微笑。她试了试弹簧,拉了拉铃绳。
随后,好象先前进行的斗争已经耗尽了她的力量似的,她昏乱地跪倒在一把宽大的扶手椅前,把头埋到了她发抖的双手里。
十分钟后,她听到门上弹簧发出嘎吱的声音。
门在看不见的铰链上转动。
富凯出现了。
他面色苍白,他被一种沉痛的心情压倒了。
他不是急匆匆来的,不过他来了。
肯定是非常严重的忧虑才能使这个快乐的人—对于他快乐就是一切—在这样一种召唤下姗姗来迟。
事实是,夜间接连做了许多忧伤的梦,使得他通常是这么无优无虑的高贵的面容消瘦了,使得他眼睛四周显出一圈茶褐色的眼眶。
不过他仍旧是漂亮的,仍旧是高贵的,嘴上忧郁的表情—这种表情在他来说是不常有的—给予他的容貌一种新的气质,反而使他变得年轻了。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鼓起的花边被他焦躁不安的手抓乱了,财政总监目光呆滞地停在房门口—这儿本来是他那么多次来寻找他期待的幸福的地方。
这种阴郁的温柔,这种代替了快乐的狂热的悲哀的微笑,对远远注视着他的德·贝利埃尔夫人产生了强烈的影响。
一个女人的眼睛能够从她所爱的男人的外貌上看出他任何内心的骄傲或痛苦,人们会说鉴于她们的软弱,所以天主愿意给予女人比给予他别的创造物更多一些才能。
她们能够向男人掩藏她们的感情,男人却不能向她们掩藏自己的感情。
侯爵夫人一眼就看出财政总监的全部不幸。
她看出他一夜没有睡好,一整天是在失望中度过的。
从这时起她变得坚强起来,她觉得她爱富凯超过了一切。
她站起来,走近他。
“您今天早上写信给我,”她说,“说您要开始忘掉我,又说您不会再看到我,我大概也不会再想到您了。我现在来揭穿您的谎言,先生,我现在在您的眼睛中看到一个东西,更可以肯定您说的不是实话。”
“什么东西,夫人?”富凯吃惊地问。
“这就是您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爱我,如同您必定会从我的行动中看出的,我也没有忘记您。”
“啊!您,侯爵夫人,”富凯说,他的高贵的脸上一刹那间放出快乐的光彩。“您,您是一个天使,世俗的人们没有权利怀疑您!他们只能谦卑地请求得到您的恩宠!”
“那么愿您得到恩宠!”
畜凯要跪下来了。
“不要这样,”她说,“到我身边来,坐下,嗳!现在在您的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坏念头!”
“您根据什么看出来的,夫人?”
“从您的微笑中,它损坏了您的容貌。让我们看看,您想的是什么?说出来,要坦率,朋友间不应该有秘密!”
“好吧!夫人,请告诉我为什么三四个月来您这么严厉?”
“严厉?”
“是的,您不是不让我去拜访您吗?”
“咳!我的朋友,”德·贝利埃尔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您到我家来拜访使您遭到了很大的不幸,因为有人监视着我的住宅,因为看到过您的这双眼睛可能再一次看到您,因为我觉得我到这儿来比您到我那儿去对您来说危险要少些,总之,因为我觉得您已经够不幸了,因此,不想再增加您的不幸……”
富凯战栗了。
这些话勾起他对自己职位的忧虑。刚才有几分钟时间,他除了情人的心愿外别的都忘了。
“不幸,我?”他一面说一面努力想装出一副笑脸来,“实际上,侯爵夫人,您的悲伤才使我相信我是不幸的,这双美丽的眼睛不正为了怜悯我而瞧着我吗?哎哟,我期特它们给我另一种感情。”
“悲伤的不是我,先生,请到镜子里瞧一瞧,而是您。”
“侯爵夫人,我脸色稍微有点苍白,这是真的,但这是因为工作过度;国王昨天向我要钱了。”
“是的,四百万,我知道这件事。”
“您知道这件事!”富凯惊异得叫起来,“您怎么知道的?这只是在牌桌上,在王太后和王后离开后的事,当时除了国王只有一个人在场……”
“您瞧我这不是知道了吗?这就行了,是不是?那么,说下去,我的朋友,这是国王向您要的……”
“那好!您知道,侯爵夫人,我必须弄到这笔钱,然后叫人把它点清楚,再叫人把它记到帐上,这需要很长时间。自从德·马萨林先生去世后,在财政方面就有点困难和麻烦。我的部门工作过于繁重,这就是为什么我昨晚熬夜的原因。”
“您弄到这笔钱了吗?”侯爵夫人不安地问。
“一个管理财政的总监,侯爵夫人,”富凯高兴地说,“在他箱子里连四百万这点儿数目也拿不出来,那才是希罕的事呢!”
“是的,我知道您有或者您会有这笔钱的。”
“怎么,我会有这笔钱?”
“还没有多少时间以前,他已经叫人向您要了两百万了。”
“相反,对我来说好象已有一个世纪了,侯爵夫人。不过我们不要再谈钱的事吧,我请求您。”
“相反,我们要谈钱的事,我的朋友。”
“啊!”
“您听着,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不过,您要说些什么呢?”财政总监问,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既好奇又不安的神色。
“先生,财政总监这个职位是不是一个永远不会撤掉的差使?”
“侯爵夫人!”
“您看,我回答您了,甚至回答得很坦率。”
“侯爵夫人,您叫我吃惊,您象一个股东一样跟我谈话。”
“这非常简单.我要放一笔钱在您这里,自然我就希望知道您是否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