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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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常委-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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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后天形成的。所以,言行都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有的人形成了很好的习惯,有的人形成了很坏的习惯。所以从小我就注意把优秀当成一种习惯,力求使自己对优秀行为习以为常,变成第二天性。”

说完这段话,捡过这个纸团,再往前走时,方军的步态和气概已经焕然一新,领先于谢景新半肩,每一步都迈得自然而雄阔。

15

喧嚣的都市很快被夜色笼罩了,走出办公楼,方军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想放松一下的念头。抬头望一眼星空,不由得从丹田吐出一口气。

如果这时有人告诉方军,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和谢景新的关系会成为一个死结,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作为副职,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正职搞坏关系,特别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有着升迁渴望的一辈子就想在仕途上发展的人。

但事情有它自己的逻辑。

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十余里,到了灯红酒绿的商业街。两旁林立的楼群,无数的店铺招牌和霓虹灯广告,它仿佛不是一条街,而是一条流动着光和影的长河,熙熙攘攘的寻欢作乐的人潮就是河道中汹涌的水流,如同过江之鲫的车流则是河道中拥堵的行船,而从那街两旁重重叠叠大开着门户的酒楼、茶肆、饭馆、歌寮、舞厅、娱乐宫、桑拿浴室……传出的音乐和人声,则如同响彻在这条浑浊而充满活力的大河上的涛声。

迎着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的光芒,方军情绪明显高涨。

完全是偶然——如果方军不是进了这家而是另一家,如果他在门口犹豫几秒使他动摇,那么这一切可能就错过去了。然而在几秒钟犹豫之后,他还是走进了这家全市最大的洗浴中心。脱鞋领牌儿,进了更衣间,刚脱完最后一道,他们同时发现了对方。起初,两个人都愣住了,是呀,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种全裸的状态下见面。

“怎么,是你,德勤?”

“哎呀,方军!你怎么也在这里!”王德勤略显臃肿的身躯从过道里挤过来,把旁边的人刮得一晃,惹得众人侧目,但他却不屑一顾,倒弄得方军有些尴尬。

当年他们下乡插队在一个公社,均为公认的“学生领袖”,用王德勤的话说,“都是面上的人”。的确,两人各有所长,一个是笔,一个是嘴。当年,方军的一篇小评论《是走还是留》,发表在县报上,曾轰动一时,由此还抽调到县文化馆帮了一段忙。而王德勤的“三寸不烂之舌”,似乎死人都能说活,最有影响的要数那年参加公社的《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演讲比赛,也是着实令人折服。可后来,谁也没“扎根”,先后脱离农村,一个回城“接班”,即到其母单位顶替,成了“国营职工”;另一个呢,则通过送礼买通了县知青办主任被保送上了大学,毕业后进了机关。两个人走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加上结婚后,有了孩子,各自都忙,顾不上了,细算起来,能有近十年没见面了。

一边相互打听着,一边走进浴室。两个人都故意显出熟门熟路样子,不过方军还是有点心虚,这里他是来过两次,但都是想办法用公款报销了。他知道,连洗带按加吃喝,一套下来,一个人也得几百块钱。有几个池子,其中一个叫鱼疗池,里边密密麻麻游着小黑鱼,人一下去,鱼儿就忽地围上来,用嘴嘬皮肤上老化的角质,麻酥酥的,但很舒服。两人不约而同地下到里边泡起来,无疑这是很讲究的。

“怎么样,还好吧?”方军问。

“怎么说呢,对对付付、马马虎虎吧!”王德勤故意说得很平淡,拿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真是山不转路转,石不转磨转,旧人多年不谋面,多年之后见一见。你现在何处高就?”

“在下是城建二公司,法人。你呢?”

“哦……在市总工会。哎,你这守法之人就是总经理吧?”

王德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算是吧。你在市总工会干吗?处级?”

“嗐,只能算一个大打工仔吧——副主席。哎,你们公司工会副主席是不是叫于雅先?”

“是啊!哎呀,我正跟她闹心呢,听说她带一帮人上你们那儿去了?早知道你在工会,我就找你啦!”

“我说,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这回事闹大了。我们一把手,谢景新你知道吧,市委常委,亲自过问此事,下一步要组织一个调查组进驻贵公司,全面了解你们的改制情况。”

“是吗?嗯,那个谢景新是个人物。那天在我们公司讲话了,挺有水平,我已经有所领教。”

其实,每每遇到故知,王德勤心里感觉好极了。同龄人中,他得算一个佼佼者了。当年,接班回城,可谓歪打正着,如果不是进了这家规模不大的城建二公司,当上一个跑外的业务员,他在社会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门路,更谈不上当总经理了。眼下,企业即将改制,一笔巨大的诱人的资产正一步步归于他的名下,而这一切,似乎又都没有超越现有的法律框架之外,这不能不令人兴奋。可听了方军这么一说,本来这两天就心力交瘁的他,顿时心里一沉。城建二公司的改制真是越闹越大了?这会不会像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张,立即引起全盘反应?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晚方军的出现,倒是一个不错的兆头,起码对自己来说,又有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听话听声,锣鼓听音,看方军的反应,还是善意的,这应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

一丝不易觉察的妒意掠过方军的嘴角,以方军的内涵和韬略,他从骨子里是瞧不起王德勤的。没想到,社会像个旋转的舞台,不知不觉,这种人竟然转到前台去了,这使他心里很不平衡。刚才,他显然有敲山震虎之意。沉默片刻,他又问:“改制工会同意了吗?职代会能通过吗?”

“工会?眼下工会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嘛!”王德勤仿佛故意蔑视方军。

“哎,别忘了,在下可是市总工会副主席呀,以后别这么说好不好啊!”方军收敛起笑容。

王德勤顿感有些失言,忙说:“哦,我说的是我们单位工会。方大主席,能不能帮帮忙,老兄是从来不忘朋友的!”

方军注意到,王德勤还是第一次跟他称兄道弟。

王德勤又亲昵地上前揪了一把方军的耳朵,真是老毛病不改,在插队时他就有这个习惯,每到需要掩饰什么时,总要弄出这一手。立时,俩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请赐教。”

“知道张狂两个字真正的含义吗?张,必伤;狂,必亡!”

王德勤一愣神儿,继而若有所思地点头:“精辟。”

“作为一个企业家,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有韬略,懂吗?”

王德勤噢了一声,像长了很大学问一样,半真半假地说:“洗耳恭听。”

“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第一,在生意圈外,至少拥有一个能够当面叱骂你的真性情的朋友。第二,每季度至少将自己关进房子里一天,反省检讨;第三,每年至少出国一次,尽可能了解外面世界的发展大势;第四,熟读《孙子兵法》;第五,与若干位书生型的专家经常交往,不定期地从他们那里汲取思想氧气;第六,悄悄地做一项几年后才能得到回报的感情投资;第七……”方军得意地站起身,向玛瑙石垒成的桑拿间走去,似乎有意吊一下胃口,“走,去蒸蒸,先出点儿汗吧。”

“我可不整那玩艺儿,上不来气儿!”王德勤不屑一顾,眨巴着眼睛,倒对方军的宏论很感兴趣。

“又土了吧,先煮后蒸再涮嘛!”见王德勤真没那心思,方军只好罢了。俩人在淋浴头那简单冲了一下,换上那种一次性的开衫、短裤,走出浴池间,在休息大厅床上躺下来。

吧台前坐着一排身着同样颜色短裙、露着雪白大腿的小姐。其中一个款款而来,个子高高的:“两位先生,谢谢光临,楼上有包间和雅座。”

“不,我们就在这里。”方军故作老练地说。

王德勤怪怪地笑了笑:“我听说有套嗑,叫皇城小姐一排排,浓妆艳抹脸太白,要问小姐哪里来,王沟、腰屯、虎石台。啥意思明白吗?就是说漂亮的城里妞少些,农村姑娘居多!怎么样,点一个,我买单。”

方军立即摆了摆手:“拉倒吧,注意点形象!毕竟是党员领导干部嘛!”

“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当今铁律,对你是个例外?”

“什么叫基本觉悟,懂吗?再说都一脸五线谱了……”

“现在社会上不是流传这样的顺口溜吗,20多岁男人,那叫期货;30多岁的男人,那叫现货;40多岁的男人,才叫抢手货。不少姑娘以专门找已婚男人为时髦。”

“你这王总从哪儿听来这么多的屁嗑!”方军不由得也笑了,觉得还真有点是那么回事。

看方军真没那个意思,王德勤就朝小姐喊了一声:“来两个足疗。”之后凑到方军的耳边问:“我说,现在对企业改制,上边有没有什么新精神?”

方军看了对方一眼:“你那块儿,有猫腻儿吗?”

“那……倒没有,区里逼着改制,改多少家企业,都是有指标的。”

“我看你,那么多人引发劳动纠纷,不是明智之举。你吃干的,但职工也得能喝上粥啊,连粥都喝不上了,他们能不到处找吗!现在的工人不像从前了,有法律意识,你那帮人……”方军下意识摸了一下左腮,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走麦城的事还是少提为好。

“歪瓜裂枣,老弱病残,就得裁员,企业自主权嘛,这在哪儿也说得过去呀!”

方军说:“我可告诉你,现在省里刚出了个新规定,用人单位由于经济效益不好等原因,裁减人员得依法进行,不得乱来,必须提前30日向工会或全体职工说明裁减人员的原因、方案等情况,听取工会和职工意见,依法支付与被裁减人员解除劳动合同的经济补偿费,并向当地劳动部门备案。这些程序,你都履行了吗?”

“哪有那么严密的?基本程序有,会开了。”王德勤显然底气不足。

“这不就得了,我看你还是高姿态点儿,特别是在企业改制这样的重要关口,疙瘩宜解不宜结嘛!好了,我的话也是点到为止。”

两位做足疗小姐提着用具走过来问可否开始,王德勤没好气地指向方军:“那还用问吗?给领导服务好,啊。”

小姐纤细柔软的手一搭在脚上,立时给人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特别是用热腾腾的毛巾把脚包上后,更倍感舒适。两人眯缝着眼睛俯视小姐的一举一动,虽不再言语,却各有所思。一个共同点是,双方都在思忖着对方可以利用的地方。

稍顷,方军的视线在眼前女孩儿的眉毛上定格了。眼下这女孩子美都不会美,画的眉毛又黑又长,像两条大毛毛虫,嘴唇也涂抹得过于红艳,失真的东西只能适得其反。他问:“这丫头多大了,在这里一月能挣多少钱?”

“妈呀,还丫头呢,都25啦!”别看小姐动作小心翼翼,但说起话来却粗声大气,“可别问咱们挣多钱,说不清,拿提成,反正咋也比工厂的工人强。咱们这些姐妹差不多全是在工厂里干不了跑出来的。”

“挣的可能不比处级干部少!”王德勤睁开眼睛愤愤说道。

小姐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那得看你们心情了。”

“现在是处女没有处长多。是不是?”王德勤开始没正经起来。

小姐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怎么说呢,就说我吧,你说我不是处女吧,我还没结婚;说我是处女吧,我还有过男人……这么说吧,套用你们干部级别的行话,相当于副处吧。”

方军听了,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万没想到小姐如此坦诚开放,时代真是不同了。

大厅里的灯光半明半暗,他只看到这姑娘穿着葱绿色软缎小褂包裹的细小苗条的身影,一点被剪短后烫得蓬蓬松松得头发半遮着的白白的脸。短短的一忽儿间,对方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他们在注视她,灵巧地将身子转过来,这时方军又在那张被短发半遮的白色粉脸上看到了一双眼影涂得很重、目光幽幽、充满挑逗意味的眼神。

一位服务员急促跑过来:“您是王总吧,你们公司赵书记打您手机半天打不通,让您立刻回去,有急事。”

“好。”王德勤顿时有些慌张,起身对方军说:“今天受益匪浅,改天我专门请你。我先回去了,你就好好弄吧,该弄啥就弄啥,记在我账上。”

“哎,不用,不用!”

双方莞尔一笑。望着王德勤急速消失的背影,方军一阵窃喜。看来今晚有一箭双雕之效,既可吊住王德勤,在打通商界关系上为我所用,又有利于完成谢景新交办的有关涉及城建二公司比较棘手的事情,进而显示自己的能力。对王德勤这类人应该不远也不近,让他始终觉得你深不可测才行。做完足疗,他潇洒地掏出二百元钱,朝那小姐一摆手:“走,再做一个按摩,泰式的。”

小姐没接:“不,不做完是不能先收费的。”

方军暗想,这里还挺讲职业道德,眼下有职业道德的人,即使在堂而皇之的官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呀!

16

冯勇进相信自己比周围的人更有力量,所以他准备比别人多倒霉。就在他为自己的得意之作——《当前国企改制中的突出问题与维权对策》而自喜的时候,灾难果然来临了。由区总工会副主席、代主席调任区史志办主任,这显然有明升暗降的味道。

因为近些年来,解决县区工会主席进常委的问题,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全省已有大半县区落实到位。况且,这史志办主任,基本是个闲差,一般都是安排即将退休老同志的最佳位置。

冯勇进,42岁,法学硕士,大学毕业应征入伍,因为“抗上”,得罪了有关领导,最后在军区弄到一个“带帽”名额转业了。到区总工会后,当过干事、主任、副主席,步幅小但异常坚实。冯勇进不吸烟,适量饮酒;生活严谨,从无桃色传闻;喜欢足球,爱好登山;爱读经济类和政界人物传记类书籍,在老年高级知识分子当中有许多朋友。

他通过研究历史得出结论:世界上的事情多如牛毛,但男人一生只应该从事两项事业:经济或政治。只有经济和政治,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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