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丁公公的话音,便知道此事别有内情。
龙体再虚弱不堪,这等生死大事也不能不管。
“来人,替朕更衣。”皇上沉声吩咐,又对丁公公说道:“让他们先进殿候着。”
丁公公领命退下了,待将面色阴沉的徐国公和昌平公主领进殿内之后,又隐隐觉得事情不妙。悄悄命內侍去太医院,先将卫太医请来。
皇上这几日已经肝火旺盛,旧疾又有了发作的迹象。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
皇上迈步进了殿内。
徐国公的年龄和皇上相差无几。因为丧子之痛,更显得苍老憔悴。见了皇上,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老泪长流:“皇上,驸马死的太冤枉了。老臣无能处理家事,还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皇上心里一个咯噔,反射性地看了昌平公主一眼。
昌平公主一路上思绪纷乱,根本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更不清楚徐国公到底握着什么样的“铁证”。此时见了皇上,底气倒是足实了不少。
父皇一向最疼她!不管怎么样,父皇都会向着她的!
徐骞死都死了,还要她这个堂堂公主偿命不成?
昌平公主这么一想,些许的心虚惶恐顿时不翼而飞。用力揉了揉眼眶,红着眼睛也跪下了:“父皇,女儿惊闻驸马噩耗,心中伤心难过,特意回了徐家一尽为人妻的职责。没想到,国公爷口口声声诬陷女儿,硬说是女儿害了驸马。女儿实在冤枉啊!求父皇为女儿主持公道!”
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心里不详的预感被证实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从感情上来说,他肯定向着自己的长女。
从理智上来说,他更清楚徐国公绝不敢无风起浪。徐皇后母子是徐家的靠山,徐国公若不是恨到了极点,怎么会到御前来状告昌平?
这个昌平!
还有脸在这儿哭哭啼啼装模作样!
徐骞的死,和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皇上越想越恼火,面上却没流露出来,先对着徐国公说道:“徐爱卿,你一把年纪了,也别跪着了。有什么起来再说。”
徐国公却不肯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皇上将爱女下嫁到徐家,我们徐家上下感恩戴德,对公主毕恭毕敬,从不敢有半点怠慢。驸马蠢钝,不讨公主欢心。我们徐家也觉得愧对公主。因此,公主独住在公主府里,我们也从无怨言。”
“驸马确实平庸了些,配不上公主。可除此之外,驸马并未做出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老臣万万没想到,公主竟对驸马不满至此,暗中让人做手脚,要了驸马的性命……”
昌平公主恨的咬牙切齿,连装模作样的哭泣也忘了,怒瞪着徐国公骂道:“老匹夫!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害了驸马!还在父皇面前这般诬陷我!今日你若是拿不出证据,休怪我不客气!”
徐国公看也不看昌平公主一眼,兀自对皇上哭道:“老臣既敢到御前来说此事,自是有证据。”
“公主暗中买通了徐家的马夫,在驸马常骑的那匹马的饲料里下了药。又在马镫上装了铁刺。老臣已经将那个马夫带来了。还请皇上明察!”
昌平公主全身一颤,面色陡然泛白。
那个马夫,她不是已经暗中安排好了灭口吗?怎么还好端端地活着?
徐国公的最后一番话,彻底压垮了昌平公主:“还有,公主安排的杀人灭口的侍卫,老臣也带了进宫。公主殿下若是清白无辜,不妨当着皇上的面对质。看到底是老臣满口胡言诬陷公主殿下,还是公主殿下心狠手辣弑夫!”
昌平公主全身颤抖不已,再也没了之前的跋扈。
皇上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怒火陡然高涨,一张脸孔涨的通红:“昌平!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老实道来!”
昌平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上龙体晃了一晃,咬牙道:“来人,宣他们进殿!”
徐国公口中所说的马夫和侍卫,很快被押着进了殿内。
跪下之后,两人连连磕头告饶:“求皇上饶命!奴才是一时糊涂,收了公主殿下命人送来的银子,这才斗胆在饲料下了药,又给马镫里装了铁刺。这一切都是公主殿下指使奴才做的……”
“皇上,奴才奉了公主殿下之命,先花重金收买了马夫。事成之后,再杀了他灭口。可奴才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捉住了。奴才自知这是死罪,不敢求皇上饶命。只希望皇上饶过奴才的家人。”
徐国公听的心如刀割,老泪纵横,哭倒在殿上:“求皇上为死去的驸马伸冤做主!”
皇上眼前一黑,几欲昏厥。L
☆、第三百零四章 怒火(一)
一旁的丁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皇上,口中急切地喊道:“来人,快些请卫太医到殿里来。”
话音刚落,卫衍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非常时候,也顾不得别的。卫衍一边用力地掐皇上的人中,一边沉声吩咐身后的天冬:“将我药箱里的金针取出来。”
天冬忙应了一声,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包打开递到卫衍手边。
卫衍目光一扫,迅速地取了一支细长的金针,开始为皇上施针。
跪在地上的马夫侍卫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瘫软在地上不敢动弹。
徐国公和昌平公主俱都跪在地上,怒目相视。
徐国公的愤怒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昌平公主的愤怒里却透着懊恼心虚,还有一丝不足为人道的后悔。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真不该生出这等心思来。
父皇被气成这样,等清醒之后,少不了要狠狠责罚她。母后如今还在病中,也不能赶来为她求情。今日的事情,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当然了,昌平公主的心里,并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自小到大,父皇一直都是最疼她的。除了在亲事上受了委屈,不得不嫁给徐骞之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尝过挫败痛苦的滋味。在她看来,徐骞死都死了。只要她低头认错,向父皇求个情,父皇一定不会真正怪罪她的。
一个內侍匆匆跑了进来,本想禀报,一看皇上已经被气的晕厥了,只得对丁公公说道:“丁公公,燕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丁公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燕王不让进来。
更何况,殿内正跪着的这两位一个比一个棘手,皇上都被气成这样了。有燕王在,或许还能拦着昌平公主少说些让人火冒三丈的话。
“快请燕王殿下进来!”
……
燕王快步进了殿里。
他刚得了消息就匆忙赶来,一路上怒火充斥了心头。
这个昌平!简直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在这种时候,还敢闯出这样的祸事来!
刚一踏进殿里,昌平公主便一脸急切欣喜地抬起头来,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六弟,你来的正好。国公爷被小人蒙蔽,硬是指责我暗中命人害了驸马。还闹到了父皇面前来。你快些和父皇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徐国公愤怒到了极点,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昌平公主是徐皇后和皇上的长女,是他的儿媳,更是他嫡亲的外甥女。平日的跋扈嚣张他都忍下了。可谋杀了亲夫之后,半点不知悔改,还妄图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这样的行径,有半点血性的人都无法容忍。
昌平公主还在喋喋不休。
燕王看着徐国公惨白的脸孔,心中又气又恨。气的是昌平公主直到此刻还弄不清状况,恨的是自己和昌平公主是亲姐弟,她出了事他也无法撇清。
“闭嘴!”燕王狠狠地瞪了昌平公主一眼:“你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父皇被你气成这样,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昌平公主没料到燕王会是这等反应:“你……”
“你什么?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还敢狡辩!”燕王阴沉着脸怒斥道:“还不快些向舅舅道歉求饶!”
不等昌平公主反应过来,燕王又扑通一声在徐国公面前跪下了,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拉着徐国公的手哽咽道:“舅舅,大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害了驸马,也害了徐家。求舅舅看在我和母后的颜面上,饶过大姐这一回。”
燕王泪水奔涌,一脸情真意切的后悔。
相较之下,跪在燕王身侧的昌平公主却是一脸错愕震惊。仿佛燕王口中那个“糊涂做了错事”的另有其人。
徐国公被攥的紧紧的手颤了一颤。
是啊,徐家若不是靠着徐皇后和燕王,断然没有今天的声势。
如今,徐皇后在宫中情形不明,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该咽下所有不满,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拖妹妹和外甥的后腿。
可是……死的人是他的儿子!
早晨出门时还神采奕奕的儿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难道,就让儿子这么白白死了?
徐国公咬咬牙,用力地抽回手:“做了错事的人是公主殿下,和燕王殿下没有关系。燕王殿下跪在老臣面前,是在折老臣的寿。若是殿下执意不起,老臣今日也无颜再出去见人了。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燕王:“……”
徐国公这么说,摆明了是不肯罢手了。
燕王还是不肯放弃,一边继续苦苦哀求,一边冲昌平公主使眼色。
还不快些过来磕头赔礼!难道真要等着鱼死网破不成!
短短片刻,对昌平公主的冲击着实不小。燕王这是怎么了?竟在徐国公面前下跪求饶!他们可是公主皇子,用得着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吗?
昌平公主越想越是不甘,用力地扯住燕王的衣袖,忿忿不平地说道:“六弟,这个老匹夫已经吃了猪油懵了心,铁了心要和我闹腾到底了。你越是示弱,他越是起劲。你别管他!等父皇醒了,一定会明断是非!”
燕王的脸都黑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在这儿拼命给她解围,她却不停地拖后腿。
如果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才不会管这个蠢货作死。
“昌平!”皇上悠然醒转后,听到的就是昌平公主这一番话,心血又开始翻涌不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朕的面前来!”
昌平公主以为皇上要给自己撑腰了,眼睛一亮,忙起身走到了皇上面前,一脸殷勤急切地俯下头:“父皇,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本就和徐皇后颇为肖似,从皇上这个角度看去,更是像足了八分。
想到不守妇道的徐皇后,再看着眼前不知悔改的昌平公主,皇上心血翻涌,怒气蓬勃,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伸出手。
啪的一声响,昌平公主的左脸上浮出了五指印记!L
☆、第三百零五章 怒火(二)
昌平公主被打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很疼。
可这份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委屈和错愕。还有那份无法抑制的恐慌。
她终于明白过来。父皇是真的发怒了!
如果她还执意不肯认错,再出言狡辩,今日根本讨不了好。
“父皇,”昌平公主跪下痛哭:“是女儿错了。女儿知错了。父皇别为女儿气坏了龙体……”
“昌平,你是朕的长女,朕一直对你宠爱有加。”皇上声音里全是寒意和失望:“你和驸马感情平平,朕也清楚,对你平日的行径,朕也稍有耳闻,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这样的宠爱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是一朝公主,理应成为大周所有闺阁女子的典范。可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不敬公婆,不敬丈夫,如今竟还犯下了杀夫的恶行。朕教女无方,让皇室都跟着蒙羞。”
“朕若是不严惩你,还有何脸面对徐家,还有何脸面对群臣和天下百姓?”
皇上越说越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燕王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完了!
母后的事情还未平息,父皇本就憋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现在昌平公主这一闹腾,更是将父皇心里最后一丝怜惜都折腾光了。
“大姐也是一时糊涂,”燕王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张口求了情:“求父皇开恩,给她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皇上讥讽地扯起了唇角,目中全是冷意:“她改过自新了,就能让驸马起死回生吗?”
昌平公主心里也是一凉,连连磕头求饶:“父皇开恩,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皇开恩!”
皇上下定了决心,面色冰冷:“今日朕若是饶过你,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昌平,朕会让你将你送到慈云庵,你在慈云庵里为死去的驸马吃斋念佛,洗清自己的罪过。”
昌平公主面色惨白!
慈云庵!
这是皇室宗亲女眷犯下大错时,才会被送去的地方。说是庵堂,实则和牢房相差无几。里面的生活十分清苦,外面有侍卫驻守。进了慈云庵,就休想再出来了。
“父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昌平公主惊骇之下,口不择言:“不就是死了一个驸马吗?我是天家公主,为他守孝三年就已经足够对得起他了。大不了,以后我再招一个驸马,生下孩子姓徐就是了……”
毫不知错!
死不悔改!
皇上最后一丝不忍,也在昌平公主的叫嚣声中消磨殆尽。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冷冷道:“来人,先将昌平公主带下去。过了今日,就送她去慈云庵。”
顿了顿,又说了句:“将昌平公主带到椒房殿,临走前,让她见一见徐皇后。”
……
昌平公主被押着去了椒房殿。
哭闹声求饶声渐渐远去。
徐国公哆哆嗦嗦地磕头谢了恩:“多谢皇上为老臣做主。”
从今天起,徐家和徐皇后母子算是决裂了。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徐国公再后悔。
皇上情绪不稳,勉强说道:“是朕教女不严,害了徐驸马。只可惜徐驸马年轻早亡,朕再心痛自责,也无济于事。你回府之后,好好操办丧事,让驸马风光下葬吧!”
徐国公含泪谢了恩典,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麻木了。踉跄着起身后,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
背影中满是凄凉。
皇上的目光落在燕王脸上:“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做错事的人是昌平,朕罚了昌平,不会怪罪牵连到你的身上。你安心回府吧!”
燕王却不肯起身,跪在那儿哭道:“大姐犯下大错,父皇这般罚她也是应该的。儿臣绝无半个字怨言。只盼着父皇心平气和,不要因为此事动怒伤了龙体。”
一桩糟心事连着一桩,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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