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燮今日带女儿来,无非是想把此事说清楚。他早知这件事已经毫无转旋之地,刚才颜父与颜母的一唱一和更是把自己的态度表明地清清楚楚,他再纠缠下去,丢的不仅仅是他的面子,还是女儿的尊严。真是好笑了,难道他宋燮的女儿是如此给人踩在脚底下糟蹋的吗?他的女儿必须要低着头求别人才能嫁得出去吗?撇开颜清墨,世上的大好青年多着去了,与其这样纠缠绵绵不休,不如果断点断了关系,就是走,也要走得干脆,走得腰杆儿挺。
想到这,宋燮冷冷一笑,“看来,颜清墨这次的离家出走颇见成效啊,到底是富家子弟,出了门跑那么远,还有钱买那么多花博美人一笑啊。要不是那些花,还真找不到你们了。”
听他小言几句,颜清墨已明白了大半,遂笑言道,“钱财不是身外之物么?我赚得起,自然花得起。难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人,值得让我去花钱,去挥霍,本来这就是不图回报的举动,能博得心上人一笑,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几日不见,你的嘴巴倒是越来越利索了,人也是越来越能耐了啊。”宋燮渐渐地有些掩不住心里的愤怒,面上的微笑也有些挂不住了。坐在他旁边的宋思晗一脸菜色,原本闪动着灵动光芒的大眼睛此刻有些干涩失神,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眼下一圈浓浓的青色。对于她,颜清墨还是心怀歉疚的,望着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除了抱歉,别无他句可言。
“人总在成长,有成长才见时光的流逝,但有人偏偏逆成长,越长越不如从前了。”颜清墨的话语越发显得尖锐刻薄,像是要把曾经尔欣受的苦连本加利全部扔回去。颜父与颜母都看不下去了,赶忙出手阻止。
颜父咳了咳,对着宋燮半是尊敬半是带着威严地说,“宋先生啊,你看看,我们在这个城市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当天,他们结婚的时候,有多少人拿着红包过来祝贺,就有多少人躲在角落里,眯着眼等着看我们笑话。小辈们犯了错,我们生气,我们恼怒,但到头来还是得靠我们给他们解决。无非不就是因了‘父母’二字吗?既然,清墨与思晗的事情走到这一步,离婚不可避免了。我们不如把事情摊开来,私底下了解了吧。”
宋燮看看宋思晗,后者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笑容,他又想了想,才重叹一口气点头,“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找麻烦什么的了。说实话吧,这件事我也想私了,毕竟离婚这种事大张旗鼓地说出去,对思晗的名声总是不太好。但是不说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人口杂,早晚会传出去。我就一个要求,以后有人若是问起这件事情,我们一致口径,是我家思晗提的离婚,与第三者无关!”
颜父与颜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于此事他们早有商榷。这是他们颜家欠着思晗的,而且向来思晗也是好孩子,对他们两位老人也是尊敬有加,这点要求不算过分。颜父于是点点头,“钱财方面什么的,我们……”
“我们不要钱。”宋燮异常坚定地断了他后面的话,情绪甚至稍稍有些失控,“我们家不是缺钱的人,也不是那些为钱卖婚的人,不要拿钱侮辱了我们家思晗。”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说错了话。”颜父连连道歉,随后又对颜清墨说,“清墨,不管如何,这件事你错在先,是你给思晗造成了损失,赶快给别人道个歉。”
颜清墨心有愧疚,早就在等着父亲的这句话。颜父的话刚落音,他就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到宋思晗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深黑色的瞳仁写着无数个“对不起”,每一个都似刀似剑凌迟着她的心,谁要对不起?“对不起”是真正失去的人才会得到的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和思晗就先行告退了,至于离婚协议书,过几天我会派人送过来。你们一家,就好好聚聚吧。”
宋燮嘴里满是嘲讽,再也不见当初庆生时对蓝尔欣的热情亲切。颜父与颜母是尴尬得很,却也难回口,只是勉强地点头撑着笑送他们出了门。宋思晗在踏出门的一刹那,目光回转撞向颜清墨,告别的痛、错过的痛、有缘无分的痛、一厢情愿的痛、即将失去的痛,所有的痛都在无言的相视中化为虚无,所有的痛都会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沉入河底,但在此刻,这一切切的痛都是真实的,如此的真实,让她无法错意,这一切都只是梦境。
她想了千千万万遍,她是多么期待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她依然是过去的宋思晗,霸气的无所不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思晗。可是梦里有颜清墨,那么美好的颜清墨,令她执着去爱的颜清墨,令她不惜飞蛾扑火也要得到的颜清墨,却终究不是她的的颜清墨。如此想,她又不愿醒来了。
于是,她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她在爱与不爱之间挣扎,她在铭记与遗忘之间挣扎,她在回不去的过去与到不了的未来之间挣扎。在挣扎中死去,又在挣扎中活过来。
终于,爱情(2)
送走了宋燮与宋思晗父女,颜家一下子较之刚才更是空旷了。四人站在客厅的中央,面面相对,忽而觉得很尴尬。唯有颜父面上镇定,坐下来喝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又起身,“这几天可把我这一身老骨头折腾坏了,我先回房好好休息了。”
颜父入了房,剩下的场面越发冷清。颜母也是踌躇了许久,才用略显奇异的语调说了一句,“清墨啊,你们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别刚回来就又忙活别人,不怕把别人累着了。”蓝尔欣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几句话会是以前恨她入了骨的颜母说的,她呆滞地立着,做不了任何回应。
颜清墨多精啊,马上小鸡啄米地点头,一手亲密地挽住颜母,故作撒娇状,“那妈都这么说了,我们肯定留下来吃饭了,要不然回了家把尔欣累到了,你又该说我是我的不对了。”颜母看见蓝尔欣娇羞地低下了头,偶尔那眼横一下清墨,破天荒地她竟也没觉着多么刺眼了。只是对立了那么久,忽而让她那么亲近地接触,真真是不太习惯。她赧然地抽出胳膊,“你们也休息休息吧,今天也把我折腾坏了。”
颜母也回了房,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颜清墨与蓝尔欣,隔着漂浮着微粒颗尘的空气对视。颜清墨猛地冲上前,打横将蓝尔欣抱起,压低了嗓音,声音低沉性感,“我们回房咯。丑媳妇得到婆婆认可了,你开心么?”
蓝尔欣细长如蝉翼的睫毛抖了抖,她闭上眼,睫毛在眼皮下撒下一片阴影,嘴边却浮起了越来越深的微笑。这副娇俏的小女人媚样,看得颜清墨心神荡漾,那感觉比羽毛撩拨着他的心还要瘙痒难止,他一步并三步冲回了房间,脚反踢关上了门,几步到了窗前。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她,蓝尔欣还未来得及撑起上身,他灼热的摄人心魂的吻就漫天遍地的印在她的脸上,她的唇上。
好半天,她才勉强推开他结实臂膀的束缚,做着令人骚动不已的急速呼吸,颜清墨有些控制不住,既是委屈,又是难耐地在她耳边说,“你的样子像死了慵懒的猫。”
“轰”一声,一颗炸弹在蓝尔欣的脑袋里炸开。她隐约记得,在某些夜里,在旖旎纠缠的时刻,他似乎曾俯身凑近了她,浓烈的男人气息包裹着她无处可逃。他说,“你每次的表现都让我想到了猫,低低地婉转地呻吟,灵活扭动地腰肢,明亮如星辰的双眸……越想心越痒。”
“去去去去,我要起来。”蓝尔欣心乱了分寸,唯有手忙脚乱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打量他的卧室,“说起来,我还真的从来没进过你的卧室。”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颜清墨也是瞒着家里偷偷摸摸的。他倒是提议了好些次,想带她回家看看,她就是死活不肯。她仍旧记得那时自己理直气壮的样子,要回家?得名正言顺、八大轿子抬着我回家!
现在虽没有八大轿子,但好歹对得起一个名正言顺了。脑袋又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刚刚硝烟四起的画面。她随手抽出一本相册,头也不抬地问颜清墨,“为什么你买薰衣草就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了呢?宋家的产业也涉及了花市么?”
她翻开相册,上面尽是颜清墨小时候的照片,有胖乎乎的撑着军装,拿着一把玩具水枪的照片,有趿着拖鞋,一手端着碗,一手抓不稳一双筷子,一根面吊在外面的照片,有他爬到了树上摘苹果的照片,有他化了妆装扮成少数民族敲打着腰鼓的照片。看着看着,蓝尔欣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拿当今的颜清墨去想象曾经穿着露裆裤撅着屁股抓鱼的颜清墨,真是堪比登天的难度了。
颜清墨明白她的笑意来自何处,他也不急,一步一步晃悠着蹭到她身边,也不抢走相册,倒是搂住她的腰,与之一起看。“可能有人提前报了信吧,所以他特地留意了。”
“你觉得会是谁?”蓝尔欣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他被迫化着浓浓的妆,头上带了一款发箍,发箍自带了两根小辫子。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没想到你化化妆,打扮打扮还是可以扮女生的。”颜清墨这时不说话了,只是一道道精光在他眼前闪过,被过于强烈的太阳光遮盖了去,蓝尔欣难发现。
他不客气地从她手里抽走相册,这一次直接拦腰把她架在肩头,收起了力度扔她在床上,在她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解开上面衬衫的纽扣,然后重重地压下来,像是解恨地在她的唇上使劲儿厮磨,直到听闻她在叫着疼,才又放轻了力量。温柔地浅吻,等待着她软了身子,便开始一场激烈地掠夺。
这顿晚餐是颜清墨有生以来吃得最是开心的晚餐了。颜母大转以前对蓝尔欣的重言重语,态度和蔼地劝她多吃些菜,甚至责备了颜清墨一声,只顾着自己忘了别人。蓝尔欣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在欧洲巡演的时候,偶尔有幸也会与皇室成员共进晚餐。即便那时,也不像今晚让她坐立不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就不曾下去过。
颜清墨倒是乐此不疲地接受母亲的教诲,给蓝尔欣夹了好些菜,堆在她的小碗上成了一座山。他刻意忽略掉她投过来又是恼怒又是无奈的眼神,继续笑眯眯地劝她,“下午你肯定累坏了,现在要多吃点补补身体。”
蓝尔欣含在口中的饭菜差点点就喷了出来,颜父与颜母是过来人,相视一眼心里自是分明。蓝尔欣羞愧难当,一脚踹在颜清墨的小腿肚上,他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过几秒钟还是往她的碗里扔菜。一顿饭下来,蓝尔欣被迫吃掉了桌上四分之一的菜。她摸了摸自己发胀的小肚子,很是苦恼。颜清墨心情大好,摸了摸她的头,“吃饱了吗?要吃点心吗?”
蓝尔欣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要凶猛,同时还拿眼睛使劲儿地瞪她。颜父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朗声对颜清墨说,“清墨,跟我来一下书房,我和你还没好好地单独谈谈。”蓝尔欣一听,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圆,她不想和颜母单独在一起。颜清墨给了她一个“安了”的眼神,跟着父亲上了楼。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
不出所料,颜母走过来,坐在蓝尔欣的身边。殊不知她的身体已经溢出了冷汗,刚才吃得太多现在各种饭菜搅和在一起,胃撑着难受了。
“尔欣啊,哎。”颜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这一辈子从未求过谁,向谁示过好,低过头。可是偏偏当初最入不了她法眼的女孩,现在要成为颜家的媳妇,而她不得不主动与之化解过去的恩怨。下午,她与丈夫依偎在一起,抱怨着,不甘心着,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最后,他只淡淡地留下一句,“我站在屋外,看着清墨与她,忽然就想起了一个词。”她问是什么词,他把她揽紧,“百年之好。”
“伯母,过去的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和清墨单独离开,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您和伯父收拾。我们这样的做法太自私,太欠考虑。是我们的错。”蓝尔欣是懂事理的人,她看得见颜母的转变,事过境迁了,何必因纠缠过去的不愉快阻了往后的路呢?她能接受自己足以令她感恩的了,若再让自己承蒙她的歉意,怕是自己会承受不起的。
颜母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她的意思,望着她不曾卸下的笑,贤淑温和,礼貌舒心,她也言不清心头复杂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莫过于此。她将手放在蓝尔欣的手背上,两个女人在彼此的瞳仁里预兆见了美好的未来。
蓝尔欣先回了屋,因实在是撑过了头,她不得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停地双手按摩着腹部,加快消化的速度。忽然,门被推开,颜清墨走进来。“在干什么呢?想什么国家大事?”
她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晚上喂我那么多,我现在吃撑了,在运动消化呢。”
“哦?”颜清墨一听,本性露出,唇边勾起坏坏的笑,“要不要为夫帮你运动运动?”
“别别别,我骨头快散架了。”蓝尔欣一眼就瞧出他的坏心思了,赶忙双手阻止。
颜清墨噗嗤喷笑出来,她惊慌的样子似失了方向的小白兔,惹人怜爱。他上前,拂开她有些戒备的手,只是搂住她,晃晃悠悠地在屋内打转。
“我父亲发话了,让我在离婚时让着宋思晗。错在我们这边,是没有资格挑三拣四的。而且,他希望我能找一个时间和宋思晗好好谈谈,不要以后见了面,彼此之间堪比仇人,分外眼红。那就不好了。”过了会儿,他又轻声试探,“尔欣,你要是不让我去见她,我就不去了。”
婚礼(1)
“不去?那怎么行。”蓝尔欣扬着眉坏笑,一眼看穿他的欲擒故纵,“你不去,以后我们结婚,人家来婚礼现场闹怎么办?得得得,你还是趁机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别留下什么后患。”
颜清墨是何等聪明的人,蓝尔欣的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他也就不再纠缠,笑嘻嘻地把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好香哦,尔欣。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吻你了。”
蓝尔欣背对着他被他拥着,听他在她的耳边喃喃这句话,想笑又想哭,从大学时代,他们之间的恋情就是偷偷摸摸的,要亲吻要拥抱都得先由颜清墨环绕一下四周,若是没有他父母熟悉的人,他们才敢稍作放肆下。若是有,他们也只能彼此望着,偶尔浅尝辄止下。这是一段摆明了见光死的爱情,但因为对方是颜清墨,蓝尔欣才一直坚持了下来。
如今,他们终得到了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