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凌天下 作者:麻子烫
第一章 旧 梦
一阵风吹得又细又长,轻轻的扯下树枝尖的水滴,雾化在细风里,把摇摆绵长的秋雨舞弄的蒙蒙胧胧。整个夜更黑了,寂然无声。
恍惚中我又进入那个魔魇般的重复梦境。
似乎清晰看见自己后腰下三寸的那团殷红,殷红似乎有油炸丸子一般大小、似乎像是一个实体。一直以来在不断吸纳、不断变得更密实更坚硬更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三年前的殷红如今已紫的发黑成了核子。
细朦蒙的雨就在薄薄的窗外飘荡,浸润着屋檐下那丛竹。腰下三寸的那黑核子,我一入梦,就见它散射一轮接一轮的光圈,和影视中核爆瞬间散射的光极似,只是那光散射的慢,如平湖里水的波圈。起初,那光圈有条不紊的多个角度从那黑核子里迸出,毫无遮挡的透过
室墙、屋瓦,向远处漫圈而去。继而,那些驳杂的光圈渐渐消融,熔合一起,形成随山势变化而起伏的网圈,有上百丈大。网圈一成,就有各形各态的色线,聚向圈内涌向丸子。
突然,我心一动,记起了入睡前窗外飘荡的雨。雨不会淋湿色线和网圈吗?就这么一想,那朦蒙细雨果真淋湿了色线和网圈。那些被淋湿了的色线聚在网圈涌向丸子,一入丸子的瞬
间,那湿润和秋雨特有的玄阴之气,骤然间把黑核子点亮,尤如水滴进沸油里。丸子骤然变
得如同火山的岩浆,破茧而滚烫,沸腾着、翻滚着,随着湿雨和阴冷气息的不断涌入,喷薄之势已是必然。
糟了,我知道这一晚将是最痛最惨的一晚。
煎骨炼魂的炙热和岩浆般的流汁满胀引发了左冲右突,似乎要找一条出路。身体就这样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灼开、撕通。体外似有感应,涌入得更快更欢,竟嗤嗤有声。滚烫的
流汁沿着我的腰背椎骨找到出路,从关元俞穴、气海俞穴、京门俞穴、脾俞穴到定揣穴一路上冲,却卡在哑门穴处。顿时,我后脑、颈肩和背如同吹胀到极限的气球,鼓胀欲爆。那无可譬喻的痛,我无法承受,直接晕了。
记得三年前第一次意识到那殷红就在我的身体内,曾用手去拨弄它,手刚接近,就看见手从指到掌再到腕,无端的象风中的沙子般散开而消失或者说变的透明。第一次看见自己手的
消散;骇得惊痛,一声竭力嘶喊从睡梦嗥出,把邻居的小夫妻惊起,猛拍房门,讯问良久才定神回魂,掀掉湿透的被子,呆了一夜。天亮后,才意识到手一如从前。
之后,我很多次想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可就是没办法。意识里我用手抓、捏、抠、拿都没办法,每每我的手要接近那殷红(如今已沉积成丸子),手就消散了。
后腰殷红处,间隔不定期就会有种充塞过满引发的胀疼和煎骨炼魂炙热的痛,像要把体内的肉、筋和骨,切开、捣烂、撕粹。每次炼狱般的疼痛和炙热都是以昏阙告终,醒来已是第二天,再也找不到痕迹。好在对那种疼痛和炙热越来越适应,只有认命了。
在梦里,总重复那既恍惚而又清晰的境况:从那殷红的丸子先散出一波接一波波圈,(我把它称之为“能量网”)圈子宽到极初,就有黑、紫、红、黄、绿、蓝、白种种各形各态的色线,或密或疏或急或缓聚向圈内涌向丸子。很多回我就飘荡在那个躺着的我的边上,看着,
急。却感应不到,似乎那殷红就在我腰背京门穴和关元穴之间。随着殷红聚凝成丸子如今兑变成核子,而我的意识也在梦里变得越来越清醒,对四周的环境就象白天那样明了。那些莫名的各色彩线我早已认同,愿进就来吧。反正我已不下十次到医院检查,X光、R射线、
B超;验血、验尿、验屎、验肝、验毛发什么都做过了,什么也查不出来。中医、西医、草医;和尚、道士、跳神什么都玩过了,弄得我的熟人更相信我得了幻想臆症。
我的身体弄得这样糟糕,我估计是在大学二年级时那次变故引发的。
当时,能考取大学,和现在考博是一样的几率,难。考取大学的人自是意气风发,两眼高抬,一派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气。我从乡下幸运地跨入大学,在亲戚、邻里和同学的送行酒里,也灌了几杯雄心壮志。
到学院之初,满心想要读遍天下文,再著写几册书。日子过得象无头苍蝇似的忙乱,对中规中矩的同学满脸不屑满眼蔑视,怒其不争,浪费大好青春。转瞬到了期末,班长逐一通知每个学生:凡期末考试中不及格者,缴费补考,并自找教师(有讲师有教授)弄考试范围
和试题。通知一下,我就懵得手足无措。补考太丢人,找教师更是自掘坟墓(旷课和欠交的作业太多)。办法列了一大堆,却没有一种是现实而可行的。只有四处去借笔记、借作业、借讲稿,可就这几样都借不着,大家都要复习。最后,一个同乡答应和我轮着看。拼了十来天,
期末考下来,还有两门课过不了。让人气短的是,有一门58分,找老师说破了嘴,说尽了好话。老师就用一句就回绝了:平时分太低,没法加分。
第二期在补考的阴影里一天一天地数日子过着,已经没了先前的目空一切和无才傲物。听了一个多月课,课堂既是枯燥的照本宣科又对毕业后的专业毫无一用。那种无聊而又无意义的“学习”太过逼人,烦闷和躁气迫使我在课堂里找逍谴的法子:以中学的一点语文底子,
及在中学看了几本杂书几套武侠,平时在课堂里舞文弄字地显摆:写几句格言,拼一两段韵文在课里课外传看。只几日,就把班里女生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围着转;嬉笑逗乐。常邀在一起看电影、压马路、出游,甚至换着裤子穿,相互串寝室,无遮无防。
不知觉之间,我和一同乡与班级里的俩女生经常同出入,玩的很近。接着,同乡与一女生恋爱了,只剩我和娟儿。散步、逛公园和钻电影院时,谈到已恋爱的两人,总是很小心地,
怕感情的浪涛溅湿。(我固执地认定:我和娟儿是那种单纯的,比友情要多一点,又没有揭开爱的封口的那种交往。也只有我,才这样既呆又傻。)
大二一上学,兴冲冲的去找娟儿。娟儿却找了借口,后来又约了几次,娟儿总是回避,再也不肯单独面对。我找那同乡和他那恋和娟儿人问,他们也是隐晦的说让我自己问娟儿。入秋后,很偶然见娟儿和她老乡在公园,眼神绞在一起。
我突然醒悟,娟儿也恋爱了。娟儿再也不是原来的娟儿,她不要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遍一遍揭自己的伤口,那伤就在心尖上。我的日子就是世界末日,无论走到那儿、站在那儿、看到那儿,那儿都有娟儿的动作、娟儿的笑声、娟儿的眼神和动
人的表情。我无处回避,回忆、懊悔、自责、创痛就是我每一天的全部。(后来知道,这是情感魔瓶被揭开了,和“少年维特”一样。)
为逃避娟儿,我选择走出学院,盲无目的走到很远,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累。那天出学校时听说起陵市的小石潭,就是大唐文毫柳宗元先生所写《永州八记》中的小石潭,便记起文
中描述的奇景“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便决定去游览。
一路探问,碾转半日,到小石潭已是午后。眼前的小石潭已荒芜,无水,无树,也没有“篁竹”,完全不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看着眼下的小石潭,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唐的柳老先生耍弄后人。继而又想,大唐距今1200年了,沧海桑田,怎能怨怪柳老?
秋后的阳光还是那么烈,晒得我皮焦目眩,口干舌燥,浑身酸软。于是,在小石潭边最茂的那丛茅草旁躺下,想揣口气恢复体力。在草丛里把手脚伸展开,脚小腿便觉的划痛,似
小刺划着。接着,小腿伤处就麻木了,我觉的异常,想站起来,脚已僵直。眼斜视,有一长两尺半,粗如脚拇指的蛇在蠕动,正弯曲游开。蛇身黑腹白,头扁尾秃。看着它,我记起《捕
蛇者说》中的描述“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在我
惊惶的瞬间,已全身僵硬,口不能呼,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球。周身有如蚁咬,不是很疼,大
脑的那丝清明渐渐若断若续,真正符合“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只是“其境过惨,不可不留,无法离去。”。绝望,渐渐占据我的神智,不甘,我唯有在仓皇逃逸的白云中找救命稻草。
突然,时昏时醒的我感觉到身体下的变化。有一股地火从身下暴喷而出,火口中心正是我后腰处。我身边的茅草瞬间由枯而焦,我身上涤纶料的衬衣烤得焦而硬,焦灼的焰味很呛
眼。后腰处疼痛和炙热越来越烈,本已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感知,那焦灼与炙热把肉、筋、骨、血一起熬炼。我成了烤全羊,在小石潭边我也弄不清承受了多久。
醒来时,我躺在学院的医务病床上,已是六天之后。据说,我在小石潭边昏睡了三天,被近处的乡民看见,送回学院。当时我周围的茅草全成了灰,而我浑身上下都光着,些许的衣裤灰烬洒遮着我,乡民先以为我已死了,后惊异发现我还有气,就报了警。
从学院的医务处出来,身体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睡梦中有很多异像。直到三年前,才感知到后腰处的殷红。
第二章 赶 路
“龙凌,龙凌,还不起来?龙凌,龙凌,快起来啦,昨晚不是说好九点走。现在都九点过了,雨也停了,快点。”伍星校长在不停地拍我房门,一边扯起嗓门喊。
伍星虽说是学校的校长,可学校的教师仅有四人,伍星校长、我和住我隔壁的武邑夫妇。学生有三十六到四十三人不等,来至附近三个自然村,分五个年级:学前班和一至四年级。
学校有砖瓦房一栋,两层六间,二楼一间隔起给伍星校长和武邑夫妇住(我住楼梯间),一间作办公室。屋前有一片五分的烂泥地作操场,操场边有个生土泥砖垒起的滴嗒漏雨的厕所。
从学校到小镇有七华里,一条没有机过压很烂的乡村公路。小镇到县城二十公里,径年失修的柏油公里,坑坑洼洼。小镇到县城,有早去晚回的客车,一路吱吱嘎嘎歪歪扭扭地爬,
坐在车上,每一趟都让人三魂丢了两。两年前,伍星校长来后,我们每去小镇或县城,都是跨起锈迹斑驳的永久车,省钱、方便又快捷。
门响好一阵,我迷茫的听着伍星校长的叫喊。十几分钟后,终于缓过神,答应了两声。我从床上坐起时,记起了昨夜的悲惨。摸了摸后腰、后胫,完好无损。又记起流汁一路上攻,
意念随那路径一动,小腹下就一热,一股热流从丹田经关元到会阴,至哑门穴、璇玑穴、膻中穴,最后又回归丹田。一圈转瞬即毕,人却清爽了许多。正想再试,门外伍星校长又催了。
我赶忙开门出去,伍星校长在走廊上,端着碗边扒饭边嚷。
“就到我这扒一口,赶紧走,别让吴会计等烦就糟了。”
前些天,伍星校长到学区开会,学区校长说我们学校去年上交修整厕所的报告,县教育局已批下来了。并交代由学区会计同伍星校长一起去县城教育工会,办里下拨的5000圆款。
吴会计把伍星校长拉到一边,交代伍星校长去县城要做好请饭的准备。伍星校长极外行地问,“怎么请?都请谁?”吴会计两眼一瞪,“你还要不要那款啦,尽问那蠢话。回去把饭钱准备
好,我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你放一百个心。”伍星校长回校后,一直为要准备多少钱而眉头紧锁。反复掂量后,决定拖我一同前去。
出了学校,村公路上还没干透,一脚一坑。自行车只能在平路和下坡骑,我和伍星校长把裤腿挽到腿跟,用绳子扎住,再系到腰间。要不两泥人到县城请饭,那丑可大了,什么事都得砸。
到小镇,我们把人和车洗干净。伍星校长给学区会计通了个电话后,说,“现在不急了,请饭安排在下午三点。”又说 “那饭到底要多少钱,不会上百吧。你带钱了没有,结帐时别走远。”
“你安心吧你,到县城我要取这个月的工资。到县城别忘了买包好烟,好散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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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龙凌,走。”
伍星校长和我一直在乡村教书,都没见过什么场面,平时相互吹嘘还行,真正到台面那就虚软了。好在我纯陪衬一个,没什么挂心的。一出小镇,我就冲到伍星校长的前面。伍星校长没说话,可能在为下午的请饭打腹稿,我也就静着心骑车。
到上那田冲大坡时,我一反往常,一圈一圈很匀地踩着车沿坡而上,很顺。金红的阳光恰巧穿透云层,射罩在我身上。转动的脚和阳光一下唤醒我丹田的热流,热流沿先前的路径转了几圈,就和我踩车的左右脚合上了节拍。一圈一圈又一圈地转,我把脚转得快,它也快,
脚转得慢,它也;左脚转得快,右脚转得慢,它也一圈快一圈慢地转。三公里的坡路,在我试探中不知不觉登顶。回头不见伍星校长的影子,我停下车来。坐下,目眺极远,只一静,就感觉到体内的圈脱体而出。金色的阳光美妙的融进圈里,融进我体内,暖融融的,通体舒泰。
这时,一个奇妙的景像映入我脑海:我“看见”一公里外的伍星校长光着上身,汗流浃背地推着车,汗珠啪嗒跌在柏油路面溅扬起泥尘。左边山林里有一对翠鸟相互用嘴理着羽毛,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