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陡然想到一件事——
一次,我跟浙江一个企业老总吃饭,他聊起了一件事:
他和哥哥接管了一座山,开发旅游项目。山中有座巨大的佛,那是依托山体雕凿出来的。由于长年累月风雨剥蚀,大佛已经略有破损。这个老总请来工程师和一群工人,准备对大佛进行修缮。
这一天,这个老总来到山里视察,大佛四周绑着脚手架,工人们正在上上下下地忙活。
他拿出手机拍照,拍云和树,拍山和水,拍大佛……
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还应该给大佛录录像。这个景区对外开放之后,游客们来到此地都会拍照留念、录像,但是没人会拍到大佛被“美容”的镜头。于是,他又拿出手机给大佛录像。
回到城里,他查看手机,大吃一惊!
说到这儿,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我看到了云和树,看到了山和水,找到那张大佛照片,只有黑屏。这个老总说:“我对我的手机太熟悉了,不可能用手指挡住镜头。”我仔细看,黑屏上隐隐有图案,类似于三维漩涡。
接着,他又给我看那段录像,只听见施工现场嘈杂的声音,画面还是黑屏。
最后,这个老总对我说,他曾经找过一个高僧请教,这是怎么回事儿。高僧说,佛也有爱美之心,就像一个女子,她正在化妆的时候是不愿示人的。
这个老总茅塞顿开。
难道,这个双鱼形状的东西也不让拍?
我觉得我冒进了。
这天晚上,我主动给大家放哨,浆汁儿要陪我,被我赶走了。
我没想到,这个夜晚发生了那么多事……
大家入睡之后,营地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看那个湖,跟死了一样。四周的植物不摇不晃。
我曾经看到过一只麻褐色的鸟,它去哪儿了?藏在密匝匝的植物里?
夜里有点冷,我穿上了一件墨绿色夹克,坐在一片罗布麻旁边,我相信离我3米远就看不见我的。
这个地方的夜空似乎比城市里的大无数倍,星星密集无数倍。
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是什么?
父精母血的结合物。
父亲有他的父母,母亲有她的父母,父母的父母又分别有他们的父母……排列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辐射到茫茫时间的深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就是一个珍贵的扇坠儿。
如果我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个人早夭,就不会有我了。古代的医学落后,发烧都可能死人,更何况瘟疫横行。那年代死个小孩就像打碎了一个鸡蛋。还有饥饿,遍地“冻死骨”,还有连绵不断的战乱,冷兵器时代,能存活下来是奇迹……
“扇面”范围中的无数对夫妻,若有一对姻缘发生变化,也不会有我了。
如果哪个朝代有那么一对夫妻,其中一个在路上遇到了熟人,说了一阵子话,回家晚了,夫妻二人那天没有做爱,也不会有我了。
受孕只要差一瞬间,都将形成不同的生命。而一件突发的小事儿,一个念头的转变,甚至窗外的一声呼喊,都可能致使其中一对夫妻的受孕发生变化……
再往前,我的祖先满身黑毛,一代代多得数不清,他们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被同样满身黑毛的更凶猛的动物吃掉。
继续往前,一直追溯到数十亿年前的原始海洋,我的祖先也许是微生物,在漫长的时间里进行着生物转换,竟然一直没有中断……
生命太奇妙了。
从最初到最后,促成我这个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沙漠的沙子一样数不清。而阻止这个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地球上的树叶一样也数不清。两种偶然的关系是——在大风的裹挟下,所有沙子必须从所有树叶的空隙间穿过,否则我就不会存在。结果……它们全都做到了。
多么伟大。
多么……恐怖。
我又想到了那群人,他们说,我属于他们那个种类。
那么,在人类满身还是黑毛的年代,我的祖先是不是经常吃掉人类的祖先呢?
有动静。
我抓紧手枪,朝帐篷看过去。
一个人走出来了,穿着白色的衣服,看上去轻飘飘的,好像是个女的。
她是谁?
那个卧底?
她朝我跑过来,她似乎穿着一双很大的鞋,踩在沙子上,“嚓嚓嚓”地响。借着这个声音的掩护,我慢慢朝后移动,藏进了芦苇中。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走到离我七八米的地方,脚步慢下来。
星光暗淡,不过我看出来了,她是郭美。
她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快喘不出气了。空气中飘过一股香气。
她没有停留,走过去,又开始跑了。
我慢慢探出脑袋,盯住了她的背影。前面是厕所,她肯定是去解手了。
我把眼睛收回来,猛地看见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影,此人蹑手蹑脚,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也朝厕所走去了。他离我比较远,看不清面孔。
他也去解手?
不可能这么巧。
他是那个想杀郭美的人!
我一下从芦苇中站起来,举起手电筒照过去:“谁?”
这个人一下就窜进了旁边的芦苇中,看不见了。
我听见郭美在厕所里说:“是我……”
我冲到那个人刚才消失的地方,拨开芦苇,用手电筒照了照,没人。
郭美说:“周老大,你没睡觉?”
我说:“今天晚上我站岗。”
她说:“那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害怕。”
我说:“好。”
她说:“你把耳朵堵上。”
我退开了几步,把耳朵堵上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芦苇,如果那个人在里面移动,芦苇会摇晃的。芦苇纹丝不动。就是说,那个人在里面藏着,并没有移动。
这时候,我应该迅速跑回营地,检查每一顶帐篷,看看谁不在,那个人立即就浮出水面了。
可是,郭美还蹲在厕所里,我不敢离开。我想,只要我一走,她可能就没命了。
偏偏刮来了一阵风,那片芦苇“哗啦哗啦”响起来。
完了。
那个人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迅速离开。
我问:“郭美,你完了吗?”
郭美说:“完了。”
又过了一两分钟,她才走出来。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蹲坑……”
我说:“你半夜上厕所怎么不叫个伴儿?”
郭美说:“人家都睡着,我一叫,弄醒好几个。”
我说:“刚才有人尾随你,你知道吗?”
她说:“谁那么变态啊!”
我说:“不是变态的问题,我怀疑他想害你。”
郭美四下看了看,紧张地问:“你看清是谁了吗?”
我摇摇头:“不过,他留下了脚印。”
说着,我蹲下来查看。
沙子上果然出现了三双脚印,一双是我的,横纹图案,一双是郭美的拖鞋,圆点图案,还有一双在芦苇中消失了,大约42码,海浪图案——杀手穿的就是这双鞋!
郭美真的害怕了,走回营地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把大家统统叫起来。
听到我的喊声,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个帐篷纷纷亮起了灯,然后陆续走出来。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每个人都睡眼惺忪,好像刚刚醒过来。
我说:“郭美刚才去厕所,有人偷窥。我没追上这个人,现在我要检查一下大家的鞋底。”
孟小帅使劲抻了个懒腰,说:“偷窥就让他偷窥呗,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深更半夜不让人睡觉……”
浆汁儿说:“周老大,那你把男的叫起来就行了啊,我们女的又不会偷窥她!”
我说:“不,都要看看。”
大家把鞋子脱下来,我一个个看了下,竟然没有海浪图案的鞋底。
白欣欣问我:“哪双是啊?”
我说:“没有。”
白欣欣对郭美说:“你是不是太矫情了?荒郊野岭,谁会偷窥你上厕所!”
郭美委屈地说:“不是偷窥!他想杀我!”
白欣欣很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脑残。”
郭美突然盯住了黄夕:“你白天穿的不是这双鞋!”
第82章杀手露出尾巴了……
郭美说,黄夕白天穿的不是脚上这双鞋!
黄夕给她吹了一天口琴,她当然记得很清楚。
黄夕愣了愣,挺平静地说:“噢,那双我找不到了。”
大家都盯住了他。
我问他:“什么时候找不到的?”
黄夕说:“刚才我穿上衣服,怎么都找不到那双鞋了……”
我对章回说:“你去他的帐篷看看。”
章回正要去,黄夕一下就挡在了他面前:“你有什么资格搜查我?”
章回1。74米,黄夕1。82米,个头差一截。
章回仰着脸看着黄夕,很礼貌地说:“我有搜查证。”
黄夕冷笑了一下。
章回突然扇了黄夕一耳光,黄夕没有准备,被扇得结结实实。
他愣住了。
章回凑近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嘀咕道:“盖章不怎么明显……”
黄夕是散打亚军,他不可能吃这个亏,抓住章回就把他摔在了地上。
我冲过去抱住了他,这哥们的身体硬邦邦的,都是疙瘩。
章回爬起来,推开了我,说:“现在是我和他的事儿,你不要再管了。”
然后,他走到黄夕面前,又抽了黄夕一耳光。
黄夕再次暴怒,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在了地上。
章回第三次爬起来,不说什么,又抽了黄夕一耳光。
黄夕第三次把他摔在了地上……
章回在司法学校读过书,但他真不像个警察,更像个东北地痞。
他不说一句话,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抽黄夕的耳光,而且只打同一侧的脸。黄夕一张脸煞白,一张脸血红。
中间,周志丹和布布曾经劝过,都被章回挡回来了。
大家就那么看着。
我没有再干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正和邪的较量,我们被困罗布泊,没有法律约束,如果这次不把黄夕压住,以后这个团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章回被摔倒了几十次,他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抽黄夕的耳光。
黄夕终于告饶了,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再还手。章回并不罢休,一下接一下地扇……
我说:“章回,结束了!”
章回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仰起脸对黄夕说:“感谢你的配合。”
说完,他就去了黄夕的帐篷。
大家静默地等待。
几分钟之后,章回回来了,他对我说:“帐篷里和车上都没有。”
郭美走到黄夕旁边,小声说:“黄哥,如果不是你,我很抱歉……”
黄夕的眼睛竟然湿了:“为了你,我都可以不要命,怎么可能要你命呢?”
郭美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帐篷,抱着自己的睡袋去了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帐篷。
章回也把睡袋抱出来,放进了黄夕的帐篷里,并对黄夕说:“你肯定很烦我,不过我喜欢你。”
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大家各自回到帐篷之后,已经凌晨3点多钟了。
浆汁儿和孟小帅和郭美三个女孩睡一个帐篷,不知道在聊什么,她们的灯是最后一个灭掉的。
我在车里坐着,回想黄夕的反应。
车在高处,我可以看到整个营地。
不管穿海浪鞋底的那个人是谁,他绝不仅仅是偷窥郭美上厕所那么简单,很显然,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也许,他不是黄夕。
也许,他一直不睡觉,监视郭美的帐篷。今夜终于等来了机会,郭美一个人出来解手了,他迅速潜入郭美的帐篷,穿上黄夕的鞋,然后尾随郭美而去。被我发现之后,他迅速躲起来,并埋掉了那双鞋,然后溜回了帐篷……
我很少熬夜,有点迷糊了。
我告诉自己,这个时间最危险,不能睡。我使劲瞪大眼睛,继续观察营地。
四眼狂叫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接着,我看见它从马然而的帐篷跑出来,冲向了那个湖。
湖面黑糊糊的,没有任何东西啊。
四眼冲到湖边,一边不安地徘徊,一边对着湖水“汪汪”叫,好像非常愤怒。我知道,对于狗来说,它的愤怒其实是惊恐。
它发现了什么?
我死死盯着四眼,它叫了一会儿,竟然冲进了湖里!
我呆住了,它不是在湖里游,而是在湖里跑!看起来,湖水好像突然变成了固体!
我打开车门,跑到了湖边,打开手电筒朝四眼照去。
四眼在很远的湖面上停下来,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它站在水上,对着脚下叫得更凶了。
我弯腰撩了撩湖水,凉凉的,它没有凝固!
那就是说,水下有东西!一个巨大的东西!
我赶紧后退几步,离开了湖边。
突然,整个湖面动荡了一下,四眼竟然滑倒了!一条狗,它在湖面上滑倒了!
接着,它就落进了水中,惊恐地朝我游过来。
那个巨大的东西下沉了!
四眼游上岸来,似乎很快就忘掉了恐惧,围着我,使劲嗅起来。我轻轻拍了拍它,说:“回去睡觉吧,没事了。”
它却没有离开,在我旁边坐下来,看着湖水,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似乎想吓退什么。
看来,从明天起,任何人都不要下水游泳了。
湖里有东西。
黑夜来临,它缓缓上升,潜伏在水面之下,观察着我们营地。它的身体几乎和水面差不多,不然四眼不可能在湖上奔跑……
天地之间渐渐亮堂起来,抬头看,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算一算,今天应该是阴历三月廿四,月亮不该这么圆的。
这里是迷魂地,本身和外界的时间就不一致,不较真了。
那么,外界看到的月亮,跟我现在看到的,是不是同一轮呢?
有人走过来。
我回头看了看,竟然是浆汁儿。
我说:“你也去厕所?”
浆汁儿说:“睡不着了,和你坐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我旁边坐下来。她穿着黄色睡衣,外面裹着一个灰披肩。
“你想家吗?”她问我。
“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是家。”我说。
“我想家了。”
“我带你回去?”
“逗我,你很开心?”
“真的,我可以带你回去,你可以见到你的家人,只不过那不是真的……”
“我没明白。”
“我的意思是……催眠。你相信我能催眠你吗?”
“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嗯,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是催眠的前提。”
“不过我不会接受你催眠的。”
“嗯?”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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