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讲?”
“那孩子大概是在研究所大楼里玩吧,无意中走到不该进入的地方去了。看守实验室的卫兵当时正在对卡莱尔博士进行检查,一时疏忽没有看见。”Night那平静的语气甚至没有变化,“然后他就看到了漂浮在营养槽里的我。”
艾普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这种麻烦的事儿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怎么处置的?”
“那两个粗心大意的卫兵我已经清除了,请您改换更为负责的人选。至于艾希尔,我用催眠术抹去了他的记忆。”
艾普笑了,望着Night:
“没有杀了他?为什么……因为他是格兰特的孩子?”
“是的。”Night直言不讳,“格兰特将军毕竟是有影响的人物,把事情搞得太大也不好。”
艾普点点头:
“很不错。你越来越会办事了。”
“艾普大人……”Night的样子显得有一丝不安,“我可以提一个要求么?也是卡莱尔博士要我向您转达的意见。博士说,他需要一个助手来了解他的工作,这样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实验也能够继续进行下去。艾希尔既然已经看到了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培养成博士的助手?这样就算不清除掉他,也不会违反保密原则了。”
“好吧。”
艾普轻轻的笑,用手指触摸孩子冰冷的脸颊。Night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了十摄氏度,碰上去几乎不似活人。
“Night,你还是太小孩子气了。要记住,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看出你想要的是什么,更不能将自己的感情流露于外。一个完美的死神是没有弱点的。即便有弱点,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是的,艾普大人。我明白了。”
他慢慢的抚摸下去。从纤细的脖颈,到单薄的肩,线条漂亮的背。触碰着,感觉着。十岁男孩那还没有出现明显性别特征的美丽身体因紧绷而僵硬如石像。
“还在痛么?”
Night点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似乎已经知道了呢,我在想的事情。艾普微微一笑,揽过那个雕像一样的孩子,低头吻上了他大理石般苍白而精致的唇。
对艾普突如其来的举动,那孩子显得极为顺从,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打开了他的口腔。但不管艾普如何辗转挑逗,他始终没有半点回应。若不是怀中僵硬的身躯慢慢柔软下来,艾普简直要有自己是在亲吻尸体的错觉。保存完好的,会随时间成长的冰冷尸体。
Night的精神,是在四岁那年接受第一次手术之前就已经毁了的吧。如今的这个没有丝毫人类气息的生物,不正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么?
艾普将自己的唇从他唇上移开时,孩子那双纯粹干净的黑眼睛里已泛起模糊的水光。嘴唇和脸颊也变成了浅浅的珊瑚色,仿佛制作精巧的等身人偶,几乎可以乱真。
艾普依然很小心地用手臂将他拢在怀里,微笑:
“很暖的吧。身体还痛不痛?”
孩子轻轻笑了一下:
“已经好很多了。”
“Night,你是我的。”艾普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手中抢走。你要是永远不长大就好了。一直是这么个小小的听话的孩子该多好啊。你长大了,就会爱上别人,离我而去的。”
“不,艾普大人,我不会。”
Night美丽的珊瑚色唇角又勾起了一点点笑意。
“我不会违背您的命令,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离开您的身边。这是我的保证。如果您不希望我继续成长,可以和卡莱尔博士谈,或许他有可能办到。”
艾普笑着摇了摇头。
“至少等你再长大一点。现在的你还太小了。”
Night十五岁的时候,接受了第四阶段的改造手术。他将永远保持十五岁少年的样子,直到死去。
十五岁,本是孩子们从学校毕业走向残酷现实的年纪。那个在塔楼楼顶被风吹乱满头银发的拉斐尔?格兰特十五岁,拥抱着他并将他深深刻印进心底的艾普,同样是十五岁。如今的他们各自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只有Night,这个几乎不属于人类的生物,能够永远停留在美丽而又充满梦幻的十五岁。
人体改造项目的负责人卡莱尔博士已经是七十三岁高龄,在勉强完成了第四阶段的手术之后便一病不起,后续的调整工作只能由他年轻的助手艾希尔?格兰特接替。这同样是一项繁重复杂,需要大量时间和纯熟技巧的任务。
深夜,艾普在西线指挥部附近的家。书房的灯亮着,红发的将军坐在办公桌前,手中羽毛笔的笔尖刷刷滑过纸面,留下一行行端正而华丽的手写体。
房间外面,有人轻轻地叩门。艾普嘴角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不抬头,依然继续着书写。
“……近日内对方并无异动,一切安好。不知阁下那边的进展是否顺利。望复。”
写完最后一行字,艾普将笔插回墨水瓶,折好了信笺装入信封,最后在封口处的火漆上加盖印章。他把信放在一旁,才对着门的方向说:
“进来。”
黑发黑眼的少年推门而入。Night穿着军官的黑色制服,肩上却没有用以表示军衔的肩章。他在房间中央站定,谨慎地与那个红发男子保持着距离,就像任何一个下属对待上级那样。
艾普只是简洁地问:
“情况怎样?”
Night微微点头:
“已经布置好了。我让人监视着他们见面的公园,和他接头的间谍一旦出现就会被立即逮捕。就算我不在也不会出差错的。”
“但愿如此。”
艾普微笑着打量面前的少年。如今的Night已是他手下情报部门的实际管理者,手腕强硬,令人望而生畏。他给予了Night相当大的权力和自由,包括指挥由三百名精英组成的特别行动队,若情况紧急而他又不在,Night甚至可以不必请示他自行做出决定。
真是成熟了呢,这孩子。
艾普想着,漫不经心地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看到这个信号,Night动手解下了颈上雪白的领巾,叠好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他又一个个解开制服的纽扣,同样叠好放上椅子。衬衫,裤子,内衣,他慢慢脱下身上的衣物,每一件都不忘细心叠好。最后,他脱下鞋袜,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了艾普身边。
自从那次手术后已是一年过去,这具美丽如蝴蝶标本的身体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时间的弦在他身上被掐断了,一切到此为止。不再成长,亦不会变得衰老丑陋。纵然有着单薄的外表,Night却是异常强大而有力的。手术改造了他的肌肉组织,那漂亮的纤细的手指,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人身上任何一块骨头。有兴致时,艾普曾旁观过他的审讯。Night精确地折磨那些不肯招供的敌方间谍,手段之血腥残忍令经验丰富的书记官看了都无法承受。这个少年的神经却仿佛坚冰,冷漠的黑眼睛自始至终从未流露过一丝情绪。那双眼睛就像是死亡的门扉,只要与他对视,便会觉得灵魂似乎已被摄入那片无尽的虚空。
很不错的感觉呢。艾普轻笑着,指尖划过少年洁白的胸口,那个与生俱来的五芒星印记。
“艾普大人,如果可能的话,请您尽量不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迹。”Night开口了,神色静静的,“明天我要回首都,在科学院接受全身检查。”
“哦,是么?”
艾普看着他笑,忽然一口咬在他左边锁骨下面。冰凉细致的皮肤触感好像丝绸。慢慢用力咬下去,直到血腥的味道充满了口腔。轻抚着那个齿痕,他笑得仿佛得胜的恶魔。
“不想被艾希尔看到这个吧?”他把少年推倒在办公桌上,“我说了,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Night咬着嘴唇,没说话。
“问你话的时候要回答,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艾普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有必要对你进行一点小小的惩戒了。”
“是的,大人。”Night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我不想被艾希尔看到那样的痕迹。”
艾普冷冷地看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艾希尔知道。我喜欢艾希尔。”
虽然很艰难,但从未对艾普说谎的Night,还是无法不吐露实情。
艾普忽然笑起来。
“这不就完了嘛。我不会因为你说实话而惩罚你的。”他亲吻着Night已染上浅浅珊瑚色的唇,“喜欢上什么人,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孩子,他也喜欢你?”
沉浸在亲吻中的他并没有放过,Night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模糊。
“是的。我想是的。”
“那就告诉他实情吧,如果他问你的话。”艾普轻车熟路地爱抚着他的身体,“你就算瞒他,又能瞒多久呢?或者,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耻辱?”
Night立刻摇头。
“不是的,艾普大人。我爱您,所以才自愿为您奉献出我的全部。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并不是需要感到耻辱的事情。”
艾普停下手上的动作,挑了挑眉。
“很久没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几乎都要以为你是在恭维我了。”他笑着说,“好吧,给你特许,你和艾希尔之间的事我一概不管,但我下命令要你杀他的时候,你也绝对不可以手软。”
“是的,艾普大人。”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偶尔让那孩子体会一下人类的情感或许并不是坏事。不理解爱的人,同样无法透彻地理解艺术与美。就像Night,拥有着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美丽却不自知。一味的漠然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学会公平地去爱每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他所带来的死亡的意义。
这个可爱的少年死神,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让他带着满身齿印和吻痕去见喜欢的人,就算是对他的小小惩罚吧。
拉合了窗帘的书房,坚硬冰凉的红木桌子。以及几乎和那无生命的桌子一样冷的,少年的身体。他进去的时候,Night的手指紧紧扣住桌子边缘,指甲都全然没有了血色。而他身上皮肤却泛着浅浅的珊瑚红,毒药一样美丽。
“放松点,这张办公桌可是很贵的……”
艾普笑着掰开他的手指,顺便撩起他额前被薄汗沾湿的黑发。
“对了,你明天要回首都的话,就顺便把这封信带给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公爵。老规矩,直接交给本人。”
Night睁开眼睛,带点迷茫地望了艾普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
“那小子的父亲一个月前死了。要改称他公爵大人,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艾普轻声自言自语着,若有所思。忽然他又笑了。
“真该死,我竟然会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走神……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
明知是不道德的吧。居然和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之间有了这种关系。可是说起来,又错在何处呢?不过是两个孤独得只剩下彼此的人,偶尔互相安慰身体上的寂寞。
完了以后,他把Night抱去浴室。孩子倦倦的靠在他怀里,半睡半醒,身上盖了他的外套。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他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抱着那孩子为他清洗。Night就像只全身瘫软的猫,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热水浸泡下Night的皮肤也不再是幽幽的凉,柔软的温暖的,贴合在他手心。但即便如此,这孩子还是不像人类,更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仿佛油画上的美少年,可以欣赏,却不可以触碰。每次抱着他的身体,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永远十五岁的,梦幻一般的少年。
所以当Night身上慢慢开始有了尘世气息的时候,艾普不由得心生失落。尽管没有明说,但他知道Night是在与那个叫艾希尔的少年交往。那双黑色眼睛里面有了淡淡的生气,微笑也多了起来。带着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幸福。他不再是那个没有温度没有人类感情的生物。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有着与格兰特同样银发的艾希尔。
这也是,在我们的战争中押上的筹码之一么?艾普苦涩地想。到头来竟要连Night的感情都一并赌上。不,并不是只有Night。感情向来是一柄双刃剑,Night既已身陷其中,那个名叫艾希尔的少年必不可能全身而退。当年我们一个心血来潮的赌约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大概你也是始料未及吧,亲爱的格兰特。
Megala
通用历725年的春天,艾普统领的西线战局开始骤然吃紧。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相邻的勒尔纳王国再次向拉顿帝国的西面发起了进攻。庞大的军队由勒尔纳王国的王位继承人,国王唯一的儿子卡拉佩王子统领,兵力是艾普手下西线军的三倍。不仅如此,勒尔纳王国还为这次军事行动专门出动了两架极具破坏力的重型大炮。拥有这种大炮,无疑就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一时间双方都是重兵压境,大规模战争一触即发。
拉顿帝国首都阿格莱亚,久负盛名的塞莱诺歌剧院。离开演还有一个半小时,演出大厅内几乎已是座无虚席。
九号双人包厢却还有一个位置空着。这里的包厢票都要事先预约,不是有身份的人很难拿到。先来的那个人倒也不着急,拉低了礼帽帽沿,靠在包厢隔板的阴影里,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人群。
“是这里了。”
九号双人包厢却还有一个位置空着。这里的包厢票都要事先预约,不是有身份的人很难拿到。先来的那个人倒也不着急,拉低了礼帽帽沿,靠在包厢隔板的阴影里,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人群。
“是这里了。”
褐发的皇家禁卫军总管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公爵微笑着用小费打发走了引座员。他径直推开九号包厢的门,看也不看地落座。
“虽然是第一女高音波莉海妮娅的演出,可是这么多人也太夸张了吧,学长。”
“对你这种不懂得欣赏艺术的家伙,真不该强求你来听歌剧。”
阴影里的人动了一下,露出满头显眼的红发。正是本应该呆在情况危急的前线备战的西线军总指挥,艾普上将。
维克多露齿而笑:
“没办法,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身边都有美貌的女伴,心思怎么可能完全放在演出上嘛。倒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