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终于克服了恐惧,赶了过来!
不远处弓弦响动,十数箭射来,射在剩余两个铁鹞军的身上,铮铮响声,纷纷落地。羽箭虽利,但根本奈何不了铁鹞军身上的铁甲。
那二人马势稍停,嘴角冷哂未毕,两箭射来,战马悲嘶而起。原来那两箭不偏不倚的射在马眼之上,铁鹞军虽人马合一,但马眼终是弱处,那箭手神准,两箭竟然射中两匹马儿的眼睛,射箭那人正是鲁大海。
战马吃痛惊起,又有两人窜了过来,手起刀落,斩断了马腿,马儿无腿不行,轰然倒地,铁鹞军以马为腿,人马合一,马儿一倒,竟然移动不得,那两人冲上前去,单刀急挥,已了结了两个铁鹞军,出刀的正是司马不群和葛振远。
铁鹞军远方十数骑长箭射到,宋军盾牌手已经赶到,戳盾做墙,嚓的声响,已守在狄青的身前。
盾墙虽不厚,亦不高,但众志成城!
铁鹞军虽勇,但盾牌手无惧,宋军无惧,只因他们血已燃,斗志炽。
兵甲铿锵,战意高昂。那装备远远不及铁鹞军的宋军,已全部聚在狄青周边,铁鹞军本待冲锋,可见到宋军脸上的激昂赴死之意,竟勒住了战马,他们从未见到过如此舍生忘死的宋人,从未想到过,积弱的大宋,也有如此慷慨激昂的燕赵之士,他们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些本不剽悍的宋人。
铁鹞军没有冲锋,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眼前的宋军已决绝的告诉他们,以血换血,以命搏命。要冲垮新寨军,杀了狄青,就一定要铁鹞军来陪葬!
第七章后桥
秋风过,飞云卷,天地满是苍凉。两军对峙,冰凝了战意。
不知过了多久,宋军不动,铁鹞军终于动了,拨转马头,竟向西驰去,马蹄隆隆,尘烟高起,铁鹞军飞快的消失在天际之间。
宋军面面相觑,不懂铁鹞军为何会撤,良久后,才有人问道:“他们退了?”
“他们退了。”有人接道。
众人蓦然泪盈眼眶,高呼道:“他们退了,我们击退了铁鹞军?”众人欢呼起来,心情激荡,难以言表。
新寨军从未想到过能击退铁鹞军!
铁鹞军是西北元昊手下久经历练、东征西杀的精锐之兵,而新寨军不过是初出茅庐,不经历练的厢军游勇,双方人数相若,但战斗力天壤之别。
可双方竟然斗个旗鼓相当?
“我们击退了铁鹞军!”更多的人欢呼起来,甚至有些忘乎所以,这时候有一人道:“是狄指挥击退了铁鹞军。”说话的人是葛振远。
众人冷静下来,向狄青望去,知道葛振远说的很对,没有狄青,眼下的这些人早就丧失了作战的勇气,没有狄青挡住铁鹞军冲势如潮,新寨军也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没有狄青格杀了铁鹞军的首领,铁鹞军也不会丧失作战的信心。
可以说,狄青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众人望向狄青,狄青正跪在铁飞雄面前,神色黯然。
没有铁飞雄为狄青挡住了一击,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狄青。那一踏,重逾千斤,铁飞雄身受重创,已奄奄一息。
狄青握住铁飞雄的手,铁飞雄望着狄青,咯了口血,喃喃道:“狄……指挥,你……很好……我……”他话未说完,头一歪,已然逝去,可他嘴角,还残余着笑意。
狄青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抱住了铁飞雄,悲声道:“你……”他身形晃了晃,心力憔悴,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了下去。
众人失声惊呼道:“狄指挥!!!”
狄青像是昏迷了片刻,又像是沉睡了百年。
不知许久,他感觉到额头有分清凉,梦中只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在呼唤,“狄青……你醒醒……”
那声音似从天籁传来,依稀熟悉。狄青脑海中霍然有道白影落下,心中痛楚,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从不再提及羽裳,但梦中没有一次忘记。
羽裳在唤他?
有张秀丽的脸庞近在咫尺,有双眼眸满是关切。狄青望着那双眼眸,心中又疼,翻身坐起,移开了目光。
青山在望,晴空幽香。狄青发现,他处在山区。身前有个女子,依稀有些眼熟,狄青片刻后已记起,那女子是从洛水捞上来的。
周围一阵欢呼,众新寨军纷纷道:“狄指挥醒来了。”
那女子见狄青醒来,眼眸中闪过喜意,更多的却是悲伤。又有一张脸凑了过来,却是寿无疆。
寿无疆道:“狄指挥,德靖寨被破了,刘大人战死了。羌人散在德靖寨的附近,伏杀救援之军,那个云山是奸细!”
狄青四下望去,见到众新寨军都聚在身旁,想起铁鹞子退去后,他用力过剧,又心伤铁飞雄为他而死,强敌一去,竟昏了过去。
望向寿无疆,狄青皱眉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寿无疆一指那女子道:“这位姑娘叫做黄裳怡……她告诉我的,我们赶来示警,不想你们已经和铁鹞军遭遇。黄姑娘知晓针灸之法,见指挥使晕了过去,说你是耗力过剧,这才主动帮手,让狄指挥早些醒来。”
周围的宋军均是点头,示意寿无疆说的不错。
狄青对那女子示意道:“多谢你了。”听女子名字中也有个裳字,想起杨羽裳,心中微酸。
黄裳怡摇头道:“不用客气,你救了我一命呢。”她神色惆怅,眼眸中亦和狄青一样,有股忧伤之意。
狄青问道:“黄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德靖寨的事情呢?”
黄裳怡道:“我本来是……刘大人的……表亲,当初党项人攻打德靖寨的时候,我就在寨中。”
狄青皱眉道:“刘大人为国而死,让人扼腕。但德靖寨为何这快就被攻破,难道说党项人声势真的十分浩大吗?”
黄裳怡眼露悲愤之意,“党项军虽数倍于我们,但也至于这么快攻破德靖寨。可党项人奸诈,事先已在德靖寨埋伏下奸细,他们趁刘大人出战之际,取了德靖寨,让刘大人腹背受敌,没了归路,刘大人这才战死。我拼死杀出重围,投水自尽,不想碰到了你们……”犹豫片刻,黄裳怡又道:“狄指挥,不想你们竟然能击退铁鹞子……”她说到这里,满是钦佩之意。
只有在边陲作战之人,才知道铁鹞子的恐怖之处,狄青不过是个新上任的指挥使,平手交战,竟然击退了铁鹞子,若非亲眼目睹,说出去,只怕边陲少有人信。
狄青苦涩道:“我只是侥幸罢了。”他倒非自谦之词,当初硬抗铁鹞子,实在是逼不得已,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在那种攻势下,能否活下来,很是个问题。
见众人都在望着他,狄青问道:“我们眼下在哪里?”
廖峰回道:“指挥使,我们带你向西南走了数十里,这里有山脉蔓延,山虽不高,但……总能抵御铁鹞子的冲击了。我擅自做主,还请你莫要见怪。”
狄青打断他道:“你做得很好,铁鹞子来势凶猛,在平原交手,我们真的很难取胜。铁副都头如何了?”
廖峰喏喏道:“他已去了。”见狄青神色黯然,廖峰道:“狄指挥,当年丁指挥曾救过铁副都头一命。说实话……新寨的每个人,都念着丁指挥的恩情,也感激你为丁指挥申冤。如果换做是我们,也会去挡。你为我们拼命,我们若还躲避,那还是人吗?”
狄青沉默许久才道:“廖峰,你把这次去了的兄弟名字都记下来。”
廖峰用力点头道:“我知道。”
葛振远一旁道:“狄指挥,我们跟着你有底。上一次,你救了指挥使,这一次,你又救了大伙。眼下我们都记得死去的兄弟,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现在该怎么办?
狄青其实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德靖寨被破,他们再前往就没有什么意义。园林堡离的极远,此去险阻重重。党项人的铁鹞子在平原冲杀,无往不利,他们孤单单的这些人,能做什么?
或许他们出来救援的策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狄青望着远山,一时间陷入了沉吟。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宛若给山峰披了层金衣。
众人都在望着狄青,见他伟岸的身躯沐浴在天光之下,也都在想,“现在该如何?”
就在此时,脚步声急骤,司马不群赶过来,急道:“指挥使,西面十数里外发现数十羌人出现,看情形要穿山而过,已接近我们。”
众人均惊,廖峰立即道:“多半是铁鹞子贼心不死,再来伏击我们。”
司马摇头道:“铁鹞子威势只在平原,他们若是弃马,威力立失,这些人绝非铁鹞子!”司马不群为人谨慎沉稳,继续分析道:“过这里向西不远,就到了后桥寨左近。这些羌人既然是从西而来,就算不是铁鹞子,多半也是来保安军掳掠的党项人!”
葛振远立即道:“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截杀他们。”
适才对铁鹞子,众人束手束脚,这次听到有羌人又来,均是想一出怒气,都道:“葛都头说的对!”
狄青略作沉吟,问道:“司马,这附近可有伏击的地方?”
众人一听,已知道狄青同意了葛振远的主张,摩拳擦掌,精神大振。
司马不群道:“西行五里左右,有一羊肠之路,崎岖难行,两侧林木密布,可做伏击之用。”
狄青果断道:“好,就在那里伏击。黄姑娘,寿无疆,你们带三人照看这里的马匹和伤者,其余人,轻装简行,跟我来!”
众人见狄青这会的功夫,精神百倍,又要领军,都是心中骇然。葛振远劝道:“狄指挥,你歇息吧,伏击羌人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狄青摇摇头道:“我没事。走吧。”他身先士卒,大踏步向西而去,新寨军见状,又喜又佩,跟随狄青飞快的到了司马不群所说之地。
那里地形复杂,果是极佳伏击的好地方。
狄青略微看下地势,吩咐道:“廖峰,鲁大海,你们带弓箭手、刀斧手等伏击在我右手的林中,听我这面哨子一吹,你们先射他们一顿,然后下山厮杀。葛振远,你带领长枪手,跟随我在左面高处埋伏,跟我冲锋。司马,你带挠钩手伏击在路边,设下绳索,截杀对手!”
他已习惯指挥的角色,当机立断,再无迟疑。
众人见狄青吩咐的头头是道,均道:“尊令。”
狄青带葛振远等人上了山左的斜坡,众人自寻大石、灌木、树后藏了身子,想到这一场厮杀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不由都是心中惴惴。
可望见狄青隐在石后,神色刚毅,沉稳非常,众人又都放松了心情,心道,“左右是要打了,怕有什么用?跟着狄指挥,总算后顾无忧!”
群山西侧却已传来声响,众人心中一凛,暗想这羌人来的好快!
只见到山脚转弯处,行来数十人,虽看不清面目,但均是羌人的装束,那些人沉默无言,脚下不慢,转眼间又近了里许。
狄青凝眸远望,心中默数,见对手只有数十人,暗想已方是伏击,又比对手人多,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输了。
可见那些人像是寻常羌人百姓,狄青反倒有些犹豫,暗想若是乱杀一通,该或不该?
正沉吟间,对面林中突然飞起一群惊鸟,狄青一怔,暗叫不好。原来廖峰那面的人手,很多没有伏击的经验,见敌人到来,不由紧张,竟惊动了飞鸟。
数十羌人已停了下来。
狄青见羌人止步,知道不妙。对手尚未进入新寨军的夹击圈内,这时新寨军的三面埋伏和羌人正呈四角,新寨军弓箭不及,若是冲杀下去,已没有地势的优势。
可若是不冲,又该如何?
狄青心思飞转,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他倒不是害怕无法击败对手,而是想着这种情形,一场混战下来,新寨军不知又要损伤多少。
新寨军已是心急如焚,廖峰顾不得责怪身后鲁莽的士兵,只是望着对面的山头,不知狄青意下如何!
为首一羌人掀了下毡帽,向惊鸟飞起的地方望去。
这时候群山暮暮,秋风萧瑟,新寨军伏低了身子,那羌人就算目光敏锐,多半也发现不了什么,但他既然起了疑心,就不见得再会前行。
廖峰手心已紧张的出汗,突然见对面处,一人跃上大石,正是狄青。廖峰见狄青身起,只以为他要发动攻击命令,低喝道:“准备……”他射字不等出口,新寨军已弓弦绞动,只听到狄青大喝道:“不要射!莫要动手……”
众人一怔,有几人以为狄青喝令要射,心中紧张,手一松,长箭竟射了出去!
羌人霍然闪避,闪身到了石后、树后,那几箭竟没有伤到一人。
狄青舒了口气,暗想这要射翻几个,真的不知如何解释。高喊道:“武英,我是狄青!”他目光敏锐,在为首羌人掀帽那刻,已认出那人竟是当年同在殿前的侍卫武英。
武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是羌人的装束?
狄青转念之间,见箭在弦上,急急喝止。无论如何,他总信当年的那帮侍卫!
狄青喝后,山中沉寂半晌,武英从树后走出,叫道:“狄青,怎么是你?”
狄青哈哈大笑,已大踏步的走下山坡,一拳击中武英的胸口。武英毫不示弱,回以一拳。二人眼中均是暖暖之意。
塞下风冷,又如何能冷却当年的患难之情?
武英已对身后喝道:“都出来,见过狄……”犹豫下,问道:“狄青,你现在是什么官了?”他只知道狄青最近一年来,在延边闲职,还不知道他去了新寨。
狄青自嘲道:“不才是新寨的指挥使。”他知道武英眼下在柔远寨,直对党项人的后桥寨,肩负责任重大。
武英心道,以狄青的本事,怎么还是个指挥使?哦……他多半还放不下杨羽裳,眼下难以振作了。武英在边塞一年,眼下为柔远寨的寨主。因胸怀大志,作战勇猛,屡次因为军功升迁,官职已在狄青之上。不过对狄青,武英还是一如既往的亲热,对身后的手下道:“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及的狄青狄指挥,过来拜见。”
武英的手下齐整出列,施礼道:“狄指挥。”
狄青忙道:“不必客气。”扭头见自己的手下三三两两的汇聚,微笑介绍道:“这位是柔远寨的寨主武英,都是自家兄弟。适才好险,差点自己人动起手来。武英,你来支援保安军也就算了,为何要打扮成羌人的装束?”
武英身后一人道:“狄指挥觉得,我们为何要这样的装束?”那人膀大腰圆,脸若重枣,语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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