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进入了香巴拉,愿望只有两个,总有一个人要牺牲的。
善无畏想到这里,终于开口道:“罗睺王,小僧许第一个愿望,想必你不会反对吧?”他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因为聪明人都知道答案。
野利斩天灰白的眼眸翻了下,反问道:“我若反对呢?后果如何?”
香巴拉内,才解冻的气氛,一下又冷了下来。
飞鹰指指缩成一团的耶律喜孙,狞笑道:“你若反对,就和他一样的后果。”他上前了一步,杀机已现。他虽负伤,但还有信心缠住野利斩天。
野利斩天手握刀柄,神色竟还能平静,缓慢道:“那我……真的想试试。”
众人愕然,就算是耶律喜孙,眼中都露出不解之意。
野利斩天恁地狂傲,这种局面下还要和善无畏等人一搏?他若聪明的话,就该虚与委蛇,等善无畏等人放松戒备时再行出手,他这时出手,怎有胜机?
善无畏瞳孔收缩,一字一顿道:“罗睺王不是个聪明的人。”
野利斩天笑了,笑容中满是落寞,他缓缓拔刀,一泓如水的光亮照青了他苍白的脸庞,“你错了,我就是太聪明了。飞鹰已揭穿你要图谋赞普一位的用意,你怕唃厮啰发觉,如何会不杀我灭口呢?”
善无畏脸颊抽搐下,“你若投靠我,我怎会杀你?”
野利斩天笑笑,反问一句,“你信我会投靠你吗?”
这句话简单,但和当年元昊在天和殿询问野利旺荣如出一辙。野利斩天会投靠善无畏吗?善无畏会相信野利斩天真心归附吗?野利斩天是否信善无畏是真心收留他?
背叛的种子一旦埋下,只会疯长,无法消弭。
善无畏嘴唇蠕动,双手结印,点头道是:“我……信!”他两个字分开而说,说到信时,声调陡然拉高,接着说道:“般若……”
飞鹰高起,鹰喙一闪,已击到了野利斩天的身前。
他真的如碧空飞鹰,说动就动,势道犀利。他早就在等,等善无畏配合,只要善无畏念出般若心经咒语,那就是他发动之时。
不服的人,杀了就好,何必那么多废话?
咒语才出,善无畏已凝尽了心力,别人看他念咒很是简单,却不知道他的咒语和元昊施放定鼎箭一样,都需要无上的信心、毅力和全神贯注。
如此施法,才有鬼神莫测,循隙而入的奇效。
他只要如当年束缚狄青一样,阻塞野利斩天的举动,凭飞鹰、毡虎二人,要杀野利斩天,并非难事。
那咒语似慢实快,转瞬已念到最后一字,善无畏双眸一睁,精光大盛,才要吐出“多”字……
“当当当”数声响,飞鹰的鹰喙和野利斩天的单刀已交砰多次,火光四射野利斩天似被咒语束缚,突然眉头一皱,动作慢了半拍。
飞鹰大喜,鹰喙突破刀光,长驱直入。
“砰”的一声响,毡虎出拳。一人飞起,口吐鲜血。
郭遵、狄青一直留意着下方的动静,见这些人为了许愿自相残杀,反倒不急于出手。可见到那人飞起的时候,就算是郭遵,都是眼中大奇。
飞起那人,竟是善无畏!
出拳那人,却是毡虎。
毡虎出手,在善无畏全力施为对付野利斩天,自身空虚时,一拳击在了善无畏的肋下。那“砰”的一声响中,夹杂着“噼啪”响动,毡虎那一拳,不知道击断了善无畏多少根肋骨。
藏边第一高手的拳头,果然名不虚传。
飞鹰斜睨过去,心头狂震,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毡虎身为藏边第一高手,痴痴呆呆,又是善无畏的手下,为何反出拳进攻善无畏?
心思大乱间,野利斩天爆喝声中,动作陡然快了数倍。飞鹰本是优势,转瞬落在下风。只听到“当”飞鹰的鹰喙已被击飞,上了半空。野利斩天一声断喝,单刀脱手刺入了飞鹰的腹部。
飞鹰一个倒翻,饶是剽悍,可再次落地的时候,也是站立不住。
“咚咚”两声响,善无畏、飞鹰先后摔落地上,神色痛楚。善无畏眼中还是难以置信,伸手指向毡虎,嗄声道:“你……为什么?”
他不惊野利斩天出手,只是从未想到过,毡虎会背叛他!
毡虎缓缓的收回了击出的一拳,那木讷的脸上,露出分嘲弄的笑容,“你不知道吗?”他太久没有说话,蓦一发声,如同推门时、门柱干锈发出的酸牙之声。
善无畏哑声道:“你是唃厮啰派来的?”毡虎背叛他,只有这个可能,但又很不可能。他是从虎穴中收养的毡虎,那时候毡虎虽年纪不小,但看其智商,不过和孩童般懵懂。
善无畏自此后,一直将毡虎收养身边多年。毡虎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做事素来只听他一人指挥,就算唃厮啰都无法控制毡虎。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唃厮啰派来的?
毡虎轻轻的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唃厮啰派来监视你的,他应该还很信你。”见众人都是讶然不解的表情,毡虎终于挺直了腰板,挺起了胸膛,淡漠道:“我是阿难……”见众人神情各异,毡虎又补充了一句,“阿难王,兀卒手下的九王之一……阿难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龙王有迹,阿难无方!
毡虎就是阿难王。
善无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终于醒悟,“你是元昊派出的细作。原来许久前,元昊就派你接近我,想着吞并吐蕃了?”
毡虎轻轻的叹口气,回道:“不错。”他神色中,没有大胜后欣喜若狂,反倒有分雪落的寂寞。
“兀卒有志一统天下,不像你们这般追逐名利。其实他派我到吐蕃许久,不过是想攻克大宋,击败契丹后顺势就收复了吐蕃。不过……他死了……”
毡虎说到元昊死了几个字时,眼帘已湿润。
那苍老目连王听到元昊的死讯,身躯一震,已跪倒在地。谁都看出来,他是真心的悲恸元昊之死。
九王虽死得死,叛的叛,但终究还是有人对元昊忠心耿耿。那个大志在胸的人,就算死了,也一样有颠倒众生的力量!
狄青人在高处,见到这种变化也是惊诧不已。陡然想起在青唐时,元昊很快地知道他要和吐蕃结盟,立即和大宋结盟破坏这段盟誓,这当然是毡虎在通传消息。而在承天寺内毡虎势如疯虎攻击他,要致他于死地,当然不是为了他破坏承天祭,而是想杀了他狄青,为夏国去除祸害。
这个阿难,恁地隐忍深沉?
“兀卒去了,我再在吐蕃也没什么意义。”毡虎寂寞道:“你们都要来香巴拉,我就和你们一块来,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他太久没有说话,说了几句后,渐渐流利起来,但言语中的落落之意更浓。
“无间……无间……”善无畏脑海中有灵光闪动,叫道:“元昊当初在大殿中喊出无间两个字,就是让你出手攻我?”一想到这里,善无畏毛骨悚然,背心已有冷汗。
那时候毡虎离他最近,不知为何却没有发动?
“你错了。兀卒不是让我们攻击,而是让我们收手。”毡虎轻声道,扭头望向了野利斩天道:“兀卒在你身边埋伏下了我,在耶律喜孙身边埋伏了罗睺王,若没有郭遵的话,你们早在天和殿时就死了。兀卒本来不应该败。”
狄青一直盯着下方的惨烈厮杀,背叛忠诚,回忆起当初在天和殿的一幕,有些恍然。
那时野利斩天斩了迦叶王后,的确已到了耶律喜孙的身边,而毡虎就在善无畏的身边。这两人要是出手,元昊不见得会败。
可元昊为何要射出野利斩天那一箭?他又为何让毡虎、野利斩天住手?
善无畏痛苦地反驳道:“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其实你们根本就想元昊死,是以并不出手。”
毡虎脸色不变,道:“我何必骗你?无间的意思你应该最清楚……”
善无畏眼中有了畏惧,他的确很清楚无间的用意,但他真的不清楚元昊为何最后喊出无间两字。
毡虎道:“无间本梵语,即为阿鼻,你们看这里是仙境,可在兀卒眼中,这里其实就是阿鼻地狱,坠此地狱,受苦永无间断。兀卒知道自己不行了,因为命令我们在这里将你们一网打尽。这种痛楚,岂不更是快意?”
耶律喜孙、善无畏心中均有痛苦之意。
元昊果然够毒,还有什么比功亏一篑、临近成功时反送了性命更让人失望?若元昊真的是这个念头,那他死后恶毒的诅咒无疑已被阿难王实现了。
善无畏心中还有不解,咬牙道:“我不信你说的。如果野利斩天对元昊是忠心的,那元昊为何要射野利斩天一箭呢?”
就是那一箭,让所有人认定野利斩天是叛徒,也让所有人觉得野利斩天也是走投无路。
野利斩天轻叹口气道:“并非射死人的箭才算是好箭。其实背叛兀卒的是没藏悟道和迦叶王,泄漏消息给兀卒的是我。兀卒射我那一箭,不过是想让你们相信我是叛徒,如非如此,我如何能活到现在?”
众人又是一怔,耶律喜孙本是痛苦的脸上,突然现出畏惧之意。他到如今,情形已不能再坏,又怕什么?
善无畏琢磨良久,才说道:“好,好,果然是好心机。”
郭遵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是复杂千万,喃喃道:“好一个元昊。”
狄青也终于想明白天和殿元昊那五箭的用意,元昊射杀了没藏悟道、野利遇乞,射伤了飞鹰、郭遵,唯独射空了对野利斩天的那箭。
那一箭射空,却埋伏下杀机,远比射中要有用。
很多人其实都不解,为何元昊五箭不选耶律喜孙和善无畏?因为这两个高手,才是除郭遵外,对他最有威胁的人。
可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元昊早就在耶律喜孙和善无畏身边布下了杀局。
只可惜元昊低估了郭遵和没藏悟道,这才导致败局。
但元昊虽败,还留下了无间一局,趁耶律喜孙、善无畏大意之下,终究将这几人一网打尽。实施他最后计划的就是阿难王和罗睺王。
毡虎望着野利斩天,野利斩天也在望着毡虎。
最后在香巴拉站着的就是这二人。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偏偏两个人,都不是爱笑的人。
一个木讷,一个淡漠。
二人目光相对,却偏偏撞击出最激烈的光芒。或许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战到最后,因为他们能忍到最后。
“我想不到是你。”野利斩天终于开口,口气中满是唏嘘。
“我也想不到是你。”毡虎回了句,语气中很是萧瑟。
“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野利斩天缓缓上前一步,赤手空拳,他的刀已刺入了飞鹰的小腹。他望着毡虎,想要将毡虎抱在怀中痛哭一场。龙部九王只剩下三人,只有这三人对元昊才是最忠诚之人,他们虽来晚了,但毕竟来了,他们就该并肩作战。
毡虎木然的脸上稍有变化,似有动情,他也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也会来!”他上前一步,双手伸出,就要握住野利斩天的手。
谁见到这种场景,都忍不住要为这二人的忠诚而感动,可狄青在上方看到,心中陡然有了分寒意。
他蓦地察觉,这二人之间,本无半分感情可言。
“嗤”的一响,香巴拉内陡然亮了下。
那亮光带着白玉的洁白、冷锋的寒、心机的冷,倏然从野利斩天腰间飞出,带分情人的缠绵飞到了毡虎的喉间。
从野利斩天飞腰间飞出的是把软刀,如腰带般的软刀。
软刀一展,就要割开毡虎的咽喉。
毡虎却是早已蓄力,陡然倒了下去,不退反进,膝盖只是一弹,错过刀锋,箭一般的射到了野利斩天的身前。
挥拳!
“砰”的一声响,野利斩天倒飞出去。
可一条手臂也飞上了天空,孤零零的独舞,洒落鲜血如歌。
这二人看似久别重逢,早就蓄意出手。
野利斩天落地时,手按肋下,本淡漠的脸上终于现出分痛楚之意。他第一刀没有伤及毡虎,已在意料之中,见毡虎冲到近前时,他立即变刀,一刀斩向毡虎的肩头。
那一招本是逼毡虎回防。
只要毡虎退却,野利斩天就有把握将毡虎斩于刀下。可毡虎不退,毡虎错开刀锋,让出左臂,右手痛击,一拳击在了野利斩天的肋下。
毡虎拼了左臂,重击了野利斩天一拳。
那一拳最少让野利斩天断了三根肋骨,可毡虎也少了条手臂,无论怎么算,毡虎都吃了亏!
毡虎断臂,根本不望空中的断臂,只是望着野利斩天。他仅剩下的手一动,撕下衣襟一条,在断臂上裹了几下,止住了鲜血狂喷。
谁都看出来,他还要战,可他因何而战?
野利斩天望着毡虎狂野的目光,痛得额头冷汗都下,咬牙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你的野心比我大,想独自拥有香巴拉。”
众人那一刻不知什么心情,谁都想不到竟是毡虎野心最大,他借给元昊报仇为名,其实想独吞香巴拉?
毡虎笑了,他本木讷,可一笑之下,脸上已有着千种表情,“你这么说,无非想让人觉得我背叛了兀卒,是想目连王不要帮我,对吧?”
野利斩天手握软刀,沉默无语。软刀颤颤,蛇一般的抖动,有如众人激荡的心弦。
“其实在进入香巴拉时,目连已知道兀卒去了。”毡虎平静道。
众人一惊,就见那跪在地上的目连王,已泪流满面。目连王知道元昊死了,为何还肯带这些人进来?
“因为我告诉他,我是阿难,带这些人进来,进来的人都要死。”毡虎少了木讷,多了平静,可平静中带着冰一样的冷。
善无畏、耶律喜孙、飞鹰看起来都奄奄一息,闻言均是脸色大变。
他们虽败,但还没有死。他们各个都有雄心壮志,当然不想死。
见野利斩天脸色也变了,毡虎笑道:“你想到了?其实香巴拉没有愿望,一个都没有。谁都不用许了,神是有,可不会再帮你们实现愿望了。”
狄青一震,脸上色变,几乎要冲下去质问,却被郭遵一把拉住。
上方虽有动静,可香巴拉内的人均是震撼毡虎说的消息,哪会注意到头顶的事情?
耶律喜孙神色更是痛楚,善无畏嘶声道:“你撒谎,我方才明明感应到有神向我询问唃厮啰去了哪里。”
“是呀,神只是问一下,你就信了?它自身难保的,它没有对你说吗?”毡虎还是平静道,见众人都是大惑不解,毡虎却不再解释,说道:“其实很简单,我知道凭借一己之力不能奈何你们。我让目连王在你们面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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