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还是未动,张妙歌一旁道:“那是单单送给你的。”狄青目光转向那奁匣,终于移步过去,取了地图在手。
元昊道:“现在你和单单两不相欠了?”他不信那个传说,但妹妹想做的事情,他就要为她做到!
飞雪还是沉默,可眼中隐约有了不安之意,她和单单一样,总能看出更多的东西,却很少说出来。
狄青本来想说,我欠单单很多,可望了床上笑脸一眼,还是道:“不错,我和她两不相欠了。”
元昊笑了,笑得牵动了胸口腰间的痛。谁也不知道,他身体内究竟蕴藏着多少惊人的潜力,“但你我的恩怨显然还需要做个了断。”他坐在那里,神色萧索,但目光又变得锐利如针。
狄青昂起了胸膛,一字字道:“你说得不错,我那么多兄弟因你而死,你我之间,的确要做个了断了。”
元昊笑容变得有些森冷,“你以为我伤了,你就有机会?”
狄青道:“你有没有伤,还不是一样的想法?我有没有机会,这些话还是要说!”
张妙歌娇躯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室内的香气似乎都冷了下来。
冷的如冰!
杀机已现……
狄青一直因为杨羽裳的缘故,对单单的情感并不去想,但他面对元昊时,立即变回了以往的狄青。他知道,这一次单单死了,元昊也不行了,元昊就绝对不会放过他狄青。他和元昊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元昊虽没有开口,狄青已明白元昊的心思,元昊要他狄青给单单陪葬!
这个念头常人来看疯狂之至,可对元昊而言,再正常不过。
元昊带他来,不是让狄青娶单单,不过是想让他和单单死在一起!
这些事情,狄青想得清楚,“我眼下被药物所困,根本不能发劲,以元昊的能力,就算垂死,要杀我也不是难事。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锁住元昊,让飞雪出去。”
他想到这里,只望了眼飞雪,就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留意到那一刻,飞雪眼中又有雾气朦胧,还带着一分感动之意。
元昊望了眼飞雪,又看看狄青,喃喃道:“你说得对。说得很对!”他脸色已青得吓人,可口气益发的平淡。他口气虽很平淡,但其中的杀气更让人心寒。他那一刻,心中只是想,单单去了,她是为我而去,我这一生,谁都不欠,只欠妹妹一条命,没有她,痛苦的就是我。我不知道她来生是否能和狄青相遇,我只知道,她很想和狄青在一起。我今生,最后的剩下的能力……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就是让狄青陪她死在一起。
那一刻,没了大志,那一刻,王图霸业尽数成灰。
元昊冷望着狄青,狄青也在冷望着元昊……
他们之间,因为有了单单,所以才纠缠,因为没有了单单,才变得更加的简单。
元昊杀心已起,他知道自己已无药可救,张妙歌虽一句话没有说,但他从张妙歌的眼中,已读到答案。
没藏悟道既然下毒,就一定要毒死人的毒药。没藏悟道既然对他元昊下毒,肯定要下他元昊无药可解的毒药。
如果张妙歌都无能为力,他元昊已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解毒。
龙部九王,八部最强。般若悟道,智慧无双!
这个般若王的智慧,果然死了都让人叫绝。他早知道,元昊也不会放过他,最近没藏家锋芒毕露,元昊已起杀心,因此他就算死,都是死得不动声色,死得让元昊放下了戒心。
死后给元昊致命一击!
一想到这里,元昊反倒笑了,笑容中满是嘲弄之意,他轻咳一声,又咳出了一口青血。血色青青,带着股透体寒冷的杀气。
“妙歌,你知道生门在哪里?”
张妙歌一怔,半晌才道:“我……知道……”
“那你出去,断了这里所有的出口。”元昊轻舒了一口气,五指又开始缓慢的跳跃,他虽无弓无箭,但要杀人还是不成问题。
“今日能和你们两个死在一起,却也不错。”元昊眼中已透出冰封般冷意,“狄青,你不要妄想能救得了别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和飞雪而发生,今日……你我……飞雪,三人!一定要死在这里,陪着单单,让她不再孤单,一定!”
他刹那间,握手成拳,神色中有着说不出的坚定之意。
他负了伤、他中了毒、他奄奄一息,但他还是元昊,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元昊,因此他还是想让谁,就让谁死,不容置疑!
第二十九章如歌
狄青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他不明白单单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不明白飞雪为何会来,他不明白郭遵怎么蓦地出现,这些年去了哪里……
狄青很疲惫,他虽没有参与厮杀,那那英雄醉一直抑制着他的能力,这一路奔波一路心伤,他很累。
但他还是挺直了腰板,凝望着元昊的一双眼眸。
很多时候,无论你明不明白,事情总要做个了断。人的愿望总是会改变,就算是元昊也不例外。元昊想除掉叛逆,元昊想收复郭遵和狄青,元昊想到一统天下,可最终元昊只想杀了狄青。
狄青愿望也多,但他眼下,只想让飞雪逃命。
他不管飞雪为何会来,但他知道若没有飞雪,他早就不会站在这里。在元昊的压迫下,狄青反倒上前一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或许没有拼命的气力,但还有拼命的勇气。
他从来都不怕死,当年就算才出了家乡,他明知可能会死,还要出手一剑刺死增长天王。到如今,他如果必死的话,他也要拼。
元昊坐在那里,望着狄青,眼中突然露出分感慨之意,他若不是元昊,他或许能和狄青成为朋友。
可他是元昊,此生注定和狄青要是敌人。死都是!
“我让你三招,过来吧。”元昊脸色益发的青冷,口气还能平静。
狄青突然笑了,说道:“你是不是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话音未落,就见元昊霍然站起,冷望狄青。
狄青笑了下,突然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之上。
元昊、张妙歌均是一怔,不知道狄青这是什么古怪的招式?飞雪那一刻,突然泪眼蒙蒙。想当初,就在那密室时,狄青也要咬伤手腕。那一次,狄青是为了她飞雪,这一次也是。
鲜血流出,狄青被痛楚刺激,蓦地来了气力。
他死都不怕,何惧流血?低吼声中,狄青脚一用力,就已窜到了元昊身前。他挥拳!
这一拳,无章法、无招式,只有一腔怒火。
元昊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就架住了狄青的拳头,反掌一切,正中狄青的脖颈。
狄青虽有怒火,但气力大差。被元昊一掌切中脖颈动脉处,脑海一阵眩晕,但胸中狂怒不减,脚步踉跄下伸手一拖,已扯住了元昊的衣襟。他借力之下,就势一把抱住了元昊的背心,厉喝道:“飞雪,你快走!”
他用尽的全身的气力去扳元昊,本以为无能为力。
他虽痛恨元昊,但知道元昊极强,强的让人兴起无能为力之感。无论是谁来暗杀元昊,均会铩羽而归。
他却从未想到过,这一板,就扳倒了元昊!
元昊已是强弩之末。
元昊就算有无边的大志,天子的威严,终究还是抵抗不住重伤和剧毒双重侵蚀,他还能坚持,只因为他不想输给狄青。他本以为可轻易的扼杀狄青,不想才一用劲,胸口有一阵大痛,有如被绞碎般。
他那一身气力,蓦地变得空空荡荡。
狄青挥拳,重重击在元昊的后脑。
元昊一阵眩晕,甚至连血都吐不出来,他已无多少鲜血可流。一咬舌尖,精神一震,他蓦地回肘,击中了狄青的胸口。
二人都是罕见的高手,可命运捉弄,无法发力,只能如野兽般的纠缠厮杀。狄青胸口大痛,根本顾不上躲避,紧搂着元昊,一口向他脖子上咬去。
狄青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高手,为了搏命,他什么招式都有!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巧的过来,抓住狄青的后腰。那只手只是抖了下,已震开了狄青和元昊二人。
元昊突然喝道:“把狄青留给我!”
分开狄青和元昊的,正是张妙歌。张妙歌分开二人,突然手臂一挥,已将狄青送出。狄青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大力带动,竟穿出了石室,不等回头,厚重的门户已关。
狄青一怔,还待返回,就听一个声音漠漠道:“你还回去做什么?真的要杀了元昊了?”狄青心中茫然,心中暗想,“我是不是真的要杀了元昊?我有没有能力杀了他?”
元昊是他的死敌,连番数次进攻大宋。狄青的兄弟朋友,王珪、武英、李禹亨等人,都是因此死在元昊之手,若真的有人问狄青,有机会杀了元昊,他会不会犹豫?狄青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到现在,他真的要杀了元昊吗?他可有机会、有能力杀了元昊?拼得一死吗?
扭头望去,见到不远处站着飞雪,又惊又喜,转瞬明白张妙歌不是和他为敌,而是帮他。但张妙歌忤逆元昊的意思,岂不很是危险?
才想到这里,听飞雪道:“以张妙歌的本事,元昊肯定奈何不了她。除非张妙歌自己想死,不然她没有危险。”
狄青听了,怔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元昊的五指,已探到了张妙歌的咽喉间。
他见张妙歌助狄青离去的那一刻,愤怒中夹杂伤心。他以冷血杀戮驭众,将权势绝对的掌控手中,不想到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掌控住。
到如今,连他最信任的张妙歌,都要背叛他?
他心中杀念一起,再不顾狄青,就要杀了张妙歌,可五指到了张妙歌的喉间,触碰那柔然冰冷的肌肤,见到张妙歌黯然的神色,他心头震颤……
他终于停下手来,五指僵硬。
“为什么?”元昊嗄声道:“你竟然帮助狄青?”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居然背叛我?但背叛二字,有如利刃,伤得了自己,也伤得了旁人。
张妙歌问道:“你真的要杀狄青吗?”
元昊怔住,心中在想,“我真的要杀狄青吗?”他其实对狄青并没有恶感,相反,一直以来,他觉得有狄青这个人,才能磨砺出他锋利的锐气。他不止一次的想将狄青、郭遵这种人收为己用,他一直骄傲的是,他和赵祯代表的宋廷不一样。
宋廷只会用听话之人,就算无用,但他只会用有用之人,就算那人并不听话。
因为他就算抓住了狄青,也不想一杀了事,范仲淹、种世衡、狄青等人对他进取关中、一统天下阻碍很大,但他欣赏这些人。
他一直认为,只有这些人,才是推动天下前进之人。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毁灭,宋朝的腐朽,就需要他推倒重建,才会进步。
到如今,他真的要杀狄青吗?
“单单想和狄青在一起,但我不同意。我一直以来,都以为可以救回单单,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因为自己的坚持,害了单单。”元昊的右手已无力的垂下,喃喃道:“我只想她……”
话未说完,张妙歌已截断道:“但单单在你来之前,请我说服你,一定要放狄青离去。她说如果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飞。”
元昊脸上有如被打了一拳,神色极为难看,望着那盈盈秋波,突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软软的坐了下来,坐在那他从来不坐的青砖地面上。
许久后,元昊才道:“单单说的对,我是爱她,但是从来不理解她!”突然有些心酸,突然有些意冷,元昊摆摆手道:“你走吧。”扭头望向了床榻上的单单,单单嘴角还带着笑,她是笑着离去的。
因为她还有希望。
元昊想到这里,只感觉头脑又昏,心中鲜血激荡,有如擂鼓般。等到鼓皮破了、鼓声停了,他就该和单单在一起了。
久久不闻张妙歌的动静,却感觉一柔软的身子挨着他坐了下来。元昊扭过头去,就见到那盈盈的泪眼。
元昊一阵恍惚,突然想到,原来我死时,还有人能在我的身边。
他一生中,不知有过多少女人,但可曾有过一个女人如张妙歌般,在他这般时,会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只想到这里,无论张妙歌做了什么,他都已经谅解。
刹那间,往事重现。
别人都以为他杀母、杀妻、杀子、杀舅,生性残忍恶毒,却有哪个知道,就是那个生他的母亲,想趁他父死后,趁他立足未稳,夺取他的权利。权欲之下,原来全无亲情可言,因此赵祯会千方百计的从刘太后手中夺回王位,耶律宗真会用暗渡陈仓之计囚禁了萧太后。
不同的是,赵祯和耶律宗真还不能撕下那层遮羞的廉耻,一方面不知道多么渴望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方面却又向世人宣布他们有多么的无奈。
他们要告诉天下人,错的不是他们。
那错的,就都算到我身上好了。元昊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讥诮的笑。他根本不需博取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只凭一己之力,就诛杀了叛逆,杀了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可他母亲要吃他,他只会用更决裂的方式回击过去。那个卫慕氏,虽是他的女人,也在帮助他的母亲图谋他的位置,要之何用?
接着就是兴平公主。
他的确是为了联姻娶了兴平公主,可娶到兴平公主的时候,他并不想对她太过冷漠。但很快,他发现兴平公主嫁给他,不过是想找香巴拉的秘密。他那时笑了,他再不觉得对兴平公主冷漠是个错误,他甚至偷偷的放出假的地图,让那愚蠢的女人偷了去,他还放出不少地图过去,让那些寻找香巴拉的人去找。然后他将那些去找香巴拉的人,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他又是忍不住的笑。笑容中满是冰冷的嘲讽。
天底下,只有他元昊……不,应该说还有飞雪和唃厮啰知道香巴拉的秘密。唃厮啰、飞雪想去香巴拉,是和他元昊不同的目的。他本来还想和飞雪联手,救回单单一命,可到如今,一切都不需要了。其余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香巴拉是什么,他们就算到了香巴拉,知道了香巴拉到底是什么,恐怕都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感觉到那柔软的身子紧紧的依偎着自己,有如一生一世,元昊心中一阵惘然,突然想到,“妙歌她对我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人接近他,都有目的!
后来又有了野利氏,又有了没藏氏。野利氏是野利家族的女人,他娶了野利氏,是为了巩固大业,但野利氏接近他,不也是为了野利家族、无上的威严?他知道没藏氏——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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