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口气后,他就再次周旋。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郭遵的拳头竟是那么的犀利锋锐。那一拳,聚集了多年的雄心,一腔的怒意,还夹杂着三川口死伤万余兵士在天的诅咒和怨毒。
“崩”的一响,弓弦已断。
“砰”的声响,那拳击断锋利的弓弦,击在了元昊的胸口。
天和殿的风声,似乎都已凝了下来。
然后隐约有“噼啪”声响这才传出,郭遵这一拳,如巨锤搏浪、似天斧开山,威猛无俦。这一拳,不知道击断了元昊多少根胸骨。
元昊倒了下去。
而郭遵这才发现,元昊还有三箭击向他人,忍不住的顿了下。他方才冲出之际,眼中只有元昊,蓦地发现元昊竟没有施展全力对付他,不由迟疑。
元昊倏然而起,竟然窜过桌案,窜到了殿前。
有一人早就滚到殿前,一刀刺向了就在殿前的宁令哥。
在如此迅雷之势下,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出刀那人却是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居然没有死,他没有死,就想要让元昊绝后。他知道杀不了元昊,但他要杀宁令哥一洗怨毒。
他不甘心,他这般懦弱屈辱,卑躬屈膝,可元昊还是要杀他。
可他也防备了这一箭,因此在入殿之前,已在胸口带了面千年寒铁所铸的护心之境。
那一箭如锤子般的轰在他的胸口,被护心镜所挡,斜斜的插了出去,终于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野利遇乞逃得性命,全力反击!
宁令哥已傻在当场,根本忘记了躲闪那致命的一刀。他虽是元昊之子,但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如雷般的屠杀,他呆立那里,根本忘记了思绪。
这时野利斩天已到了耶律喜孙身边不远……
这时毡虎如受伤的猛虎,已弓起身形……
他们二人,显然要对元昊发动致命的攻击,配合耶律喜孙和善无畏的举动。
而元昊已被重创,郭遵亦是如此。
元昊冲到了儿子身边,只是一摆手,就将野利遇乞击飞了出去。儿子再不肖,终究是他元昊的儿子,他不想儿子死在野利遇乞之手。野利遇乞空中还在咳血,元昊就听到一个从天籁尽头传来的声音……
般——若——波——罗——蜜——多!
那六字似慢实快,转瞬念完,有如弹指刹那。
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上等等咒语。能除一切苦,聚集天地咒语于一体,有通神魔之威力。
善无畏出手,集中全部精神,念出了大明咒。
咒语一起一顿,元昊身形终于停顿了片刻。那咒语虽束不住他的思绪,乱不了他的雄心,但还是让他躯体有些寒意。
善无畏的咒语之威,还胜金刚印。
然后就听到“嗤”的一声响,一刀从元昊左肋刺入,几乎透体而出,刺到元昊的右肋。
元昊身冷、意冷、目光更冷,难以置信地望着出刀之人,嘴角带着分悲凉讥诮之意。他防备了太多人,却没有想到这人会出刀。
出刀的人,竟是宁令哥。
宁令哥终于出刀,一刀重创了元昊,重创了他的亲生父亲,可他眼中,仍旧一片茫然。
天和殿变化极快,兔起鹘落,有人倒地有人死,有人流血有人惊。
所有沸腾的一切,随着那一刀刺入元昊的肋下而冷却下来。就算野利斩天和毡虎,身形都顿了下,一时间好像不信发生的一切。
可怒火未熄,刀如冷水,只凝了沸意片刻,转瞬之间,耶律喜孙已如孤雁横空,就要掠到元昊的身前。
这一击,他等了太久。
他已看出元昊只余没弦的弓,如同没爪牙的老虎,他要出手,一击定乾坤。可他飞过之时,正遇郭遵闪身而至。
郭遵虽迟疑,但知元昊不死,永无宁日,他还待出手,见到元昊眼中的讥诮,身形微顿。他虽有必杀元昊之年,但实在下不去手。
他敬元昊是英雄。
这样的结局,他真的也没有想到。
陡然间有疾风掠过,郭遵微凛,身形一转,一拳击出。单刀滑落,斩下郭遵一片衣襟,那一拳也是击在了空处。
出招攻击郭遵之人,竟是耶律喜孙。
郭遵凛然不解,转念想到,耶律喜孙已知元昊无再战之能,眼下就要先除他郭遵,再杀狄青。
耶律喜孙雄心勃勃,要除夏国之九五,宋国之猛将,然后再铁骑南下,一统中原?
念头转念,瞥见元昊手腕一震,郭遵暴闪,耶律喜孙见元昊突动,身形陡转,也飘落到了一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元昊虽被重创,但临死一击定会惊天动地,耶律喜孙不想作为陪葬。
轩辕弓弦已断,五色羽箭发出去,再也无法回转。元昊厉喝一句,“无间!”那一声,仍带着无尽的杀机和威严。
无间?无间是什么意思?元昊这时,为何要说这两个字?
厉喝声中,元昊手臂急振,长弓陡弯。弓虽无弦,但弹力极怒,“嗡”的一声响,长弓飞天急旋,而元昊以自己为弦,已射到龙案之前,一把抓住了狄青。
狄青心头一沉,方才变化实在太快,他有心无力,根本不及反应,见郭遵中招,他心中大痛,就要拼命去阻元昊,可郭遵一拳击中元昊,让狄青又惊又喜。
元昊脱离龙案,到了殿前之时,变化陡升,被宁令哥刺中,狄青也是不明所以,不解宁令哥为何要在这紧要的关头,给了元昊一刀?
元昊陡然以自身为箭,射到狄青的面前,狄青还是不及反应,就被元昊一把抓住。
郭遵已变了脸色,才待冲出。
这时候,就听到震天价的一声响,龙椅崩飞,硝烟弥漫……
众人均惊,被一股热浪击退,郭遵却是冒着是石刀烟雾冲到了龙椅处,脸色剧变。
龙椅早被炸得粉碎,有烟尘飞舞。那迷乱的尘烟中,元昊、狄青和飞雪均已不见!
第二十八章相欠
龙椅下竟有秘道。元昊没有死!
狄青知道这点,但已无法对郭遵提及。他被元昊拉着,踉踉跄跄从秘道而走,他不知道秘道会通往何处,但他知道飞雪也在身边。
向飞雪望去,见如斯惊天的剧变,飞雪竟还是神色淡漠,似乎早知道结果,或者是觉得如何变化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飞雪到底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狄青真的想不明白。可他更想知道外边天翻地覆时,郭大哥如何了?
耶律喜孙偷袭郭遵时,狄青也是亲眼目睹,他想到竟和郭遵相似,感觉这次行刺元昊,耶律喜孙应是幕后主脑,这人的心机深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但狄青手脚无力,被元昊拖动,挣扎不得。就算能挣扎,他也不想做无谓的抵抗。
元昊到底要拖他去哪里,为何这种时候,元昊还要带上飞雪?
那条秘道极长,狄青差点以为那秘道是要通往香巴拉。他在王宫也有些时日,甚至还当过护卫,可从不知道天和殿下方有条秘道。
想必除了元昊外,很少有人知道这秘道,不然耶律喜孙也不会不防元昊从这里逃走。谁都知道元昊重伤之下,只要没有死,就有反击的能力。而且元昊的反击,绝对是极为残忍。
秘道中并无灯火,但两侧的石壁上每隔几丈,都会有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那夜明珠极为华美名贵,随便哪一颗拿出去,都是价
值连城。可在这幽暗的甬道中,只是当烛火使用,照着元昊一张有些变色的脸。
奔行途中,不知为何,元昊陡然顿了下,差点跪倒在地。狄青下意识的去拉,就见元昊眉头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血的颜色竟是青色的。
青如草色,内中还带着分枯黄。
狄青心中凛然,发现元昊竟然中了毒。回想殿中发生的一切,郭大哥那一拳,当然不会让元昊中毒,元昊致命伤,在于那一刀。
那把刀……本是有毒的。
狄青想到这里,背心满是寒意。不为元昊中毒,只为没藏悟道的心机。那把刀,不就是没藏悟道丢下来的?
所有的一切,早有预谋,所有的细节,都要人性命!
没藏悟道丢刀那一刻,就意味着宣战的开始,而宁令哥那一刺,更是让人诡异难言。
元昊终于松开了握住飞雪的手,摸了下嘴角的鲜血,喃喃道:“好一个没藏悟道!好一个善无畏,好!”说罢又是咳了一口血,扭头望向飞雪道:“宁令哥可是被你迷失了心智,这才听咒语后出手伤我?”
飞雪脸色平静,说道:“我既然已和你有了约定,为何还要害你?”
元昊心中暗道,“飞雪说的不错,她和我目的虽不一样,但本想同舟共济,应不会害我。”只感觉脑海中一阵阵的发昏,元昊心道,“这毒发作的好快,没藏悟道好心机,善无畏好心机!”
狄青或许还在迷惑,元昊却已想明白了一切。
元昊在伊始之时,已知消息,决意平叛。他执政党项人多年,素来残忍好杀,对于叛乱之人,力求一网打尽。
当年野利家族势大,已渐渐不服他的统治,更私下寻觅香巴拉,犯了他的大忌,因为他以雷霆手段一网将叛逆击杀。
这种措施虽是危险,但在夏人眼中,却树立了无上威信,那之后的几年内,元昊得以安抚内乱后,继续征战天下。
可他志向高远,夏国地域却远不如契丹和大宋,久战之下,民心思安。更有不少族落又不服他的统治,蠢蠢欲动。
元昊不想停止东进、一统天下的步伐,得到确切消息,耶律喜孙暗中联系没藏悟道,准备扶植没藏家族推翻他的统治。而耶律喜孙更是早早的联系了唃厮啰,就要置他于死地。
郭遵出现,是在元昊的意料之外,但他早就布置妥当,只要击败郭遵后,还能掌控大局。
但局面终于失控,是从元昊没有留意的几点开始失控。
首先郭遵的勇气武力远远超乎元昊的想象,但元昊本有约束郭遵的筹码,那就是狄青。但让元昊意想不到是,野利遇乞没有死,而且要杀宁令哥。要杀宁令哥本是个幌子,真正的用意却是杀他元昊。
狄青不解宁令哥为何要刺出那一刀,但元昊早已了然,在这之前,宁令哥肯定受过咒语控制,因此咒语一出,这才失去理智。
能控制宁令哥的只有飞雪和善无畏,如果不是飞雪,肯定是善无畏。
想到这里,元昊流血的嘴角带分嘲弄,刀是他让没藏悟道丢的,没藏悟道在听他命令抛刀的那一刻,已在发动,可他射死了没藏悟道,再没有多想,全部身心只用在绞杀所有叛逆上。
他实在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也太没有留意过宁令哥。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长得虽像他,但太过懦弱。
善无畏就从他没有留意的宁令哥入手,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他自己大意,怨不了别人。整个布局是没藏悟道、善无畏、耶律喜孙精心谋划的,这个局虽然精妙,他本来还可以破解的。
就算受了重伤的他,还可以将耶律喜孙、善无畏全部格杀当场!
可他中了毒,剧毒,他挨不了多久。
他必须要先去做一件事,死前一定要做的事。
一子不慎,满盘皆输,他喊出无间之时,心中终于有了分痛苦无奈……
感觉手脚已开始麻痹,元昊脸都变得铁青,扭头望向狄青道:“你莫要想逃,我虽……可要杀你,还是可以的。”那一刻,只感觉心中热血激荡,随时都要吐出来,元昊脑海中,终于浮现了“死”字。
他多久没有想过死?
当年还是他父亲统治羌人时,他和妹妹单单被追杀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到过死,只想着若能活着回去,定当把那些叛逆斩尽杀绝,后来他成功了。当落入那沙漠涡流中心时,他倒是想过死,但他出了沙漠涡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怕过会死。
但现在……死亡已离他极为的接近。
那一刻,他心中反倒出奇的镇静,为何镇静,他也很是奇怪。
狄青见元昊的眼眸中大志已淡,但威势不减,只是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元昊不答,又带狄青和飞雪曲曲折折的走了炷香的功夫。
狄青骇然这地下秘道的恢弘,暗想当年德明在时,就建了兴州,元昊将此地改为兴庆府。依照元昊的性格,不应在皇宫下建造秘道,这么说,这里应该是德明所建了。
那时候元昊之父德明还是兢兢业业的打着王国根基,在龙椅下设逃生的秘道可说是逼不得已。
秘道幽幽,不知道说着多少唏嘘往事。德明想不到这条秘道会救了他儿子一命……或者说,就算有这条秘道,也不见得能救得他儿子性命。
元昊脚步声越来越重,喘息声越来越粗……
这个睥睨八方、杀人如麻的君王,从狄青的角度来看,已有些悲哀可怜。这个人妄想把一切都能抓在手中,可最终只能什么都没有抓住。
狄青想到这里的时候,见自己的手腕还被元昊抓在手上,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前方尽头,终于现出道厚重的石门,元昊立在石门前,已摇摇欲坠。
狄青见元昊的脸色已变成了青色,不由有些担心。突然感觉到飞雪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狄青扭头望去时,飞雪却又移开了目光。
由始至终,飞雪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元昊突然闷哼一声,一拳击在胸口之上,又吐出一口青色的血液。狄青一凛,见元昊反倒精神起来,缓缓的推开了石门,迈步走了进去。
狄青设想了千万种石门内的可能,却没有想到过,石门打开,有股幽香传过来。紧接着有个声音道:“兀卒……”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可戛然而止。
张妙歌立在不远处,望着一身是血的元昊,已惊骇欲绝!
元昊到此,难道就是为了见张妙歌一眼?
这里虽在地下,但看起来,并不沉郁,有夜明珠悬在壁顶,照得室内一片柔和。四壁蓝色,屋顶蔚蓝,画有白云,置身其中,有如就在青天白日,蔚蓝的天际下……
屋内的香气,都带有草气动清新。
但这里更像是个闺房,因为房间内有香炉纱橱、奁匣铜镜,处处都是女儿心思。这本是个温柔的地方,可狄青一进来之时,却感觉到一种哀伤。
不为张妙歌,不为元昊,只为那纱帐内躺着的一个人。
那人微闭着眼,睫毛似乎还有微动,呼吸微弱,脸色苍白中带有着憔悴。就算浓浓的装束,都掩不住她的憔悴。那人看起来,比元昊还要衰弱。
那人……竟是单单。
狄青惊骇之下,想要开口询问,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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