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_墨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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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_墨武-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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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四大天王,鬼使神差般生出入天王殿一观的念头。到了殿中,狄青抬头望过去,见殿中果然有尊弥勒佛,正端坐在莲花台上,微笑地望着下面的子民。狄青突然想起飞龙坳那弥勒佛的阴险,不由打了个冷颤。

狄青从未见过那么阴险、狠毒的人,对于当初飞龙坳所发生的一切,他和郭遵事后商议过几次,还是不明白弥勒佛主为何要让信徒自相残杀。这几年来,叶知秋的足迹从东海踏到大漠,从草原到江南,却还是不能将弥勒佛主绳之以法。

弥勒佛主竟然失踪了。

狄青有种预感,弥勒佛主绝不会就这么销声匿迹。弥勒佛主隐藏得越久,越可能说明他正在策划图谋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半晌,狄青的目光又落在弥勒佛像两旁的四大天王身上,他只能说,当年在飞龙坳见到的四大天王,无论是装扮、面具还是兵刃都与殿中的四大天王极为相似。

狄青望着多闻天王的那把伞,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喃喃道:“你们若真的好,自然有百姓朝拜,可你们如果像那晚一样邪恶,我还是要出手的。”

狄青呆呆地望着那多闻天王,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转过身来。殿中的人本不多,一人方才站在狄青身旁,正在向弥勒佛施礼。狄青转身时,那人已离开。在擦肩而过那一刹,狄青恍惚中看到那人嘴角好像残留一丝笑意,但是面容很冷。

狄青被那人极不协调的表情吸引,不免多瞧了几眼。不想那人到了殿门前,风一吹,掀开那人的长衫,狄青见到那人露出的绿色腰带,顿觉胸口如同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绿色腰带触动了狄青久埋的记忆。那腰带的颜色,不就是那多闻天王衣装的颜色?那嘴角的一丝微笑,不就像殿中多闻天王的微笑,慈悲中带着无边的森冷?

狄青飞快地回头扫视了一眼佛像,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再次扭过头去,却发现那人已踪影不见。狄青举步要追,突然觉得脑海一阵剧痛,晃了两下,竟无法移动,可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人的背后,不是背着个长形包裹么?那里面会不会是雨伞?路人背个雨伞,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那人背着的伞,却是让狄青痛苦多年的利器!

那人就是多闻天王!凭直觉,狄青已断定他就是多闻天王。可多闻天王怎么会出现在大相国寺?

狄青想到这里,心中大恸,双手握拳,指甲深陷入肉。掌心的痛,驱散了狄青脑海中的痛,复仇之心一起,他冲出天王殿,嗄声道:“莫要走!”他那时候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不是多闻天王的对手。

可狄青才冲出天王殿,旁边过来两人。一人正要举步进入殿中,被狄青撞个正着,不由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那声音带着春江水暖的那股慵懒无力,原来被狄青撞到的竟是个女子。

狄青顾不上道歉,急匆匆的向一个方向奔去,斜睨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到那女子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那女子旁边有个丫环道:“小姐,这人好生无礼。”

狄青听到那怪责,微有歉然。可他急于追寻多闻天王,不再回头。奔行一阵,已快出了相国寺,行人渐多,背伞的也多,可系着绿腰带的却没有一个。

狄青止住了脚步,茫然四顾,又向另一个方向追去。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四下张望,全然没有留意到旁人看他的目光中满是诧异。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钟磬声传来,狄青这才止步,一拳擂在身边的槐树上,发现自己已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狄青心中一个声音狂喊,眼中怒火熊熊,止不住想:多闻天王为什么来这里?他来这里一次,说不定还会再来?但他或许只是偶尔经过,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了……

狄青思绪如潮,正在狂躁间,忽听一女子道:“小姐,就是这人把你撞倒了,他眼神好凶。”狄青听了一怔,回头望去,只见到有两名女子正望着自己,左侧那女子穿着水绿色的衫子,一身丫环的打扮,正搀扶着右边的小姐。那小姐眉目如画,白衣胜雪,肤色却比衣服还白上几分,见狄青望过来,澄净若水的眼波移开去,对丫环低声说:“莫要惹事。”

狄青心乱如麻,想要致歉,却又觉得无话可说,被那女子清澈的目光扫过,更是浑身不自在。情急之下,转身就走,却还能听到那丫环嘟囔道:“小姐,这次本来要去看牡丹的,可你脚扭了,还去吗?”

那小姐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唉,总要去看看。”那声音柔弱中带着分怅然。

丫环道:“那好,不过只怕这里没什么好花,见不到家里的姚黄……”

那小姐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声音渐渐离得远了,狄青有些不安,想要回转,却没有勇气。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算当初孤身面对赵公子的一帮打手、勇刺武功高绝的增长天王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胆怯,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怕见到那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幽明澈的目光。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幽香传来。狄青望去,见有处花棚,牡丹花开得正艳,不由近前一观。卖花的是个老汉,脸上的褶皱有如花盆中的泥土,满是沧桑,见狄青走来,招呼道:“客官,要买花吗?”

“随便看看。”狄青支吾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花。朝中文臣多喜簪花,每逢盛大节庆的时候,更是满朝簪花,但狄青总觉得一个男人带花,多少有些别扭。

老汉见并无旁客,就对狄青热情介绍道:“客官,这里有紫金盘、叠楼翠、白玉冰和满堂红,都不错呢,若买一盆回家摆起来,很好看的。”这花棚卖花,都会给花儿取个雅致的名字,博取客人的眼球。

狄青见到叫紫金盘的牡丹是紫花金边,倒是少见;叠楼翠是翠绿的牡丹,花瓣重重叠叠,也颇好看;那白玉冰顾名思义就是白色的,满堂红却是通体红色。这牡丹盛开,端的是争奇夺艳。狄青目光扫过,突然问道:“有什么……姚黄吗?”

老汉一怔,摇摇头道:“姚黄是极为名贵的品种,那花径过尺,老汉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这里却没有卖的。”

狄青问,“哪里有卖的呢?”

老汉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种花,只有那些豪门达贵才能买得起。”他见狄青衣着寒酸,忍不住提醒道。

狄青听卖花老汉这么说,暗想,那小姐家里既然有姚黄,想必是富贵之人。他方才只是一瞥,被那小姐的容光所慑,竟然不敢多看,只依稀感觉那小姐长得极美,但穿戴如何,却没有留意。正沉吟间,见到有盆牡丹花开淡黄色,在群芳争艳的花丛中显得恬静安宁。狄青缓步走近,在花前驻足了半晌。那老汉介绍道:“客官,这花儿叫做……”未及说完,棚外突有人高喊:“高老头,你可准备好了?”

狄青回头一瞧,看见三个混混站在棚前,左手那个身材矮胖,中间那个歪戴着帽子,右手那个赤裸着半边的胸膛,上面刺了个狰狞的猛虎。三人举止十分嚣张跋扈,只差没把“恶棍”两个字刺在脸上。

高老汉见状,慌忙上前道:“各位小爷,准备什么呢?”

歪戴帽子那个道:“你装糊涂不是?这保棚费该交了不是?”

高老汉急道:“这几天前不是刚交过了吗?”

歪戴帽子那人冷笑道:“你几天前还吃过饭,今天难道不用吃了?”纹身那个点头附和说道:“老大言之有理。”

高老汉急道:“老汉卖花只够个温饱,哪有这么多余钱?几位小爷,下个月再给你们一些钱好不好?”

歪戴帽子那人冷笑道:“那你下个月再吃饭好不好啊?”纹身那个赞道:“老大言之有理。”

狄青听到这里,已知是怎么回事,缓步走过来,冷冷道:“你们可知耻?”

歪戴帽子那人闻言怒道:“你是哪个?”

狄青淡淡道:“你们就算不知耻,难道也不识字吗?”

歪戴帽子那人一怔,喝道:“大爷识不识字,关你鸟事?”矮胖子眼珠子一转,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脸色一变,低声对歪戴帽子那人道:“大哥,这人是禁军。”歪戴帽子那人只顾得嚣张,这才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也是脸色微变。他们不过是混混,平日以敲诈弱小为生,对禁军不敢得罪,知道对方的身份,立即软了下来,赔笑道:“这位大爷,小人吴皮,自幼家贫,哪有钱请得起教书先生,更不识字,不认得大爷,还请你海涵。”改颜对高老汉道:“和你老人家开个玩笑,何必认真呢?”说罢向两个兄弟使个眼色,灰溜溜地离去。

高老汉舒了口气,对狄青道:“这位官爷,多谢你帮忙呀。眼下京城赋税不轻,还要应付这帮无赖,真让人头痛。”说罢摇摇头,满脸的无奈。

狄青一笑,扭头又去看那盆黄色的牡丹,问道:“这花要多少钱呢?”

高老汉陪笑道:“官爷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好,一盆花,算老汉孝敬你的了。”

狄青笑道:“我只是个寻常的禁军,不是什么爷。我若不付钱,和那几个混混又有什么区别呢?”说罢伸手抓出一把铜钱道:“这些可够?”

高老汉连连点头,“足够了,多了,多了。”

狄青放下铜钱,捧着花出去,却突然愣住,原来那白衣女子带着丫环在棚外正望着自己。狄青将那盆花放在了那白衣女子的身前,不发一言,转身大步离去。那白衣女子有些诧然,唤道:“喂……”可她声音微弱如蚊子一般,狄青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早已没入人海之中。

那丫环扁扁嘴道:“就这么一盆破花,怎能和家中那姚黄相比呢?小姐,你说是不是?他撞伤了你,难道是想用这盆花来补偿?若不是小姐大量,我们把他告到开封府去,打他个几十大板!哼!”

那白衣女子柔声道:“他方才说不定是有急事。你不也见到他帮助这卖花的老汉么?这么说,他也是个好人。”原来狄青方才逐走三个混混,这主仆二人也看在眼中。

老汉听丫环说这是破花,有些不满道:“这位姑娘,老汉这花可不破,你看它开得多艳呀。再说这种花,不是老汉吹牛,这方圆百里也极为少见。”

那白衣女子蹲下来看着那盆花,突然道:“老人家,这花儿确也长得古怪,花瓣上怎么还有心形纹路?这个纹理,很是奇怪,像在心旁画了只玉箫呢。”她观察的非常仔细,看出花儿与众不同之处。

老汉自豪道:“当然了,这花儿虽不有名,但别家没有。老汉遇到个雅人,给我这花儿起了个名字,就叫做凤求凰!”

第六章五龙

狄青离开了大相国寺,茫然不觉地四处走动。直到黄昏日落,倦鸟归巢的时候,这才倏然清醒过来,暗想自己怎么如此失魂落魄,难道还在找那多闻天王?

一想到多闻天王,狄青又是心中火起,寻思道,这弥勒教徒对弥勒佛像看来还算有些尊敬。多闻天王去了第一次,说不定会去第二次。既然如此,我不妨回大相国寺看看,或可遇上。才走了几步,禁不住又想,不知道她是否已离开大相国寺了?

想到这里,狄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无法分辨,自己想回相国寺,到底是想寻那多闻天王还是要见那女子。不由自嘲道:狄青呀狄青,你这样的人,也会痴心妄想吗?

狄青不再去想那女子,认准了方向,又朝大相国寺奔去,途中在路摊上买了两个馒头揣在怀中。此时寺庙期集早已散了,百姓也都纷纷离去,寺中清净许多。

狄青进了天王殿,见殿中供桌上香烟渺渺,只有个敲木鱼的僧人犹在。心中微动,悄悄转到供桌之后,趁那僧人不备,竟然钻到供桌之下。他做事不拘一格,想到若在这里停留久了,寺僧感觉奇怪,说不定会把他驱赶出去,索性先藏起来。

供桌之下倒还算干净,狄青轻轻地取出腰刀,将布幔割出个可供探看的缝隙,盘膝坐下,一时间心绪起伏,也不知自己这种守株待兔的法子是否管用。可他要找多闻天王,实在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法子。

暮色四垂,油灯点起,大相国寺渐渐远离了喧嚣,寺内只余清音梵唱。狄青听那声音和缓,内心却静不下来。他一直从那布幔口子中向外张望,可直盯得眼睛发痛,多闻天王也没有再次出现。

狄青有些肚饿,掏出馒头,撕下一块,怕发出声响被僧人发现,便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吃了馒头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狄青坐得腿脚麻木,知道已近半夜,不由沮丧非常。心道寺门早就关闭,这多闻天王肯定不来了。

这时候有脚步声响起,狄青精神一振,举目望去。前方来了一僧一俗,那僧人慈眉善目,颏下白须;那俗人则是背对着狄青,身无伞状长物,不像狄青在等的人。狄青看不到俗人的正脸,只见到他的鞋子是锦缎鞋面,极为华美。狄青认得那鞋子是京城名坊五湖春所制,买家均是达官贵人。

来人显然和狄青没什么关系。狄青大失所望,闭上了眼睛,只听那俗人问道:“主持,我有一事请教。”那人声调年轻,但口气中隐有沉郁之气,又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狄青微微错愕,感觉这人说话的腔调和多闻天王的那张脸有一拼,都是不太正常,又想,大相国寺主持隶属皇家,并非说见就见,这人竟能请动主持解惑,不知什么来头。

主持道:“施主但请问来。”

俗人苦恼道:“何处是净土?”狄青差点喷饭,暗道,难道这京城还不是净土吗?可转念一想,嘴角带分哂笑。

主持缓缓道:“若寻净土,当求净心。随其心净,无处不净土。”

狄青心中苦笑,话虽如此,可若要净心,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俗人亦道:“高僧所言甚是,但我却始终难以静心,总觉得四处皆敌,如在牢笼,是以前来求佛。”狄青听那人声音中满是困惑悲凉,宛如困兽深陷笼牢,心中陡然涌起同情之意。狄青多年来亦是在困苦中挣扎,对这种感觉等同身受。

主持道:“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施主,贫僧想说个故事……”

俗人欣喜道:“请讲。”

主持缓缓道:“闻东海之滨,有一翠鸟,厌倦世俗丑恶,总觉天下与它为敌。是以它飞到临海高崖处做窝筑巢,本以为再无祸患,不想一日潮涨,巢穴被浪卷走。翠鸟叹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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