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习惯了这样睡觉,以前做苦工的时候,为了完成东家的任务,她常常不能睡觉,只窝在地上打个盹,而且还是那种冰凉潮湿的地儿,如今在炕上,还靠着这么舒服绵绵的被褥,她已经很知足了。
要不是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一直蹭,她才不会睁开眼呢。
可是刚一睁开,就被吓着了,猛地往后挪身子,可后面是被褥,还怎么往后啊,只得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年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着,眉毛黑乎乎的像一条粗线,就是嘴唇仍是干裂的快要脱皮。
“你……”槿安小声开口,“你醒了?”
男孩儿这才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炕上,“嗯。”
很干净纯真的声音。
由于槿安本就窝在一个角角里,堇平又坐在自己前面,进也不行退也不行,槿安只好从侧面爬出来,和他坐在一起,打量了下四周,发现陈氏不在家,问道,“你娘呢?”
“不知道。”他摇头。
“不知道?”槿安诧异,“你醒来的时候你娘不在吗?”
堇平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娘还不知道你已经醒过来了?”、
堇平愣了一下,别了她一眼,郑重其事的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嗯?”槿安愣住。
“我醒来的时候我娘不在,当然她不可能知道我已经醒了,这么明显的道理你都翻不过来,还翻来覆去问好几遍,亏得看起来你年纪还比我大些呢。”
……
槿安傻住了,这是刚刚那个病恹恹的男孩儿吗,昏迷了一整天,没想到醒来以后嘴巴这么刁,还这么喜欢埋汰人。
“你下炕干什么?”堇平看见槿安一溜烟向外面跑去,朝着后背喊道,可哪里喊得住,人早就跑出老远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咚咚的急促脚步声,接着便看见陈氏和初耀华飞速跑进院里来。
“槿安,好孩子,堇平当真醒了吗?”陈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嗯。真的。”槿安也跟在后面跑。
哗啦一声打开木门,陈氏进到屋里,看见堇平坐在炕上,两眼光溜溜的看着她,叫了一声,“娘!”
顿时,陈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把抱住堇平,紧紧的往自己怀里拉,哭着说,“堇平啊,我的儿啊,你可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可把为娘的吓死了……你若是再不醒来……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没有你,娘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用啊……”
陈氏哭作一团,堇平也紧紧的抱着她,说,“堇平不好,让爹和娘担心了。”
初耀华眼眶里也湿了,不过,嘴角上扬着,硬是没让那滴泪掉下来。
好事一下子就传开了,才一溜烟的工夫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初家的独苗儿初堇平从鬼门关救回了一条小命,人们不禁纷纷议论,看来这个配鬼妻还真是管用了,昨个才刚刚拜了堂,今个人就醒了,还真奇了巧了。
槿安原本是全村最可怜的人,一时之间,竟成了村民们口中的带福之人。
自从堇平醒后,陈氏每天是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逢人便讲,以前总是为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发愁,如今经历了这一事儿,倒看开了很多,饿一点没关系,只要人健健康康的,就比什么都强。
可话虽这么说,不吃饭还真不是个事儿,为了给堇平治病,家里是亏空得啥也没了,都快赶上一贫如洗了。
“耀华,要不咱把地窖里的山药种子吃点吧,好歹支撑过这个冬天。”陈氏提议。
百花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地窖,它和传统意义上的地窖不同,严格来说,只是从地上挖了洞,然后一直往深刨,像口井一样,只不过在井的另一头再挖一个大窟窿,像窑洞一样,里面空间很大,可以放很多粮食,山药是百花村家家户户都种的粮食,为了防止山药种子在冬天冻坏,人们就把它放进地窖里,埋上一个冬天,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再把它们吊上来作种子。
“可是如果吃了种子,来年春天咱们种什么。”耀华不依。
“又不是全吃,只吃一点点,不碍事的。”
“可是,明年的收成咱就全看这些山药种子了……”耀华还是有些不忍。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人都饿死了,留那些种子还有什么用。”陈氏说的有理,初耀华没办法,只好取了一条绳子,从院里找了个小篮子,朝着堇平喊,“堇平,过来——”
《四》下地窖
这几日堇平明显身体好多了,烧也彻底退了,他正跟槿安在院子里玩,听见初耀华叫,就抬起小脸,问道,“怎么了,爹?”
初耀华晃了晃手中的绳子,冲着他笑,他立马反应过来了,站起身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土,奔过来,满脸开心,“喔喔!可以坐飞篮喽!可以坐飞篮喽!”
槿安一脸迷茫,跟在后头走过来,心里好奇,什么是飞篮,什么又是坐飞篮,可没敢问出口,只是眼巴巴看着爹手里的绳子和小篮子。
这时,堇平转过身来,看着槿安,说,“你坐过吗?”
槿安摇头。
“我听娘说是你救了我的命,为了感激你,我请你坐飞篮,好不好?”
槿安裂开嘴笑,“好。”
这时,初耀华走过来,蹲下身子,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说,“堇平,记住,槿安救了你的命,单单一次飞篮你是还不尽的,以后要加倍的对槿安好,才能还够恩情,知道吗?”
“知道了,爹。”
“好,我去拿个大点的篮子,得同时能放下你们两个小鬼才行。”初耀华说完,就去找大篮子去了。
堇平拉过槿安的手,把她带到一个蒙着破席子的木板前,然后吃力的用手竖起木板,靠在旁边的墙上,果然,木板底下竟是一个深洞。
槿安好奇地瞪大眼睛,以前她伺候过很多个东家,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洞。
“这就是地窖!”堇平说。
然后他开心的趴下身子,扒在洞口边沿,朝里面喊,“啊——”
接着便从里面传来拉长的一声“啊——”,槿安看着有趣,也趴下身去,学着他的样子喊道,听着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再传到自己的耳朵,清脆响亮,槿安开心的笑着。
“两个小鬼,小心别栽倒里面去,快过来!”初耀华过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比木桶还要大一圈的竹篮子,用绳子牢牢的拴住篮子的把,打了一个结。
堇平兴奋的跑过去,蜷下身子,很麻利的就钻到了篮子里,坐下。
槿安看了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腰,再弯,再弯,可还是没法进到篮子里去,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急得大冷天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抬头说,“我不会,要不……我不坐了……”
声音很小。
很明显她是想坐的,只是不想连累别人,让别人干等罢了。
初耀华笑笑,“没事,再试一次,不要急,堇平第一次坐的时候也是折腾了很久才钻进去的,他那么麻利是因为坐的回数多了。”
听爹这么说,槿安调了调呼吸,再次弯下腰。
“来,把脚迈进来,”堇平在篮子里指挥着。
槿安乖乖按照他说的做,小心翼翼把一只脚迈进去,然后侧身,弯腰。
“再慢慢把另一只脚迈进来。”
槿安照做,果然,身子完全进去了,和堇平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头一回离得那么近,篮子虽然已经很大了,可两个孩子坐进去,还是略显憋屈,但他们丝毫不嫌,只管笑。
只见初耀华再次检查了一下绳子是否牢固了,然后大手用力,把篮子提到地窖口前,槿安俯身朝下望,里面黑洞洞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娃子抓紧了哦。”初耀华慢慢把篮子放下去,手顺着绳子一点点往下放,槿安心砰砰直跳,眼看着亮光一点点没了,不由得闭上眼睛,小手紧紧抓着绳子,生怕篮子忽然摔下去。
“你别怕。”只听身旁有个声音响起,槿安这才睁开眼,四周全是黑的,她问道,“我们已经到地窖地下了吗?”
“还没呢,这才刚下一点点。”
慢慢的,已经适应了里面的黑,渐渐也能看见堇平了,他的手并没有抓着绳子,而是探手去抓周围的四壁。
“你在抓什么?”槿安好奇。
“冰。”
“冰?”槿安好奇,“这几日又没有下雪,哪里来的冰?”
“一看你就不懂,虽然没下雪,可是地窖周围总是会有很多细小细小的冰,刺刺的,凉凉的,不信你摸。”
槿安哪里敢,她的两只小手一直牢牢的抓着绳子,“我……我不敢。”
“胆小鬼。”堇平丢出一句。
槿安听了很不舒服,为了在他面前表示自己不是胆小鬼,她慢慢松开一只手,伸出去,向着周围一摸,“真的哎,果然有冰。”
“这下信了吧。”堇平眼睛黑亮黑亮的,小手从土壁上扣下一点冰,放进嘴里,“你吃一点,很凉。”
槿安学着他的样子,也扣了一点在指尖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舌头舔了舔,果然比下的雪还要凉,是一种刺刺的凉。
“少吃点,娘说了,这个冰吃多了,会肚子痛的。”堇平说。
篮子稳稳当当的往下放,只听得地窖上面有人喊,“抓紧喽,要飞喽!”
槿安连忙两只手握紧绳子,只感觉身体忽的一下往下坠,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这感觉像是丢了魂一般,但又特别舒服,好像真的飞起来了,怪不得叫飞篮呢,这下她是真真体会到了。
“害怕的话你就叫出来。”堇平说。
槿安摇摇头,他都不叫,如果自己叫,岂不是很丢脸。
没想到刚这样想完,就听到堇平啊啊直叫,槿安这才放心也叫出声来。
绳子来来回回上下好几趟,两个娃子也玩够了,叫累了,这才吊到地面上来。
堇平麻利的从篮子里钻出来,槿安就不行了,进去的时候困难,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更困难,头顶上篮子的把挡着,她折腾了好一会儿,始终出不来,堇平把篮子放歪,这才像倒山药一样把她倒了出来。
“好啦,去那边拍拍身上的土,爹要下地窖取山药了。”说着,初耀华把绳子拴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回屋换了件脏衣服出来。
堇平已经到别处玩去了,槿安还站在地窖口边,只听得初耀华自言自语,“堇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玩的时候从来没叫过,今天怎么害怕成那样?”
这话被槿安听到了,她不由的低下了头。
《五》送药包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槿安看见堇平去开门了,也好奇的走过去想看看是谁,堇平打开木门的那一瞬间,有一股清风刚好拂过,吹起了门外人脖子上缠绕的白色围巾。
这不是那日跟着莫大夫一块来的那个男孩子吗?槿安心里纳闷,今个他怎么自个就来了?
再看他手里,才发现有一叠草药包,大概是给堇平送药的吧。
“莫志谦,是莫大伯让你来的吗?”堇平问道。
“……不是……”莫志谦腼腆的小声说道,“我来是为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间的槿安。
那神情,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槿安觉得浑身不自在。
“为了什么?”大条的堇平没有发现莫志谦的小神情,仍旧询问,忽的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药包,“还说不是莫大伯让你来的,又唬我,药包都带来了,还装!”说着,就要拿那药包。
岂料,被莫志谦闪过了,他双手护着药包,紧紧抱在怀里,喃喃的说,“堇平,这药……不是给你的,真不是给你的……”
“啊?我们家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二个病人吗?”堇平纳闷了。
槿安也感到奇怪,听堇平刚刚叫他莫志谦,而之前的那个大夫也姓莫,所以这个男孩子可能是莫大夫的儿子,可是莫大夫看起来有快六十岁了,这个孩子看上去比堇平大,甚至有可能比自己还要大上几个月,看来,这个莫大夫是老来得子。
“这……”莫志谦说不上话来。这时,槿安过来了。
“你姓莫?看起来应该比我大,我就姑且叫你一声莫大哥吧。莫大哥,请问,你有什么事,这些药不是莫大伯让你送来给堇平的吗?”槿安礼数周到的说。
莫志谦看槿安出来了,神色更加慌张了,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腰杆挺得笔直,听见对方叫他莫大哥,顿时喜的满脸笑,“额……我今年十一……”
“果然比我大一岁。”
堇平在旁边站着,不说话,只一个劲盯着莫志谦看。
“我叫莫志谦,不知妹妹怎么称呼?”莫志谦性子道很温和,彬彬有礼,小小年纪就有一股绅士风度透出来。
堇平不待见的瘪了瘪嘴,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假正经的样子。
“莫大哥多礼了,我叫初槿安,叫我槿安就好了。”
“哦,原来是槿安妹妹啊,这个名字好,和堇平的倒……”那两个字刚到嗓子眼,正要吐出来,又被莫志谦狠狠的咽了回去。
“倒怎样?”堇平插嘴问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槿安唰的一下把他拉到自个身后,并且用手捂住他的嘴。
堇平顿时傻了眼,这个女孩儿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是在他家哎,而且她住进他家才不过几天而已,竟然可以对主人这么无礼,竟然捂住嘴不让他说话,心里愤愤不平,可也奈何不得,毕竟他大病才初愈,力气还很弱,哪里比得过槿安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力气当然大的惊人。只能乖乖被捂着嘴巴,心里骂道:亏得娘还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是哪门子的救命恩人!再说了,你也不过是比我大一岁而已,怎么我就是小孩子你就成了大人呢!
“莫大哥,这些药……”槿安问道。
“哦,”莫志谦晃过神来,顿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呵呵,这些药……是……为了开的……”
“什么?!”槿安愣住了,难道是娘让莫大夫开的?可是没理由啊,自己身体好好的,而且家里现在穷困成这样,堇平的药都快买不起了,别说给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抓药了,哪里还有那份闲钱,“莫大哥,你弄错了吧?我没有看过大夫,也不需要喝药。”
“没有弄错,槿安妹妹,你听我说,”莫志谦低着头,脸稍微有些红,“是这样的,那天,我跟着爹来堇平家,第一次看见你……”
“看见我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出生在中药世家,所以天生对医学有些天赋,再加上爹的兢兢教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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