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于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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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于云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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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染的身形和几个小兵相差不大,可是男孩子的力气是她怎么也比不上的。推攘之中她踉踉跄跄,几乎是被他们半拖着出去。
门外老师和校长闻风而来,还有一些学生也朝着这边跑来。士兵毫不顾忌地拖着她往外走,苏建华和几个男老师追上,拦阻他们不放行。
苏建华愤怒了,吼道:“这是干什么?你们哪个系统的可以随便抓人?!”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兵挺着胸脯站出来,脸上写满与年龄不符的一板一眼:“她被军部定了罪,里通外国!你们还想保她?不怕惹祸上身?”
苏建华被这句话打闷了,他来瑞城不久,她的事自己从来不说,可是他大概也知道她嫁的人家是做西药生意,她父亲在家卧床养病,怎么就说通到国外去了呢?
苏建华也慌张起来,不顾别人眼光拉住了戴染的胳膊,焦急地说道:“你怎么会通外国呢?你告诉他们你被冤枉了,我会帮你。”
戴染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感激,还有认命。她的手被拽的生疼,仿佛他们再使一点劲就会扭断一样。她摇了摇头:“我去一趟就回来,麻烦校长先帮我带着课。”
苏建华拉住她的胳膊不撒手,身后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戴老师的丈夫可能此刻在国外吧,抓她也不算冤枉。孟大公子是军统高官,苏校长还是不要阻拦了,别牵扯上不必要的麻烦。”周倩上前拉开苏建华,微蹙着眉,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学校还有很多事要依靠校长呢。”
苏建华怔愣中被周倩拉开来,戴染笑笑,虽然周倩没存好心,但是她做的对,本就不应该再卷进更多的人。
再一阵交头接耳的喧哗中,戴染被带上军车离开了。苏建华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突然往校门外跑去,老师们也没拦住,见他出门转了弯,很快就跑的不见了。
苏建华气喘吁吁地找上门,怀礼眼皮一跳,立即知道大事不好。苏建华连步子都没挪,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将事情捡重要的告诉了怀礼。
近日来怀礼不是没察觉局势紧张,虽然为了避嫌他从未打听过两军的状况,但人们口口相传的消息还是听了些。大家都在说,军统一直在准备反扑,大战一触即发。
他心中将事情前因后果串了一下,返身在柜台拿起钢笔在药方纸上写下一个地址递给苏建华,嘱咐道:“这是我家地址。麻烦你去把兴邦带出来,最好带去你家。我马上去指挥中心,你记住,我没回来找你,你就千万别把兴邦送回去。”
苏建华拽着手里的薄纸片,为难道:“那你们两家的老爷呢?我听戴染说你们都住一起,而且还有个叫琨儿的孩子。”
怀礼蹙眉想了一下,痛下决心到:“两位爹爹年事已高,不会被打扰,琨儿和我哥几乎没什么牵连,应该没事。不过今天这事你还是跟两位父亲说一下吧。我怕我和染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到时候让他们着急不如提前交代一声。不过你说的时候不要说的太严重,只说那边请我们过去聊一聊,只是个牵制,不会动我们。”
苏建华咬牙点点头,闷声道:“你也要小心,别硬碰硬,没人能硬过军人。”
在这一刻,两个男人不得不尽释前嫌。
当怀礼冲进指挥中心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很多人在那里哭闹,有些他还认得,只是他从不知道他们也和军统有瓜葛。
怀礼奋力的往里挤,看见前面士兵拦成的人墙后站着娄少校,他奋力挥舞着手臂吸引他的注意。果然,娄少校一眼就看见了他,低头吩咐了面前的小兵几句话,之间几个士兵出列,立刻在怀礼面前分出了一条路。怀礼迅速上前,身后士兵立刻复位,继续阻挡着涌动的人群。
“二公子这么快就来了啊。”娄少校皮笑肉不笑。
怀礼咬牙切齿,这斯是掐准了他会过来,连抓都不用派人去抓。“戴染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娄少校幸灾乐祸的笑着,眼睛发出残忍的冷光:“二公子何不亲自上去看看呢?这样比较放心嘛。”说着还比了个请的手势。
怀礼狠狠地刮了他一眼,迈开长腿往楼上跑,娄少校跟着他后面,脚步声十分轻快。
娄少校带着他三弯五拐的去到一个阴暗的走廊,守在走廊楼梯的小兵看见他们立刻行了一个军礼。
“413室。”
“是!”小兵立正行礼,转身在前面带路。
走廊两边的房间时不时传出一阵惨嚎或呻吟,听得怀礼到心高高提了起来,这里看来就是他们刑讯的地方。怀礼看看身旁的门牌,407,看来染儿被关在尽头的房间。忽然,身边的房间里“砰”的一声巨响,怀礼忍不住一抖,身后的楼少校伸手拍上他的肩,不知是安慰还是恐吓,笑容让人十分厌恶:“一枪就解脱,比受苦强多了,是不?”
怀礼拍掉他的手,怒目相视:“我孟怀礼是被吓大的。你的目的我晓得,能配合的我都配合,你再不满意就一枪毙了我好啦!”
娄上校反而不笑了,看着他的一双眼很是奇特,就像很不满意这个一点都不好玩的玩具一样。
三人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停下,小兵敲了敲门,立正说道:“娄少校到!”
里面的门立刻就开了,怀礼一下就看见了坐在凳子上手被反绑着的戴染。她披头散发,嘴角还流着鲜血,一展晃眼的白炽灯直直地打在她脸上,她不得不紧闭着双眼。
怀礼责骂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听劝告没将全家迁到美国去,心里第一次恨起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也是第一次后悔让她嫁给大哥。

第三十八章

娄少校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向室内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立刻轮起胳膊对准戴染已经红肿的脸颊挥下。
怀礼大吼一声:“住手!”一边极快地冲向前去。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那个耳光重重地落在戴染脸上,她的头以一个奇异的弧度扭向一边,竟像脖子给生生地扭断了一样。怀礼抱着她的脸,很轻很慢地扶正,声音颤栗着:“染儿,醒醒。染儿,睁开眼看看我。染儿……”
他的手指擦掉她嘴角的血,但立刻又有新的血丝细细渗出,怀礼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知道为了大哥会受些折磨,但没想过会有人因为他的选择而死。
戴染只昏迷了一下就慢慢转醒了,一旁的白炽灯已经被移开,她长长的睫毛煽动了两下,慢慢露出了黝黑的瞳仁。
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已经被眼泪湿透。她蹙了蹙眉,脸上的伤扯着很疼。刚才那一下把她彻底打懵了,现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抬起纤细的手腕,翻开的掌心接住他不停滴落的泪水,她气若游丝:“怎么哭了?你不开心?”
她还活着,怀礼激动的把她捂进胸膛。戴染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嘟囔道:“疼……”
怀礼不管不顾,声音嘶哑:“不怕,不怕,有我在。”
娄少校戏看得也差不多了,示意士兵上去把两人拉开。怀礼被人一左一右拉着不能动弹,双眼红的犹如厉鬼,下巴的泪渍还在折射着冷厉的光芒,怒道:“对女人你们也下的去这样的狠手。我们之前有什么做得你们不满意的,让你们要这么黑?有本事冲着我来,折磨女人算什么种!”
娄少校现在连笑都懒的笑了,直接吩咐道:“把大少奶奶送去休息,我们和二公子好好聊聊。”
戴染本两个人架着拖出了屋,她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口中浓重的腥咸把神经刺激的极度不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流过伤口便一阵刺痛。她心中狂吼:“不要伤害他!”可是嘴上最只有微弱的呜咽声。
戴染被带到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士兵将她扔在沙发上便不管了,退到门口站成一根石柱的样子把守着。
疼痛渐渐麻木,戴染艰难地撑起身来环视了一圈。这间房靠墙有一个长条桌,上面摆了几个热水瓶,然后就是她坐着的这组沙发,墙角还堆着几个让她心惊胆颤的白炽灯,看来这里是那些刑讯人员暂时休息的地方。
戴染将事情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大概的想清了缘由。她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对于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刚才那些皮肉之苦已经让她生不如死了。她很担心怀礼,更担心兴邦,她怕军队去家里抓人,不知道两位父亲会不会被带来,他们可是受不了一点刑讯的。
她撑着爬在窗上,看见两个士兵跟哼哈二将似地死守在门口。反正出也出不去,那就养养体力,免得回家让父亲见了担心。
戴染走到长桌旁拿起水瓶摇了摇,里面还有些水。屋里没有杯子,她只好取下瓶盖到了半盖子水。乳白色的盖子早就成了乳黄色,上面还有因为年生太久结成的黑垢,但是戴染知道,她现在太需要水了,不能计较那么多,就算为了爹爹,为了兴邦她也要活下去。她闭着眼将水一饮而尽,心里祈祷:希望怀礼少受些折磨。
戴染坐立难安地在这间小屋子里呆了一个下午,走廊上的灯一直一个样子,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色了。她被抓来顶多只审了一个时辰,可是怀礼都进去了一个下午了,她抑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可怕。她忽然觉得如果怀礼死了那她的世界也就塌了。
什么都不能做的时间里她想起了很多事……
小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容易手脚冰凉,有天怀礼偷来了琴姨织的手套送给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怀德的,他偷了大哥的来借花献佛,自己的还是暖乎乎的揣在兜里。可是,他真的很关心她。
在小巷里,在舞场里,怀礼总是把她圈在身边,半张着胳膊以防有人挤到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安稳妥帖,直到那次在小巷口看见他为了护着自己沾了一身的污渍时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比她想象的还护着她。
从小到大,她和怀德从未吵过嘴,但和怀礼却经常斗来都去。怀礼常常主动下台阶,虽然表情还是恨恨地,人却挨在她身边。她其实明白,后来自己为了消气做的那些恶作剧他是故意上当的,看见她笑了,他也就没事了。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回家总会有自己喜欢吃的小菜和爱喝的茶。此刻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明白过来,怀德送过的那几次糖炒栗子,一定也都是他安排的。
家里财产都散了之后她经受了巨大的压力,单凭着坚韧的性格和他一起支撑这个家。推她一把让她“加油”的,抱着她让她“不用硬撑”的,都是稳稳守在身后他。
刚才……睁开眼看见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想到这里,戴染的心咯噔一下,有中绵绵密密的怪异感在心中蔓延开来,就像那些泪水直接滴在了心坎儿上,渐渐连成一片,往四周漫溢。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为她而落泪……
不知过了三小时还是过了六小时,戴染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个小兵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们走。”
“孟二公子呢?”戴染不在乎他们带自己去那里,她只想知道怀礼现在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可能是她的脸被打的太惨了,小兵难得好心地回到:“他已经过去了。”
戴染赶忙跟他们走,被他们塞进军车时看见了后座坐着的怀礼。
怀礼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伤痕,戴染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只是谈了谈话。
“你脸还疼吗?”怀礼关切地看了看她的脸,胳膊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抚上脸颊。
戴染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你没事吧?”
怀礼轻轻耸了下肩:“当然没事。”
“他们这是带我们去哪里?”戴染看了看车外,很是疑惑。
“去孟府。我们原来的家。”
戴染有些急,还不能回家,去那房子做什么?
怀礼安慰道:“没事,就是让我们去住两天。家里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戴染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车子到达孟府,怀礼转头对她说:“你先下去跟那些小兵去安顿一下,我和娄少校还有些话说,晚些你吃过饭过来找我,我还在以前住的那间房。”
戴染点点头,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跟着小兵进了门。
再入孟府,那是任她随进随出二十几年,却又已经不属于她的地方。这里收藏了她一呼百应的历史,圈住了红色喜帕的脂粉香味,此时冷眼看去,都是往昔。
戴染还住以前那间房,只是外屋也被安排了人住。府中每一道门都有人把守,就连里屋外屋的门都是。越是危险的环境戴染越逼自己要冷静,晚饭她比平时都吃的多,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情况下就只能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吃过晚饭戴染便去找怀礼,守她的那个小兵估计是已经接到了通知,并未阻拦她,只是跟在她身后监视着。
怀礼门前也站着士兵,戴染进去后他们难得的没有跟进去,两人总算有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怀礼正坐在床上翻书,连被子也盖好了,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戴染深深地佩服他这种处变不惊的样子。
见她进来,他笑着拍拍床沿:“坐这儿来,说说话。估计没一会儿他们就会催你回房。”
戴染坐下,长话短说:“是因为要打仗了吗?他们今天一直问我怀德的下落,还问我说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和我会和。”
“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他们就动手了?”怀礼的表情是一闪而过的苦楚。
戴染轻轻点点头,又赶忙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刚才热敷了一下,好像开始消肿了。”
“除了脸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就是手臂被他们捏乌了几块,不过都不碍事。”看见他没事,戴染身上的疼痛也少了很多:“你和他们怎么聊了那么久?”
“唉,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怀礼很是不以为意:“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多方查证我们说的话。现在这里面住了很多人,都和我们一样的情况。你尽量不要和那些人说话,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戴染听话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了重要的事:“对了,爹爹和兴邦你都安排了?”
怀礼看了看门口,示意她靠近些,戴染俯身将耳朵靠近他的嘴。
“两个父亲都在卧床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所以他们不会查问。兴邦我已经托付给苏建华了,我嘱咐他说我们不回家他就不能把兴邦送回去。”
苏建华绝对信得过,戴染放心不少,起身时不小心撑了一下他的肩膀,怀礼立刻整个人蜷了起来。戴染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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