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道:“仕途险恶,为官之道,首要在于靠山。不知贵主人靠山是谁?”家人道:“暂时没有。”
王某叹道:“惜小费而忘大祸,不智。”
家人道:“依王兄之见,朝堂之间,谁可依托?”
王某道:“公主待人温和,自是最佳人选。若不惜千金为礼,我当设法引见。欲访公主,并非难事。”
家人大喜,说道:“千两黄金,不是问题,却不知王兄住在何处?”
王某道:“我与兄台同巷,你不知道吗?”随手指点住所。
家人回去后禀明御史,御史大乐,当即准备宴席,邀请王某做客。王某欣然而来,席间谈起公主性情、起居琐事,娓娓道来,绘声绘色,说道:“公主地位显贵,等闲人难以见面。如果不是看在同巷份上,即使赠予百金,我也不会帮忙。”
御史内心感激,连连称是,临别时定下盟约,王某说道:“大人可自备礼金,公主那边我自会打点,数日内必有结果。”
三日后,王某再次登门,骏马锦衣,跟御史说:“快快整治行装,公主事务繁忙,求见者摩肩接踵,自早至晚,难得休息。好不容易今日有空,宜火速前往,错过时机,后悔莫及。”
御史点头赞同,当下收拾行囊,备下千金重礼,出门往东,曲折十余里,至一府邸,富丽堂皇,知是公主别宫,不敢贸然进入。
王某翻身下马,说道:“欲见公主,先送礼单。金子给我,我替你转交殿下。”
御史解下包裹,塞入王某手中,说道:“里面是千两金叶,贵重非常,兄台可要在意,切莫遗失。”
王某笑道:“放心,我理会得。”伸手推门,进入内殿。
过不多时,王某去而复返,说道:“恭喜大人,公主有请。”御史振奋精神,理一理衣襟,跟随王某入府,穿廊过室,来到一处大殿。途中守卫森严,壁垒丛丛。
殿内一名丽人,高坐堂上,容颜秀丽,美貌如仙。左右侍女林立,个个皆着锦绣,罗列成行。御史跪地请安,丽人赐座赐茶,金碗泡水,茶叶芬香。
主客互致问候,气氛融洽。俄尔茶凉,御史起身告辞,丽人赠以礼品,赏赐快靴貂帽,材质上佳,做工一流。
御史回到家中,深感王某恩德,持帖上门拜访,只见门扉紧闭,阒无一人。寻思“王兄俗务繁忙,想是伺候公主未归,我明日再来吧。”如此连续三次,三日三拜,仍不见王某踪影。
御史心中犯疑,前往公主别宫查探,不出所料,此地也是人去楼空,向左右邻居打听,回答说:“什么公主?压根没听说过。不久前,数人来此租房,早已搬走,算算日子,刚好三天。”
御史闻言懊恼,心中雪亮:碰上骗子了。
平白无故损失千两黄金,越想越气,后悔不迭。
第四百四十一章 居诈(二)
某副将军,怀揣巨金入都,欲买。官升迁,苦无门路。这一日,某骑士登门造访,貂裘骏马,装束华贵。彼此见面,那人自称“姓张,妻兄乃天子近侍,眼下某处缺一将军职位,若有需要,只要舍得花钱,可设法在天子面前求情,不愁不成。”
副将军闻言迟疑,不置可否,张某道:“此事无须考虑,若怕上当,咱们可以签下文书,先给官,后付钱。银子在你身上,我还能强取不成?”副将军见他说得在理,略一思索,点头答允。
次日,张某再次前来,说道:“妻兄有请,跟我来吧。”两人骑马赴会,辗转至一府邸,辉煌大气,贵比王侯。
进入大厅,主人田某设宴款待。席间,田某态度倨傲,斜眼打量将军,问道:“你要买。官?此事非万两黄金不可办妥,你可愿下血本?如果愿意,我这有一份协议,签字画押后,便可生效。”
副将军道:“银子我有的是,协议也可以签,但有一点,咱们得先办事,后付款。”
田某道:“这是自然,封官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不过人心叵测,我与将军不过初识,叫我怎能信你?”
副将军道:“咱们以三日为限,只要三日内,你能让我见着皇上,求得官位,即刻奉上黄金。”
田某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双方谈好筹码,副将军心愿得偿,起身告辞。田某命张某送客,主客来到门外,张某说道:“将军,我有一言相告:妻兄田氏乃朝中红人,文武大臣争相结交。盼你升官上任后,言而有信,备好银两黄金,切莫反悔。如若不然,咱们捧得起你,也踩得倒你,可以随时收回官位。”
副将军笑道:“在下戎马多年,一诺千金。说好的银两,一分不会少你,用不着拿狠话吓我。”
两日后黄昏,副将军在家闲坐,数人大吼闯入,口中叫道:“圣上有请。”副将军惊喜交加,疾披朝服,进宫面圣。
来到宫中,只见天子坐于殿上,身旁武士林立,天威森严。副将军跪地行礼,口呼万岁。天子赐座一席,殷勤慰问,说道:“将军武烈非常,声名在外,朕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栋梁之才。某处险要,缺一大将,朕今授你一品官衔,即刻上任。好生努力,为国建功,封侯有期。”
副将军拜谢圣恩,告辞离去。回到住处,即差手下前往田府,奉上黄金万两,兑现诺言。自此后高枕无忧,窃以为封官上任,指日之间。每日与亲朋好友畅饮,夸夸其谈,意气风发。
如此过去数日,迟迟不见圣旨下达,副将军望穿秋水,前往朝廷打探,职位早由他人顶替,愤恨不平。一气之下,前往兵部争论,叫道:“在下职位,乃陛下亲口钦定,田大人从中撮合,怎敢授予旁人?”
兵部司马一脸愕然,冷笑道:“你有病吧,朝廷之中,哪来的田大人?再敢胡言乱语,咆哮公堂,律法伺候。”
副将军闻言震惊,心中凉透,略加思索,恍然大悟:流年不利,碰上骗子啦。
第四百四十二章 居诈(三)
嘉祥县李生,琴艺精通。偶尔路过东郊,凑巧此地一群工人正在掘土,挖出一具古琴。李生见之心喜,低价购买。回去后擦拭干净,古琴异光绽放,照耀满屋。调弦弹奏,琴音清烈,喜不自禁,如获珍宝。将古琴用锦囊装好,藏于密室,不肯示人。
县丞程氏,爱琴成痴,其时新官上任,备帖前往李府拜访。李生素爱清净,鲜有交际,难得县丞主动登门,感其恩德,倾心结交。彼此宴请,诗酒论友,你来我往,渐渐熟悉。
程氏为人风雅绝伦,谈吐潇洒,李生爱其文采,频频登门。如此朝夕宴饮,不觉时光飞逝,辗转过去一年。
这一日,程氏在家摆酒,宴请李生。客厅内木桌上置一木琴,李生见猎心喜,细细把玩,爱不释手。程氏问道:“莫非李兄也是琴道中人?”李生笑道:“琴之一物,乃在下生平最爱。”
程氏道:“原来如此。你我相交百日,却从未见过李兄抚琴,能否为我弹奏一曲?”说话间焚香调弦,极力邀请。李生欣然答允,当下静心凝神,表演琴技。程氏用心聆听,赞道:“大高手!如此琴技,堪称一绝。在下一时技痒,也想弹上一曲,若有错陋,请勿见笑。”一面说笑,一面弹琴,奏的是一首《御风曲》,琴音清越,大有绝世出尘之意。
李生为之倾倒,由衷赞道:“大人大才!请恕小生冒昧,恳求大人收我为徒,传授琴技,感恩不尽。”程氏道:“你我诗词为友,平辈论交。收徒之说,切莫再提。至于琴技,可以互相切磋,共同钻研。”
自此二人以琴论友,情谊愈发深厚。
转眼又过一年,李生尽得程氏真传。然而程氏每次造访,李生只以寻常瑶琴相待,自我珍藏之古琴,从不拿出。这一晚二人酒后畅谈,程氏说道:“我最近新谱了一首曲子,不知李兄有没有兴趣听?”调弦挥手,弹了一段《湘妃调》,琴音幽怨,闻之落泪。
李生如痴如醉,啧啧赞赏。
程氏叹道:“曲调虽好,恨无良琴。若有上佳古琴,这一曲《湘妃调》,还可以弹得更好。”李生不知是计,欣然笑道:“凑巧得很,在下正好有一古琴,今遇知音,岂敢自密?”语毕,自入卧室,取出古琴,置于桌面。
那古琴用锦囊包裹,神气内敛,光芒不现。程氏伸手解开锦囊,取出古琴,细细掸去灰尘,凭几弹奏,琴音曼妙,刚中带柔,美不可言。
李生侧耳聆听,击节相和,神情陶醉。
程氏道:“技法拙劣,有负良琴。不瞒李兄,拙荆亦是琴中好手,若得内人一奏,方称完美。”
李生又惊又喜,问道:“莫非嫂夫人也会弹琴?”
程氏道:“岂止会,简直是精通。方才那首曲子,正是拙荆所授。”
李生叹气道:“只可惜男女有别,小生无缘拜访。”
程氏道:“你我交情莫逆,不必拘泥小节。若真心想听琴,明日可携古琴造访,我当设法请求拙荆,让她隔帘弹上一曲。”李生不迭点头。
次日,李生果然抱琴登门,程氏整治酒席,彼此欢饮。
席间,李生献上古琴,恳求听曲。程氏提琴而入,旋即外出。只听得脚步声响,一名丽人款款走出,双十年华。隔帘行礼,香气扑鼻。
俄顷,帘内琴音悠扬,不知是何曲目,细细品味,只觉荡心媚骨,令人魂魄飞越。一曲终了,程氏举杯劝酒,帘内琴音再起,这次弹的是一曲《闲情之赋》,李生沉醉痴迷,痛饮美酒,数碗酒水落肚,昏昏欲睡,情知再待下去,必会失态,言念及此,起身告辞,索要古琴。
程氏道:“李兄眼下醉酒,酒后抱琴,难免有失。不如暂将古琴存放在此,明日再来取回。届时令拙荆一展所长,倾尽弹奏,如何?”李生不疑有它,点头答允。
次日,李生如约而至,放眼所见,院门紧闭,庭院寂静,不见程氏踪影。向看门老隶打听,回答说:“约莫五更天,大人携带家眷,匆匆离去,不知去哪,说是三天后回来。”
三日后李生再次造访,仍不见程氏踪迹,府中上下尽皆生疑,大伙前往程氏住处查看,室内只余床榻,古董字画,金银细软,尽皆不见,将此事禀告县令,县令亦是一脸茫然,实不知属下何以不辞而别。
李生无端丧琴,寝食俱废。记得以前程氏说过,他是荆楚人氏,于是不远千里前往楚地,寻访程氏行踪。当地百姓都道:“此地没有姓程的,只是三年前住过一位道士,擅长点金术,后来无端消失,好像是花钱买。官,当了嘉祥县县丞。”
李生闻言恍然:不消说,道士即是程氏,他之所以买。官,全是为了自己那具古琴,为此忍耐三年,与自己敷衍周旋,真是可恶。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仙人岛(一)
王勉,字黾斋,灵山人,聪明俊雅,才气不俗。
王勉性格高傲,雄于辩论,言辞锋利,同窗书友与其斗嘴,常受折辱。这一日,王勉偶遇一道士,目不转睛打量自己,说道:“公子面相极贵,只是好斗轻薄,福分折损殆尽。以公子智慧,若弃文修道,必可荣登仙籍。”
王勉不信,笑道:“福泽岂可预测?世上何来仙人?”
道士道:“公子见识何以如此浅薄,实不相瞒,我便是神仙。”
王勉嗤之以鼻,冷笑道:“你是神仙?有何本事?”
道士道:“贫道本领低微,但我认识许多仙友,若肯随我前去,包你大开眼界。”
王勉问道:“在何处?”
道士道:“咫尺之间。”说话间取出随身木杖,置于双腿之间,将另一头递给王勉,嘱咐道:“跟我学,夹。紧木杖,闭上眼睛。”
王勉依言闭眼,只听得道士一声轻喝“起!”,木杖随之而长,粗如五斗皮囊,凌空飞掠。王勉暗中摸索,木杖表皮布满鳞甲,坚硬如齿,心中大骇,不敢妄动。
过不大会,耳中又传来道士声音,轻喝道:“止!”木杖稳稳落地,置身处是一间巨宅,重楼飞檐,状若皇宫。一座高台平地而起,足有一丈。台上一座大殿,十一根巨型木柱支撑,恢弘大气,无与伦比。
道士当先领路,两人进入殿中,早有童儿出来迎接,摆上酒宴,一口气摆了十余桌。道士换上华服,虚位以待,似在等候客人。
俄顷,空中仙客云集,纷至沓来,或乘龙,或驾虎,或骑鹤,不一而足。众仙家各带乐器,有女子,有丈夫,有赤足者。
中间一名丽人,跨乘彩凤,身着宫装,身旁一名童子,怀抱乐具,非琴非瑟,不知是何种类。
继而酒席开始,珍馐佳肴,入口芬芳。王勉默然静坐,目光凝视丽人,心生爱慕。酒过三巡,一老叟借着酒兴,提议道:“承蒙崔真人设宴款待,今日可谓群贤毕至,实乃盛会。不如大伙联袂一气,合奏一曲,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各取乐器,调弦谱曲,一时间丝竹之声不绝,响彻云霄。惟有那丽人不为所动,直待众人奏完,这才取出乐具,轻舒皓腕,十指跳跃,声若天籁,激昂柔和,兼而有之。激昂处开胸震胆,柔和处荡气回肠,满座寂静,各自陶醉。
约莫半柱香后,乐音停顿,铿锵一声高响,如击磬钹。众人由衷折服,赞道:“云和夫人绝技,妙不可言。”语毕,各自起身告辞,只听得鹤唳龙吟,顷刻间,一干人等散得干干净净。
道士命童儿收拾碗筷,铺设床榻,替王勉安排住处。王勉初见丽人,已然一见钟情,待得闻其弹奏,更是魂牵梦萦,想入非非。自思:“想我王勉才高八斗,登科拜榜,不过举手之劳。翌日青云显赫,一朝富贵,何患无妻?云和夫人虽是绝色,但天下之大,焉知没有比她更美之人?”一时间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道士似已窥其心意,笑道:“公子前生与我本是同学,后因意念不坚,坠入尘网。如今陷溺已深,难以自拔。我先送你回去,来日或有再见之时,但若想羽化飞仙,尚需历经劫难。”手指阶下长石,命其闭目而坐,嘱咐道:“不可睁眼。”
语未毕,长石冲天而起,迅如流星,耳旁风声呼啸,不知掠过几百几千里距离。王勉端坐石上,忽尔想到:“不知下界景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