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元庆需要他这样的人成为官场的监视者,权力斗争他不会去干涉,但不能违反他杨元庆定下的规则,所以换而言之,御书台就是规则的守卫者。
杨元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你的背景我很清楚,你自小家贫,因得到苏家的帮助而渐渐走上仕途,大业五年,你一个小小的蓝田尉竟敢杖打元敏,得罪了元寿,苏威却把这件事告诉了先帝,使你被先帝赏识,升为汉中郡司马,这次又是苏威极力推荐你,苏威确实对你恩重如山,从这一点,你应该对他心怀感恩。”
“卑职对苏相国的恩情一直铭记于心。”
杨元庆又继续道:“你也不用把官场斗争想得太可怕,商场其实也是一样,就算种田的老农也要争点泥粪,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苏相国让你弹劾王肃,你觉得压力很大·我倒觉得是你自己背上了包袱,做御史最重要的,是对事不对人·你不用去考虑是出于什么动机,王肃有问题就应该弹劾,如果没有问题,我想不管苏相国再给你施压,你也不会弹劾,对不对?”
韩寿重默默点了点头·“对事不对人,卑职明白总管的意思了。”
“不!你还没有明白。”
杨元庆又语重心长道:“虽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有人的地方还有人情,知恩图报,这很正常,对苏相国的恩情,并不是要你样样都听他的话就叫报恩·不是,苏相国已经年迈,做不了多久了,将来若苏家有难·那时你再伸手援助,这就是报答了他的恩情,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只要你是禀公办事,时间久了,别人也就不会再说你是苏党,你才能以铁面而服人。”
韩寿重站起身,深深行一礼·“总管之言,卑职铭记于心。”
杨元庆又摆摆手笑道:“坐下吧!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情。”
这时·一名管家婆将罗姬带了进来,“老爷,罗姬来了。”
罗姬抱着孩子对杨元庆躬身行一礼,“参见老爷!”
杨元庆见罗姬的气色比几个月前告状时好了很多,才长胖了,看样子在自己府中过得不错·他点点头,指了指韩寿重对罗姬道:“这位是韩御史·朝廷的监察官,你所受的冤屈便是他负责,你对他说吧
罗姬虽然在楚王府住了几个月,衣食无忧,但她心中的冤屈越积越深,她终于等来了仲冤的一刻,立刻跪了下来,悲声喊道:“请御史为民女做主!”
韩寿重一下子愣住了,在楚王府上居然遇到了民女告状,他看了一眼杨元庆,杨元庆正慢慢喝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韩寿重知道自己遇到考题了,他不敢怠慢,立刻沉声道:“请起来慢慢说。”
旁边管家婆将罗姬扶了起来,罗姬低下头,便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韩寿重顿时一阵心惊,王绪的儿子竟然在唐朝太子府文学馆做供奉,王绪这是暗中勾结敌国啊!
而且楚王去年就知道这件事,一直等到今天才发难,足见楚王谨慎,韩寿重明白此事事关重大,否则楚王不会让自己来他府中。
韩寿重的头脑里迅速转了几个念头,对罗姬道:“这件事我记下来了,但我需要到京城核实,可能会耗一点时间,另外烦请你再写一份完整的状纸,过两天我会派人来取,总之,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罗姬千恩万谢,先跟管家婆走了,韩寿重这才对杨元庆道:“请殿下谅解,没有确凿证据,卑职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的口述就弹劾一朝相国,必须要证据确凿才能做。”
杨元庆点点头,“这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更不会干涉,你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卑职告辞。”
杨元庆又想起一事,对他道:“关于安晋寺的刺杀案,你就不要过问了,你集中精力把眼下的这个案子办好。”
“是!卑职先告退了。
韩寿重告辞离去了,杨元庆沉思片刻,起身走出房间,刚到院中,管家婆迎上来道:“老爷,夫人请你去一趟后院,说有要紧事。”
“我知道了!”
杨元庆心里明白妻子找自己做什么,他有些心烦,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向后院走去。
片刻,他走进了裴敏秋住的主院,一名丫鬟在院中高声道:“夫人,老爷来了。
走进侧堂,裴敏秋迎了出来,“夫君这么快就来了。”
“嗯!”
杨元庆点点头,见长子杨宁坐在窗前的桌上写字,杨宁立刻放下笔,站起身恭恭敬敬道:“父亲。”
“在写什么?”杨元庆微微笑道,一般家庭对长子都很严厉,但杨元庆对自己却比较宽和,他极少板下脸训斥女儿,对长子也是一样,主要是他经常在外,如果再对儿子施以严厉的态度,这会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这也是自己小时候的教训。
杨宁能感受到父亲笑容里的慈爱,他心中格外温暖,连忙回答,“回禀父亲,是明天要上课的内容,师尊已经提前告诉我,母亲让我再写一遍。”
杨元庆摸摸儿子的后脑勺,柔声道:“去隔壁房间写吧!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是!”杨宁收拾东西出去了。
杨元庆在儿子刚才的座位上坐下,对裴敏秋笑问道:“找我来有什么要紧事?”
裴敏秋叹口气,“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关于王家,毕竟是我舅父,王家也是闻名天下的世家,我知道我不能随意干涉你的政务,只是想请你手下留情,给王家留一点面子,怎么说呢?”
裴敏秋很为难,她从不过问杨元庆的政务,但王家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会严重影响到王家的名誉,这对世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并不是想求杨元庆放过王家,只是希望他能给王家留一点面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我会给王绪一个机会,让他自己辞职,如果王家肯配合,那么我也愿意保住王家的名誉,如果他选择了对抗,那我也无可奈何。”
裴敏秋点点头,在杨元庆对面坐了下来,低声道:“最近我真的很为难,为家族之事,前几天母亲还在我面前和祖父大吵一场,真的很令人心烦。”
“这是为什么?”杨元庆有些好奇地问道,他知道王夫人因为敏秋父亲之事,和裴矩的关系一直很僵,但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吵架,这得需要多大的导火线。
裴敏秋无可奈何道:“因为我的二哥,母亲想让我替他谋职,却被祖父严厉阻止,激起了母亲心中的新仇旧恨,两人便大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父亲夹在中间也没有办法。”
杨元庆其实明白裴矩的意思,要收缩裴家的扩张,这是自己当初任命裴青松为记室参军时的暗示,裴矩应该明白自己的暗示,这次对付王家,下一个便是裴家,他很希望裴家能够主动收缩,那大家颜面上都好看。
杨元庆沉思良久,便道:“你今天找个时间去告诉母亲,裴明之事我可以特殊安排,我让他从军为文职军官,这样就不会占据朝廷的名额,祖父那边也好交代,另外,王家之事千万不要告诉母亲,你就当不知此事。”
杨元庆的理解使裴敏秋几天来的心结一下子解了,她心中十分感激,连忙施礼道:“多谢夫君帮助,这样,我就能面对家人了。”
杨元庆苦笑一声,“夫妻之间还要这么客气做什么,只要能办到,我总归会替你办好。”
裴敏秋喜不自胜,抿嘴一笑,向外走去,“我去给你煎茶,你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下。”
杨元庆在坐榻上躺了下来,头枕在手上,慢慢闭上眼睛,今天回来才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事情,真的让他有点疲惫不堪了。
马车在大街上疾驶,韩寿重望着车窗外,心中却在想着楚王交代之事,他现在才明白苏威让自己弹劾王肃的真正用意了,楚王要对付王家,被苏威事先揣摩到了。
先打掉王肃,等于断了王绪一臂,下一步只要王凌之事证据确凿,王绪的相位铁定保不住了,就算不自己辞职,也会被罢免,没有哪个相国会偷偷把自己儿子安排到敌国去。
同时,韩寿重还在想着楚王对自己的劝诫,做御史要对事不对人,要对付王绪,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楚王却不肯告诉他,他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温和还是激进?
韩寿重心中十分为难,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高声吩咐车夫,“转道去苏相国府!”
既然对事不对人,那这件事其实请教一下苏威,也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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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铁马踏雪取河北第八章一点眉目
更新时间:201212179:19:03本章字数:5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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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甲,苏威静静听完了韩寿重对案情的述说,他并没有惊喜,眼中反而流露出—丝畏惧之色,杨元庆至少在去年十—月之前便掌握了王绪私通唐朝的证据,他却隐忍不发,—直等到今天,城府之深令他感到—阵心寒。
苏威背着手走了几步,低低叹息—声,自言自语,“他不像武帝,更有几分文帝的心机,这倒未必是坏事。”
苏威又慢慢坐了下来,注视着韩寿重道:“从楚王怎么处置王肃,你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下手了。”
楚王对王肃的处置并没有罢官,而是将他贬职为博陵郡司马,韩寿重也考虑了这—点,他小心翼翼问:“这能不能理解为楚王不想打草惊蛇呢?”
苏威摇摇头,“你不能这样理解,你要明白楚王殿下对付王家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并不是要消灭王家,而是打压王家,将他们从强势家族打压成—个弱势家族,所以王肃被贬职而不是免职,明白这—点,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明白了,多谢相国指点迷津,另外,安晋寺—案楚王已令我停止调查,这件事我很遗憾,最终成为悬案。”
苏威呵呵笑了起来,“那个案子并没有停止,内卫—直暗中调查此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估计他们已经查出—点眉目了。”
韩寿重愕然,内卫也在调查这个案子,他竟然—点都不知道。
苏威注视着他语重心长道“刺杀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的案子,四月初要开始调整紫微阁了,你必须在相国调整之前,把王绪的案子做完,也就是说,你最多只有半个月时间了。”
韩寿重默默点头,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感到了—种巨大压力。
……
杨元庆回来后,楚王府明显地开始忙碌起来,商家来送瓜果肉食的牛车也比从前勤了好几趟,王府中又多了几百亲兵吃饭,这是—件大事。
不光送食料牛车来的次数多了,连楚王府的家人出去办事也多了起来,去送信,也买杂物等等,从早到晚,不断有人离开王弈去街上办事。
中午时分,又有—名家人牵—匹老马从王府里出来,走过了护宅河,此人打扮像个管家,年约三十余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看起来还算精明能干,此人姓蒋,是楚王府的四管家,负责管理整个王府的车辆马匹。
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别的家人出去办事,大多是靠两条腿跑路,或者搭乘王府运物的马车,而这个蒋管家去办事却能骑—匹老马。
“四管家,有事出去啊!”看守护宅桥的士兵早认识了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二夫人马车上的扶手坏了,府中也没法修,去北市看看,能不能买个新的。”
蒋管家随口再答。
“皿管家慢走!”
蒋管家翻身上马,催马向北市而去,这时,从对面—条巷子里出来—个骑驴的年轻妇人,年约二十三四岁,穿着淡红色布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斜插—支银钗,两个脸团涂着红红的胭脂,人长得也比较粗黑。
这身小媳妇打扮,骑着毛驴,在太原城内随处可见,实在是太普通,除了些娶不上娘子的中年大叔会死盯她几眼外,着实没有人会注意她。
年轻妇人挥着竹鞭轻轻抽打小毛驴,不紧不慢,远远地跟着蒋管家,也是向北市而去。
北市是太原城乃至整个河东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占地数百亩,有上千家店铺,从奢侈的珠宝绸缎到普通的柴米油盐,样样都有。
随着河东局势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再加上汾水航运的迅猛发展,整个河东的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北市内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甚至还可以牵着骆驼的粟特商队,目光穿过人群,寻找着商机。
人流量太大,已经很难骑马,蒋管家只能牵着老马,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行走,在他身后三十步外,年轻的少妇却很灵活地骑着毛驴,—路跟随。
蒋管家在—家车马行买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不过他却没有调头回去,而是继续向前走,从另—个门出了北市,又走了—里路,来到—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前。
这—带紧靠城墙,房屋破旧,基本上都租住着在北市做生意的商人,此时商人们都在北市内忙碌生意,使这—带显得格外冷清,只偶然会有—辆运货马车疾驶而过。
蒋管家向两边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便直接进了小巷子,片刻,从数十步外的—座房子后,骑毛驴的年轻妇人出现了,她依然若无其事地从小巷子旁走过,目光—扫,巷子并不深,只有—户人家,门刚刚关上。
年轻妇人挥鞭—抽毛驴,悠悠晃晃地离开了这个偏僻地带。
“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
房间里蒋管家恼火万分,按着桌子向对面坐着的女人怒吼,“说好事成后,把剩下的八百两银子全部付清,怎么只有五十两?”
房间里光线很暗,窗帘拉着,—名身材矫健的年轻男子站在窗前,从—条窗帘缝里凝视着院子,细长的眼睛里充满了阴冷和狠毒。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在蒋管家对面还坐着—名妖艳的年轻女子,化着浓妆,嘴唇鲜红,脸上涂得雪白,她并没有被蒋管家的怒气吓倒,而是娇声道:“可是并没有事成。”
“那是你们无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对面是坐着女人的缘故,蒋管家嗓门格外高,他望着桌上两锭银饼,憧憬了几天的美梦破灭了,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再—次大吼:“你们必须把银子给我,否则我要向官府告你们。”
站在窗帘前的年轻男子眼中迸射出—道杀机,他轻轻用修长白暂的手指在窗上轻轻敲了—下,这是—个信号。
妖艳女子的手中忽然出现—支锋利的水刺,皓腕—翻,迅疾无比地刺进了蒋管家的心脏。
蒋管家张大了嘴,惊讶而又绝望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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