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裴矩明白杨元庆的担忧,他微微笑道:“唐朝毕竟不是窦建德和李密那种枭雄势力。只考虑利益而不考虑影响,他们毕竟是一个正式王朝,他们是以朝廷的名义和我们达成和解协议。他不会轻易自毁名誉,如果他们撕毁协议,他们会失信于天下,天下人何以再相信他们?”
杜如晦笑着接口道:“我也赞成苏相国和裴相国之言,唐朝虽然平定了梁师都之乱,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发动对东方的战争,相反,我认为他们之所以和我们签订和解协议,并不是因为薛举或者梁师都之乱,而是他们也急于恢复生产。稳定内部局势,攘外必先安内,他们至少需要半年多时间才能稳定住内部局势,所以支撑用怀柔手段稳住唐朝,而不要急于募兵,另外。可以把主要兵力集中在河东郡,这样就算唐朝冒天下之大不韪,撕毁和解协议,那他们也只能向关北六郡进军,而伤不到河东主体,对我们损失也不大。”
众人一一建议,意见都渐渐统一,现在唐朝的威胁并不大,没有必要为募兵而影响春耕,杨元庆也最终决定接受大家的意见。
“好吧!为了确保河东万无一失,我们有必要再和唐朝接触一下,强调一下去年签署的和解协议,杜相国,就麻烦你再去一趟长安。”
杜如晦点点头,“事不宜迟,属下今天下午就出发……长安城的气氛明显比去年年末热烈起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春天到来的缘故,而是因为唐军在西平郡打了大胜仗,秦王李世民率五万唐军在西平郡一战击溃了梁师都部,西秦军四万余人投降,梁师都也**而亡,彻底拔掉了这根钉在唐朝脊背上的芒刺,支持梁师都的吐谷浑可汗也亲自来长安臣服,送牛羊五十万头赔罪。
这次久违大胜仗一举扫掉了笼罩在长安天空中的阴云,使长安的天气变得晴朗起来,满城欢庆,唐帝李渊特地加封秦王李世民为尚书令。
就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隋朝使臣杜如晦抵达了长安城。
皇城太极宫御书房内,李渊正和太子李建成、相国萧瑀以及吏部尚书陈叔达商议着隋使到来之事。
虽然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西秦军的胜利是一场久违的胜利,是一件振奋民心军心的大事,但对唐朝高层来说,这其实不过是一场政治较量后的结果,裴寂被调为西川安抚使后,李世民在朝中势力大降,为了挽回朝中不利的颓势,于是便有了平凉郡大捷。
这就是李渊调走裴寂的真正原因,向李世民施压,逼他拿下平凉郡,如果李世民再没有动静,李渊就会直接任命李神通来接替李世民的主将之职。
李渊心里很清楚,军心不稳、军心即将崩溃,需要安抚军心,其实只是李世民的一个借口,他是要拖延西征的时间,而逐渐掌控军权,当然,李渊并不反对李世民掌控军权,毕竟是他的儿子。
只是李世民为了掌控军权拖延了太长的时间,这就让李渊有些不满,军队作战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国库已经难以支撑。
而且很多重臣都看出来,在薛举暴亡之时,他的两个儿子发生内讧,这其实就是最好灭掉西秦的机会,但李世民却按兵不动,浪费了这次良机,这让很多大臣都颇有微词,李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所以这次西平郡大捷,在高层内部并没有引起太多激动,大家都以一种平静的心态视之,相反,隋军攻克幽州和即将发动对窦建德的战争,却引起了唐朝内部的震惊和极大关注。
“陛下,隋使此行的目的很明显,这是隋军要发动河北战役的先兆,微臣听说窦建德集结了三十万大军,隋军必然也会倾力应对,这样一来,河东兵力空虚,隋使这时候到来就可以理解了,就是要稳住我们。”
说话的是相国萧瑀,他思维敏捷,眼光锐利,能看透问题的实质,深受李渊信任,在朝政事务上,他隐隐取代了裴寂,成为朝廷第一权臣,不过为人正直低调,没有参与到李氏家族的内部斗争中,这也让李渊对他更加信任。
李渊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意识到这一点,此时正值唐军平定了梁师都之乱,唐军没有了后顾之忧,李渊也有点禁不住诱惑了,太原是他龙兴之地,他将河东看得极重,虽然被杨元庆夺走,但李渊始终耿耿于怀,现在河东兵力空虚,这是一次千载难逢之机。
李渊迟疑一下道:“朕在考虑,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次机会夺回河东?”
“父皇,这绝对不妥!”
李建成当即反对,“我们和隋廷签署了和解协议,这是以朝廷的名义签署,如果我们撕毁这个协议,那就会让我们失信于天下,人以信立身,国以信立本,如果失信,不仅会使天下对李唐寒心,也会使朝臣离心,父皇,得河东而失大义,儿臣不赞成。”
李渊沉思不语,这时,萧瑀从另一个更加务实的角度劝他,“陛下,太子所言失信是一回事,另外我能不能拿下河东则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们出兵河东,杨元庆必然会放弃和窦建德之战,率主力大军回援,对他来说,区别只是晚一点拿下窦建德,而对于我们,却是河东没有拿下,反而损兵折将,同时失信于天下,陛下,代价太大了。”
李渊点了点头,又问陈叔达,“陈尚书怎么看?”
陈叔达是陈朝贵族,学识、才干皆佳,他原本是绛郡太守,李渊起兵时,他献绛郡投降,后被封为黄门侍郎,裴寂辞去吏部尚书之位,由陈叔达接任,但此时他还没有入相,直到年初相国窦威去世,太子李建成极力推荐陈叔达为相,陈叔达正式接替窦威的相位,成为唐朝相国的五相之一。
李渊也是有意识地在削弱关陇贵族的势力,虽然他因为得到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而迅速坐稳了关中,但关陇贵族的强势也使李渊非常被动。
但由于山东士族支持新隋,使李渊一时找不到和关陇贵族对抗势力,他便渐渐引进了南方士族,如萧瑀和陈叔达,他要培养一个能和关陇贵族对抗的新势力集团,所以陈叔达才能在短短的数月内接连被提升,就是这个缘故。
陈叔达躬身道:“陛下,我们刚到关中便遇到了薛举发难,紧接着丢失河东,数败于北隋,到今天好容易才平息梁师都,关中民众从未得到休息,一直处于战争的重压之下,现在长安虽然米价还算稳定,但各种物资匮乏,陛下,现在民心思定,臣以为,不宜再发动战争,应以内政为主。”
太子和三个大臣的一致反对,使李渊终于打消了趁机进攻河东的念头,他点点头,“好吧!萧相国,隋使就由你来接待,告诉他们,我大唐是仁信之朝,既已签署了和解协议,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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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铁马踏雪取河北卷十六铁马踏雪取河北第五十九章兄弟反目
更新时间:2012121021:33:26本章字数:5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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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
秦王府书房内,李世民怒不可遏,禁不住骂了起来,他刚刚得到消息,父皇竟然准备放弃这次攻打河东良机,竟然被一纸协议捆住了手脚,他心中恼恨之极。
给他送来消息的是户部尚书窦琎,由于李世民和窦轨在陇西共同对付西秦国,两人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这也使得窦家渐渐偏向了李世民。
由于窦威在年初去世,本来应该是由窦琎接替窦威为相,不料太子李建成却极力推荐陈叔达,使窦家相位落空,这使得窦家对太子非常不满,反过来更加紧密了李世民和窦家的关系。
事实上唐朝高层也有着激烈的派系斗争,裴寂、刘文静、独孤震、萧瑀、窦威,这是唐朝五相,五相本来是比较平衡的权力结构,刘文静和独孤震支持太子建成,裴寂和窦威则支持秦王李世民,而萧瑀是中间派。
但窦威去世后,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应该是由窦琎入相,但太子李建成却极力推荐陈叔达,李渊也是考虑要削弱关陇贵族的势力,便改变了众人的预期,升陈叔达成为相国,太子势力一下子占了三个名额,李世民的势力大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巨大的政治压力使李世民不得不结束河湟的战役,回京出任尚书令,以弥补他在朝廷势力的削弱,不过他这个尚书令和杨元庆的尚书令完全不同,仅仅只是一个名份,没有任何实权,这让凯旋而归的李世民极为郁闷。
不过李世民也明白。自己在军事上的强势,必然会使父皇在政治上扶持太子,使太子形成政治上的强势,如果自己军事上强势,政治上再强势的话,就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是父皇绝不能容忍。
李世民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问窦琎。“父皇是什么态度,难道父皇就这么支持他们的所谓大义?”
窦琎躬身行一礼“启禀殿下,听说圣上本来是想趁机攻打河东,但被太子等人说服,放弃了进攻河东的想法。”
“不行,我要去劝说父皇,隋军攻打河北。河东兵力空虚,这个机会我们若放弃,将来必将追悔莫及。”
李世民再也坐不住,他要趁这件事没有最后落子之前,说服父皇回心转意,李世民离开府邸,匆匆向皇宫而去。
他一路来到御书房门前,有宦官替他进去禀报,李世民背着手在御书房门前来回踱步,隋军夺取幽州之事也使他深感忧虑。杨元庆夺取幽州,已经走出扩张的第一步,而唐军却因弘农郡的失败,困守在关中。
如果说从前唐军只有河东之地,在实力上要略逊于夺取关陇河西以及巴蜀的唐朝,那么隋军一旦夺取河北,河东河北连成一片,就形成了和唐朝分庭抗衡之势。
杨元庆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第一劲敌,对付如此劲敌,父皇居然还要讲大义。简直就是宋襄公第二。
“殿下!”
一名宦官在御书房门口道:“圣上宣殿下觐见!”
李世民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御书房内,李渊正和太子建成商议着科举之事,下个月,唐朝也要举行立国后的第一次科举,选天下之才。这里面有大量的细节事务需要处理,李建成便主动请缨,担任这次科举的总筹备人。
父子二人正在商议时。李世民走了进来,跪下给父亲磕头“儿臣向父皇请安!”
一般大臣是不需要向皇帝下跪,但李世民是以儿子的身份参见父亲,因此他的礼节显得格外敬重。
李渊虽然对李世民迟迟不发动剿灭梁师都的战役有所不满,但这毕竟是他所器重的儿子,而且李世民以极少的损失大败梁师都,得到四万余降卒和几万匹战马,这又让李渊极为高兴。
李渊笑呵呵道:“皇儿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随意一点好。”
“谢父皇!”
李世民站起身又给大哥建成行一礼,李建成点点头“二弟坐下说话吧!”
李世民坐下来,先欠身道:“儿臣先要感谢父皇的赏赐!”
河湟战役结束后,吐谷浑作为赔礼,献给唐朝二十万头牛和三十万只羊,李渊将他们全部赏给李世民的军队,李世民则分赏给了手下将士,让他们牛羊带回家,这使他进一步赢得了军心。
李渊点点头“那是将士们立功应得的赏赐,皇儿就为这个而来吗?”
“不!儿臣是为隋使之事而来。”
旁边李建成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就隐隐猜到二弟或许是为隋军之事而来,现在果然被他猜对了。
李渊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他迅速掩饰住不安的神色,微微笑道:“隋使是来恭贺我们剿灭梁师都,皇儿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李世民目光略略瞥了李建成一眼,他不希望兄长此时在旁边,可大哥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箭已上弦,不容李世民不发。
“父皇,隋朝是我们的第一劲敌,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现在他们主力远征河北,河东空虚,这是打击隋朝,夺回河东千载难逢之良机,如果我们放弃这次机会,那么以后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父皇,机不可失啊!”
“这个……”
李渊没有想到次子会说这件事,他一时语塞,上午他才刚刚决定遵守协议,现在次子又过来翻盘,而且说得振振有词。
“二弟,这件事朝廷已经决定了。”
旁边李建成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解释,保持太子的沉稳“朝廷认为既然双方有协议,而且是两个朝廷之间的协议,就应该遵守。不能失信于天下,这关系到国之信誉,机会还会有,但失去的信誉却难以挽回,你不要再劝父皇了。”
李世民心中的怒火以一种不可抑制的速度在迅猛燃烧,热血几乎要冲破头顶,但他依然强烈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深深吸一口气道:“皇兄。协议不能代表国之根本利益,所谓信誉不过是一种面子问题,事关我大唐危亡,事关我大唐能否取得天下,你却为了所谓面子,使我们失去唯一一次击败隋军的机会,皇兄,你不觉得为了一个信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李建成也微微动怒了。他沉声道:“二弟,信誉不是面子,是一国之信,我们以朝廷的名义签署的协议,上面有大唐太子的亲笔签名,有父皇的宝印,你就随心所欲将它撕毁,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大唐,怎么相信我们,‘背信弃义’这四个字。你背得起吗?百年之后,让我们的子孙又怎么评价我们?二弟,信乃立国之本,你不要把这个‘信’字看得太轻了。”
两个儿子的争论使李渊心中十分纠结,其实他两边都赞成,他觉得长子说得对,不能失信于天下,可又觉得世民说得有道理,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他心中极为矛盾,长长叹了口气。
“世民,你未免把隋军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若动兵,隋军就会立刻会从河北撤回,最后一场恶战,若胜利了还好说。若失败了,损兵折将,还背上一个失信的骂名。得不偿失啊!”
李世民不理会李建成,凑上前对父亲道:“父皇,兵在暗奇而不再招摇,兵贵在神速,儿臣愿提五千骑兵,疾速赶赴延安郡,趁夜从黄河浮桥渡河,直杀向太原,恐怕消息还没有到河北,儿臣便已拿下太原,同时再派两支军队夺取飞狐陉和井陉,将隋军主力堵在河北,河东就拿下来了,如果父皇担心朝臣非议,我们可以使计,事先派士兵冒充隋军入侵关中,那时我们再说是隋军先破坏协议,要进攻蒲津关,只要我们大肆宣扬,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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