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这几句话,三分是真,三分是假,三分是试探裴蕴。还是一分才是他的诚意。
杨广忽然觉得异常疲惫,他挥挥手,“朕有点累了,爱卿告退吧!”
“臣告退!”
。。。。。。
中午时分,裴蕴一般都要回府吃饭,再小睡片刻,但今天裴蕴却没有心思午睡,他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府中。杨广的最后几句话着实令他困惑。他不明白杨广的心思,难道他真的想封杨元庆为王?但裴蕴随即又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帝王之性。怎么能容忍杨元庆来分他的江山,假如是真的,那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裴蕴知道裴矩现在躲在丰州。裴矩也写信邀请他去丰州,但裴蕴始终放不下眼前的利益,现在他出任尚书左仆射,是朝廷第一相,所有的奏折都是由他和虞世基共审,尽管奏折已经不多,但这种荣耀却是他一生梦寐以求,让他放弃,他一时还办不到。
刚回书房坐下。他便命写了一封信,找来一名心腹家人,把信递给他,“走荆襄道去京城,把这封信交给长公子。”
裴蕴有三个儿子,都有才学,长子叫裴论。现任太府寺丞,留在京城,次子裴爽,因在大业九年参加杨玄感造反而被坐罪,坐了一年牢狱。现赋闲在家,三子裴愔跟在他身边。任尚辇直长。
裴蕴的想法是,即使他不去丰州,也可以让儿子代表自己前去,他打算让长孙裴曜和次子裴爽前去丰州。
心腹家人走了,裴蕴刚端起碗要吃饭,便有门房来禀报,“江都通守王世充求见,还带来一群匠人。”
裴蕴心中奇怪,带匠人来做什么?他便走出府邸,大门前,王世充春风满面,他刚刚从宫里回来,他正式荣升为河南道讨捕大使、左屯卫将军、光禄大夫,他的人生到了一个转折的时刻。
他见裴蕴出来,连忙上前施礼,“卑职王世充,参见裴相国。”
裴蕴眯着眼笑道:“王将军,恭喜你了。”
王世充恭恭敬敬道:“这都是裴相国平时的栽培,卑职心中感激不尽。”
王世充为人圆滑,八面玲珑,这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不过他的话确实让人听得舒服,裴蕴点点头,他见一群匠人,大约三四十人站在不远处,便奇怪地问道:“王将军,这些匠人来做什么?”
王世充谄笑道:“我见裴相国府邸的外墙有些斑驳,所以找这些匠人来修补一下,今明两天正好天气都不错,可以修补一下。”
裴蕴这才恍然大悟,他住的宅子是座老宅,有些年月了,前天下了一场冬雨,使外墙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颇为难看,裴蕴抱怨了两句,没想到王世充今天就带来了工匠,此人心思之巧,令人叹服。
裴蕴又想起一事,笑道:“我那后宅的鱼池最近有些漏水,能不能烦请工匠们一并修补一下。”
王世充慌忙躬身道:“卑职也有耳闻,所以今天工匠们都带来了修补鱼池的工具,只是卑职担心让工匠进府,打扰裴相的家眷。”
“无妨!我今天让家眷们收拾一下,明天可以动工,先修鱼池,再补外墙。”
裴蕴眼睛都笑成一条缝,王世充如此善解人意,若不能升官,都是天理难容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能为裴相国效劳,是卑职的荣幸,别人想效劳还没有机会,若裴相不给卑职这个机会,那卑职只能怪祖坟没有埋好。”
这种露骨的阿谀奉承让裴蕴听得都有难受了,而且这座宅子也是王世充替他找的,是江都最好的大宅,王世充还甚至献给他两个美貌的歌姬,这些人情累积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若不表示表示,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那就多谢王将军了,不知王将军有什么难处需要老夫帮帮忙,尽管提,不要客气。”
王世充是个极为现实之人,他马上要去河南剿匪,而且是受越王节制,他一走,裴蕴就对他没有什么意义,平时这么多人情送给了裴蕴,现在要走了,他当然得把人情要回来,今天他来补外墙,其实就是提醒裴蕴该还他的人情了。
王世充毕恭毕敬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卑职也想尽快替圣上分忧,只是卑职接手张须陀的军队,怕一时难以服众,卑职想带一点江淮之军过去,但圣旨却没有提到这一点,能不能请裴相给圣上说一说此事?”
裴蕴明白王世充的意思了,他是想带一些心腹过去,这也是人之常情,问题不大,裴蕴便欣然点头,“王将军放心,下午我去给圣上说一说此事。”
“多谢裴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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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京城深似海第二十六章宿将抉择
更新时间:2012113017:31:46本章字数:5672
王世充得到隋帝杨广的恩准,准他带三千江淮军前往谯郡接管张须陀的军队,王世充便带着他的兄长王世衡、王世伟、族弟王辩、侄子王仁则,以及几名得力干将连夜出发北上。
三天后,王世充的军队抵达谯县,张须陀军队的大营就驻扎在三里外,王世充并不急于进张须陀大营掌权,而是命人去把张须陀的几名手下大将请来议事。
中军帐内,王世充正和他的几名兄弟子侄开会商议大事。
王世充今年四十余岁,他是河西胡人,原姓支,因他祖母带父亲改嫁王姓人家而改姓王,王世充长得身材魁梧,相貌粗鲁,但眼睛里却有一种和他相貌不协调的狡黠。
“现在天下大乱,豪雄割据,我们王家焉能落人之后?”
王世充凶狠的眼睛向几个兄长子侄一一扫过,“你们说,我们王家的江山在哪里?”
王世充的几个兄长都是粗鲁而凶猛之辈,缺乏王世充的头脑和狡猾,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除了眼睛比王世充瞪得更大外,别的本事就没有了。
王世充的目光落在侄子王仁则的脸上,这是他带来的唯一个晚辈,也是他极为信赖之人,王仁则和王世充一样的凶狠狡猾,一样地手段毒辣,他知道叔父在等待自己回答。
“洛阳!”王仁则说出了短短的两个字。
“说得不错!”
王世充重重拍了一下侄子的肩膀,王仁则说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过去十几年,我像狗一样地生活,每个人的脚我都要舔,但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狗,我要做人,该轮到别人来舔我的脚了,你们明白。我要做什么?”
王世充目光又盯向了王仁则,“你呢,明白吗?”
“军权!”王仁则还是说出短短的两个字
王世充眯眼笑了起来,他挺直腰,冷冷道:“张须陀留下的军队就将成为我的私军,是我争夺天下的第一笔财产,今天来议事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这时,有亲兵在门口禀报:“启禀将军,前来议事的大将已经到了。”
“来了几个?”
“来了五人。”
王世充一声怒骂:“他娘的,怎么才来六人,还有四个呢?”
“回禀将军,具体卑职不知。”
王世充心中恼火。张须陀手下十名鹰扬郎将,他想全部杀掉,不料只来了五人,这让他不好下手了,这时,王仁则道:“五叔,杀了他们也不好向朝廷交代,不如先掌军权,以后在战场上再一个个铲除掉。”
王世充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
他快步向议事大帐走去。
。。。。。。。。
今天之所以还有四人未来,是因为一名大将贾务本正处于弥留之时,他被张须陀救出来时已深受重伤,支撑了近十天,他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
秦琼、罗士信、牛进达和贾务本之弟贾润甫四人留下来陪他,因此没有去王世充的大帐开会。
贾务本是秦琼妻兄,和秦琼关系极好,在张须陀的十员大将中排名第二。仅次于秦琼。他为人厚道,和众人的关系都很好。人之将死,贾务本的头脑也格外清醒,他握住秦琼的手,对众人吃力道:“王世充手段毒辣,为人阴狠,他带三千人来,必不会容忍大家,趁他还没有下手之际尽快离开,听我的话,快离。。。。。”
话没有说完,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逝去,贾润甫伏尸大哭,秦琼默默将贾务本的眼睛合上,这段时间伤感太多,他已经无泪了。
秦琼走到外帐坐下,默然望着帐外漆黑的夜空,这时,罗士信走到他身后,按着秦琼肩膀,低声道:“大哥,跟我走吧!”
罗士信是要秦琼跟他去丰州,师父死了,罗士信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同时他又变成了自由的苍鹰,他要去寻找自己的天空,去投奔杨元庆是他早有的梦想。
秦琼叹了口气,他也无处可去了,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在大隋没有机会,贾务本的临终之言重重地敲在他心中,他也不可能再留下来了,否则,王世充第一个就要杀他。
“好吧!我跟你走,但我要先回齐郡带上老母妻儿。”
这时,牛进达在身后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秦琼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牛进达点点头,“我知道,你们要去投靠杨元庆,我也去!”
秦琼站起身向内帐走去,片刻,他出来道:“贾润甫也去,他要把兄长送回历城县,我的家人他会替我带去丰州,我们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秦琼一旦决定的事情,他极为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半个时辰后,三人带着三百名亲随骑马离开了大营,绕道向丰州方向而去。
。。。。。。。。。。
张须陀阵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丰州,杨元庆悲痛万分,下令丰州军全军缟素举哀,为张须陀静默三日。
杨元庆府上这两天也是异常安静,大家都知道杨元庆心情不好,都尽量不来打扰他。
夜幕下,裴敏秋端着一杯刚炖好的燕窝粥,缓缓走到书房门前,她看了一眼两名亲卫,亲卫都摇了摇头,裴敏秋轻轻叹了口气,丈夫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可不行。
门没有锁,裴敏秋推门走进去,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点灯,只有几点星光透过窗户射进房内,使房间里变得若隐若现,黑暗中,隐隐可见杨元庆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他在回想他的孩童时代,那一年,祖父把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带到他身旁,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有一张英武而又沉静的脸庞,目光果决,身材高大,祖父把他介绍给了自己。
‘这位是我军中猛将。姓张名须陀,你以后就跟他学武!’
他脑海里一个个破碎的片断掠过,仿佛已十分遥远,又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张须陀把他带到冰天雪地的曲江池畔,按住他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跟我学艺,你真不后悔吗?’
‘徒儿绝不后悔!’
。。。。。。。。
张须陀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在空中。大步走上冰面,将他狠狠向冰窟窿中扔去。
‘求求让我上岸吧!我实在受不了,求求师傅。。。。。’
‘给老子闭嘴!’张须陀重重一巴掌抽在脸上。
。。。。。。。
‘给老子跑,你骂老子祖宗十八代,就给老子跑十八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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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须陀的眼中有些伤感。他低低叹息一声‘元庆,我请你去喝杯酒吧!作为我们师徒的离别酒。’
。。。。。。。。
往事一幕幕回到他的眼前,泪水再一次从他眼中汹涌而出,他知道师父会战死,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只有失去亲人时,他才会体会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裴敏秋将燕窝粥轻轻放在桌上。温柔地把丈夫的头搂在怀中,知夫莫若妻,裴敏秋低声道:“你师父之死,你没有责任,不要再自责了。”
杨元庆脸上泪痕未干,但泪水又再一次不争气地涌出眼眶,他失声痛哭起来,“他是我父亲,我的父亲死了!”
裴敏秋的眼睛也红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就哭吧!哭完了。你要擦干眼泪,要考虑丰州的安危,你的将士们在等着你,官员们在为你担忧,出尘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你要为孩子们想一想。。。。。。”
说着说着,裴敏秋的泪水也扑簌簌滚落出来,“还有你的师母,你要把她接来,当做自己母亲一样孝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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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杨元庆再一次出现在九原县的运河旁,运河长十里,直通黄河,两边修建了数十座高大的粮仓,这里储存了八十万石粮食。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往年要二月上旬才开始融化的坚冰,现在提前十天便已经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冰面上出现大片裂纹,冰层变薄,开始上下浮动,最多再过七八天,船只便可以下水航行。
经过一个冬天的搬运,几乎所有的战略物资都已经搬去了灵武郡,下面就是粮食和人口,粮食利用雪橇搬运效率太低,用船最为便利,丰州有四千多艘大平底船,一艘船可以运百石粮食,那一次便可以运四十万石。
杨元庆在杜如晦的陪同下视察粮食的搬运准备,一艘艘大平底船已经停满了河道,上万士兵和民夫正从仓库里搬运粮食。
杨元庆眉头一皱道:“这样搬运太耗费人力了,有没有什么好的省力办法?”
杜如晦点点头笑道:“办法是有,我们准备在仓库和河道中装一个可移动的滑槽,到时候将粮食麻包放在滑槽上,它就能直接滑到船上,张雷已经画了一个图样,我们正在组织工匠用铁皮打造,使它变得光滑无比。”
杨元庆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之所以把仓库建造在河边,就是为了上下船方便。
这时,一名骑兵从岸上奔来,手中拿着一份情报,“总管,关中急报!”
杨元庆快步走上去,接过情报,看了一眼,立刻对杜如晦道:“我们现在就回军衙,关中发生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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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年纪稍大一点读者应该知道王仁则是谁,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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