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默默喝了一杯酒,历史自有其渊源,不懂北朝历史,就不会明白隋唐的延续,关陇贵族的强大,就在于他们一开始就是和宇文泰平起平坐,本身就是利益妥协的产物,否则,当时宇文泰只有二十九岁,他有何德何能统帅武川军。
宇文泰的府兵制改革,不过是恢复了北魏建国之初的军事氏族部落制,所有的士兵都跟随主人姓,将原本已经汉化的兵户制度重新胡化。
如果用一种通俗形象的比喻,这就像一个后世的世袭董事会,由八个大董事和十二个小董事组成,宇文泰不过是第一任董事长,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出任第二任董事长,公司空前扩大,董事长当上了周武帝,但就是这个第二任董事长想改变规则,想把氏族府兵制改成君主府兵制,夺取其他董事的兵权,结果董事们集体哗变,推翻了宇文董事长,推举出新的董事长,这就是杨坚,公司名也由北周改为隋。
只是杨董事长更有魄力,上任六年后,便解散了董事会,所有的董事都变为高管,虽然董事会不存在,但隋氏公司的资金、人脉依然捏在董事们的手中,而第二任董事长杨广更狠,想把所有的董事高管全部赶出公司,并把他们的根彻底挖掉。
董事们的根就在军队,当年宇文泰的利益妥协,所推行的氏族府兵制,那就是董事们最初投下的资本金,而高丽之战就是为了彻底消灭这些原始资本,如此,董事们能容忍吗?
所以杨董事长又被董事们推翻,选举出李董事长,公司名又由隋改成唐,唐初,李董事长全面恢复了董事们的地位,一直到几十年后,一个女董事长的横空出世,才再一次解散了董事会。
中国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个各种利益不断分化、妥协和整合过程,周而复始。
杨元庆叹了一口气道:“世叔有没有感觉到大隋又在重走北周的老路?”
李靖点了点头,叹道:“圣上太性急了,不过这也难怪,圣上子嗣单薄,三个儿子一死、一废、一幼,孙子都一样年幼,他是怕孙子年幼,镇不住关陇贵族,隋朝最后被关陇贵族们所篡,所以他才急于在自己手中彻底废掉关陇贵族,但就怕他急于求成,反而欲速则不达。”
杨元庆明白李靖的意思,历史上朱元璋也是这样干的,刘邦也干过,这本应该是开国皇帝做的事情,现在却由二世来做,杨元庆给李靖倒了一杯酒,又问:“世叔以为李叔德此人如何?”
“李渊?”李靖问。
杨元庆笑道:“圣上说他忠厚老实,胆小懦弱,世叔认为呢?”
李靖冷笑一声,“此人外表忠厚,实则阴险多诈,表面胆小懦弱,实则野心勃勃,这次辽东之战,逃亡之军众多,他暗中收拢了不少精壮之士,你不知道吧!”
杨元庆不解,便问道:“幽州城大门关了两个多月,他未曾出城一步,如何收拢精壮?”
“李建成呢?你看见过他吗?”
杨元庆想了想,确实是一直没有看见李建成,难道是建成所为?他看了一眼李靖,“世叔怎么会知道?”
李靖道:“我兄长之子也在逃亡之列,他和右勋卫长孙德顺以及右勋侍刘弘基一起逃出辽东,结果在北平郡遇到了李建成,他们便跟李建成一起走了,在路上发现李建成招募了五百精壮,李建成说这是涿郡招募来种田之民,后来我侄子借故离开李建成,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去查了涿郡官府的帐册,这五百精壮根本就没有记录,我便知道,这其实是李渊暗中招募。”
杨元庆这才明白,原来李渊已经有所行动了,他沉吟一下道:“荆襄羊,元日生,走西域,要称王,世叔还记得这条谶语吗?”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元氏所为。”
李靖忽然一惊,瞪大眼睛望着杨元庆,“你的意思是说,这其实是李渊所为?”
杨元庆点点头,“说元氏所为,只是因为当时需要对付元氏,实际上我很清楚,这其实是李渊所为,想要挑起我和元家的斗争。”
李靖半晌不语,最后叹道:“昨天,李渊来找我,希望我能做他次子世民之师,其实那孩子我见过,确实很不错,能成大才,可我就是觉得李渊是另有所谋,所以我才没有答应。”
“世叔说得不错,李渊野心勃勃,他是借儿子求师之名,把世叔招为他用,刚才他也找过我了,希望我能说服世叔。”
“你希望我去吗?”李靖凝视着杨元庆。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来就是劝世叔不要答应,现在大隋局势不明,世叔过早把自己绑在某个势力上,绝非明智之举。”
“我也是这样考虑,才没有答应。”
“我是希望世叔跟着我,我把世叔带到幽州来,也就是这个目的。”
李靖愣住了,他惊讶地望着杨元庆,“莫非贤侄也”
杨元庆苦笑一声,“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于人,假如隋失其鹿,天下大乱,我杨元庆又该何去何从,难道我不该考虑吗?”
李靖默默点头,他能理解杨元庆的后路,他注视着杨元庆道:“我李靖一生中所受最大的恩惠,就是来自于你祖父,假如真像你所说,有隋失其鹿的那一天,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我对你祖父的交代。”
李靖修了一封信,命家仆送去太守府,信中婉拒了李渊想让李世民拜李靖为师的要求,‘虽有杨总管再三劝说,但靖生性疏懒,恐会误令郎前程,幽州名盛之地,士族名门层出,三步之内,必有高才,何不另投名师,以博前程’
杨元庆则回了自己的府邸,现在已经九月底,凉风习习,空气中再无热燥之气,疫病也渐渐平息,想着明天要回京,杨元庆心中也开始思念妻儿。
他快步走进府邸,却迎面见一名丫鬟慌慌张张跑来,“老爷,阿莲姑娘生病了。”
杨元庆一惊,明天就要走了,怎么这个时候生病,他快步走回自己寝房,只见在一楼的水房里,阿莲不停地弯腰干呕。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我不知道,就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杨元庆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摸向她的小腹,难道会是.
半个时辰后,一名老医生开出了诊断:‘喜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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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入京城深似海第二十七章李思杨虑【求月票!】
更新时间:2012113017:30:41本章字数:5828
■书房里,李渊气得脸色铁青,将李靖的信撕得粉碎,狠狠撰在地上,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疾走,半晌,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我真是昏头了,竟然去与虎谋皮!”
在旁边站着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建成和次子世民,李世民咬了一下嘴唇,上前道:“父亲,既然他无心,孩儿也不愿跟他学习。。”
“我只是久闻他才华卓著,想拉拢他罢了,却没想到他竟是杨元庆的人!”李渊恨恨地叹了口气。
这时李建成道:“父亲,其实可以想得到,李靖本来就是杨元庆带来的三个属僚之一,他又是杨素的幕僚,父亲想拉拢他,孩儿也觉得不太现实。”
李世民不再说话了,他想得比较简单,他就是想跟李靖学兵法,不料父亲竟是想利用他的拜师拉拢李靖,最后失败了,令他心中也颇为遗憾。
李渊不想让次子介入太多,便摆摆手,“世民,你先去吧!”
“是!孩儿告退。
李世民退了下去,刚走走出门,却遇到了父亲的幕僚武士。
李渊虽然没有担任尚书、寺卿之类的主官,但他毕竟有显赫的家世,而且在地方主政多年,也交结了不少才俊之士,这次出任涿郡代理太守,他也带了一名心腹属官,叫做温彦博,温彦博是文林郎,直内史省,学识渊博,见识高广,和李渊私交极好,他出任涿郡录事参军事,主管六曹。
除了温彦博外,李渊还带来一名幕僚,叫做武士,武士原本是汉王杨谅手下,因被汉王造反牵连而免职回家,他经商成功,成为太原的一名木材大商人李渊在修汾阳宫时和他接触颇多,很欣赏他的见识和才能,武士也有意复出,他见李渊相貌奇伟胸有大志,便毅然做了李渊的幕僚,将本钱压在李渊的身上。
“参见武世叔!”李世民连忙向武士行礼。
武士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高长,容貌清雅,从外表是绝对看不出他是个商人,更看不他也能领兵打仗他被李渊任命为仓曹参军事,主管涿郡仓禀,地位颇为重要。
“你父亲在吗?”
“回禀世叔,父亲在书房内。”
武士也颇为喜欢李世民,他知道李世民喜欢读书,但父亲管教极严,不肯给他钱去买书,他从怀中摸出一颗明珠悄悄塞给李世民笑道:“去换成二百吊钱,然后可以买书。”
李世民犹豫一下,武士却推他一把“去吧!”
“多谢世叔!”
李世民行一礼,转身走了,武士望着李世民的背影笑了,觉得李渊的次子比长子更值得他下本钱。*。
武士敲了敲书房门,“使君,是我!”
“请进!”
武士走进书房,见一地的碎纸,像是一封信,被李渊盛怒撕碎了,他便微微笑道:“使君为何盛怒?”
李渊叹了口气“先生先请坐下!”
武士坐下,李渊这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苦笑道:“这几个月我和杨元庆合作愉快,竟忘记了从前的暗斗,以至于今天与虎谋皮,反而使李靖果断地拒绝了我。”
武士眉头一皱一种商人特有的敏感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李靖明显是奇货可居,而杨元庆把奇货捏在自己手上做什么?除非是他也想做大生意。
武士小心翼翼道:“使君有没有想过,其实杨元庆也有野心。”
“你是说”
李渊有些回过味来了,“他想拥兵自立?”
“这个我说不准,但我认为,高丽兵败后,处在他这个位子上的人,都会生出野心,从他控制幽州军队便知道了,借口剿匪,把幽州军牢牢控制在手上。”
李渊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杨元庆造反的可能,但武士的一句话却使他俨如从梦中清醒,他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杨元庆真有造反之心,那么自己身处涿郡,岂不是极度危险?
旁边李建成仿佛很明白父亲的担心,他微微一笑道:“父亲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觉得杨元庆就算有造反之心,也不会这么着急起兵,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而且杨元庆明天进京。”
李渊将心平静下来,想想确实也是这样,幽州还驻扎有十万忠于杨广的军队,就算杨元庆有造反之心,他也难以在此时举事。
提到杨元庆进京,李渊倒想起一事,他立刻吩咐建成,“去告诉你的三个兄弟,明天自己骑马回京,不用跟杨元庆通行。”
李建成答应一声,走出了书房,武士却笑道道:“使君,这又何必?他好歹是一州总管,身份摆在那里,再怎么也不会有宵小之心。”
李渊摇摇头道:“与虎同行,终是危险,我还是小心点好。”
两人说到这,李建成又进来了,“父亲,京城有送信人,是舅祖家!”
李渊精神一振,独孤家给自己送信来了,他连忙道:“快让送信人进来!”
片刻,李建成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来,李渊认识此人,是独孤震的一名心腹侍卫。
年轻男子进来便躬身道:“参见李使君!”
李渊点点头,“是家主让你送信吗?”
“是!”
年轻男子取出一封信,呈给李渊,李渊接过信又问:“还有什么口信没有?”
“禀报使君,没有口信,所有的内容都在信中。”
“一路辛苦了。”
李渊吩咐建成,“赏他一百吊钱!”
“多谢使君!”
年轻男子被李建成领了下去,李渊这才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他详详细细看了一遍,眼睛露出一丝兴奋而又紧张的神情。
武士看出李渊的紧张,待他看完信,便问:“使君,发生什么事了?”
李渊仿佛还没有从信中内容恢复过来,半响·他才叹口气道:“独孤家主让我尽快收集元弘嗣的罪状,弹劾他!”
东平郡郡治郓城县紧靠巨野泽,那是一片波光万顷的大湖,占了东平郡两成多的面积·正是这片大湖给了东平郡人丰富的资源,使得东平郡和附近的几个郡相比,民情相对平稳,没有出现大规模造反的乱匪。
尽管如此,巨野泽北面的梁山还是出现了两支造反乱匪,一支造反乱匪首领叫张敬,据说是从瓦岗寨分裂出来·他从济北郡聚集了一万余人,占据梁山为寇,自称东平上将军,另一支造反乱匪的首领叫王约当,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规模较小,聚集了数千人。
好在这两支造反乱军并没有大肆掠夺周围郡县,他们在巨野泽附近开荒种地·撒网捕鱼,使东平郡人并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威胁,相反·来自济北郡的乱匪头子韩进洛和济阴郡的乱匪头子孟海公,却时常杀进东平郡抢掠,令东平郡人苦不堪言。
这天上午,一支两千余人的郡兵在都尉杨积善的率领下从城外操练归来,队伍奔腾,气势浩大,激起一阵阵尘土,坐在路边的几名老者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议论。
“听说这是杨太守新募的两千士兵,这样东平郡郡兵就有八千人了。”
“真弄不懂·杨太守招募这么多郡兵做什么?”
“你很是笨蛋,当然是为了剿灭乱匪,难道他还想造反不成?”
“那可说不定,现在都在在造反,每个郡都有,杨太守若造反也很正常。”
“管他谁造反呢!有的饭吃就行。”
“唉!我们郡多亏有巨野泽·还有的吃,听说济阴郡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惨象了,还听说那孟海公抓到读书人,便将肉割下来给士兵吃掉。”
“别说这些事!”
这时,两名衙役远远走来,大喊道:“你们聚在在一起做什么?还不快散开。”
几个老者顿时想起半个月前杨太守的命令,公共场合不准四人以上聚集,违者以造反论处,他们正好四人,吓得几个老者连忙散开了。
大街上又恢复了冷静,两千军队奔回军营,杨积善直接去了郡衙。
郡衙朝房内,太守杨玄感正在写述职报告,现在是十月中旬,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启程进京述职了,但一般都要提前一个月将述职报告先送进京。
杨玄感出任东平郡太守已经近一年,除了地位比从前略有下降外,他对其他方面都很满意,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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