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长拿赵一二估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多年,你怎么老是要我给你擦屁股(宜昌方言:替人善后)。”
我和王八捧着各自恶心恐怖的东西,跟着赵一二走出病房。
我和王八跟着赵一二出了医院,过了马路,到了江边,夷陵长江大桥正在准备修建,江边一片狼藉。今年的水不大,虽然是汛期,江水并没有淹没护堤,护堤下的江滩都还露着,隔几米才是江水。
赵一二掀了个大石头,对王八使了个眼色,王八慌不迭的把手上死胎丢进去。
“就这么点胆子,”赵一二轻蔑的说道:“还想镇邪抓鬼?”
王八尴尬的很,他把赵一二看着,脸色挂着讨好的表情,一副欠揍的模样。当年他在学校迷周慧敏,看周慧敏的照片也是这眼神。
“你去买瓶酒来。”赵一二吩咐王八。
王八如同得了圣旨一样,屁颠屁颠跑了。赵一二把石坑里的婴孩放平,用一个很小巧的铜刀在死胎的手足心各自划开一个口子,赵一二对我说:“你要是怕,就别看。”
我一点都不迟疑,马上把身体背过去。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赵一二在我身后笑着说。
一艘趸在江边的轮船拉响汽笛,轮船离我们只有一百多米远,汽笛的声音很大。我身后也响起了声音,是婴孩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但更尖,哭声让我全身发麻。我更不敢回头,赵一二在干什么。
隔了一根烟的时间,婴孩的哭声渐渐消逝。我仍旧背对着赵一二,不敢回头。
看见王八又屁颠屁颠地拿了瓶稻花香珍品2号过来。妈的,什么人啊,请我吃饭从来都是5块一瓶的枝江大曲。
王八走到我身边,对着赵一二说:“赵先生……完了?”
“完了,恩,是啊。”
我一听赵一二这么说,心里踏实,也转过身。
“你不是那酒来做法事的?”王八在抠自己的脑袋。
“我跟你说过,拿酒做法事的吗?”赵一二说道:“我今天把事情有了个交代,想喝点酒。”
我扑哧的笑出来。
王八尴尬的很,讪笑着说:“那是那是……”
赵一二不客气,拿过酒盒子,打开铁皮包装,把酒瓶抽出来,打开就喝。
我把赵一二看着,心里想着,王八还真舍得,妈的对老子怎么就那么吝啬。
赵一二喝了一口,放下酒瓶,对着我说道:“你也喜欢喝酒?”
“何止喜欢……”我答道:“简直是……是……”我想不出来合适的词。
赵一二很开心,把酒瓶子递给我,“那好,很久没得活人陪我喝酒了。”
说的我心里一噔。但还是把酒灌了一口,妈的珍品2号就是好喝。
赵一二问王八:“你也来点……”
王八在推辞,“我……我不行,我只喝啤酒的。”
“啤酒也算酒!”我和赵一二同时大笑,讥讽王八。
赵一二很开心,把我肩膀拍了一下,王八见了,嫉妒的脸都白了。
赵一二又喝了一口,“来,今天我们好好喝。”
“可惜少了,一瓶酒两个人那里够。”我很喜欢赵一二,真的,即便以前的事情都不算数。就看在赵一二对酒的态度,我就觉得他和好相处,性格相投。
“你怎么只买一瓶。”赵一二责怪王八。一点都不客气,好像王八天生就该给他买酒似的。
王八低声说:“那我现在再去买……”
赵一二不置可否。
我连忙说:“光喝个寡酒,有什么意思,我们到馆子里,边吃饭边喝,多舒服。”
难得把王八宰一顿,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是小辈,我哪里能占你们的便宜……”赵一二的口气在推辞,但眼睛把王八盯着,王八被看的不好意思。
三人找了个小酒馆,进去了。
王八非要去大酒店去吃饭。我和赵一二却酒瘾上来,不愿意走了。随便在沿江大道旁找了一爿小门面,进去就坐。
看来赵一二对排场没有什么讲究。有吃的就行。
“猪脑壳肉,凉拌猪脑壳肉。”我坐下就大喊。
“好不容易请赵先生吃顿饭,”王八责怪我,“怎么吃这种东西?还每次都点。”
“两盘,来两盘”赵一二对着我笑:“你蛮会吃嘛。”
“猪脑壳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对着王八摇头晃脑,“你那里知道。”
“就是就是,特别是猪鼻拱那里的肉。”赵一二也这么认为。简直说到我心尖子上了。
“来……三盘”王八也对老板说道。
等着老板上菜,王八站了起来:“赵先生,我叫王鲲鹏。”
我已经和赵一二喝了半斤的寡酒,舌头也大了,连忙也自我介绍:“徐云风。”
“嗯嗯”赵一二点头说道:“我听说过你们……你们把罗掰掰儿(跛子)搞赢了,我听说了。”
王八得意又兴奋,“你儿也知道这个事情……”
赵一二把我的手抓起来看了看,“果然是断手,怪不得罗掰掰骨头都被你捏糊了。”
我把自己的手掌举在自己面前看着,我从小都听大人说我是断手,但是也只是说断手打人很疼。能把人的骨头捏糊,还是第一次听闻。我想起来了,在溶洞里和罗师父打架,罗师父被我抓住,胳膊就开始燃烧,还苦苦哀求我。
我猛地把手掌往王八面前一推,王八被我的恶作剧吓了一跳,脑袋往后一缩。
“呵呵,你还以为对常人也能来这套啊,那你不翻了天。”赵一二喝光了酒瓶里最后点酒。
“再来一瓶,我平时可喝不起这么好的酒。”我喝多了点,说话不顾及太多。
第二瓶就喝得慢多了,酒鬼不见得有酒量。赵一二酒量其实和我一样,也不咋滴。
天色越来越晚。沿江大道的行人就少了。
这个简陋的小馆子,灯泡被油烟熏得黑漆漆的,没多少光。餐馆里,光线就黯淡下来。
王八酒量更水,一瓶啤酒还没喝完,脸就通红,脸上映出的红光,比灯泡还显眼。
王八说话了,“赵先生,你今天最后跟邱阿姨说的8303239是什么意思啊?”
“邱升在银行保险柜的密码,我答应他媳妇,从邱升那里问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她问啊?”
“因为她答应把石础不交给金老二。”……
我被赵一二的话弄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正想问。
一个老头子不晓得从那里钻出来,站在我们旁边,那老头子对赵一二说:“赵师傅,在喝酒啊。”
赵一二说,“哟呵,吴幺爹,又有差事啊,你忙你的,我就不耽误你了。下次再喝。”
这么巧,赵一二的人缘还真好,这么偏僻的小馆子都能遇到熟人。
我正想问问这老头子是干什么的,可是一扭头,那老头已经走出餐馆很远,身影很快就隐到夜色中,没想到,这么大年纪,脚步还蛮利索。
王八没我这么好奇,继续问:“邱升已经走胎了,你怎么问的出来。”
赵一二,吃了口菜,嘴里诺诺的说:“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混个屁。”
我也问道:“听说走胎只走一次,人就死了。邱升怎么走几次胎。”
赵一二嘻嘻笑着说:“我能把他拉出来,重新走,直到他走到人胎,可以跟我说话为止,老子跟着他走好远,走狗胎都走到潜江,羊胎又走到奉节,累死我了。还好最后人胎走在地区医院(即中心医院),不然我都来不及把你从窗子外面拉回来。
我心里后怕,确实,幸亏邱升最后走的是中心医院,中心医院在胜利一路,中医院在胜利三路,离得很近。若是邱升出人胎在别的城市,就算是在附属医院,赵一二都来不及救我。
我背心一阵发凉,心里后怕的厉害,身上就冷的发抖。
又一个年轻汉子站在我身边,对着赵一二说道:“赵师傅,我路过,刚好看见你了,跟你打个招呼啊”
赵一二连忙招手说道:“王母狗子,你不陪媳妇睡觉,跑这么远哦……”
“没得法,没得法……”那汉子笑着说,“你儿慢点喝,我要快点走,本来就晚了。今年的年成不好哦,怎么要收这么多人,我这些天,都胯子都要跑断了。”
我正想给那个叫王母狗子的汉子倒酒,低头找杯子,抬头却不见了那汉子的踪影。
王八好像没看见那个汉子,对赵一二说道:“你儿问出来的密码,蛮重要哦。是不是要告诉检察院。”
“我只答应告诉邱升的媳妇,别的事情跟我有屁的关系。”赵一二神色甚是不屑。
王八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明天就去举报。我不怕别人报复。”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赵一二不是很上心。
“他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我在一旁附和,“恨不得当国家主席,什么事都喜欢掺和,还喜欢瞎打抱不平,好像这世上就他最正直。”
“那是公道。”赵一二忽然变得很严肃,“小徐,这点你错了。这世上总要有人主持公道。”
“你儿也觉得我是对的!”王八欣喜不已,这是赵一二第一次对他抱赞同的态度。
“我也年轻过。”赵一二眼睛又眯起来,神情飘渺,“但这个世界,太……”
赵一二陷入沉思。
赵一二看来再回忆什么往事,我不愿意喝酒的时候气氛变得期期艾艾的,连忙举杯,“老赵,喝。”
“对!喝酒。”赵一二摆摆头,“喝酒最实在。”
我一仰头,准备干一口,可是身上无端的又是一阵发凉。酒卡在喉咙,差点喷出来。
一个老婆婆站在王八身边,站的很近,好像已经贴着王八了。可王八竟然没感觉到有人在挤他。
“秦大妈,远安离这里这么远,还要你跑啊。”赵一二说道。
老婆婆说:“是撒,赵师傅,你跟他们说哈子,我跑了半辈子了,没几天活头了,懒得跑了,干脆把我叫过去算了撒,我真的跑嫌皮(宜昌方言:厌倦)了。”
“你儿莫列么(这么)说,你还要活十几年呢,我去说说看。”
老婆婆听赵一二这么,开心的很:“那你有空到旧县来了,我叫我孙媳妇给你烘(宜昌方言:煮)大肠吃啊。谢谢你儿哒。”
“你孙媳妇烘的大肠,那好,我怎么都要来吃,你准备好啊,我过些天就来。”
“好哦,好哦,我苞谷酒还给你留着呢,老汉天天喊着要喝,我骂了他好多回哒。”
这次我看清楚了,老婆婆说完话,就消失在空气里。
餐馆里黑洞洞的,我吓住了,我说赵一二人缘那这么好。这么偏僻的小馆子都有人来跟他打招呼。原来这些人都是鬼。
念头刚落,一个浑身湿淋淋的老头子上来了,对赵一二喊着:“赵师傅,好冷好冷,老子在大河(即长江)里泡了好几个晚上了,给点酒喝,热乎一下。”
赵一二微微笑着,把自己杯中的酒往地上倒。那酒水根本就没落到地下,地下就没有任何酒水的痕迹。
“谢谢你儿哒,我去捞去哒,现在当大人的都怎么啦,狗日的都不管自己的小孩,今天一天大河都收了四个儿们。妈的现在在河边下哭得死去活来有什么用,打麻将的时候,就想不到儿子跑到大河里洗澡(宜昌方言:游泳)克(宜昌方言:去)哒。”
那水鬼一闪,又不见了。
我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赵一二。王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些人不是鬼。”赵一二神情淡然的说道:“你怕个什么?”
王八听到了,连忙说:“鬼,那里有鬼,在那里……”
“那他们是什么……”我问道。
“他们是走阴司的,专门收魂的。白天都是普通人,有差事了,晚上就出来走阴司收魂。”
“哦——”我心里安定,不再害怕。
“赵先生,你认识鬼差?”
赵一二呵呵的笑着说:“四川湖北走阴的人差,那个不认识我老赵。”
原来是这样,赵一二竟然大有来头,怪不得王八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呆了,还这么鞍前马后的巴结他。王八从来没有跟人学过本事,估计他想跟着赵一二混。
王八生怕赵一二没吃好,不停的点菜。可赵一二能吃多少,菜都被我吃了。
酒喝到深夜,王八极力安排赵一二去国酒开房间。可是赵一二笑着拒绝,他说他有地方睡觉。跟我们道别。
王八问道:“邱阿姨怎么办,她的事情,怎么收拾。总不能看着邹发宜逍遥法外吧。”
“你还真多事。”赵一二说道:“邹发宜做了这么多歹事,不会有好结果。石础现在在我手上,他老板那里会轻易放过他。”
赵一二想了想,“那好吧,明天我们再去医院看看情况。”赵一二说完,就向江边走去。不知道他要睡觉的位置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在水里不成。
和王八回他的寓所的路上,王八兴奋的要命。不停的说着:“赵一二先生,我这辈子竟然看到赵先生了。”
我看不惯王八发痴的样子:“我看他也就是个手段高超点的神棍,犯得着你这么念叨吗。”
“他救了你的命列?”王八替赵一二不值:“你还这么说他。”
“我跟你说,赵一二绝对不在乎我这么说他。”我对王八说道:“你要是想跟他学手艺,就别老是什么事情都正正经经的,赵一二是个很随意的人,不喜欢繁文缛节。”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这种人啊,我觉得他和我差不多的想法。”
“原来你也想跟他学手艺啊,那我们明天一起去跟他说去。”王八很期待的说道。
“你去吧,我没兴趣。”我说道:“当初草帽人让我选,我就没选这条路。”
第二天再去中医院,邱阿姨已经不在,病房换了病人,是一个退休的老干部。里面还有他的家人。我和王八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以为我们是来看望的。老者的脸上就很欣喜,他的家人连忙招呼我们坐。
我和王八连忙道歉,“走错房间了,对不起。”
那老者的脸上就很沮丧,失望之极。
我和王八正在想,赵一二是不是在乎(宜昌方言:骗)我们。
一个年轻医生就来了,对我们说,“刘院长在办公室等你们。”我和王八来了多次,那个医生应该是认得我们。
我和王八又走向刘院长的办公室。没敲门就进去了。
刚好就看见刘院长在骂人:“你不去看,你看一看会死吗!,每次你都推三阻四,你拽什么拽……你很伟大吗?又不要你承担什么,就是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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