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开始呆滞。
白领妇人把头转向我,“那么你呢?”
是啊,她怎么可能和麻哥扯上关系,我心里释然起来,看来我找错地方了。
可是我的手上的沙漏又提醒着我,有地方不对。
我强打起精神问道:“王八,五万九千零四十九和三百四十七,这两个数字,有什么意义?”
王八正在恍惚中,条件反射地答道:“乾卦九五纯阳,坤卦六三至阴。”
“不对啊。”我追问:“九五没错,可是六三只有二百一十六,不是三百四十三。”
“哦。”王八说道:“坤道至阴要加一爻,七三之数。”
那就没错了。我心里念道。
赵一二应该是没有臻破算沙。因为他无法分裂人格。只有能有意识分裂人格的人,才能真正掌握算沙。一阴一阳,就是沙漏的沙砾和水。我现在就能做到这点,不,我很久以前就能做到。
草帽人。
我曾经因为草帽人,在脑袋里分隔出了一个隐藏人格。现在我要用这个人格来掌握算沙。
沙漏的沙砾全部移到左边,水全部到右边。
眼前的光线陡然暗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佝偻的丑妇,正在享受毒品带来的快感。她坐在一堆肮脏的废纸盒子上,身前点着两根蜡烛。我环绕四周,全部是乱七八糟摆放的破烂桌椅,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昏暗的很。这并不是商务写字楼,而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大仓库。根本就没什么装修,到处是未修饰的混凝土柱子,墙壁也是没有粉刷的空心砖。天花板上的空调管道裸露在头顶上,七拐八绕。我闻到了一股味道,是尿馊味和木头腐烂、还有墙灰的混合味道。
这个妇人的催眠术,太强大了。
我提醒王八,“她比你更会催眠。”
“我知道。”王八说道:“我已经注意到了。可是我摆脱不了,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你不会想看到的。”我回答。
妇人还沉浸在毒品带来的虚幻中。她脱了鞋,纤长的手指轻轻在脖子上滑动。身体起伏,眯着眼睛,渐渐躺倒在沙发上,修长的腿蜷缩起来。
如果她真是个美貌少妇,这个场面当然是无比香艳。她在王八面前就是这个动人的样貌,在我的右眼看来也是如是。
但我的左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鸡皮鹤发的侏儒,在我面前挠姿弄首。看得我毛骨悚然。
写字楼的所有员工,我也都看清楚了。都是一个一个的废弃塑料模特,残胳断臂。不仅是搁在破烂的桌子上,还有很多都丢弃在地下。模特有的是黑色,有的是肉白色。
“哈哈”妇人笑起来,那些模特的头颅飞快的旋转起来。
我明白了她的路数,她和方浊一样,具备用意念移动物体的能力。不仅如此,她还会催眠,而且催眠的能力异常强大,把自己都催眠了。她根本就认为,自己是个曼妙的女子。
赵一二就是她给弄死的。
“等我把眉毛画好了,”妇人撒娇的语气说道:“再跟你们说话。”
王八说道:“好,我等你。”
我也说道:“好。”
她以为把我和王八都催眠了。可是她不知道,我只是被她控制了一半,而我隐藏的那个人格,正在悄悄地探取她的记忆。
——赵一二在包房里,赵一二把麻哥摁倒在沙发上,狠狠地掐着麻哥的脖子。麻哥和他的手下,都不能动弹,赵一二的定身术还能施展。
妇人走到赵一二身边,对赵一二说道:“歇歇吧。”
麻哥和手下都能活动了,麻哥拿起酒瓶砸在赵一二头上,酒瓶破裂。赵一二倒在地上。麻哥和他的手下狠狠的揍着赵一二。
警察来了。
妇人和麻哥突然消失。警察带走赵一二和七八个混混。分别带上两个警车。
赵一二所在的那个警车上,一个警察正在给赵一二扣上手铐,“我说你几十岁人了,和这班小混混扯个什么皮?”
王八回头看了看四周,拍了拍脑袋,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把妇人看着。
妇人把我手上的镜子抢夺过去,对着镜子尖叫,“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是这样子的。”妇人一只手把脸捂住。我看见她的胳膊上全是愈合的伤痕,红通通的伤疤印记,跟蚂蟥一样凸起。没有一块好皮肤,。
王八对妇人说道:“闭上眼睛,你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别再骗自己了。”
“我没有骗自己!”妇人尖叫起来:“我从小就长得漂亮,我爸爸妈妈都疼我。”
——我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被扔在火车站,茫然的看着四周。嘴里念着:“爸爸买糖,怎么还不回来……”
“我本来就漂亮,谁都喜欢我,我爸爸不会不要我的……”妇人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
——小丫头看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吞了吞口水,马上手中就拿了一个糖葫芦。小丫头拿着糖葫芦,自言自语,“爸爸知道了,又要打我……”
我突然想到了方浊,原来这个妇人和方浊是一般的命运:具有古怪能力的女婴,在农村,是个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只是方浊的父母把她扔在了道观,而这个妇人的父母,把她遗弃在火车站。
我的心,开始发寒。
“你为什么要跟我师父为难?”王八把妇人手上的镜子一脚踢开。
“他们说,可以帮我找到我家人……”妇人痴痴地说道:“我爸爸很疼我的,他肯定找了我很多年了。”
——一个乞丐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妹妹,你妈妈呢?”
王八把妇人的头发揪起来,把她的脸对着地下的破碎镜子,无数小镜片,都照着妇人的脸,千百个丑陋的面孔,对着妇人的眼睛。妇人惊悸的喊起来,“我不看,我不看。那不是我,我长得很漂亮的,他们都喜欢我。”
——乞丐用各种办法把小丫头的身体弄伤,然后任其伤口发炎,流脓……讨不到钱,就没饭吃,她饿的狠了,看着不远处乞丐手上的包子……她开始吃包子……乞丐把她的头狠狠的摁入正在烧水的锅里。
“麻哥在那里?”王八问道。
妇人说道:“麻哥是好人,麻哥知道我漂亮。”
——“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麻哥把乞丐一顿狠揍,乞丐跪地求饶。麻哥对小丫头说道:“你把刚才的戏法,再变一次我看看。”
“我饿了……”
“好的,”麻哥笑道:“吃了饭,你再变给我看。”
麻哥走到乞丐跟前,“别在我的地盘看见你。滚吧。”
“谁教的你催眠术?”我向妇人问道。
“什么是催眠术?”妇人茫然的说道:“你在说什么?”
“你多大年龄?”我猛地问道。
“二十九……”妇人迟疑的说道。
“你的生辰是那年的?”我逼问。
“我属猴的……”妇人说道。
“你属猴怎么会是二十九岁?”我说道:“谁教的你?”
王八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妇人问道:“是老施一起的人教你的……”
妇人看着王八不说话,当是默认。
“老施在那里?”王八问道。
“他……”妇人轻蔑的说道:“现在和跟你一起的那个小道士在一起。”
“胡说!”王八喊道:“方浊怎么会和他一起的。他找方浊干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你和方浊是老严的得力手下……。你和方浊在玉真宫把少都符给镇住,天下的道门和气功师,谁人不知老严收了王抱阳和方浊。”
“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王八高声喊道。
妇人猛的被惊吓,露出了点破绽。
“麻哥就在那堆模特里面!”我对王八喊道。
“在那里?”往扭头向身后看去。
“你们躲不了的。”我说道,“我算的出来。”
“是……我知道。”妇人说道:“可是你永远也追不上。”
王八在模特堆里翻着,嘴里喊着:“在那里,疯子,那个狗日的在那里?”
我知道妇人说得没错,我能看到麻哥在那里,但是妇人能不停地换地方。
我喊道:“不行,这个要方浊来。”
王八猛的惊醒,对我喊道:“快去电影院去找方浊!她很危险。”
“你说什么?”我茫然问道。
“你快去!”王八喊道:“别问了。”
我向出口跑去,回头看了看王八。我看得呆了,挪不动脚步。
王八现在把他所御的鬼魂都招了出来,在整个仓库里按着七星方位,错落有致的站着。把妇人围得严严实实。
王八把炎剑拿到了手上。王八的全身变得通红,现在他的身体如同一团火焰。妇人在地上飞快的爬动,现在看明白了,她只有一条腿能活动,她就是靠着手臂,在地上拨动,但是她爬的非常快,就像一个巨大的蟑螂,在地上快速移动。可是每当碰到一个鬼魂,她就飞快的变幻的她的方位。无论她怎么换,都出不了王八所御鬼魂的阵型之外。王八不急,他在故意磨蹭,他想逼迫妇人把麻哥交出来。
妇人在地上喊着:“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麻哥!”
“是吗?”王八冷冷地说道:“你说的那个小道士,马上就来……看你怎么维护麻哥。”
王八看见我还站在出口处,大喊道:“疯子,方浊处境很危险,快去找她,再把她带来。”
我不迟疑了,飞快的向楼下跑去。
这个大楼离电影院很近。我几分钟就跑到了电影院。
我看见董玲正站在电影院的门口。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走到董玲身边,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啊。”董玲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没事就好,”我问道:“方浊呢?”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熟人,我见他们在说话,就先出来了。”
“多久了?”我问道。
“是啊。”董玲说道:“是很久了,十几分钟了。”
我脑袋转的飞快,为什么董玲没事,我明白了。他们针对的是方浊和王八。
我对董玲说道:“你现在找个人多的地方,江边宵夜的摊子还没收,你去那里等我们。”
“到底怎么啦?”董玲说道:“你们晚上还要吃饭吗?”
我顾不上跟董玲解释,连忙向电影院里跑去。
妈的电影院现在也变了,到处是放映厅。我挨着一个一个地找着。有的放映厅还在放映,我伸头进去看了看,就走掉。
终于在四楼,我看到一个厅,里面没有坐满观众。
荧幕在放着电影。
不是电影,荧幕上只有一个人影,一个中山装。
我知道,就是这里了。
我走到门口。
方浊正坐在放映厅的最前排椅子上,捧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荧幕。
荧幕的左侧,站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折腾音响,在不停的接线,拿着数据线,手忙脚乱的插着。他没有看到我。
我忽然看见,方浊的身后几排座位上,还坐着十几个人。都呆呆的把荧幕看着。这些人的眼珠子,正在滴溜溜的飞速旋转。
我知道不妥。
“方浊、方浊。”我轻声向方浊喊道。
可是方浊听不见,她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荧幕。
“方浊——”我的声音大了点。
方浊好像听见了,可是她只是摆了摆脑袋。并不向我看过来。
“方浊、方浊,你个死丫头。”我声音更大了。
方浊朝我看了看,却又扭头转向荧幕。
我急的嘴上咒骂。想了想,趴到地上,躲开方浊身后那些古怪的人的视线,慢慢的往方浊的方向爬去。
我偷偷的在地上爬着,看见那个中年男人,在音响后面,忙的不亦乐乎,头也不抬一下。
我爬到方浊的跟前,轻轻的扯方浊的牛仔裤裤脚。方浊不耐烦地踢了踢,差点踢到我鼻子上。我脑袋偏了偏,忽然看到了方浊后排座椅下面。一排裤腿,都并拢的整整齐齐。我看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眨了眨眼睛,仔细看去。
只有裤腿,裤腿下空荡荡的,没有脚。
虽然学会听弦,镇住楚大之后,我的胆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可是猛然发现这个,我还是吓得心里一收。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我一时想不过来,但是有点是不容质疑的,就是我和方浊现在的处境不太妙。
我把方浊的脚给捶了一下,方浊“呀”得叫了一声,低头朝我看过来,“徐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连忙给方浊做手势,叫她别做声。方浊不说话了,可眼睛愣着看着前方。脸上惊恐。
我背心发麻的厉害。汗毛根根竖起。
我把头慢慢地往后扭,我以为是那个中年人发现我了,可是我身后没有人。
荧幕上有古怪。我从方浊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我连忙向荧幕看去。那个中山装的男人,他的脸把整个荧幕都占据。无论多么和蔼的面孔,在放大了这么多倍之后,看起来都是恐怖的很。更何况,现在这张脸,表情极其狰狞,而且要从荧幕里突出来,就好像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头颅,藏在荧幕后面,现在在拼命的往前凸。
我真的看到荧幕的幕布是凸出的。
我翻转身,坐在地上,正面对着荧幕。
那个中年男人也看到我,对着我喊道:“你是谁?”
方浊说道:“施叔叔,他是我徐哥……”
施叔叔……
我怎么这么耳熟呢,可是我现在吓的慌了,脑袋里乱的很,一时想不起来。
老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下意识的往门口看去,却发现墙上根本就没有“EXIT”标识。没有门,四壁都是墙。
我对着那个老施,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怎么进来的。
方浊说道:“施叔叔,还没好么……”
“马上就好。”中年男人说道:“再过一会,你就可以看到你师父了。你把他从荧幕上拉下来。”
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妇人的记忆里,就是老施蛊惑她弄死的赵一二。
“别听他的!”我对方浊喊道。
方浊迷迷糊糊的说道:“为什么啊?施叔叔一直对我很好的。他对王师兄也很好,他不见了,王师兄还找过他呢?”
我知道方浊估计也被催眠了,把方浊的印堂狠狠的掐了一下,大声喊道:“他是骗你的!”
方浊总算是清醒多了,摆摆头,说道:“施叔叔,你带我到这里干嘛?”
老施现在的表情很古怪,他把我看着,恼恨我坏了他的好事。
老施指着荧幕对方浊喊道:“方浊,你把他请下来!”
方浊说道:“他不是我师父。我不拉!”
荧幕里的那张脸,变得开始模糊。音响里突然传出声噪,无比刺耳,硌的耳膜难受得很。
老施连忙去折腾音响,我趁势冲上去,抡了他一拳,把他揍倒在地上,我顺势骑在老施的身上,把他的头,狠狠的往地下捣。老施看来没什么本事,打架也不在行,被我打的七荤八素。
我正舒了口气,可是发现自己身体不能动弹了。虽然我神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