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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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一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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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兰秋明了一切后,对于连日来误会甚至在内心咒骂过无数次的文从义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真心来说,许兰秋曾经还是很有些看不起文从义的,对文从义心存畏惧的同时心中一直有那么丝不屑的成分。
不论她的大哥许敬业,堂兄许敬轩们,还是姐夫尹志民,抑或是廖语声,虽然各自主张投身阵营各有不同,却无一不是为国家民族奔走的热血男儿。在这样的环境中潜移默化熏陶出来的许兰秋,对于男子固有的印象便是那样恩怨分明,既有民族大义,又有小我情怀的。
所以,当初次接触文从义,发现他与自己所一直以为的男子该有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中便有了本能的排斥。虽然他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豪气干云的男儿,这在武汉及后来的上海都有见识过,言辞举止也颇儒雅温文几乎不输姐夫,然身上的帮匪气息却总是挥之不去,而且愈是相处得久了便愈觉浓烈。更让人无法接受和看不明白的就是他对于日本人若即若离的态度。许兰秋自己是没有多少本事强烈主动反抗日本人的,但是骨子里却是喜欢真心抗日的英雄,这或许就是自己没有的,便寄希望在对方那里找到的心理吧。而文从义从来没有在自己或其他人面前表示对日本人不满过,就像一个外国人一样,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这或许就是许兰秋一直无法从心底接受文从义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时此刻,文从义在她心里却像抗日英雄般既神圣又温暖还有了几分可爱。
“你站在这干什么?”
许兰秋抬头见文从义正提着外衣由门外信步走来,灯光的照耀下竟是那样高大英俊,连往日觉得犀利的难以招架的眼神也变得深邃温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冲上前握住文从义手道:“谢谢你,大哥。”
文从义脸显迷茫随即明了,微笑的看着许兰秋。许兰秋感觉文从义神色异样,突然发现自己正双手紧握着文从义的手,顿感大窘,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文从义很自然的抽回双手,轻轻拍了下许兰秋的肩膀便上楼去了。
许兰秋一时动情随即便后悔不已,生怕文从义猜透自己心思,手中还残留着文从义的余温:原来他的双手这样温暖!她不是第一次拉文从义的手,以前倒是没有发觉。

(十七)悸动

或许心情好坏果然能左右双眼所见之物的好恶,许兰秋直到第二天来到学校的一路,觉着所见的一切都是美的,甚至连平日里觉着神情萧索的街面行人都有几分喜气温暖,一整天都是笑意盈然,步履欢快的模样,连带苏林远远见了也禁不住驻足好奇盯视一番。
“四舅妈心情好似很好的,是有什么喜事么?”
许兰秋的笑容确实一直不曾退却:“报上说咱们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打胜仗了,算么?”
苏林:“果真为这个,当然。明年开春我就要去法国了,年底给我举办的饯行会,你可一定要赏光哦。”
许兰秋笑道:“放心,自然是要去的。只是现在才刚刚入秋,你这么快就做邀请会不会早了点。”
苏林:“没办法,我可是听说四舅妈很难请到的,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文家老宅寸步不离的陪着小舅舅,极少到文家其他宅院走动的。我要不是早点约定,只怕你到时又没了时间抽出来。”神色间尽是调皮之态。
许兰秋知道这多半又是二姨奶奶锦云或其他文家少奶奶的说辞传言,不过此时许兰秋或许心情真的好了,也不去计较。何况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回到上海快一年了,也没去过其他文家住处一次过。只是听苏林说是为了陪文从义,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掺杂丝丝甜蜜。
“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去,还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给你丢面子。”
苏林:“当真,四舅妈能为我的宴会打扮自己,看来我的面子要超过小舅舅了,那也太有面子了。”苏林几乎是跳着离开的,末了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可别食言。”
许兰秋嫣然一笑点头示意,却发现与苏林擦肩而过的女生似乎也在冲着自己笑,而且还是很甜的笑容,不由得愣了下。
许兰秋之所以会如此注意这个女生的笑容甚至是有些吃惊,原因便是她原本是校中出了名的苦面神,据说认识她的人从来就没有见她笑过,而她本身又是天生的苦瓜脸,愁苦之上更添惨淡。今天她却真真切切笑了,还笑得有几分甜美动人,甚至还跟从来不曾说过话的许兰秋打起招呼:“你好!”欢喜之情难掩。
许兰秋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心情影响了所见所感,直到听到她带着笑意的言语,才知,今日所见的确与往日不同。在众人的议论中,许兰秋才知道,她之所以忽然变得害羞了,说话轻声了,对人也多了笑容,可爱亲切的像变了一个人,原因是,她恋爱了。
许兰秋看着女孩欢快的背影不禁出了神,恋爱?爱情果然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自从单思姐夫不果,苦恋廖语声未终,许兰秋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爱恋的滋味了,何况此前的所谓的爱恋,最后看来,也多半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如何比得上两情相悦的情笃互生来的甜蜜浓烈!
对于尘封已久的悸动,许兰秋的心中有些神往和期待,但终因目标不清,转瞬即逝。
日子正如古人所说的,如白马过隙般飞快向前流逝,转眼许兰秋由武汉回到上海已经快一年了。
早上许兰秋听下人们说黄历的时候,突然想起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日。她已经有好几年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如今既然记起总该能有些什么方式庆祝才好。这两年在文家的修养,许兰秋也生出上海女子特有的娇气,不过这只是身形上的,骨子里还是和上海这座浮华的都市格格不入。情绪上不再像初来上海时候的怯懦,也不似由汉口返回时候的低沉。
许兰秋本想对赵妈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知道只要她开口说,赵妈必定会向相关人士传递开消息,而依着文公馆的实力大为操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许兰秋忍住了没有说,因为她突然想到,作为一个少奶奶主动向下人说起自己的生日似乎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她也说不上来。她没有天生作少奶奶的天分,心中也并没有主人的优越感,但是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对她们说的好,何况她本不想惊动太多人的。
只有一点,许兰秋非常肯定,文家上下都没有人知道或关心她什么时候过生日。不过许兰秋并不沮丧也不失落,因为这种被忽视的待遇她在许家便已经享受多年,每次只有家人给小五过生日的时候才会想起顺带给许兰秋也过了,名义上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实际上,每次无一例外都办得好似小五一个人的生日一般。家里人也不会额外想到或顾及到许兰秋的感受,当然有个人却是例外,这个人便是二姐。
想起二姐,许兰秋几乎就要流出眼泪,她很想她却无法知道她在哪。武汉的仓促一见,至今也有一年多了,此后再没能有二姐的音讯。
想起了二姐,不由得又想起了三姐,大哥,甚至是小五,一个个都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返,就连母亲也在去年广州沦陷后不知所踪。看来自己当真是要遂了曾经的想法,没了一个亲人,没人惦念,没人想起,只是孤零零的孤家寡人一个了。
许兰秋只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没有根基的浮萍漂泊不定,游荡在动荡不安的上海。所能见者,所能想者,似乎也只剩文从义这一半个亲人了。
许兰秋被一阵没太听明白的叫卖声惊醒,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电影院的门口,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又在街上游走了多久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电影院的名字叫大光明电影院,似乎是上海很有名的。许兰秋正站在一个牌子面前,上面写着《化妆姑娘》此时正在预售门票。
门外的售票员问道:“小姐,要买票吗,明天晚上上映。”许兰秋不假思索问道:“是爱情片吗?”售票员:“是的。”
自从初来上海第一次看电影偶遇枪杀差点被抓进监狱后,许兰秋再没有踏进电影院的大门,今天她决定买票而且是两张。

(十八)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夭折”了

深秋的早上,阳光如期而至,洒满文公馆庭院,更透过玻璃隔窗拂照在二楼书房凸起的东面。书房中红木家具与清透晨光银红辉映,显得无比宁静祥和,仿佛太平盛世任何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早晨,令人全然记不起外面有多么的战乱纷飞危机四伏。
顺着阳光的洒照,转过一道门,在晨光尚无法穿过的房间,落地长镜中一个穿着中式长衣外罩黑色风衣的男人一下子粉碎了这个美好的梦想,才陡然间想起这是在烽烟密布的乱世,扑朔迷离的上海,而这个看似儒雅的英俊男人其实是上海某个帮派的头目。
文从义发现许兰秋正微笑的看着自己,随即兴致盎然的问道:“大哥,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文从义一面想了想说:“应该没有,怎么,有事?”
许兰秋从身后拿出前日买好的电影票,伸到文从义面前道:“这是今天晚上大光明电影院的电影票,我们一起去看吧。”
文从义颇为吃惊的看了看许兰秋,接过电影票看都没看便装进衣袋中,顺口说了句好,就拿着帽子下了楼,全然没有察觉许兰秋明亮的眼神中有异于平日的光彩流露。
其实文从义根本没有将许兰秋说的话听进心里,因为他在思考着另外的事情,那便是现今上海的时局:日本人已经占领大半个上海,仅剩的公共租界的中西部和法租界虽然一时尚在英法美洋鬼子的庇护下,得以保全暂时秩序和安宁,但这种畸形的状况显然不会维持多么长久,日本人全面占领整个上海,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
文从义固然是个以民族大义为先的人,但也还没有到了忧国忧民以致寝室难安的地步,他所忧虑的更多的是文家的将来和孝义堂的前途,以及自身如何在这混乱复杂的局势中安身立命。
文家早年是贩卖鸦片和炒卖地皮起家,顺带结帮拉派搭上了洪门,建起了孝义堂。早在二十多年前,孝义堂便已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帮大派,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军阀混战被利用完以后,政府对于帮派的防备和控制,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整个社会潮流的转变,都说明,帮会显然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和作用。文从义也早就意识到按照以前那样继续发展下去已无多少前途可言,所以一直有心将文家生意转到正途上来。
其实,看透这一点的又岂止是文从义一人,云社的范慕烛躲去了香港,明着却在抗日亲近重庆,暗地里又与日本人南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留在上海的莲帮和三合会,一个彻底投靠日本人,做起了不折不扣的汉奸,一个则称病在家躲起了闲。而无论大张旗鼓抗日的云社还是厚颜无耻亲日的莲帮,除却本身的政治主张民族大义不谈,无一不是看清了传统的帮派;未来依靠一己之力量,已难如往日那般呼风唤雨,所以都在想着搭上政界这条路子,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就是表面躲闲的三合会也在暗地里与重庆南京双方都有着秘密往来。
如今看来,云社搭上了重庆,莲帮投靠了日伪,三合会来了个折中。那么孝义堂又当如何,此时此刻,又该何去何从?
文从义自然不会如潘月林一般毫无气节,为日本人办事。也不愿学范慕烛任由重庆方面摆弄操控,何况鸟尽弓藏的教训已不是一例两例。而像陶故知那般装傻充愣显然也不是他的作风。文从义一直在想着,如何既能成全民族大义,保全个人气节,又能够不受到任何一方的掣肘。
然而,文从义在谋划,其他虎视眈眈的各方显然也不会闲着。尤其是日本人,已经或明或暗的拉拢了许多次,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找各种借口托辞拒绝,可十次八次以后呢,他还能说,孝义堂其实是老爷子说了算的,自己只是个临时代为打理的闲差,一切事务还是以澳门的大管家和新加坡的老爷子运筹为主?
澳门,新加坡,日本人的手一时是伸不过去的。但是自己毕竟还在上海,弹丸之地,难免臂徬交错,手足相碰,摩擦翻脸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坐以待毙,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积极应对铺排,掌握主动权。为此,文从义已经透过云社并有意与重庆合作除掉一些依靠日本人的招摇蛋,借以既打消一些汉奸的嚣张气焰,又可借机托辞与日本人保持距离。
文从义起身透过二楼孔洞看了看一楼赌面的场景,还是如往日一样,早早的便人头攒动。这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找钱来赌博的,文从义从心底里鄙夷这些人,觉得他们真是败类,可是他们又是送钱的客人,从这一点来说他又无不希望更多一些这样的人。当然,这些人当中还混迹着各大帮派安插在此的眼线,其中不乏一些有特殊目的的政党人士,包括很像中国人的日本人。
今天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人,成群成拨的依次来到:先是职业赌徒,整日流连赌场的,有些面孔连带文从义都有些熟悉的发烂;随之涌进的还有莲帮三合会以及其他帮会的眼线;再就是些散客,这些或好不容易赚了钱,或走狗屎运捡了银子,抑或是前晚作了发财梦,便迫不及待挤进赌场想撞撞运气过过瘾的,结果多半是最早挥霍一空净身出门的人。紧接着又来了一些或日本人或中国人的真假赌徒;也有生意情场失意,来此买醉沉沦;或实在无事可做,麻木观望的。渐渐的只把本就极大的赌场填得没有多少空隙。
文从义稳坐二楼,透过楼上隐蔽的小洞只将赌场内一切动向看得清清楚楚。对于这些复杂的局面文从义早已是习以为常,只要他们不在赌场闹事,不伤及自己的人,他便睁只眼闭只眼。范荣和几个好事的兄弟经常故意耍狠诓骗扮作中国人的日本人的钱,他表面笑笑只做不知,心里却是大为叫好。
晚上,文从义眼见无事正准备回去,调戏完日本人的范荣却上楼来说云社留在上海的门徒要见他。文从义知道是为了什么,双方一谈就谈到了外面漆黑一片。
等回到文公馆,二楼房间的挂钟已经过了八点半。
文从义脱外衣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必定要将口袋中的东西掏出另为安置。口袋中多半是重要的钥匙和枪支之类,这次他却在这些东西中发现了一张纸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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