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许兰秋静静睡过去。许久,才缓缓步下楼梯。
文风和范荣或站或坐,一直都没有离开。
“少爷!”“老板!”
范荣:“少爷,如今该怎么办?”
文从义比先前已经冷静不少,但对龚又屏李子五的恨意却逐渐增加:“龚又屏和李子五有没有什么破绽?”
范荣:“他们两个都没有家人在上海,恐怕找不到破绽。”
文风:“我回来之前也打听过了,这两个人几乎也没什么其他相牵扯的人在上海,要有也就是他们自己彼此相互牵连了。”
范荣:“哼,他们彼此就是看到对方死在眼前都未必会拉扯一把,都是相互利用。”
文从义有些失望近乎绝望:“这么说是找不到什么把柄了。”
范荣:“要说把柄也就是范慕烛手里的拜师贴,还是被我们自己帮他偷了出来。要不我们也去青花帮把两个小少爷也偷出来。”
文风先一步制止道:“千万不要,龚又屏肯定早有防备,到时候反倒是害了两个小少爷。”
文从义轻轻一点头:“文风说的对,这招是无论如何也走不通的。”
范荣又道:“那去找范慕烛如何?龚又屏目前最大的敌手也就是他了。”
文风:“你忘了我们可是偷了他们的拜师贴的,而且这样一来,这么久的努力不就是白费了么?”
范荣:“那又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少爷不救吧?再说范慕烛大局考虑,未必就真跟我们计较拜师贴的事情。少爷你说呢?”
文从义:“范慕烛是未必会计较,但也不会视而不见。何况,如文风所说,一旦找上范慕烛,卷入这场争斗,十几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范荣急道:“那难道就这样被动等死不成。”
文从义很有些累,几乎不太想说话:“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文风看了看文从义为难的样子向着范荣道:“我们走吧。”二人各自看了看,只好先出去。
文风范荣走后,文从义再次陷入煎熬的深渊,两难的抉择!只是这次难以抉择的已不是夫妻之情和父子之情的较量,而是大局之义与个人情感的权衡了。
所有的人都在说两个小家伙如何如何聪明可爱,其实对这一点感触最深的就是文从义本人了。那样聪明可爱的孩子,又是自己的生生骨肉,他如何能割舍得掉!
可是,如果抛开大义成全一己之情,又会有多少个如同大正小正这样可爱的孩子就此失去父亲,多少如自己这样的父亲就此陷入两难的抉择!
然而,舍小我成全大义,自己这一关又实在难以过去!自己又怎么舍得!怎么能就此舍得!还有兰儿呢,她又怎么能就此作罢!那不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吗!
文从义抬头瞧了瞧楼上,想要去看着许兰秋。
文从义刚要起身上楼,电话又响了,文从义的神经跳动了下,以为又是龚又屏紧逼过来了,却不想竟是范慕烛。
范慕烛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文老弟!我听说令公子落到了龚又屏那个狐狸的手里,所以来问问,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这龚又屏也太他妈不是货色了,这样的勾当也干。”
文从义知道范慕烛绝对没这么好心,无端献起殷勤,他虽然不比龚又屏狠毒,却也不比龚又屏好对付多少,便迅速调动起神经,顿时凝神了起来,话语也变得坚定:“范老板想如何帮呢?”
范慕烛笑道:“先别急嘛!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正和青花帮交着手呢。你来我往的,伤亡不少,又僵持不下。你说这要是哪一方突然得一大援,僵持的局面不就很快打破了嘛!”文从义就知道范慕烛打得是这个主意。
“哎呀,我真希望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大援阿!我的心情就如文老弟巴不得有人能帮着救回令公子一样,急切得很呐!”
文从义轻轻哼了一声,笑道:“范老板,你说这应该叫做雪上加霜,还是落井下石更贴切呢!”
范慕烛干笑了一声:“别这么说嘛!你看你就是太较真,我都没你较真。我今天听管事的说丢了一批拜师贴,后来又在院墙旁边发现了一些,看了看唯独少了龚又屏那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文从义淡淡道:“我又不是上海的侦探,没法跟你分析案情,你该请教警察局的人。”
范慕烛:“江湖事江湖了,闹上警察局就没什么意思了嘛!”
“我跟手下人说了,估摸着是有人借去救急了。反正放在范公馆,在我来说也是废纸一张,要是有人拿去能帮上忙,我是很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的。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是不是?文老弟!”
“就如咱们的合作一样,各得其所!”范慕烛终于点明了。
文从义也不想绕弯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范老板,咱们就明话明说吧!我也不瞒您,龚又屏确实拉拢过我,他要我站他那一边,和你叫板。”
“咱们也不用说什么台面上的话了,扪心自问,范老板也知道我一直无争斗之心,你们谁胜谁负与我无关。”
“但是他如今掳走了我的两个儿子作为要挟,要我对付你,你如今又要我与你合作,对付他。我儿子却是在他手里,你说,我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好呢?”
范慕烛沉默了!
文从义更加坚定严肃了:“我决定谁也不听!你们的争斗还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就是我儿子为此牺牲了,”文从义的喉咙有些哽咽,有些吐不出话来,但最终吐出的还是坚定清晰的言辞:“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范老板,我连自己的儿子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威胁受不得的?还怕什么警察局?还怕什么蜚语流长吗?”
文从义说完这些话,近乎有一种就义还要悲凉的哀痛,似乎就要与什么人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一般,但又不能有清晰的对象。脑海中现出的竟是荆轲刺秦前与燕国人诀别的萧疏画面,耳朵里也回荡起那句悲怆苍凉的诗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范慕烛还是沉默,好一会才缓缓道:“文老弟如此铺釜沉舟,范某无法可说,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如果文老弟真有难处不妨说一声,纵然不能和你交易我也愿效举手之劳。”范慕烛已是吐露真心了。
文从义也恢复真诚的言辞说道:“不必了,这个忙谁也帮不了,除非龚又屏突然看破红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你我心知肚明,那也是天方夜谭!”
范慕烛真的有些沉重了:“文老弟宁愿舍弃爱子也不愿自己兄弟流血,不肯在背后给范某一刀,这份义气!”
范慕烛顿了顿又道:“范某平生很少佩服人,你是为数不多的数人!龚又屏这个老匹夫我一定会将它赶出上海滩,令公子的事情,我也会尽所能帮助。”
“多谢了。”文从义语句沉重心底却并不抱多大期望,他知道范慕烛不和自己计较,誓死赶出龚又屏都是有可能,尽力救大正小正,却不大可能,也没这个把握。
“谁打来的电话?”文从义刚挂上电话,范荣就进来了。
范荣的得知是范慕烛后,又问道:“他又想打什么主意?难道是追究拜师贴被盗的事情?还是想要落井下石威胁我们?”
“他想我们和他一起对付龚又屏,文风呢?回赌场了么?”
范荣点了点头:“回去了。少爷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了?”
文从义:“当然不能答应。”
范荣有些担心:“那他会不会?”
文从义的头摇得很轻,感觉却很沉重:“他也是正被前后夹击呢,前有青花帮正面交锋,后还有三合会暗地观战,两边倒。再加上实力不容小觑的天门舵怵在一边,自顾不暇,一时也顾不上我们。”
范荣又问道:“那到底怎么救两个小少爷呢?”
文从义:“如今……”
“什么救小少爷?”文从义和范荣心里同时都咯噔了一下,许兰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要下楼的时候听到范荣最后一句话,顿时惊惧交加,几乎是一路狂奔着的下来了。
(二十六)沉重的爱
“救谁?大正和小正呢?”许兰秋一看二人的神情,顿时就有些明白了却不敢相信和接受,不愿听二人已到了嘴边的话语,转身奔到赵妈的住处:“赵妈,孩子呢?孩子在哪呢?”
赵妈等人空着手看着许兰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许兰秋却都明白了,心里惊恐阵阵,又奔回大厅:“大正小正呢?他们不是回到文公馆了?”
文从义和范荣看着许兰秋,同样话到了嘴边,却同样有些说不出来,只是接连抖动了下嘴唇。
“他们没有回来?”许兰秋摇了摇头,还是不能相信,母子连心的直觉却告诉她大正小正的确还身处危境。
“怎么回事?文风呢?他在哪?他不是说大正小正都回来了吗?文风呢?”许兰秋已经有些失态的不受自控了:“你们说话阿?他们怎么了?”许兰秋上前拽住文从义问道:“大哥,到底怎么了?他们怎了?”文从义看着许兰秋担心不已的神情,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还是范荣先开了口:“少奶奶,”
文从义却抢在范荣前面把话说完:“兰儿,大正和小正还在龚又屏手里。”他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由他这个做丈夫的亲自告诉许兰秋。
“什么?还在那里!”许兰秋重重摇了摇头:“你不是告诉我他们都在睡着觉吗?你骗我的!?”许兰秋惊怒交加一把推开了文从义,只是摇头,低声狠狠道:“文风也骗我!他也骗我!”忽然又抬头问向二人:“为什么你们要骗我?为什么你们没有把他们救回来?为什么?”
文从义上前扶着许兰秋的肩头,安慰道:“兰儿,文风是担心你不肯和他一起回来再瞒你的。龚又屏不肯放了他们,我们不能硬来,正在想办法呢。”范荣也点了点头道:“是啊,少奶奶,我和少爷正在商量怎么解救两个小少爷呢。”
“龚又屏?是他们使的坏!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肯放了大正小正?”许兰秋看着二人:“那你们商量到怎么救他们了吗?怎么解救呢?什么时候?现在怎么不去?”许兰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文从义的手,又用求救一般的眼神看着范荣,语气中近乎就是哀求的意味了。
文从义:“兰儿,我们正在想办法呢,你别这么担心了。”
许兰秋忽然带着怒气喝道:“我自然知道你们在想办法,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想的什么办法?为什么现在还不去救他们。”忽又软下口气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派人去救了?文风不在,是不是他去救了?阿?是不是?”
对于许兰秋这般一厢情愿的猜测,二人不知该如何作答,文从义:“文风去赌场了,救大正小正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许兰秋心下气恼又一把推开文从义:“什么叫操之过急?他们那么小,在那里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苦,你还说不急?!”许兰秋一想到两个孩子可能出现的状况,早已不断的泪水更加肆略了。
文从义再次扶住许兰秋的肩头,安慰道:“兰儿,你先冷静一下。”
许兰秋再次推开文义,哭道:“我要如何冷静,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捉走我的两个孩子!”许兰秋忽然止住哭泣,含泪问向文从义:“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要我们答应他什么?”许兰秋话一出口,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断:“是什么?”许兰秋的目光从文从义脸上移向范荣,又从范荣移回文从义,追问道:“到底是什么?”许兰秋捉着文从义的手臂再次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是要你帮他对付范慕烛还是要你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吗?你说。”
文从义和范荣几乎都是同一个念头,原本还打算要瞒骗许兰秋的,如今看来也不能够了,她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的。
文从义反转手臂反握住许兰秋的手臂:“兰儿,你说对了。”
许兰秋:“这么说,他真的是要你对付范慕烛!怎么对付,帮人还是帮枪?不管什么,你答应他好了。”近乎就是哀求的语气了。
文从义本就是温和的不能再温和的语气,此时更加和缓了:“怎么能答应呢?”
许兰秋又有些发怒了,甩开文从义的双手,含泪质问道:“怎么就不能答应呢!”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难怪龚又屏不肯放人,难怪你们都站在这里不肯去救他们,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答应龚又屏,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们的,是不是?”许兰秋说到最后已经有些不能接受的痛哭:“你是想要抛弃他们,不闻不问的吗?你真是这样打算的吗?”
文从义按着许兰秋的肩头,缓缓道:“兰儿,我怎么会对他们不闻不问呢?只是……”
“只是什么?你又想说你那处心积虑了十几年的大事是吗?”许兰秋什么都明白:“难道比你的两个儿子还重要吗?”
文从义无从回答,许兰秋看了文从义无可辩驳的样子更是绝望难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文从义看不得许兰秋如此伤心模样,只有不断安慰:“兰儿,你别这样好吗?我也没说不想办法啊。”
许兰秋已不太能相信文从义了:“你不要再来敷衍我了,你就是一心想着你的大事。你连韩伯都能出卖,都能当作棋子牺牲,你也一样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只是,大哥,你真的是这么冷血的吗?你非要这样吗?”
“兰儿!”许兰秋的哭诉质问敲打得文从义本就心痛得难以平复的心更加疼痛不已:“兰儿,我知道你担心他们,我知道你伤心难过……”
许兰秋打断文从义再次质问道:“难道你就不伤心难过?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吗?”许兰秋紧紧揪住文从义的衣襟近似无助的痛苦质问:“难道他们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吗?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儿子吗?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能这般冷漠,这般残忍!这么狠心!他们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忍得下心!”
“龚又屏到底要怎样?我去帮他做好了,你们不救,我去救好了。”许兰秋一心只想奔到两个孩子的身旁也顾不得什么危险,顾不上去想自己是以卵击石了,文从义自然不会允许许兰秋跑出去的,紧紧拉着许兰秋的手,许兰秋怎么也挣不脱:“你放手吧,让我自己去救他们好了。”
“兰儿,你怎么能救得了呢!”文从义将许兰秋拽回到自己的怀抱,紧紧抱住许兰秋:“兰儿,你冷静点,你这样也是无济于事的。”
许兰秋不再挣扎只是更加的无助:“怎么冷静!我的两个孩子在坏人手里,生死未卜!他们的父亲却不愿救他们,我这个做母亲的要如何冷静!”
范荣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