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平离开后,风陵川开始四下打探鬼脸少侠,不,鸿儿的下落。
他去鬼脸少侠经常出没的地方,从百姓们口中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分析出了鸿儿最有可能的落脚之地,只不过当他赶到那里时,独孤鸿已不知被谁抢在前面给带走了。
商州城内集市深处的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内,一扇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少主,你要的人带来了,十八名灵武士齐齐出手,还没有办不成的事。”语声清脆,张狂又自傲。
身着月白色袄子的少年闻声,迅速掀开幔帐走了出来。
☆、何方神圣
少年伸手,将躺在地上之人脸上的面具掀起一角,轻轻“唔”了一声。
“少主,我们要拿他怎么办?我看他武艺高强,却不知他将来是敌是友,不如给他用点药,让他乖乖听命于我们。”
“你敢,谁都不许碰他。”
“可是少主,你上次召换灵武士已是四年前的事了,还是为了破风陵息的天龙局,救风陵川。这次召唤灵武士寻来了这鬼脸少侠,又不肯给他用药。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办正事?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若是再不有所作为,要怎么向义父交代?难道你不怕那漫天花雨了么?”
少年沉吟着不语,独孤鸿却提前醒转过来了,有青奴护身,再厉害的迷药也对他起不了太大作用,他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口中喃喃说道:“少主……传闻中的灵武士……风梓霁,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他到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是,自从十岁那年知道了母亲的真实身份,便再也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风梓霁,母亲身上肩负的使命,需要他一起去完成。
风梓霁蹲下身来,握住独孤鸿的手,“哥哥……其实……我娘她不是姜国的帝姬……她是……可无论如何,霁儿实实在在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冰凉的双手被弟弟捧在怀中,这一年来,两人之间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地在脑海里重演,很多时候,弟弟就像他灰暗的生命里的一抹阳光,是支撑着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弟弟的秘密他不想去探知,弱不禁风的少年也好,神秘莫测的少主也罢,终不过是他全心全意要保护的人而已。
风梓霁微微使了一个眼色,马昇迅即点了独孤鸿的昏睡穴。
“少主,是不是想到处置他的办法了?”
风梓霁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爹爹快到了,他也在找哥哥,这是他们之间缓和关系的大好机会,我不适合留在这里。”
“不可以,是你给风陵川留下的线索吗?灵武士们齐齐出动,却是为别人作嫁衣,你不要向义父交差了吗?”马昇对风梓霁的做法义愤填膺,死活也不肯走。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应对义父。快点离开,现在还不是让爹爹知道我身份的时候。”
独孤鸿醒过来,弟弟已然不在身边,一张清俊的脸庞印入眼帘,下巴上是新长出来的青灰色胡茬。
居然是父亲,独孤鸿吓一大跳,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来。
父子俩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毛手毛脚地干嘛?”风陵川揉着额头。
“怎么会是你?”独孤鸿讶异。
“怎么不能是我?莫非你希望醒来后看到的是一个美貌的姑娘。”
独孤鸿一头冷汗,“怕是只有元帅大人才有这么好的雅兴。”
风陵川呵呵一笑,还是这种牙尖嘴利的样子,更让人受用些,“我找了你许久,你是被谁带到这里来的?”
独孤鸿沉吟不语,父亲好像并不知道弟弟的秘密,他自然不会多嘴。
另外有件事也是另他感到十分费解的,他的青奴在父亲面前总是失效,而且还一次次事与愿违地将自己送入困局,此次也是,父亲并未真正忘掉他,厌烦他。父子之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这到底是为什么?
微微偏过头去瞧他老爹,见他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收回眼神。
风陵川挑眉一笑,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早看出来青奴面具不同寻常。只是不管鸿儿做什么,他从不过问,默默地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不要被震慑了心神。终究是父子连心,感谢老天没有让他输给儿子。风陵川看着鸿儿,缓缓说道:“上次你问为父,还能想到什么办法解除你的痛苦,为父想了想,治病需除根,我派了七十二死士去鬼方总坛,只要灭了鬼方,鸿儿从此便自由了,不用再受人控制。”
鸿儿浑身一颤,大吃一惊,七十二名风雷死士齐齐出动,鬼方长老们也不是等闲之辈,此次对战,代价必定十分惨重。他能想象鬼方的惨烈命运……还有一直等着他回去的蚕儿……不行,不能让她出事。心中着急,来不及回话,抬脚便走。
风陵川一把抓住鸿儿,“去哪里?”
“去鬼方。”
“不必担心,七十二死士出手,事必成。”
鸿儿着急挣扎,“这是我的事,不劳元帅大人插手。”
这话说得太过生分,风陵川很是生气,放开鸿儿,“什么叫你的事,还有,你叫为父什么?”
鸿儿低头不语。
风陵川嘴里一甜,背过身子捂住嘴,咳出一口血来。
鸿儿见此情况,大吃一惊,上前一步,“父亲!”
风陵川摆了摆手,极力掩饰。
眼尖的鸿儿还是看到了父亲手心那一丝血红,心念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是酸涩还是甜蜜的感觉,苦笑一声,微微皱了皱眉,父亲因为他的缘故,变成了一个一碰就碎的精瓷娃娃。现在离开父亲,是为不孝,可是留在他身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既不敢惹他生气,又不敢让他担心,父子之间,无论亲疏,都只会折父亲的寿。鸿儿鼻子一酸,心烦意乱,竟然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先回营。”风陵川简单地喝令,率先迈开步子,鸿儿忙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风陵川回头一看,鸿儿亦步亦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什么想法、不满都给我说出来,再摆出这副别扭的样子,当心我揍你!”
鸿儿顿住步子,擦去额角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自在,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时候,挺能干的啊,怎么回到他身边,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呆头鹅?风陵川气不过,就着手上的马鞭,给了鸿儿屁股上狠狠地一记。
鸿儿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声。眼看第二鞭又抽了下来,忙往旁边一让,“爹,别打。”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有千结
风陵川的手顿在半空,真怕刚才是他幻听了,试探着问儿子,“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鸿儿脸一红,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因为怕挨打而求过饶,服过软,他不怕疼,只怕父亲一生气又会吐血。伸手轻轻抓住父亲的腰带,“爹,别打,鸿儿想到智取鬼方的办法了。”
风陵川抬起儿子的脸,盯着他那灿若星辰的双眼。鸿儿忙眨巴着眼睛躲避,掩饰眼底那丝害怕与担忧,整个人却倚靠在父亲身上,到像是个要糖吃的娃娃。
这副小模样真是令风陵川又好气,又好笑,“有什么办法且说来听听,若是说得不好,还要再打。”说完,作势又扬了扬鞭子。
抓着他腰带的手紧了紧,风陵川拍落了那双不安分的手。
鸿儿只好缩回手端端站定,拽着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去找隗爷爷,他是鬼方真正的族长,在鬼方蛰伏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果我们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策反鬼方,便能不战而胜,将双方的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办法不错。”风陵川微微一笑,“不过隗老头不用你亲自去寻。”
鸿儿疑惑地看着父亲,风陵川却不再解释。
回到大营,风陵川立马下令将坐在他帐中大吃大喝等他归来的肖老四给绑了。
鸿儿目瞪口呆,在他老爹面前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满怀歉意地看着四舅爷踢蹬着腿被带上了城门楼去吹冷风。
临出帐时,肖老四不忘把小地瓜骂了个体无完肤。风陵川扬眉而笑,自顾自地做事,由着他骂,理还不理会他呢!
鸿儿偷眼看着端坐在案前,埋首于成堆地竹简和战报里的父亲。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又磨好墨汁,再将炭盆里的炭拔松,让炭火烧得旺旺地。见无事可做,便轻轻退出,去厨房里,装了一只烤鸡和一葫芦酒上了城门楼。
肖老四一见到他就笑逐颜开,“鸿娃儿来了。”
“四舅爷,让您受委屈了。”
“一点都不委屈,其实小地瓜最懂我的心,我想,很快,我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小阴子了。”肖老四将鸡和酒抱了过去,呵呵直笑。
鸿儿眼睛一亮,四舅爷看似糊涂,其实才真是个心思单纯的明白人。
见四舅爷一边乐滋滋地望向城外,一边喝着烈酒潇洒,鸿儿不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遥望风雪之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迎风而立。
独孤鸿迈步过去,脱下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北地天寒,不应长时间站在屋外。”
风梓霁侧过头来,伸手握住哥哥,独孤鸿有些讶异,在冰天雪地里站了这么久,弟弟的手居然还这么暖。
见哥哥盯着他看,风梓霁微微一笑,“哥哥,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
独孤鸿抬头看着那漫天飘扬的雪花,“不,我没什么想问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并肩相携着往回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脚印。
风梓霁回到房内,脱下外袍,正待挂上。
忽然,吓得后退一步,袍子掉在了地上。
父亲正悄无声息地坐在窗边的长凳上,默默地看着他。
“过来。”风陵川冲儿子招手。
霁儿慢慢挪步过去,虽然父亲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和蔼,他却控制不住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把手伸出来,给你看样东西。”风陵川的声音仍然很温和。
霁儿伸出手去,风陵川松开捏紧的拳头,霁儿温热的掌心中多了几粒圆乎乎的东西。
看到这个,霁儿心脏狂跳,扑通一声,贴着父亲的腿跪了下去。
“你在害怕什么?”风陵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
“爹爹。”霁儿抬起头,急得光洁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别怕,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爹爹说。”风陵川安抚着儿子。
“爹爹……”霁儿又叫了一声,仍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风陵川轻声问道,“霁儿,你一直都在服用这个?”
霁儿颤抖着手,掌中那几粒丹药红得刺目。
风陵川无意中发现霁儿在服用这味丹药,觉得这药的味道太过奇特,便让军医看了看其中都含了些什么成分。结果却令他大惊失色,丹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剂,是原产于楚国一味慢性毒草,叫万紫千红。
父亲都这么问了,霁儿只能脸色惨白地回答,“是的,爹爹。”
“为什么?”风陵川看着乖巧的儿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霁儿抬头,眼泪涌上眼眶,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因为……因为霁儿是风家最不成器的子孙,无法传承爹爹的大志,创建一番丰功伟绩。霁儿怕给爹爹丢脸,怕失去爹爹的宠爱,一直都不敢让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
多么拙劣的借口!风陵川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瞬间拽紧的拳头,但是眼中的那一丝愤怒却是怎么藏也藏不尽的。
霁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抱住父亲的腿,将脸贴在上面,可是除了不停地唤爹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唉……”风陵川长叹一声,轻抚着儿子头顶的乌发,“霁儿,不管你是优秀还是平凡,你都是爹的儿子,是爹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身处乱世,爹一直都在努力,想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平定祥和的盛世,让你们能快快乐乐地生活。爹不需要你费尽心思去光宗耀祖,只希望你健康安乐。这些,霁儿你都明白吗?”
霁儿紧紧抱住父亲,涕泪俱下,“爹爹,霁儿知道错了。”
“你真知错了?”风陵川抬起儿子哭花的小脸,用袖子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那么告诉爹爹,你错在哪儿了?”
“霁儿不该不自信,不坚强,不爱惜自己,靠耍小聪明,小手段来博取爹爹的怜惜和宠爱。”
风陵川紧闭双眼,他实在是很失望,到了这般田地,儿子仍在撒谎。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睁开眼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之色。伸手扶了儿子起来,“去休息吧,爹爹也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
看着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的父亲,步履是那般沧桑与无耐,霁儿心中骇然,照这么发展下去,怕是真要失去父亲了。
风雪过后的天空,升起一团祥云,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半张脸来,天边霞光万道,天地之间开始敞亮起来,风梓霁却感觉心中犹如乌云压顶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不由己
黑暗的密室里升起两簇火苗,一副精美的人像图若隐若现地展现在眼前,画像上的少年面容姣好,沉稳俊雅,画的正是风梓霁。
忽然,一把毒针花雨一般撒到画上。风梓霁浑身一哆嗦,那些毒针刺到了画像上的什么穴位,便会依样画葫芦,尽数施展在他的身上,令他备受折磨。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风家和越家是不共戴天的世敌,别忘了,你身上流着越氏的血,更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能来到这个世上……”
风梓霁挥舞着双手,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睛,原来又是梦一场。
浑身是汗地坐立来,再也无法入睡。
披上衣服,信步往父亲的住处而去。屋内灯火通明,想来爹爹也是辗转难眠。
风梓霁轻轻推门进去,见父亲独自坐在油灯前,手持一个半开着的卷轴发呆。
咬唇略想了想,还是紧走几步过去,半跪在父亲膝前。
抬头看到父亲的双眼布满血丝,鬓边多了几许白发,心中顿觉伤痛难耐。
“爹爹,请用家法责打霁儿一顿吧!”
“为什么?”风陵川看着儿子。
“因为霁儿对爹爹撒谎了,因为霁儿有很多事情瞒着爹爹。”
“那你现在告诉爹爹实话。知错就改,爹不罚你。”
霁儿低下头,两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风陵川等了一会儿,儿子始终静默无言,遂开口问道,“是不是挨顿责罚,心里会好受一些?”
霁儿点头。
风陵川起身去内屋,拿了一根藤条出来,轻轻点了点桌子。
家法自有家法地规矩,霁儿红着脸褪下裤子,却不趴到桌案上去,而是就势俯身在地。
耳听呼呼的风声,第一记已经重重地抽了下来。
尖锐的疼痛,让霁儿的身子狠狠地一颤,白皙的臀部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