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雷思考着这个反问的含义时,这次又轮到菲蕾丝拿掉了把脸凑过来的约翰身上的草帽,换上了一个橙色和红色编成的花环。同时以顺便说说似的口吻,对刚才的问题作出了回答:
“是因为克罗德一直躲在[革正团」的基地里不出来,我们无法加以确认……所以就在作为猎物的你们身边,等着他出来啦。”
然后,两人默默地注视着戴上花环的对方,笑了起来:
“好漂亮啊,菲蕾丝。”
“嗯,约翰的也很相配。”
萨雷不禁一脸无奈地支起了腮帮,取而代之的是心跳不止的琪娅拉红着脸确认道:
“难道,在我们来之前,你们就一直在这个夏威夷群岛上寻找着克罗德。泰勒的影踪吗?”
两人坐在地上,就像孩子一样背靠着背,各自点头道:
“就是这么回事。通过菲蕾丝的‘风之转轮’寻找了克罗德好几年,虽然接触到相关的情报,但是踪迹却在前往夏威夷的时候中断了。”
“通过先一步前往夏威夷的傀儡,我们确认到他似乎躲在一个秘密的藏匿处,然后就无法下手了。因为那帮家伙只是让‘磷子’来啃食人类,根本不出来露面啊。”
在琪娅拉的发饰里的欧德莉娅和维捷露娅也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丽贝卡她们的制压部队,然后让她们闯进那帮家伙的基地呢?”
“以夏威夷群岛的完全制压和‘特塞拉’的夺还为诱饵的话,就肯定可以让她们采取行动的啊。”
两人却很无趣似的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说过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就算真的在那里,如果陷人了跟大群火雾战士的混战中的话,要找到他并且从里面‘带出来’的话可真是难于登天呢。”
“为了要把他‘抓住’,就不能依靠傀儡,必须由我们亲自动手才行。不过,被多人包围着进行战斗的状况,也还是不太理想。因为我们不太信任火雾战士。”
萨雷终于察觉到对话中隐含着的某个婉转的交易。
“……说白了,作为告诉我们基地所在的代价,克罗德就交给你们收拾,是这样吗。明明是你们说要共同作战,却提出这种条件,还真是不公平啊。”
两人仿佛看着远方的什么东西似的,互相碰了碰后脑勺。
“对我们来说,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啊。虽然我们也没想到他加人了那个[革正团]……不管怎样,克罗德的处置就交由我们来处理,这个条件是绝对不能退让的。”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却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愿意接受这两个条件的话,我们也愿意说出他们的基地所在,也可以协助作战。”
容貌温和的约翰以坚决的口吻说完,凛然美貌的菲蕾丝接着提出了让步方案——那是跟两人的外表印象完全相反的态度。
萨雷注视着他们两人,思索了起来。
“……”
时间相当紧迫,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错的。如果在没有这两人的情况下跟拥有克罗德助力的[革正团]硬碰硬的话,形势将会相当严峻。如果让她们跟克罗德相抵消的话,战斗将会变得轻松很多。即使不是这样,基地里很可能还潜伏着更大的阴谋,无论如何也还是要保留足够的余力为上策。
在几秒钟内考虑了这一系列得失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就答应你们吧。”
“‘这是当然啦!’”
“约定的两人”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以背靠背的姿势同时拍了拍手。那种开朗的模样,直让人觉得怀疑他们别有居心的想法都是白费力气。
这时候——
“那个……”
琪娅拉很难开口似的说道:
“一直以来都没有询问这个的机会……那个‘空里百裂手’克罗德?泰勒,到底是什么人呢?”
计划实行的时刻已经逼近。
哈丽埃特怀着对萨拉卡埃尔告诉自己的计划的兴奋和苦恼,在集合的信号到来之前走出了走廊,然后慢慢沿着呈平缓螺旋形的阴暗走廊向上登去。
走廊很快就走完,她来到了钢铁巨塔“方尖塔”的楼层。
教授和“黑妖犬”们已经完成了微调整和细节部分的改装,空洞中只有一片寂静。
哈丽埃特呆站着似的停住了脚步,抬头向上望去。
不管看多少次,产生的畏怖感也是一样的。耸立在昏暗空洞中的那个东西,让人深深感受到那种向世界挑战、在现实中创造出来的力量和技术,也是[革正团]的精神具体化的纪念碑。
“只要这个启动的话……”
回想起听说的计划内容及其代价,她的声音中包含着某种恐惧感。
被世界的夹缝碾成碎片的兄长的思念,以及依然在夹缝中仿徨的自己的道路,能不能借助这股强大的力量——这个笔直向上延伸的存在,得到明确的答案和方向呢?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并不是无意中的选择,也不是被别人强迫。
那是为了寻求答案和方向,由自己选择的。
“对,只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时候,在她的背后——从走廊的出口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啊。”
“……”
哈丽埃特转身一看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个人正是“空里百裂手”克罗德?泰勒。他似乎也在召集信号发出之前了集合地点。
她的脸因为刚才的独白被听到的羞耻心而红了起来。从位于克罗德胸口上的、画有一只面向左边的鹰鸳的胸章型神器“索亚拉”(据说是这样叫)中,传出了跟他订立契约的“红世魔王”——“觜距之铠仗”凯姆那开玩笑般的声音:
“哟,大姐,你也好像很卖力呢。”
“是、是的……”
克罗德只是稍微瞥了她一眼,就跟刚才的她一样抬头仰望着“方尖塔”。在那帽子下面的视线中,有的只是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空虚,跟萨拉卡埃尔那种静静燃烧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们是一定会来的。”
“咦?”
在那样的空虚之中,突然传出的声音在四周回想了起来。
“来的话,我们就把他们杀掉。”
“……”
面对一脸迷惑的哈丽埃特,克罗德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就跟六年前那时候一样。正如同志哈利。史密斯所做的那样,你也为了追求自己的答案,背叛了同伴们,并且想要把他们杀死。”
克罗德没有看着对方,只是一边抬头望着他们的路标——“方尖塔”,一边说道。
“同志哈利?史密斯对这样的行为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痛苦,早就有了觉悟。现在的你又怎么样?只是为了寻求帮助而拉住了我的手的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足以具备觉悟的改变?”
“改……变——”
在哈丽埃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无法忘记的火焰的记忆。
应该……是有展开封绝的吧。
在那之前如同理所当然似的持续着的日常——跟互相欢笑的朋友们同在的外界宿——的光景,一下子被变成了火焰、烟雾、痛楚和鲜血。哥哥扛着自己的肩膀,在那里面一步一步地走着。
全身都染满了煤烟和鲜血,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自己说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也许什么都没说吧。
哥哥说了些什么,也完全不记得。他应该是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的。
从背后传来了呼唤哥哥的僧恶声音。
哥哥瞬间把自己撞了开去。
他的手臂被整条砍飞了。
在哥哥的身躯中间停住的那把剑。
那是自己所熟悉的火雾战士引以为豪的剑。
朋友的剑,被哥哥的血沫染成了鲜红色。
听不见哥哥的嘶喊声,却反而听到了朋友的哭泣声。
朋友正流着眼泪怒骂着蹲在地上的字迹。
不知为什么,断断续续地传来了类似“叛徒”的声音。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突然转变的状况,实在完全无法理解。
他向自己踏出了一步,但已经不能动了。也不打算动。
看到他哭的样子感到很悲伤,被他怒骂也感到很难受,更重要的是——哥哥他……
从挥起了剑的他头上,
一只由力量结晶而成的鹰鸳之爪,
以一击就将他击垮在地了。
从地面上反弹起来的他脸上,鲜血、火焰和眼泪,顿时四处飞散开来。
再次的飞踢把他一下子撞飞,把他送进了火焰中——永远不能再回来的火焰之中。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钢铁般的男人耸立在眼前。
从男人的头上,落下了好几个火焰弹。
这也是自己所熟悉的朋友的火焰颜色。
男人把力量展开成翅膀,覆盖在他自己,还有我的身上。
经过了数秒钟的爆炸和燃烧,在火焰还没消失的时候,男人就展开了翅膀飞了起来。
抬头一看,在火焰的另一侧,朋友们飞扑了出来。
在空中的交错,无法看清楚。
但是却只看到了男人以踢击把朋友们撕裂,或者用翅膀撕裂的结果。
落地后的男人,向茫茫然地望着上面的自己伸出了手。
自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握住了那只手。
现在的自己,也依然是握着他手的自己。
现在依然是满怀困惑的自己。
可是,觉悟的话——
“是,我改变了。”
回想起那个回答异常干脆的、可爱的火雾战士少女。
也回想起看样子马马虎虎,但却强韧无比的火雾战士男人。
她们就像当年的朋友们一样。
自己绝对不会挥去那刹那间浮现出来的幻影。
“是的。”
正视着他们的面容,宣誓道:
“只有那样做,我才能接受哥哥的感情吧。因为这并不是被卷人其中,被人强迫,而是自己主动选择了这条前进的道路。”
克罗德依然没有把视线从“方尖塔”上挪开,说出了他的回答。
“是吗。‘你’……要向前进啊。”
“你呢?”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连哈丽埃特自己也吃了一惊。只是,在他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一种不相容的异样感,作为条件反射,而不由自主地向火雾战士“空里百裂手”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难道不一样吗?”
“……”
哈丽埃特面对着默默抬头仰望的火雾战士——在成为[革正团]一员之后才认识到——觉得他存在于这里的不协调感,跟那种异样感有着共通之处。
“……不一样啊。”
一如往常的沉重声音,现在变得更缓慢地吐露了出来。
“我并不是在前进,而是在逃避。”
“哼,拼命地逃啊逃,这次就从逃走的地方跑来追兵了吗?[革正团]只是溺水时碰上的一艘船,用来躲避的山洞而已。”
凯姆吐出了一句既像是对契约者的责难,也像是补充说明的话语。
“逃避,这是指——”
哈丽埃特刚说到一半——
“唔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在那时候。
“来——啦,来——啦,来——啦!我来——啦!”
伴随着激烈的机械运作声,一个激动得有点多余的高调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
“啊!?”
哈丽埃特所站的地面突然打开,甲板从地下浮了上来。克罗德迅速抓起她的手臂,让她退到了打开的空洞外面。
“啊,谢谢你。”
“嗯。”
位于两人背后的甲板,发出“眶”的一声停了下来,刚好嵌进了打开的地板上。
在宽广的甲板中央站着的人,当然就是教授和多米诺了。教授一瞬间摊开了双手和双脚,摆出了一个刚好能勉强站着的怪异挺背姿势,在空洞中迸发出充满激情的叫喊声:
“计划实~行的时刻,现在终~于到了!我们马~上要踏入未~知之境地!”
“现在离‘方尖塔’的预计运作时刻,好像还有很长时唔哇啊啊啊!?”
把手举在额头上向上仰望的多米诺冷静地插了一句嘴,却被教授那变形成钳子的手抓起了脸颊。
然后,从一时楞住的哈丽埃特和克罗的背后——
“大家都这么早啊。”
身为她们的领导者的“红世魔王”发话道。
“果然还是在这里吗。”
低着身子跟随在旁的杜古,向着哈丽埃塔和克罗德看了一看,然后又望了一下“方尖塔”。萨拉卡埃尔拍了拍他的脑袋,也循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
(啊……)
哈丽埃特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各以自己的姿势仰望着巨塔,不由得涌起一阵感慨。在开始和前进的行动之中,感觉到了一丝悲伤和寂寞。
萨拉卡埃尔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却以极其平稳的举止,慢慢地登上了通往“方尖塔”底部的搭乘甲板的阶梯。然后在中途停了下来,呼唤道:
“来,大家也一起来迎接这个时刻吧。”
“啊啊。”
克罗德简短地应了一声。
“哼,还在摆什么架子。”
凯姆以粗鲁的口吻说道。
“我想到下~面确认一下系~统的状况啊——?”
教授一脸不满地说道。
“用远距离操纵尝试起动的操作,您刚才是这么说好痛好痛好痛!”
多米诺的脸上被抓了一把。
“怎么了,不上来吗?同志哈丽埃特。史密斯。”
杜古发出了呼唤。
“是的。”
哈丽埃特踏上了铁做的阶梯。
登上去之后,发现那里是一个宽广的舞台般的平面,抬头向上看也只能看到机械线管复杂地缠绕在一起的铁塔下层部分。转眼向楼梯下面看去,发现自己已经走过许多次的那个平台,竟然显得出奇的小。
一众人——中心是萨拉卡埃尔、右边是杜古、教授和多米诺,左边是克罗德,哈丽埃特——就好像站在舞台上谢幕的演员一样排列在那里。
占据主演位置的萨拉卡埃尔,先是沉下脸一会儿,然后说出了感慨万千的话语:
“让我们从这里开始吧——为了跟世界建立‘明确的关系’——”
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