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说摹!�
天涯仍在微笑,眉宇间散发着玉般的柔情,仿佛在最纯净的山涧泉水中浸润了万年的冷润。
忘记吗?不可能的。
只要生命依旧存在,天涯就不可能忘记水月,只因他的生命因为有她而存在,如若将她从生命中抽离,他也将化成一缕岚烟融入滚滚红尘。
“敬酒不吃吃罚酒。”萧金铃恨声道,银针直直贯入布偶头顶百汇穴。
黑暗笼罩苍穹。
锣鼓喧天,停了又鸣;骏马奔驰,来了又往;杀声震耳,歇了又响……
反反复复地,鹰谷中各种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未间断,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谷外三里境内的居民不堪其扰,纷纷外出避难。
北地飒冷的夜风无情地吹遍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虽已时至子夜,可鹰谷中篝火通明,亮如白昼,更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围着火烧烤猎物,冒出的油香与烈酒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山谷。
铁笼中饿极的狮虎闻到香味,原始的食欲让它们的指爪更为锋利,眼神也更为凶残、血腥,怒极的吼声,似乎随时都会破笼而出。
圈中的野马听到吼声,惊恐万状,成千上万的马嘶迎向山壁又撞回来,声声不断。
十二架大鼓排列成两排,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人轮班敲打,在兽鸣中推波助澜。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一个人,一个被埋在土里,只剩脑袋在地面上的如玉男子。
天涯!
洪荒真子所谓的熬鹰之法已经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待今夜一过,便会大功告成。
这段日子中,天涯武功尽失,被深埋在地下,手足无法动弹。一天十二个时辰,震耳欲聋的各种巨响从不间断。鹰谷谷口窄小,便犹如一个朝天巨穴,所有声音都无法向外释放,在山壁间回荡之后归于黄土,让天涯生生承受。
被埋在土中无法动弹,连呼吸都极为艰难,天涯只看到眼前不断有人影、兽影交替,震天的巨响几乎震碎他的肺腑!
饥饿、无眠,就这样,天涯就觉得自己不用受足四十九天的折磨。
可是,天不遂人愿,有时,真的是想死都难!
每天,洪荒真子让人喂他两碗水,一碗清水,一碗掺了盐,不可能喝饱,只用以维持生命。
他是日渐虚弱,可是他明白,他死不了。
几天后,天涯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正在慢慢腐烂,一点一滴地……他努力回忆与水月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虽然那么短暂,可每一刻都是甜蜜。如今,水月身在何方?他无情的背影该让她多么痛苦?自己的选择当真是对的吗?难道他们就只能共逍遥而不能共患难?为什么自己选择弃她而去?为什么没有给她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
反反复复的思念与自责,让洪荒真子惊异于天涯意志的坚强,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不忘记另一个人而忍受住这非人的折磨长达一月之久!
一月之后,天涯才显现了一丝模糊的脆弱,可是,这足以让洪荒真子在惊异之余真心佩服他。
萧金铃被洪荒真子阻于谷外,他知道,如果让她看到天涯现在的模样,这熬鹰之法定会半途而废。
且不论天涯杂乱无章,尘烟堆积的头发,若拨开如草蓬般的枯发,他苍白的脸庞惨无人色,深陷的俊目呆滞无神,干裂的嘴唇像烈日下龟裂的土地,条条血痕还泛着缺水的苍白。
莫说先前他如玉的神韵已无处可寻,便是人之一字都难再担当,地狱鬼魅亦不过如此。
试问萧金铃如何能忍受?
她是恨天涯薄情,可这不正说明她自己的深情?
由爱而生的恨最可怕,也最脆弱!
时至今日,天涯已经无法思考,在他的世界中除了不间断的巨响已无其他。
一轮清月正悬当空,嘈杂中,肩背毒蛇的洪荒真子带着阴惨惨的笑容进入山谷,身后还跟着难以置信眼前一切的萧金铃。
洪荒真子举手掐算,七七四十九天已到,大功将成,双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所有的人蓄势待发,一见手势,在同一时间扑灭了篝火,掩埋了烤肉,毒晕了马、兽,停歇了锣鼓。
天涯猛然睁开了眼睛!
夜,静得如洪荒初开,清冷的月光氤氲成白雾,微凉,带着些烟尘。
隔着乱发,天涯失神的双眼突然亮得摄人心魄!
“我的月魄,它会给你带来平安喜乐。”
“我会穿着雪嫁衣嫁你,我等你。”
“你等我,处理完十年前的旧事,我们就携手江湖!”
“月牙儿……!”天涯突然一声狂吼。
萧金铃杀气顿生,她没有想到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非人的折磨,天涯还会记得水月!
洪荒真子虽然吃惊,但还是示意萧金铃不要轻举妄动。
银月如笑,绝世的容颜就在月光氤氲的白雾中渐渐离去,精致的五官越来越模糊,如水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淡淡的浅笑越来越让人心碎,额前一缕发丝随风划过脸颊……
“月牙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天涯似乎想挣扎被困的躯体,可实际上,他连项颈都无法转动。
“我说过会在绿柳湖畔等你。”
“我说过不会让你看着我的背影不理会你的呼唤。”
“我说过会永远陪着你,不让你因为思念油尽灯枯。”
“我说过忘了山川忘了天地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月牙儿,对不起,对不起……”
寂静像恶魔一般摧枯拉朽地摧毁着天涯的记忆,过去的时光如同断壁残垣,只腾起一片烟土便尘埃落定。
那张绝美的脸庞也已然模糊在无边的白雾之中。
“月牙儿,对不起,对不起……”
“不,我不要忘了你,月牙儿,不要,月牙儿,月牙儿……”天涯死死地盯着散发清辉的朗月,企图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记住这一片光晕,也许将来有一天有一刻,能够想起来有一个叫月牙儿的女子是他一生的眷恋。
“月牙儿……”双眸再次失神。
寂静吞噬了一切。萧金铃轻轻抬起天涯憔悴的脸庞,眼中既恨又心疼,“你终于属于我了,天涯,你终于属于我了!不,从今以后,你不是天涯,不是水月的天涯,而是忘月,只属于我萧金铃的忘月!谁也不能夺走你,谁也不能!”
夜光朦胧,点点露珠仿佛月的泪痕……
、五.深情浅藏路迢迢
彩绸高挂,锣鼓喧天,今日的京城热闹非凡,大街小巷都欢欣鼓舞。特别是公主府门口,龙狮狂舞,鼓乐齐鸣,人山人海地挤在一处,只为了一个原因:水月公主嫁妹!
绚丽的花朵点缀着一整条街,通向今日迎娶的夫家:开封府和八贤王府!
好奇的百姓不在意这三家联姻代表着什么,他们只知道,公主是美丽的水月公主,王爷是贤明的八王爷,大人是青天包大人!
话说自从三年前水月公主留京辅政以来,朝廷上下空前团结,政治清明空前,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无事王爷’赵德芳都入朝参政,世人不得不佩服这位公主的手段高明。
只是很少有人能一睹公主容颜,她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府中,极少与朝廷之外的人有所联系,因此,能见到她的人也大都是皇亲贵胄。
归期小筑。
鲜艳的彩绸挂满了整片院落,大红灯笼增添着无边的喜气。一片火红的杜鹃迎风绽放,给喜庆的日子平添了几分热烈。只是不知道花的主人在栽种的时候,盼望的是不是她绽放时的美丽,抑或者只是为了无法排遣的啼血的思念!
房间内,两个穿着新嫁衣的姑娘端坐菱花镜前,镜中显映出了二人无法分辨的相似容貌。
另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姑娘拿着梳子,细细地整理着两人的头发,那么认真仔细。她脸上带着笑,温和的,碎碎的。
“青丝长,满目苍,妾心荡漾又彷徨。抬首问姑娘,这般儿容妆,可见得了姑嫜,悦得了夫郎?”柔柔的嗓音念着市井小调,别有一番柔情。
“柳絮、飘萍,今日水月嫁妹,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幸福。”水月公主放下梳子,细细端详二人,眼里也都是碎碎的柔情。
“小姐……”柳絮、飘萍齐声轻唤,眸中已有泪花涟涟。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水月忙柔声安慰。
性格较为内向的柳絮这次却先开了口,“小姐,自从您三年前把我们从妓院门口捡回来,我们就发誓一生一世伺候小姐,可是,如今……您为什么要安排我们嫁人呢?”
“柳絮,我知道你和飘萍钟情于痕落和展哥哥,而他们……心里放不下我。造物弄人,上天注定今生我会辜负他们,既然你们有心,而他们也没有拒绝,那就由你们替我还了这情债!柳絮,我是自私的,我不知道你们成亲之后能不能得到幸福,可是我还是替你们做了选择,我不奢求你们的谅解,只希望你们过的好。”水月的笑容的更令人心碎,仿佛一面澄澈的镜子跌落在尘埃,支离破碎,却还在泛着柔光。
“小姐,你凡事都为别人着想,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三年来,别人不知道,可是我和柳絮很清楚,你心中已经有了人。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朝中那么多事情,本不是你的责任啊!”飘萍替水月鸣不平。
“飘萍,你误会了,我一向不插手朝廷之事。留京辅政是我许下的承诺,既是如此,我就应该遵守自己的诺言。至于我心里的人,当初他离我而去,一定有他的苦衷,等我觉得可以离开了,我一定会去找他。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今生今世,我只属于他!”水月的眼神充满了迷离和无奈,更有几分难耐的痛楚。无意间触摸到怀中的白绡,她的眼神更让人心碎。
坚强吗?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每次想到得而复失的情缘,她的心为何痛得那么难以忍受?是她错了吗?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如果他不愿意,她不会勉强的!
“娘,新郎来了!”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小女儿宁雪心跳着进门,宣告喜讯,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充满了兴奋。看到娘亲三人不自然的神情,好奇道:“娘,柳姨、萍姨,你们怎么了?”
水月眼中露出几分不合她年龄的慈祥道:“没事,雪儿,你先出去,娘有话跟你柳姨萍姨说。”
“哦,我知道了。”宁雪心乖乖地出去了。
“小姐……”
“听我说,”水月拿起红盖头,却没有立即替她们盖上,“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下人。今生注定我辜负痕落和展哥哥的情意,我知道,他们之所以会答应这门亲事,也是为断了自己的念想,不让我感到为难。希望你们能够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飘萍接过盖头道:“小姐,您放心。不要说我和柳絮原本就钟情于展大人和痕落公子,以我们的身份,若不是小姐作主,是连小妾都没有资格去争取的,就算我们彼此素未谋面,小姐要我们嫁,我们也毫无怨言。成亲之后,我们会尽力照顾他们的……”
“姐,还没弄好吗?”俊朗的声音伴着熟悉的身影,赵祯不顾礼仪地闯进了水月闺房。
“祯儿……”水月无奈地想赶他出去。
“少爷……”柳絮、飘萍起身问安。
“好了,好了,今天你们是新娘,一切礼节都免了!”赵祯兴奋得像自己成亲,“姐,展护卫和痕落堂兄都到了,你们快点啊!”匆匆出门的身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水月望着大宋帝王的背影,酸酸涩涩涌上心头。自从天涯离开后,这个弟弟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他肩上担负着天下,却渴望人世间的自由和真情,只有在公主府,在归期小筑,才得以露出他的本性,这也是他的无奈:注定要为了天下而失去自我。水月疼惜他,把除了对天涯的爱以外的感情全部倾注在他身上,只希望他能过的好!
水月不再说什么,替二人盖上红盖头,牵起手出门便见到了身着新郎喜服的展昭和赵痕落。
二人的眼光都停留在穿着粉色长裙的水月身上,三年了,她从未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如今淡淡的粉色就已经让人为之眼前一亮,只是她的笑容太过心碎。
望着熟悉的俊颜,水月记起当初相识的场景。她和痕落相识在泰山玉皇顶,虽然没有交流只言半语,但是水月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孤寂和落寞。十年,他等了整整十年,才等到她的到来,可是,再次见到当初玲珑的水月,却已是充满忧伤和抑郁。她不说,他不明白,可是他不愿触动她的伤处,只有经历了离别才会有的伤痛。
展昭是水月在离开泰山之后认识的,也是匆匆一别换来十年等待,谁又能想到,重逢之日,见到的竟是如此令人心碎的笑容。那个有点顽皮的,喜欢装着老成却唤他展哥哥的少女变成了睿智忧伤的公主。十年人世,人面依旧,心境全非。当日,水月带着碎碎的笑颜找他们商量和柳絮、飘萍的婚事,他们只相互看了一眼就同意了,今生注定不可能得到水月,那又何妨为她着想,切切实实地为她活一回!
水月轻轻将飘萍、柳絮的手放到展昭、痕落手中,柔声道:“展哥哥,痕落,我把飘萍、柳絮交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对待她们。”
“你放心。”展昭说得很轻,握住飘萍的手有些颤抖。木已成舟,谁料到最后的时刻仍是这般让人心痛。
痕落只静静地看着水月,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他安静得像不会说话,但深邃的眼光却已看到你的心里,让你心痛。
除了水月,谁也不了解他真正的内心,从泰山回来之后,他更独立,甚至再也没有叫过赵德芳父亲,切实担负起王府中的一切,用忙碌打发对她的思念。似乎除了水月,他的世界里再没有其他。
水月笑了,碎碎的笑颜迎着初升的旭日,“吉时已到,上花轿吧!”
“小姐!”柳絮、飘萍翻身跪倒,磕完三个响头才依依不舍地坐入花轿。
随着百姓的欢呼声,锣鼓齐鸣,鞭炮在空中炸开了短暂的繁华。
马蹄激起的尘烟模糊了水月视线,她看到,走在迎亲前头的两个背影,像无止尽的等待……
月上柳梢头的时辰,华灯初上,大街上还残留着喜庆的气氛,路过的百姓啧啧称赞公主嫁妹的排场不大,却是万分引人瞩目。一对双生姐妹,一个嫁了皇亲贵胄,一个嫁了公门俊彦。羡煞旁人。
此时的无语小筑内却已是人影寥落,一个粉色的身影站在花丛中,对着弯弯的柳月。春暖花开的季节,火红的杜鹃绽放着灿烂的花朵,在月光下犹如一片燃烧的血海。可是,花丛中的人影却是这般孤立,再热烈的花朵似乎都无法温暖她清冷的容颜。
天涯,你在哪里?
三年前的那一幕成了她无时无刻的痛。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就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