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起来似乎又是如此,铁甲舰队在肆意地兴风作浪。
但很快,惯例变成了特例,异常情况发生了。
圣龙号铁甲舰从西岸的码头出发,驶到河心。
纷飞的旗语顺次传递,各艘铁甲舰暂停了击,回到河心一字排开。
圣龙号从齐整的舰阵驶出,直冲东岸。
距离敌阵还有两箭远的时候,舰首的独臂神射威达就抄起铁弩,略一瞄准,扳括疾射!
弩枝将岸边的一杆呼兰帝国的啸狼战旗折断!
一个小校拾起断杆残旗和那枝弩箭,飞奔而去。
不半晌,轲库里能亲自坐镇的红纱帐,就收到了这封以极端无礼方式投递,由丹西亲笔写,充满挑衅和不敬言辞的邀战。
轲库里能看完信,一言不发,递给幕僚总长布朗尼。
布朗尼扫一遍后,面无表情,纤长的指一弹,扔给身旁的丘根面前。
丘根皱眉看信。
信中,丹西极尽谩骂侮辱之能事,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狂骂。他从呼兰人的蛮胡渊源一直数落到欺凌他国、不断用兵走廊的霸权主义;他揭露轲门祖祖辈辈在中央走廊犯下的彰彰恶行,嘲笑其个个最终丢盔卸甲、狼狈而还的丑态;他更对此次轲库里能西征做出大胆预言:
所谓战神,不过是一率兽食人之贼孽耳,生当禽兽,死为妖魔,兴不义之师,伐有道之国,必覆军丧师,亡国灭家!
丹西劝轲库里能立刻退兵,回到贼窟摩云关去,这样或许能捡回一条性命。
他在信中得意洋洋地称,有铁甲舰队护河,呼兰踏不上西岸的半寸土地,即便本军在西岸不置一人,亦可轻松守住靛河。只需旷日持久地打下去,轲库里能下有几十万张大嘴嗷嗷待哺,丹西可以静静等候他粮尽退兵之日。
在信的最后,丹西提议,老贼如果不想活活饿死也可以,自治领给予轲库里能及其麾下虾兵蟹将们一个光荣殉职,不辱没战士名声的会:
轲库里能可以选择架设浮桥渡河来攻,蛟龙军团将不会阻拦;也可以选择让开河岸一片地方,让猛虎军团渡河进攻。无论做何种选择,防守一方都应放对安全渡河,然后像个两个真正的男汉一样,来一场公平的决战!
丘根看完,也学着前面两位老大的做法,不置一词,继续往下传。
三角高地。
席尔瓦立于观察哨塔上,眯眼遥望远处。
背山而扎的敌营上方,升起了烈焰与浓烟,青色的呼兰骑护卫着辎重车队和苏来尔重步兵集团,一队队消失在黑的山脊之后。
“彭萨又在向后移营,这已经是半个月里的第三次移营了。”班哈茫然道,“毒蛊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呢?”
“还不是被我们飞马军团打怕了?”穆斯塔法豪笑道,“呼兰小崽们,算是尝到胡玛英雄的厉害了!”
确实,彭萨未战即退的大损士气之举,肯定有不断小规模接战失利的因素影响在内。
轻骑兵是统帅的耳目,彭萨和席尔瓦都将大量的轻骑兵撒了出去,既侦讯敌情,了解战场动态,探测地形水貌,又打击敌军侧后,破坏后方粮运。
胡玛骑与呼兰骑打照面的会很多,双方发生过一系列的小规模冲突,而呼兰一方在这些战斗中吃亏颇大。
不过,也得承认,几天的战斗胜过一年的练兵,小战不断,唤回了呼兰人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原始野性,对训练场上学会的技战术内容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呼兰骑进步很快,飞马军团也感到这些对一天比一天难啃,一天比一天难打…
“那点损失,似乎并不能作为必须后撤的理由吧。”熊将古格道,“诱敌深入吧?似乎又有点勉强。”
“管他呢。”席尔瓦耸肩道,“敌人放弃的地盘,为什么不要?我们小心行军,继续推进。”
这段时间,彭萨总是莫名其妙地后撤,而席尔瓦也总是想也不想就敌退我进,跟随而来,接管三国联军遗弃的地方,然后两军在新的战场上继续对峙。
“我总觉得这里头有文章。”帕维亚道。
“能有什么文章?”席尔瓦笑起来,“毒蛊彭萨不具备优势兵力,所以干脆向后回撤,腾出战场,看能否形成一定时间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兵力优势,然后战胜我军。”
“彭萨不具备优势兵力吗?”熊王班哈瞪起铜铃大眼,“他可有十六万人哩!”
“对,你说出了一个普遍的误解。人们总是混淆兵员和兵力概念,虽然这两者在武器装备和战斗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可以通用。有时候,无法准确估计其他因素时,也可以用兵员这个概念来替代兵力。”席尔瓦解释道,“但我们作为将领,决定千万人的生死,必须真正吃透兵法原则,切不可胡乱理解,盲目使用。”
“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这条军事原则看起来非常简单,可里头却包含着深刻的内涵,在实际的战场运用中,更是奥妙无穷。战争不是比武,无须体现道德,更不讲究公正。兵法大师和普通战将,谁都渴望以多打少,恃强凌弱,凭优胜劣,但他们对什么是强,什么是弱,什么是优势,什么是劣势的判断,有时候大相径庭。一个简单的敌我形势判断,就体现出两者在指挥艺术上的巨大差距。”
“具体到我们这个三角高地战场,呼兰轻骑训练有素但实战经验不足,呼兰与苏来尔、海亚尔的军队从未进行过联盟作战,配合非常生疏。而我方的飞马军团、暴熊军团,每一支部队都是百战之师,参加了很多次大型战役,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两支部队多年来一直在丹西领主麾下配合作战,也已有了相当的默契。而且,我个人觉得,这两个军团加在一起,简直就是步骑结合的绝配,组合起来使用的威力极大!”
“彭萨的兵员数量确实远超我方,可并不具有兵力优势。十万呼兰人加六万杂牌部队,跟我九万胡玛飞骑和熊族猛士对战,我一点也不怕,毒蛊毫无胜算。所以说,狡猾的敌人开始通过运动来寻找会,以求在运动中形成一定时间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兵力优势,借此击败我军…”
席尔瓦一番兵法解说,众将连连颔首。
等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透着神秘色彩的红纱帐里,终于做出了决定。
骷髅战将霍勒姆持一卷回信,掀开红纱帷,大踏步走出议事营帐。
威达和查理在圣龙号上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扶着栏杆随意地聊天,朝着对岸的敌军指指点点。
蓦然,一匹黑马载着一位极高极瘦的老头飞奔而来,眨眼间就冲到了河滩上。
骑者并不稍停马步,就在极速驰跃中,挽起劲弓,一个犀牛望月,利箭闪般飞出!
“嗖——”
“哗啦!”
带着浑厚内力射出的箭枝,竟将圣龙号的前桅射断!
一箭之威,以至于斯!
对岸呼兰军营里,彩声如雷,震耳欲聋。
查理拾起轲库里能的回信,下令战舰返航…
“红发魔鬼启程跟来了。”
高高的山脊上,小将莫林指西方。
“猛虎自治领本性使然,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彭萨面无表情,“丹西和他下那伙人,个个都是这种货色!”
“对席尔瓦不可掉以轻心,”武索道,“光吃饵不上钩,这等事情,红发魔鬼可玩过不少。”
“哼,”彭萨冷笑起来,“再狡猾的鱼儿,离开了水也没法活!”
第三十三集第二章
钳口,位于铁钳峡谷东口,是从三角高地西部进入双泉荒漠的唯一通道。
“右相大人,前面就是双泉荒漠,”斥候指前方,“方圆百里只有两眼地下泉可以提供水源。彭萨占据了东泉,并围绕那里紮营。”
“嗯,估计这里就是毒蛊彭萨和花枪莫林选定的战场了。”席尔瓦缓缓点头,“西泉的水验过了吗?”
“已经验过,敌人没有下毒。”斥候道:“麦耳斯大队长带五百骑兵在那里看护。”
“我们追还是不追?”穆斯塔法问道。
“追!为什么不追?”席尔瓦道。
“可这?”帕维亚犹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彭萨想来一场悬崖决斗,我就满足他!”
席尔瓦狠声道:“不过,一定要守好钳口。倘若这个地方失守,我们就四面被围,等于被敌人锁进了一间铁屋,除了等死,再无其他下场!”
东泉。
“席尔瓦真追来了?”花枪莫林有些无法置信。
“是的,”呼兰斥候答道:“席尔瓦留下熊将古格带五千熊族武士在钳口设卡竖寨,自率其余兵马开进了双泉荒漠。”
“席尔瓦的胆可真够大的!”武索叹道。
“没有胆略,红发魔鬼又怎么能在自治领这个弱肉强食的黑帮团伙里出人头地?!”彭萨恶狠狠拊掌,“好!席尔瓦,你这样的对,打起来才够劲!”
罗曼帝国。
西部大陆的首席陆权强国,泽西教廷最强有力的护卫者和最狂热的支持者。
由于经济形态的变迁,土地兼并严重,庄园不断扩张,而自耕农比例不断缩减,公民制被帝制所取代;由于承平日久,国家高度腐化,民众失去了昔日公民时代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由于黑瘟疫肆虐西大陆,人口锐减,经济崩溃,致使帝国实力被大大削弱;由于瘟疫造就了一片又一片空寂而肥沃的“无人区”,对周边野蛮族群产生了巨大的诱惑,成为民族迁徙的第一动力……
在以上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有“不可战胜的千年帝国”美誉的泽西帝国,最终被源自北部森林地区的蛮族——罗曼人所埋葬。
又经历了千余年的发展,昔日的蛮族早已完成了向农耕文明的转化,从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集群进化为发达的农业国家。
通过上千年的辛勤劳作和自然演变,西大陆的主体民族——罗曼民族,终于创造出不逊于东部和中部大陆的伟大文明成果。丰产的庄园、富庶的集镇、繁华的城市,星罗棋布,遍及各地。在泽西帝国的废墟上,崛起了一批强大的国家,如海权强国布鲁斯、陆权强国罗曼帝国等。
当然,罗曼民族欲恢复当年泽西帝国鼎盛时期的荣耀地位,继承其遗产和尊贵头衔,尚须面对另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斯甘特民族的挑战。
罗曼体系和斯甘特体系的恩怨和仇隙,是自泽西大帝国灭亡后,西大陆千余年发展史的主线。
两大民族之间的角力,历时超逾千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战争,几乎从未断绝。民族矛盾、国家矛盾、宗教矛盾,互为因果,交织纠缠,形成一个无法解开的大死结。
从民族角度看,这是西大陆两大主体民族之间的较量;从国家角度看,这是位于中部和西部的罗曼体系诸国,与东部的斯甘特体系诸国之间的对立;从宗教角度看,这是东教廷与西教廷的正统地位之争。
然而,我们究其实质,这依然是利益之争,是两大集团为获取更大生存空间和更多自然资源,进行的殊死搏斗。所谓宗教冲突,不过是一个开战借口,是赤裸裸的利益上披罩的一层神圣外衣,一个催使将士们奋勇杀敌的激昂口号罢了。
罗曼帝国位于西大陆中部地区,在罗曼体系的西部边陲,直接与斯甘特体系各国接壤。这一带地区乃是罗曼人的发源地,远古时代的先祖们就是从这里出发,一举摧毁泽西帝国的,故而罗曼帝国承袭了本民族的名称,并定此为国号。
在罗曼体系诸国中,罗曼帝国拥有最强大的陆军,也是东西教会间历次宗教战争的积极倡导者和主要组织者。
这不只是因为罗曼帝国兵多将广,军力雄厚,具有发动扩张战争的实力;也不只是因为该国在罗曼体系诸国中地理位置特殊,处于两大民族血腥火拚的前沿地带,时刻受到斯甘特异族、东教会异派信徒的威胁,从而需要加大缓冲带,增进国土安全。罗曼帝国的积极向东扩张政策与浓厚的军国主义倾向,有其独特的历史渊源。
早在一千多年前,尚处于原始公社时代的罗曼蛮族从西大陆中北部地区出发,开始向南、向西迁徙,如海啸一般汹涌地杀入已经奄奄一息的泽西帝国。整个家族、整个部落、整个部落联盟,一群接一群地离开苦寒的家乡,奔向阳光明媚、雨水充足、富庶繁华的南部和西部沃土,最终埋葬了泽西帝国,并在新拓殖的土地上定居下来,生息繁衍。
由于罗曼人大举迁离故土,起源地反而变得非常空虚了。这个时候,位于泽西帝国东北部的蛮族——斯甘特人,除了加入这场宏伟的民族迁徙浪潮,占领泽西帝国东部边境的部分领土之外,也有一些部落开始向罗曼人的老巢进发,不断蚕食侵吞其土地,以至于大部分地区竟然变成了斯甘特人的天下。
在当时的历时条件下,文明程度低下的罗曼人尚未建立起国家政权,甚至没有领土边界意识。另外,温润宜人的南部和西部地区在向他们招,泽西帝国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在等待他们抢掠,罗曼人根本没有回头望一眼贫瘠故乡的念头,丢光了也不感到怎么可惜。
接下来的几百年时间,罗曼人定居下来,继承了泽西帝国的绝大部分遗产,并在此基础上发展自己的文明体系。
农业日渐发达,人口持续增长,国家开始建立,资源开始紧缺,人地矛盾凸显。这个时候,一部分罗曼人开始把目光重新投向东方,投向祖辈先民的故土。
起先是一些无地、少地的农夫自发地回迁民族发祥地。随即封建领主们、武装骑士们跟踪而来,涌向已经是斯甘特人定居的领土。
面对这一股与数百年前完全逆向的迁徙大潮,斯甘特人当然不答应,双方用剑和血解决分歧,血腥冲突不断加剧……
罗曼帝国的创始之君,霍亨廷一世,原本仅是一个破落贵族,除了男爵的头衔,家贫如洗,身无外物。不过,霍亨廷一世确系人杰,他敏锐地觉察到东部存在着巨大的会,并决定充分加以利用。
霍亨廷利用其旧贵族身分,一面游说罗曼体系诸国的上流社会,一面在乡间集市、城区广场等地演讲,提出了“夺回先祖生息的故土,恢复罗曼人勇武的荣耀”、“驱除异族,还我河山”等煽动性极强的口号。
在一些高利贷金主的资金支持下,在一些年轻气盛、容易冲动的贵族的协助下,霍亨廷获准与西教廷教皇举行一次会面。
经过艰苦的讨价还价,霍亨廷终于得到教皇的首肯,挂起宗教正统、民族大义两面大旗,招兵买马,组建骑士团进行东征。第一支组建的,就是现今名声赫赫、威震大陆,由西大陆战神卢其阿诺执掌帅印的圣剑骑士团……
霍亨廷连战连捷,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罗曼勇士、无地农夫、城市流民归入其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