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卫国的民间义勇军战士,其作战意志不输于对,狂热精神甚至比圣火教徒还高,可一旦临阵交锋,因为两方在组织效率、作战技术和基本素质上的巨大差异,守城方本来拥有的巨大优势却无法发挥出来,伤亡比例竟然是一种与正常情况完全颠倒的异态!
帝国攻城部队的投石、巨弩车等大型远程武器射得又狠又准,弓弩部队在发射频率与准确性这两项指标上远高于对,而且他们的战士很懂得如何利用器械、借助地形掩护自己,降低伤亡。仅凭本能作战的城头义勇军战士,水平和能力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呼啸的石块群在城头密集地砸落,碎屑尘埃掀起一丈高的迷雾,把全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嗖嗖的箭雨,尖叫着斜刺而下,就如一群群饿得发慌的小鸟,扑向城头啄食。这群饥不择食的恶鸟,啄的不是米粒和麦,而是血肉和生命!
高高的攻城塔,如一座座巍峨的小山,朝城墙缓缓推进。
大型挡箭车以集群方式相连组建,一齐前移。大型的挡板和牛皮护篷抵住了矢石的攻击,形成大片大片的安全地面区域。在它们的羽翼庇护下,成千上万的圣火教步兵密如蚁群,跟随在后,怪叫着扑进。
当可怕的战争真正来临的时候,人的心境就会完全不同。
看到身前身后的战友,看到街坊邻居,看到乡亲父老,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丧命于矢石之下……
听到城下隆隆的战鼓声、异教徒渴血的呐喊、身旁凄厉的惨叫,尤其是投石、弩枪、箭矢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尖锐啸叫……
战前的激昂兴奋开始被不祥的情绪所替代。
挫折感、失败感、恐惧感、无助感、绝望感,一股又一股消极不安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涌出,在胸中震荡,直冲脑门!
这个时候,未经训练,没有经验的民间义勇军战士,才实实在在地体会到沙场的残酷无情,见识到战争器的恐怖威力。
每一个个体,在大集团作战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随时可能被死神攫走生命,随时可能像身旁的伤员一样哀嚎打滚!
从普通百姓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不仅在于平时的战术训练,更在于实际的战争经验。就如竞技体育中的训练和比赛完全不同一样,练兵与实战也是两个不同层面的东西,新兵即使经过长期训练,也可能发生怯场,完全发挥不出平日的水平,甚至未战先乱。而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对战争的残酷程度有足够心理准备,能忍受恶劣而凶险的环境,能以冷静的心态看待周遭的血腥场面,在任何时候都会坚守自己的职责。
训练只能让一个老百姓在技术层面成长为一名战士,实战却能让他在精神层面变为真正的勇士!
后一种成长比前一种成长重要得多,可以称作平民与士兵的分界线,是成为一名战士的真正标志!
当完成了这种飞跃和蜕变之后,即使在技术和战术上不如敌人,他们也会尽忠职守,无畏死战,一息尚存,拚杀不止。他们可以被杀死,却不会被征服,他们的肉体可以被消灭,但精神却将永存不朽!
中央郡的老百姓在卫国大战中完成了这种蜕变。他们具有暴烈不羁的移民传统,经过了长期艰苦的游击袭扰锻炼了作战意志,培养出了一批骨干力量,巴维尔也对他们进行了一定时期的短训。当最后所有的条件成熟时,才一举跨越了兵民临界点,在腥风血雨中完成了伟大的灵魂洗礼,实现了全民战斗精神的锻造与重塑!
两盟半岛的局势更加不利。民众的成分更加复杂,生活更加富庶,初始素质更低。他们虽然经历两盟内战、异教入侵和跛发动的大反叛等连续不断的战乱,但大家所掌握的更多的是逃难经验,而不是奋起反抗的经验,中坚骨干力量缺乏,时间非常紧迫,连短训都没有来得及组织。而在敌方面,沙漠帝国异教徒的战斗力也比走廊联军更强。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正面战场上的形势更好,主力部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完全可与对匹敌,沙漠帝国能抽调平叛的军队数量有限。奎尔依托城池防御,而不是出外野战,不至于出现一触即溃、一冲就垮的场面,即便第一梯队被打败也可以退后再度集结,有利于溃兵重整和连续作战。
在这种全新的形势下,民间义勇军能否挡住敌人的进攻?能否经受住严峻的考验?
兵民转化的心理临界点在哪里?起义的民众,在什么时候能够达到并超逾这一分界线,浴火重生,变成真正的战士,成为精神上永远的胜利者?
抑或是无法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无法通过马赫迪这把星月战刀的检验,只能继续在暴政的枷炼下苟延残喘,即便丹西最后获胜,也不会给予他们多高的政治地位和权利?
所有这些问题,只有当尘烟散尽后,才能得到解答……
凯鲁、奎尔和邓肯以前一直在猛虎军团正规军作战,对于民军的了解远不如巴维尔、别亚等人,他们前一段时间在古土城、飞梭城连续惨败,方才对于民军的作战素质有了直观的感受和更深刻的认识。
这些人在胜利的时候蜂拥蚁聚而来,失败的时候作鸟兽散,艰苦的时候无法顶住,在经受住真正的考验之前,对他们不可抱以过高厚望,必须时刻绷紧了弦。
奎尔负责城防总指挥,邓肯在身边协助,他们擎长剑,与一些议员、乡绅站在后方督战,阻止那些被敌人的猛烈攻势冲垮了心理防线,神经被恐惧压碎了的民兵从城头逃跑。与此同时,当他们发现哪里出现漏洞或者危急形势时,马上挥旗指派预备队加入城头支持战友,以人数优势压倒那些扑上城头的异教徒。
带领民军守御城池时,光在后面防堵溃兵,填补漏洞可不行,还需要有人在前方示范引导,树立英雄形象,激励前线将士奋勇作战。扮演这种英雄角色,确非凯鲁老哥莫属。
“守住城头防线,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许后退!”
凯鲁又习惯性地走上城头第一线参战。右臂还缠着绷带的他,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咬着牙,用未受伤的左擎起一块块大石头,不断往城下猛砸。
“砸死你个狗日的!”
“砸烂你个乌龟壳!”
“砸瘪你个大死猪!”
几乎小半个城池都听得见大狗熊暴烈的嗷叫。
神力王不仅力气大得骇人,而且非常有准头。马赫迪六座攻城塔让他报销了三座,外加两个攻城锤和十几辆挡箭车。
在凯鲁的影响下,一些城内的年轻议员和乡镇首领也冲在城头防区的第一线作战,推倒云梯、泼下沸油、投掷火把、发射箭矢、扔砸石块,与冲上城头的异教徒生死肉搏。而这些人的无畏奋战,带动了更多的民军战士英勇杀敌。
两盟半岛的民众虽不悍勇,但却以心灵巧著称于世,工艺非常发达。为了守卫城市,城内的工匠们制造了很多金瓜大锤,系在长长的铁链上,一端栓在城头,觑准会就推下去。这些金瓜大锤相当有效,砸得冲车瘫痪散架,砸得敌兵脑浆迸溅!
两盟半岛布料充裕,守军当然也加以利用。市民们将一匹匹布料用长叉挂起,上面洒有火油,引燃后往下扔,形成幅面燃烧。一张火毯扑下去,往往能将几个、十几个敌兵变成乱舞乱滚的火人!
井盐市的城墙就如一堵摇摇欲坠的防洪堤,一直与黑色潮水对抗,虽然险情不断,经常出现漏洞缺口,但凭藉充足的后备兵员和一些崭露头角的勇士们的努力,还是保住了城墙,没有导致决堤失守……
六十艘巨型三桅帆舰、三艘铁甲舰、七十艘瓦尔芹长船,还有近百艘商船改装的辅助战舰,鱼贯驶出狭窄的洛瓦港水道,奔向广阔无垠的大海。
所有舰只都载兵满员,战具和物资一应俱全。虽然仅有对方的三分之一不到,但此等规模的军事集结,在蛟龙军团的战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威塞克亲领先锋舰队前去搜侦敌情,查理则坐镇中央,随后而行。出于对圣龙号的深深眷恋,查理仍以这艘铁甲舰为旗舰。
此时已是七月出头,正是两盟半岛最热的季节,头上阳光毒辣,脚下水气蒸发,铁皮晒得滚烫,若不是有海风吹拂,整艘铁甲舰就会完全变成一座大蒸笼。
和船上的水兵一样,查理未穿甲胄,短衣劲装,赤膊光脚,在甲板上吹风。
“我们在逆风行船。”大副在身旁嘀咕道。
“夏季吹的是南风,这无法改变。”查理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
“风向不利,最好能选择在复杂水域开战。”
“切勿做此幻想。麻脸考夫利亲自领船打头阵,勘察水情,搜踪探迹,”查理缓缓摇头,“故而易卜拉辛会小心地避开礁石、海沟、峡道、海岬等地方,选择适于舰队展开队形的开阔海域作战。”
“那我们只有硬拚一途了?”
“是得要做好打硬仗的心理准备。”查理不置可否,不做正面回答,“对了,那些秘密武器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收藏妥当了。”大副点头道。
“很好,在这骄阳似火的夏季,”查理呵呵一笑,“我们要送给易卜拉辛元帅一份惊喜。”
第三十集第十章
井盐城下,战鼓频仍,呐喊阵阵,矢石激飞。
马赫迪仍旧采用围三阙一的办法,网开南面,攻打其他三面。大军一会儿猛攻狂打,一会儿佯攻骚扰,日夜不停。
吸取古土和飞梭两城的教训,井盐市在老将奎尔和邓肯的组织下,严防死守,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不许有半点松懈。
为避免飞梭城的悲剧重演,城内民军早已进行过特殊的训练,军营里总有人在吹号敲鼓,使战士们能够在嘈杂环境下睡觉休息。一个多星期,大家养成了躺倒就打呼噜的好习惯。
一方似乎在故伎重演,另一方似乎在变化应对,但其实,两方都在暗地里做着另外的准备。
奎尔和邓肯无论昼夜都坚守在城防指挥的第一线,凯鲁白天参战,晚上不再值守,而卡琳尔为掩饰身份,则根本不在守城战役中露面,除了几名守城主将,谁都不知道狼女已悄然驾临井盐市……
一间地下赌坊里,人头攒动。
“哈哈!”卡琳尔把牌一翻,“我又赢了!”
赌客们骂骂咧咧,不甘心地把筹码推向这位貌美如花的庄家。
“哎,我说黑鼠啊!”赌场老板把黑鼠拉到一边,“你的这位大姐,可比大头蛙狠多了。”
“那是,”黑鼠牛哄哄地说道:“这位毒玫瑰大姐,刀利索,面阔绰,人又漂亮,岂是大头蛙能比的?”
没几天时间,草原之花卡琳尔就在井盐市的各地下赌场里闯出了名头,大家都知道新来了一位妩媚漂亮,腰缠万贯,赌技颇高的豪客。
“可黑鼠啊!你换门过档,人家大头蛙会怎么想?”
“我还想问你呢!有没有看到大头蛙?”黑鼠不动声色地接茬,“撂下弟兄们不管,一个人不知跑哪躲起来了。没办法,咱得找碗饭吃呀!你说是不?”
“我也觉得奇怪,一直没看到大头蛙和钻地龙的身影。”赌场老板摇头道:“按理说,一天不赌,这两人的就会痒得脱皮嘛!”
“操!几天没喝酒,”钻地龙嘟哝道:“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
“没人会赌钱,没人会泡妞,整个军营里头,”大头蛙苦着脸,“全都是一群苦行僧。太他妈没意思了!”
“他奶奶的圣火教徒,”钻地龙忍不住骂出声,“我要他们给咱俩找几个女人来,他们却送来几个牛屎脸的村姑。我都要吐了!”
“要不,咱俩偷偷回城,反正有秘道。”大头蛙道:“先去青楼尝尝千娇百媚的小浪蹄,再到赌场过把瘾?”
“嘿嘿,好是好,”钻地龙垂涎欲滴,“可这?”
“没事,咱们就玩一晚上,然后趁夜返回。”大头蛙站起身,“这几个监视的圣火教徒,给他们下点药,让他们睡一夜不就结了。”
“倒是个好主意哩!”
“那咱们先合计合计,今晚就动身。”
“领主有何吩咐?”蓝衫摘去头罩,露出飘逸的秀发和娇美的容颜。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丹西微笑着反问道。
“领主辛辛苦苦把小衫儿召唤来,不会只是为了谈天说地,解颐开怀吧?”
“不好吗?愉快的心情有助于活跃思维,从而更有可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丹西嘴角挂笑,目光却尽力在女刺客俏丽而安详的脸上逡巡,试图探察出更多信息。可惜,经过特殊训练的蓝衫远非普通少女可比,丹西略施小计就能搞定伊莎贝拉,可此时费尽心,却一无所获。
眼前这个女刺客,既不是冷面的冰美人,也不是笑语嫣然,眉目含春的少女,而完全就是一个端庄娴雅的良家闺秀。她的周身似乎裹着一层无形无状的防护罩,无论丹西的目光多么锐利,也看不穿她隐藏于内的情感世界。最可怕的是,与血老一样,丹西明明知道她是个顶级刺客,却依旧连一丝危险的气息都嗅不出来。
血老座下的这位女杀,显然是蓝衣派精心培育的杰作,是一件精通各种死亡艺术的珍品。每当想到这个老怪物及其下的一群小怪物,丹西心里就不免有些发毛。
“假如能让领主大人心神愉悦,小衫儿在这陪着您聊天就是了。”
蓝衫的语调恬淡平和,彬彬有礼,声音里却不含半点情感在内。
这小妮说话的口气跟伊森老妖露出真面目之前一个样,都是这么个不愠不恼、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腔调。圣火教各派,在这方面倒真有相通之处呢!丹西心下嘀咕着。
“这就对了嘛!何必总是压抑个性,拒人千里之外呢?”丹西端起酒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就会知道,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很多东西值得去欣赏和发现。”
“多谢领主的教诲和指点。”
听着这淡然若水的声音,丹西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就像拳头砸进空气里,丝毫未能奏效。叹口气后,丹西不再有心情跟这个危险的女刺客玩挑逗游戏。
今趟,他以特殊暗号专程把小妮叫来,可是确有要事相商。
“我们的所有刺杀目标,身旁都有高陪护,卫士如云,加上伊莎贝拉被劫之后,他们的防范更加严密。你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下的会,我也能够理解。”丹西语气立变,转入正题,“不过,为了贵我双方共同的正义事业,我也需要给你们创造一些会。”
蓝衫不动声色,静静聆听……
“哗!七当家的,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舵主,可见着您了。”
……
赌场的熟客们热情地跟大头蛙和钻地龙打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