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密尔顿嚷道:“我告诉你,仇要趁热乎乎的时候报,女人要趁青春貌美的时候搞!”
常年跟自由军团的那帮军纪散漫的弟兄们混在一起,密尔顿听了很多军营里的痞语粗话,耳濡目染下,往往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
三个孩现在还都不明白什么叫做搞女人,但听这句话蛮押韵的,和经上的句一样琅琅上口,也就都觉得很有道理。
“坏人是谁呢?”瓦莱娜好奇地问道。
“他是个老妖怪,一个巫师,名叫伊森。”
“伊森?”密尔顿晃着小脑袋:“巫师好办,一个吟诗念经传邪教的家伙,一刀就捅死了。对了,他有没有卫兵保护呢?”
在密尔顿看来,战将比巫师难对付多了。打仗的时候,中央郡牧区主教米勒和大部分牧师都躲在后方,将领和战士却都在前方厮杀苦战。
“可丹西领主说,那个伊森的武功很高很高,而且,他下有好多好多的人。”摩瓦不知道伊森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也说不清他到底有多少卫兵,只好张开双臂拚命打势藉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啊!那就不好办了。”密尔顿意识到事情有些棘,对自己刚才的性急有点后悔了。
“哥哥,你不是大英雄吗?快想个办法吧!”密尔顿平时夸口多了,瓦莱娜也把自己的哥哥当作无所不能的人物。
“嗯!我正在想哩!”密尔顿摆摆,小脑袋瓜开始拚命回忆当初席尔瓦和巴维尔有没有在这方面教导过自己。
“你真的能……”摩瓦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
“嗯!”密尔顿总算记起了当日席尔瓦的教诲,心里有了点谱:“像擒杀敌酋这种事,要么就带整个军团的人马去,要么就单枪匹马凭着智慧去。带百十个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暴露目标。”
“是吗?”听密尔顿说得像模像样,摩瓦心里的希望之焰又燃得旺了一些。
“喂,孩们!这么大的风还出来玩!”几个孩正议论的时候,提奥带着一队蒂奇斯巡逻兵在不远处驶过来:“赶快回家去吧!”
在两名蒂奇斯骑兵的卫护下,三个孩只好边谈边返营回家。
密尔顿一边走,一边继续向摩瓦打探有关伊森的消息。不过呢!摩瓦却不屑地撇过头,不再愿意跟他搭话。
摩瓦看见,在走路的时候,密尔顿的偷偷背到身后,然后趁瓦莱娜不注意,将那粒糖果扔到了草丛里。
蒂奇斯人素来淳朴诚实,不喜欢滑头说谎的人。摩瓦觉得,这个密尔顿不太可靠,反倒是他的妹妹,那个胖女孩要率真可爱多了……
第二十三集第五章
歇息几日后,连日征战的部队终于恢复了元气。除了转入草原军团的三万人马外,猛虎军团的北线主力骑兵都已经打点完行装,准备在丹西的亲自率领下荣归故里,返回家乡。
不过,就在大军启程的前夜,丹西却连续接到了安德鲁、罗嘉斯两位外交高官送来的急件。
“收集整理有关瓦尔芹海盗的全部资料送来。另外,命令昆达、阿尔古、赫辛三人即刻启程前去搜寻罗嘉斯的踪迹,解救外交次长,两盟半岛的情报人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看完罗嘉斯草就急,巴夫特转交的信件后,丹西将信递回贝叶。
罗嘉斯当时尚不知道目的地就是鲨鱼岛,故而丹西也只能派人先追索后解救。跟海盗打交道以赎回自己外交高官的,有昆达的利剑坐镇,有曾经当过海盗的阿尔古、赫辛协助,加上猛虎自治领庞大的情报触角,这样的外派组合,丹西认为,再牛的海盗团伙也摆得平。
“老军师那边,我亲自去一趟。”收拢安德鲁的来信后,丹西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美芙洛娃出门去蒂奇斯人那里采办一些草原特产,丹西抱上两个小家伙,迳直朝离自己的寓所不远的安多里尔住处而去。
“军师大人,安德鲁来信了。”当丹西抱着虎、豹走进安多里尔的房时,声音里有一股无法掩饰的失落。
“哦,是吗?”安多里尔中的鹅毛笔凝住了,他疑惑地抬起头,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按照惯例,如果遇到重要军大事,一般只有两个讨论场所,一是军营议事厅,一是丹西的主帅住所。这两处地点不仅符合上下礼仪,也方便丹西行动,更兼戒备森严,保密性好。同样,几乎所有的重大政策出台,贝叶这个核心智囊人物也必然要参与讨论,以便集思广益,减少决策的盲目性。
可今晚,地点、人物都有所变化,谈论的又是极其重要且非常敏感的议题,安多里尔不难觉察出其中的异样。
“安德鲁已经成功地与呼兰国内的各方内应、可利用势力搭上线。他不日将离开呼兰,转道进入您的故乡摩里王国游说。”
“嗯!”安多里尔的心稍微宽了些:“呼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丹西叹口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险恶。安德鲁分析问题一向比较客观,可这次,我从他信里也读出了恐惧和畏战的情绪。”缓了缓后,继续说道:“照安德鲁的说法,亲眼看看龙源河两岸的万顷麦浪和呼兰大草原上如云的牧群,亲步丈量从东到西、从南达北的广袤国土,亲身体验呼兰民间富足的生活,如此庞大的经济和人口资源,再加上强大的军队和卓越的领军人物,倘若与呼兰这样的国家开战,后果真是不可想像。”
“安德鲁是个不错的小伙,不过仍免不了外交官的通病,弹性有余,魄力不足。”安多里尔抚着下巴道:“虽然不能轻视敌人,但我们也不应妄自菲薄。呼兰帝国是很强大,柯库里能也称雄东方,不过,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可战胜的东西。”
“是啊!柯库里能也会有伤心的时候,”丹西再次长长地叹口气,把话题导入难以开口,可又必须告诉安多里尔的内容:“安德鲁信中还说,清婉公主,在上月过世了……”
丹西把最难启齿的话说完后,不敢正视安多里尔的眼睛。
鹅毛笔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后,室内一片死寂。
丹西很想说点什么,安慰这位自己最信赖的军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实在话,由于只闻其名,未谋其面,丹西对于清婉公主的死并没有什么感伤的情绪,但他心里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失落感。
亦师亦父的秦、得力军师安多里尔、未曾见过的远东同族人清婉公主、最强劲的潜在对柯库里能,虽说这属于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在一些无聊的闲人看来甚至是带有桃色性质的长期情感纠纷,但是因这些人与丹西或亲密、或敌对的联系,以及这些联系对丹西人生发展轨迹的重大影响,令丹西也不得不卷入其间。
祖辈恩怨、个人感情、国家利益,这些互为因果,互相矛盾,而又互相激促的东西,交织在一起,纠结缠绕,丹西无法摆脱与排除,更不能推卸自己的责任。
在所有这几个人里,清婉公主最不引人注目,与丹西之间的利益关系、情感关系也最为淡薄,最令人忽视。但她却是一道神奇的纽带,把恩师、助和仇敌,这几个全大陆赫赫有名的人物连结在一起。甚至可以说,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丹西。
丹西还清楚地记得少年时经常看到的一幕场景──秦持乌龙棍呆坐在角斗木屋门口,不论晴天雨季,朝霞夕阳,他的双眼总是空洞地望着远方……
当秦过世后,丹西才了解这段恩怨,明白秦一系列怪异举动和行为方式的原委。尽管秦留给弟的任务非常简单,可是丹西却早已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必须努力完成师父真正的未了心愿,而不仅仅是把一本诗集交给那位让师父刻骨铭心的女人……
要与柯库里能交锋,绝不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因为秦在战场、比武场和情场上同时输给了柯库里能,而丹西则必须在各方面雪洗师父身上的耻辱,慰藉其在天之灵!
尽管野心仍是主导因素,但不可否认,这种复仇之愿,也是丹西起兵立业的重要原动力。
丹西将智者安多里尔请入帐幕,令其间的恩怨更加复杂化。
老头儿隐居闹市,假痴不颠,在于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与绝望,而丹西的出现,则令安多里尔重新看到了希望,故而才接受邀请,重新出山。
虽然安多里尔从未明说甚至暗示,缄口不提此事,可丹西仍然能够清晰地觉察到军师在自己身上寄托的殷切期望。
别看安多里尔平日似乎谈笑自若,放荡不羁,丹西很清楚老人深深隐藏在心里的那团忧愁。
老头儿一生没有婚娶,除了辅弼自己之外,他先是醉心茶艺,后是沉迷酒池……
丹西能感觉得到,老头这么做,与其说是怡情,不如说是移情,将心中某种强烈深厚而无法排遣的情感外化,注入到另一个领域中,以求得心灵的安宁与平衡……
已经有一个亦师亦父的人带着遗憾撒人寰,丹西绝不愿另一个亦师亦父的人遭到同样的命运!
他早就已经暗暗发誓,无论这个清婉公主多大年纪、什么想法,他都必须帮助安多里尔将她从柯库里能里夺回来。
谁也不清楚清婉公主当时同意出嫁的原因,是无奈,是政治交易,是恐惧,还是真正被柯库里能打动了芳心,但无法否认,暴力抢夺是这一事件发生的最初始,最直接,也很有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
人的情感,尤其是上一辈人的情感,丹西完全不能控制,但暴力抢夺则可以为老头得遂心愿,令老婆婆转变态度,创造一切必要的外部条件。而暴力,也是在这场上辈的纠纷中,丹西唯一能够控制的因素。
同样,不管老头是否能够得偿心愿,将清婉公主抢回来,也是丹西击败柯库里能,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标志。
它至少能够做到以下两点之一,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鱼和熊掌兼得。
一是抚慰两个自己最亲密、最信赖的人──秦和安多里尔这些年来经受的痛苦折磨和心灵创伤。二是对两位师父施加创伤的施害人柯库里能,也要让他亲身品尝一下个中滋味!
可如今,一切都随着清婉公主的逝去,化作了一坯黄土,一缕青烟,一个永恒的遗憾……
安多里尔永远失去了找回快乐、幸福的会,只能在柯库里能身上实施复仇,而这种复仇,丝毫也不能减缓他内心的伤痛……
丹西失去了一个胜利的座标,一个回报安多里尔忠心、信任和无私帮助的最珍贵礼物……
实话说,对于清婉公主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过世,丹西心里没有什么悲伤与哀痛,但那种空荡荡的失落,却令他相当的难受。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他也只能呆呆地望着地板,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两个不懂事的小孩怎么懂得大人的想法与心情?
丹西本想带这两个老头儿最喜欢的小家伙过来冲淡一下他的忧伤,孰料他们的顽劣习气不改,反而更加坏事。
“爷爷老师,你是在哭吗?”丹虎发现浊泪无声无息地在安多里尔脸上滚落。
“这是流泪,不是哭。”丹豹从来喜欢跟哥哥抬杠。
“走!”丹西的声音变得凶巴巴的:“让爷爷静一静。”
丹西抱着两个孩走出门去。
可兄弟俩的抬杠还在继续。
“流泪怎么不是哭?”
“哭要出声,眼睛里进沙也会流泪。”
……
恼怒的丹西忍不住出打屁股。
“哇!”
“哇!”
丹虎、丹豹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哭,号啕大哭……
※※※
摩云关的天神殿附近是权贵的聚居地,金壁辉煌、富丽气派的高宅大院比比皆是。呼兰帝国专注内政的成果,雄厚的国力,在这里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于众多的豪宅富苑中间,有一座样普通的远东风格的院,宛若鸡立鹤群。不过,没有谁敢嘲笑这座院寒酸低贱,更无人敢小视宅院的主人──呼兰帝国定国公,镇西大将军,摩云行省总督,东大陆战神柯库里能。
相反,经过此处时,文官离轿,武将下马,无论贵族平民,都朝这里投去崇敬的目光。
今夜无风,月色皎洁。
银辉流泻下来,远东式的飞檐阁楼、呼兰风格的穹顶,都戴上了一顶可爱的白帽。
不过,与月夜美景格格不入的是,这座小院里,笼罩着浓浓的哀伤。
大小门沿上覆盖着黑纱,大路小径上竖满花圈。
主厅堂里,一幅巨大的清婉公主头像立在一张橡木大桌上,素洁的绢花堆拥在画像四周,整个灵堂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在昏暗的烛光下,柯库里能身穿丧服,臂扎黑纱,靠在一张八仙椅上,与妻的画像静静相对。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本页发黄的“道德经”。
如果有画师为柯库里能绘一张写实画,那么一切敬仰崇拜东方战神的人,将不无遗憾地看到,柯库里能只是一位身躯高大,模样慈祥,长髯飘飘,精神矍铄的普通老人。但如果画师所画的是一张写意画,你就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柯库里能,与传闻完全一致的柯库里能。
不过,任何画都不及亲眼目睹本人。
当你看到柯库里能的时候,异样的震撼,会在一瞬间立刻攫住了你的心灵。
他如同一尊光芒四射的佛像,让人不自觉地膜拜,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扩大了好多倍,即便个头比他还高的巨汉,也会情不自禁地抬头仰视。
任何有缘与柯库里能相见的人,对战神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可以达意──雄浑。
除了雄浑,还是雄浑。
站起来是一座山,躺下去是一道岭,静似一尊耸立的高塔,行如一艘移动的巨舰!
人们不觉会认为,像这样的人物,有什么伟业不能完成,有谁胆敢阻挡他前进的步伐,更遑论主动向其挑战了。
可今日,这座令呼兰人仰慕钦佩的高山峻岭,却为愁云所缭绕,为黑雾所笼罩。
他的脑袋耷拉着,嘴唇下咧着,长髯伤心地挂在下巴颌上,脸上表情木然,生气和活力似乎随着夫人的过世而一起死去了,从威震天下的战神变成了一个负累岁月,衰惫不堪的老头。
柯库里能不怒自威的双眼变成了两颗呆滞反光的玻璃球,失神地盯着画像上的亡妻,陷溺进一种最深沉的遐念中……
※※※
“定国公好点了吗?”院的一角,柯门四老之首,家族资深幕僚里泽压低声音问道。
里泽是一个喜着峨冠长袍的瘦削老人,与霍勒姆、盖普、彭萨并称为柯门四老,且是其中唯一的文官。他自少年时代起即追随战神,是柯库里能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像卡拉曼这种能人异士,在柯库里能的家臣里还排不上号。
“唉!一直是老样,我们都劝不动他。”柯库里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