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巴夫特转头看了看道:“那个人就是史吞拿呀!可能是刚从塞尔王国回来,你不是想跟他面谈吗?要不要我安排……”
“嗯,算了。”
罗嘉斯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此人的背影不放……
※※※
年幼的哈莫,经历了平生第一场大战。
六岁的孩跟随哲勒酋长前进。本来是一次非常轻松惬意的远足式行军,却没想到,狡猾的猛虎军团竟然能在这里设下伏击圈。
这不仅是一场别出心裁,令人意想不到的伏击战,更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
没有觉察周边隐藏的伏兵,胡狼骑兵对于会在这几乎不可能存在敌人的地方遭伏,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们以分散的队形,保护中间的大批牛羊,排成一条漫长的纵队行进。
胡狼长龙蜿蜒着穿过野枣岭,本走得好好的,前队突然一阵混乱。旋即,哈莫看到山坡上的树木仿佛晃动起来,轰然作响,树木和天空的交界处弥漫一股烟尘……
骚动很快就传递到哲勒的中军队伍,吃惊的战马原地打着转,被碰撞着,拥挤着,扬蹄嘶鸣……
接下来,哈莫看到,北边的山头和南边的枣树林里,突然冲出无数猛虎骑兵!
这些敌人猛的现身,好像从天而降,而且一上来,他们就立刻发起了全线猛攻,左右夹击。
数万铁骑雪崩似的从山头狂泻而下,飓风般自林中猛冲而出!
因战线太长,哲勒根本来不及集中兵力,汹涌的敌骑就已经切进来,展开惨烈的白刃格斗。
凛冽的秋风卷腾起漫天黄尘,如云遮雾罩,一下就弥漫整个战地……
在这战云恶雾之中,哈莫几乎无法看清战场的厮杀场景。
小孩的耳中只听得见尖刺的喊杀声、喧嚣声、绝望的怪叫声、胜利的喝采声、铁器的碰击声、牛羊惊恐的嗥叫声……
各种声音海啸般同时扑入耳中,宛若那地狱里的恶鬼,用死神之锤敲打着铁坫,又如地壳迸裂,将脚下的一切轰然倾落到莫测的深渊之中……
胡狼人猝不及防的抵抗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扔弃一切,奔拥逃窜……
败兵们互相挤撞,互相推耸,互相践踏,向东西两边逃窜……
威达和凯鲁在道路两侧都埋伏了弓弩和拦截骑兵。
火箭劲弩卜卜地吐射着,罩成一片火海。密集的箭雨像割麦一样,将胡狼逃兵成片成片地扫倒在地……
拦截骑兵和身后乘胜追击的骑兵相互配合,正面拦截,衔尾追杀,来回刺捅。整列整列的猛士,尖刀般杀入败逃人丛的最深处,遇刀,刀下死,遇剑,剑下亡!
地上堆积的尸体,垒得有胸墙那么高……
只有少数零碎的胡狼骑兵集群能够反应过来,聚在一起困兽犹斗,拚死反抗,最后被蜂拥而上的敌人砍倒剁翻,化作一个人马互相枕藉的尸圈……
在这乱军当中,哈莫这个小孩,没有被敌人砍死或者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真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也许是看到这个孩,猛虎骑兵不忍下,也许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总之,哈莫竟然打马逃出了包围圈,窜进了河边的枣树林。
回首望去,屠杀仍在继续,族人的惨嚎声不断随风传入耳中。哈莫用小抹去脸上的泪水,如一只受惊的小兔,钻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仅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野枣岭的厮杀就渐渐平息下来。以胡狼为主的三万蛮骑,除哲勒带领千余战士杀出重围,除极少数人像小鬼哈莫那样侥幸逃脱外,其余的人非死即俘,而猛虎骑兵仅损失了六千人左右。
神兵宝刃自有神奇之处。侯圣带着乌龙棍为岩画谷的先民们驱走恶兽,带来安宁,而他们昔日生息繁衍的山谷,又为乌龙棍的新一代传人丹西提供了藏兵之所,歼敌之法。
被杀得血流成河的胡狼人,就是想破了头恐怕也弄不明白,这些猛虎骑兵到底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他们竟然躲过了游牧斥候的地毯式搜索,而且能够在前后联军间短短的间隙中布局设伏?!
小到某场战争,大到整个人类历史,其发展进程和结局,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无数哲人智者、史家泰斗,为此笔战不休,辩论不止。
有人说,历史自有其内在逻辑和发展规律,再伟大的英雄人物,也摆脱不了其时代特征与局限。他们的作用,不过是引导、利用历史大潮,在完成历史使命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刻上史册……
也有人认为偶然因素,或者说运气、气数,才是决定性的主导力量。
甚至有人推而广之,认为人类的历史,不过是由无数的胡蝶效应累积聚合,衍张伸延而成的诡异集合体。一朵小小的浪花,颠簸了一下诺亚方舟,历史的航船改变一个小小方向,也可能就此把人类拖入另一条迥异往昔历史进程的茫茫不归路……
他们说的或许都有道理,或许都没有道理,但过分执着于某一面,前者不免陷入先验论,后者则会滑向虚无论。
丹西自然没有去做皓首穷经的学究的兴趣,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其处事之道非常实用主义。面对风云变幻的形势,他的处理方式简单而明确,即充分利用一切可控资源,将不可控因素托付于上帝,祈祷最好的结果,尽最大的努力挑战命运!
就拿这场岩画谷战役而言,孔狄发现这个隐秘的藏兵谷纯属偶然,丹西根据战争发展局势,做出了在此伏击的决策。
不过,抓胡狼人下,绝非丹西一时的心血来潮,更非因为西格尔拒绝谈和建议,冥顽不灵地与猛虎军团作对到底,丹西怀恨在心,而特意加以报复。相反,这是猛虎军团根据草原形势所做出的,深谋远虑的战略选择。
草原追逐战被丹西定位为有限战争,其主要战略目标是接应蒂奇斯族众南迁,而不欲跟对进行一场消耗兵力的决死大战。不过,这并不是说猛虎军团就一味避战,一旦有合适的条件出现,丹西也不会放过歼敌的良,尤其是歼灭胡狼骑兵的良。
作为猛虎自治领的狼狗,作为丹西的草原代理人,蒂奇斯人必须控制水草最肥美的南部草原。这既让他们成为本国边境的屏藩,又占据未来征伐草原的基地,获得忠心耿耿的帮。要达到这一目的,原先盘踞在南部草原的胡狼人必须予以驱除。
除了应和救援盟友脱险的主目标之外,借这次草原大战彻底削弱胡狼实力,让其永无翻身之日,同样是猛虎军团本次军事行动的一个重要目标。
此外,三支蛮骑部队中,其他两支都在十万骑以上,咬不动,吞不下,而西格尔的这支胡狼骑队人数最少,猛虎军团有歼灭其主力大部的实力和可能性。
有鉴于此,丹西毫不留情地把刀锋对准了最弱的胡狼人。可以说,即使这次战役找不到会,下次的重点打击对像仍然非胡狼莫属,除非西格尔愿意臣服,参与到猛虎与蒂奇斯同盟中来。
西格尔拒绝了同盟请求,而地形条件和战场形势发展又使得猛虎骑兵有了歼敌的会,故而丹西毫不迟疑地做出了战役部署。利用岩画谷隐匿藏踪,暗伏大军,然后一举杀出,出其不意地将胡狼骑兵主力消灭掉。
当然,消灭了三万胡狼主力骑兵,仅仅是将西南一路包抄蛮骑干掉四分之三的兵力,整个战场的局势并未发生根本性的改观。二十几万蛮骑在大草原上追杀数万猛虎与蒂奇斯联军,尚要带上并保护十数万非战斗成员的蒂奇斯迁徙族众逃亡,形势殊难乐观。
丹西心里很清楚,岩画谷伏击战对于草原未来的形势有深远的影响,但对于本次逃撤大战而言,意义却相当有限。草原蛮骑仍有二十余万,即使加上威达、凯鲁的三万骑兵,本方兵力也仅为对的半数。即使加入战团,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与其决死一战,不如分头撤退,各自返回后方基地。
故此,丹西并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意思,相反却是见好即收。胡狼主力被歼后,威达和凯鲁骑队的后方再无有威胁的敌军,可以安全地从古拉尔河中上游涉水渡河。故而剩下的三万猛虎骑兵,在完成了歼敌任务后,不再向东挺进,救援接应丹西的部众,而是押着俘虏与战利品,转马向西,渡河返回北风堡基地。
说岩画谷战役对整个逃撤战影响有限,还在于丹西亲自指挥的蒂奇斯南迁族众无法利用这次战役的成果,杀出缺口逃生。
对于丹西的逃亡队伍主力,伊森率领的蛮兵追得很紧。十余万蛮骑张开双翼,以兜绕之势飞扑而来。几日来,两者的行程差距已经被缩短到一日行程作用。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在这样紧迫的追击逃撤战中,倘若走曲线,于此时改变行军方向,折返往西,恰好会被尾追而来的蛮族骑兵粘住。而让这些擅长骑射的蛮族兵马追上,只怕从此再无脱身的会了……
与此同时,鹰斯和沙利克率领的以格立西、古雷托为主力,包括数万其他小族的十来万蛮骑已经现身,他们同样张开双翼,从东边飞马追来,距离丹西的部众仅有四日不到的行程……
即使没有西格尔的胡狼骑队,东西两支蛮族联军也已经形成了两张大网,以接近三倍的兵力,完全罩死丹西率领的兵力八万余、非战斗成员十数万的蒂奇斯迁徙族众的逃逸之路。何况,西格尔尚有万余仇恨满怀的胡狼骑兵助阵,何况,十数万蒂奇斯非战斗成员对于行军速度和兵力布置都有极大的不利影响,更何况,汹涌奔腾的古拉尔河阻住了南逃的去路!
除非发生数月前那种马瘟肆虐的特殊状况,否则,在大草原上与蛮族骑兵赛马,实属不智!再加上不利的地理条件,猛虎骑兵与蒂奇斯南迁族众,几乎是插翅难飞!
然而,丹西不管这些,继续带领那支撤退的大部队,朝东南方向飞驰逃窜……
检验战争的胜败,最根本的一条衡量标准就是,战略目标是否完成。达成了预定目标,即使损失再惨重,也能够自豪地夸耀胜利,而目标未曾达到,即使杀敌再多,战果再大,自身的损失再小,也只能算做失败。
草原运动战的附属目标已经被漂亮地完成了,但其主要战略目标,却远未实现。甚至可以说,这支逃逸大队危在旦夕,只能苟延残喘,能拖过一天是一天……
第二十二集第九章
黄羊滩是古拉尔河中游一处河滩,因春秋季节黄羊成群在此饮水聚集而得名。秋近尾声,冬季临近,黄羊和各类鸟兽大多已经离开,此地显得异常荒凉。
接纳了其主要支流──渥锡河灌入的水量后,古拉尔河河水大涨,水位猛增,根本无法涉水渡过。而且,由于这一段河道属于狭窄地段,南北两岸相距仅两公里左右,不仅加剧水位的上升,水流也益发湍急。浪花在河心扑溅,在两岸拍打,河水哗哗地躁动着,奔涌着,低沉的咆哮声在寂静的草原上回响。
在这种地方,除非有船只来回摆渡,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渡河。要想渡过古拉尔河,就必须骑着马,沿河往东或者往西跑上十余天时间,在上游水量不大或者下游河道变宽的地段,寻找水位不高,水流不急的可以涉水而过的渡口。
然而,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不信邪的人。
那人就是丹西。
这天正午,寒风凛冽,河浪翻涌,八万多骑兵护卫着十几万蒂奇斯南迁族众赶到了这里,沉寂的黄羊滩一下热闹起来。
这支逃亡队伍,几天来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打马狂窜,虽然天气寒冷,人和马却个个汗水淋漓,气喘吁吁。
蒂奇斯人确实是寒带地区吃苦耐劳的狩猎民族,这种连续没日没夜的急行军,连壮男骑兵都累得骨头快散架了,但该族无论老幼妇孺,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有极少数人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赛马而掉队。
当然,贝叶在冻土高原南部山区并未急行军,而是令大家保持常速行军,也是一项有先见之明的措施,保证大家储备有足够体力来应付这种高强度的骑马运动。
虽然抵达了目的地,但每一位兵民的脸上,都有一种如惶惶奔鹿,似丧家之犬的表情。
也难怪,数十万蛮族骑兵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包抄而来,飞马急追。全数由壮男骑组成的蛮族联军,同样也在咬着牙忍受行军之苦,以最快的速度急行军,其先头部队与这支逃亡队伍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仅有半日多的差距!
而往南的归路,却被这条汹涌的大河生生截断!
看起来,要想生还,只有在河岸背水列阵,与数倍的敌军决一死战一途了……
逃亡军民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刻,开路先锋官穆斯塔法却信心十足。
因为他已经看见,河滩上立着一队人马,领头者正是秃头光脑,凶神恶煞的“狗鱼”凯日兰!
在古拉尔河上,浮荡着一条细细的黑线,一条因受水流的冲刷而呈“)”形的黑线。那正是凯日兰的千骑队,几月劳作的成果──一条简易浮桥!
无须多言什么,谜底已经揭开,丹西的全盘作战部署终于一览无遗,脱身之计彰然在目!
前面说过,丹西将这场战争定位于有限战争,以接应蒂奇斯族众脱险为最重要战略目标,其意图不是消灭敌人,损耗宝贵的骑兵兵力,而是把迁徙的损失降到最低。
要完成这一目标非常不易,丹西也很下了一番功夫。
这场草原运动战是逃撤战,目的是摆脱游牧骑兵的纠缠和追击,从而安全返回基地。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只顾眼前的安全,必须对战局有通盘考虑,充分发挥本军优势,抑制敌军优势,扬长避短。
游牧骑兵速度极快,聚散无常,适合于大草原这种平坦地形上的长途奔袭。蒂奇斯这种狩猎民族,适合于山林地区作战,而来自文明世界的猛虎军团,则在工艺制造、工程技术方面具有着蛮族无法企及的优势。
面对游牧蛮族这样的敌军,不可乱了方寸,而要冷静面对,沉着迎战。
不要指望一战而定天下。有了战马,恢复为一流骑兵的游牧战士,分合自如,聚则攻,败则散,很难一战将其尽歼。伊森和其他蛮族战将老奸巨猾,深悉兵法,兼之军力雄厚,想在山区设伏,亦很难成功。丹西也是在发现了岩画谷这种极好的隐蔽地形后,方才考虑在野枣岭一带伏击胡狼人,完成目标。
运动逃撤更忌讳一味求快。只想着暂时离敌人远点,以为那样就会安全些,实际上却是欲速不达。
较量奔袭速度,尽管猛虎骑兵也颇为厉害,但比之游牧骑兵仍要稍逊一筹。如果再带上庞大的蒂奇斯非战斗成员一起上路,行军速度更是没法可比。短期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