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冬场所。
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发狂突进,意图再建奇功的贝叶骑队,也照耀着他们北进的最终目标──刚刚奔回鹰巢峡谷的戈勃特的雄鹰队。
尽管是绕道行军,但贝叶骑队连续作战,相反雄鹰队却熟悉地形,连夜飞奔,较对提前好几天赶回了老巢,避免了灰狼谷惨剧的重演。
一路上,为了解决肚皮问题,雄鹰队也将两个胡狼外围部落碾成了肉泥,不自觉地替贝叶煽起的南部草原大动荡出了一把力。
当然,欲在草原上生存,根本不会有谁在乎什么道义。何况,对于戈勃特来说,胡狼首领西格尔又是如此可恶,可恨!
下战士都各自下去歇息,戈勃特自己却不顾疲劳。他运起轻功,爬上雄鹰峡东侧崖壁的一个山洞里,默默地面壁思过。
这个悬于半空,挂于崖壁的山洞,是历代沃萨首领的灵牌陈列地,也是沃萨人的圣地和禁地,只有首领方能入内。
每当发生大事无法决断,或者遭受巨大的军事挫折,沃萨首领都会入内静思,以寻求列祖列宗的庇佑和启示。
除了登基之日外,戈勃特今趟是此生第二次入洞静坐。
大荒原战败后,沃萨实力大损,戈勃特威望大跌,无力服众,各族人众回到草原后就无人再听从他的号令,联军分崩离析,整个草原局势也完全失控。
大荒原之战中,投入兵力最多的沃萨族损失最为惨重,主要战斗力量在各次大小战役中基本上化为乌有。其他各族虽然损失也不小,但相较而言,就轻了许多,这也是造成西格尔野心膨胀的最重要原因。
想起西格尔,戈勃特就一时气得愤懑难平,一时又想放声大笑。
虽然草原各族头目都不是什么好鸟,但这个有意保存实力的西格尔则尤其可恨!
若不是戈勃特觉得沃萨步卒仅剩两万人左右,乾脆交给忠心耿耿的季尔登带领,跟随西格尔的大队伍去碰碰运气,自己则主动让贤,带领宝贵的雄鹰队离去,省得跟着这支憋气背时的队伍,大家被一起拖垮整死,那用不着猛虎军团动,北逃部众内部就可能先刀兵相向地打起来!
事实证明了戈勃特的预见性。
西格尔可能是草原老二当久了,一直被沃萨人压制,发现有称霸的会就特别性急。他也不想想,这时候抢班夺权,充当老大,其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丹西这种狠毒的角色,贝叶那样的草原通,他们是那种被人侵凌却不还的人吗?!他们会止兵不前,任由对舔好伤口,卷土重来吗?!
从静态的时点看,打完大荒原之役后,胡狼确实是草原上唯一的超级大族,不过,正是这一点为胡狼人惹来了灾祸。
虽然大追击中,各族的步行逃众,绝大部分都没有逃过猛虎军团步骑分队的追击,草原各族的损失都相当的严重。但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实丹西和贝叶主要是对着胡狼人下。
骑兵联合行动,穿梭横扫,步兵纵队全面铺开,一路席卷,不仅追杀各族步行逃众,更是在驱赶或消灭散佈在南草原的胡狼外围部落。
十五天的追击时间,大部分步兵纵队根本走不到南部草原的边缘,但这种铺天盖地的推进方式,除了追杀步行逃众外,也足以将胡狼各部落逐出南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将其畜群等财货掳掠一空,让其失去生存资源。
西格尔这回可是丢了大脸,想做草原老大,根本就不再有任何可能性。念及此,戈勃特就想笑。
这个贪婪的傢伙,在蔑兀湖畔把南征的部众全数丢光。
这个守财奴,百般保存实力,暗中调集部队,蓄意图谋不轨。早在冬季来临前,他就搞出这种藏兵于谷的玩意儿,准备借这支大军,趁着草原汹乱的形势,凭实力出头收拾局面,确立胡狼在草原的领袖地位。谁料到,他聚于灰狼谷的大量精锐后备军被猴精贝叶一锅端掉,生存资源损失殆尽。
更有甚者,作为兵力和畜群蓄水池的南部草原各外围部落,虽然大部分仗着马快逃出生天,但他们也损失了海量的畜群和财货,想度过这个冬天,恐怕胡狼人将是困难重重。
原本将是胡狼一族独大的极佳形势,现在却好,他们差不多变得跟沃萨一样的淒惨……
当然,戈勃特也无法真正笑得出来。
丹西的野心之大,贝叶计谋之毒,连戈勃特也为之脊背发凉。
显然,那只闪特猴要掀起持久的风暴,令整个大草原变为争夺生存资源而角斗不休的竞技场!
贝叶的追逐战计划,到目前为止看,是极其成功的。
东、西、北三个方向,猛虎骑兵疯狂截击骚扰,都获得胜利,成功地屠戮和杀散了徒步逃跑的蛮众。各族从大荒原上跑回来的逃窜部众尽皆湮没,没有一支能够保持骨干力量跑回自己的冬令宿营基地。
猛虎步兵追击纵队成离心状向外撒网扫荡,一路砍杀和俘虏溃败的逃窜蛮众。整个南部大草原,以胡狼为主的各游牧小部落被追得鸡飞狗跳,纷纷东溜、西窜、北逃。
沃萨八成的战力彻底完蛋。胡狼人同病相怜,损失也极其惨重。
其他草原大族同样是伤筋动骨。原来层次分明的各个大族,实力都已经堕落为二三流的角色,没有谁具有独自控制局面的能力,也没有谁具有号令群雄的声望和本钱。
草原上只认实力,只看本事,不认其他。旧的权力格局被打破,新格局呼之欲出。自己头上这顶“雄鹰可汗”的虚名帽,可正是众矢之的。很多成名或不成名的枭雄,此时恐怕都在对自己这个大汗头衔觊觎窥探,跃跃欲试,自己和沃萨族将来不免会遭到很多明枪暗箭。
猛虎军团在南部草原的驱赶追逐,令胡狼各部落的畜群损失极多,这些无法过冬的部落,面临严重的生存危,必然向外掠夺。这样一来,大规模草原内战引而待发,迫在眉睫。
猛虎军团不会久待草原,他们已经开始在撤离。这些人缩回去之后,南部水草肥美的地方又形成了势力真空。胡狼人肯定想返回这些牧场,但其他民族早就在垂涎三尺,肯定有人想趁胡狼势弱的时候趁火打劫。
所有这些原因纠合在一起,草原上新一轮的群雄逐鹿,几乎已成必然之局。大家为了生存,为了财富,为了牧场,为了大汗的名头,定会杀个天昏地暗,甚至多年混战不休,直到最后,由一位杀出来的最强者来收拾局面。
至于丹西的猛虎军团,肯定会躲在最南边看戏。他们会建筑城堡,加固防禦,其主要力量也将没有后顾之忧地调往中央走廊,向富庶之地扩展势力。而实力大损,失去号召力的戈勃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施为,却毫无应对之法。
诚如西格尔和贝叶所预料的那样,留守鹰巢峡谷的仅有万余沃萨兵马,加上赶来的雄鹰队,也不过一万五千骑兵。即便把散佈各处的所有沃萨外围部落的壮男全数集中起来,整个沃萨族也仅三万骑兵左右。这样的兵力自保当然足够,争雄草原却基本没戏了。
雪上加霜的是,贝叶以极快的速度北上,力图继续扩大战果,从实力上讲,贝叶的部队接近本军的两倍,形势相当不利。
不过,正所谓福祸相倚,从困局中,戈勃特反而看到了重新崛起的会。
无论如何,贝叶下的是一支已连续作战多日,携带粮草将尽,仅靠掳掠而存活的孤军。鹰巢峡谷不是灰狼谷,你贝叶虽然实力强,可并不一定能打得赢。况且,你是在群山环绕的冻土高原上作战,是在沃萨人的地盘上作战,只要运兵得当,贝叶将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猛虎军团虽然咄咄进逼,其实却只是在借力打力,推波助澜地引发草原内斗危,除南部草原外,他们并无继续深入的能力。
而且,即使在南部草原,他们也不敢师老于野,长期驻留,只是借特定的形势向外推进,就如那氾滥的洪水,来得快退得也快,很快就将引军撤退。
如今这个汹汹的草原乱局,虽然人心涣散,各怀异志,但同样也是一片弱肉强食,以实力为至尊的丛林,谁的拳头狠,谁的势力强,大家就依顺谁。
重新捏合草原蛮众,再次树立权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一场歼灭性的大胜仗,而贝叶这支孤旅,则将是圣坛上最好的祭品……
“谁!”沉思中的戈勃特大按上腰间的青龙剑,猛然转头。
“上次大汗派季尔登和鹰斯相邀一见,可惜我当时有事在身,无暇前来,只能答应在适当时回访大汗。我这个人,可从不会失信。”
洞口,一袭黑衣的伊森,里提着个大袋,淡然相视。
“只要我一声长啸,雄鹰战士就会过来将你撕成碎片!”
“我是前来帮助大汗的,又怎么可能忍心加害?这里是沃萨族的圣地,偏僻的洞口,高高的石崖,一时半会可来不了多少援。”伊森俯瞰洞口,缓声道:“这么好的密谈环境下,大汗难道连听我说几句话的兴致都没有了吗?”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戈勃特倒也想听听伊森到底是何来意。
“大汗想不想重振声威,甚至彻底扭转战局呢?我在草原上看到,丹西那可是真歹毒呀!他那种做法,只怕这汉诺大草原几十年之内,都别想再去碰猛虎自治领一根毫毛哩!”伊森嘴角撇着冷笑:“你们死伤惨重,损失的畜群和财物不计其数,还必然内耗不休,而对呢,却可以轻松地回兵中央走廊,从此高枕无忧……”
“草原形势,无须阁下给我分析。”戈勃特毫不客气地打断伊森的话:“你想聊天唠叨,找别人去,谈不出什么新玩意来,就早点滚蛋!”
“好,我长话短说。”伊森不以为忤:“我想问大汗一个问题,您是不是在打贝叶的主意呢?”
“你说呢?”戈勃特不动声色地反问。
“大汗的想法是正确的,可若是没有我的帮助,这场战争将是大汗的必败之局,而且会输得很惨,整个沃萨都会被丹西灭族。”
戈勃特不屑地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大汗以为能歼灭贝叶,借此重整旗鼓,其实您大错特错了。”
伊森彷彿看穿了戈勃特的心思:“贝叶虽然孤军深入,但那只闪特猴天性精明,很难对付。更糟糕的是,丹西这个傢伙其实早有应对之策。”
“恐怕大汗不知道吧!早在大荒原之战时,摩卢就已经成功地控制了迷雾森林,夺回权位。而那个时候,丹西似乎算准了大汗必败,命令摩卢率部向南进发。”
“此刻,蒂奇斯的食人生番受丹西蛊惑,整族南下,寻找新的生存基地,而他们头一个目标,就是您的鹰巢峡谷!摩卢的主力精壮骑兵约有五万之多,蒂奇斯后队的牧民猎户、男女老少,更多达十几万人,完全是一次民族大迁徙。”
“当您跟贝叶斗智斗勇,血战不休的时候,本军的身后却冲来这么一大群食人生番,恐怕,嘿嘿……”
伊森很得意地看到,戈勃特面无血色,需要拄着剑方才能立稳发颤的身体。
丹西对于有杀妻之恨的戈勃特,绝不会有任何缩容情,贝叶这支看似孤旅狂进的骑队,其实是他早已算好的一枚犀利棋。
这一回,丹西不仅要一举了结宿敌的性命,更要扶助摩卢登上草原霸主之位,借蒂奇斯人的兵威震慑各族,将整个汉诺大草原变成猛虎自治领安全的后院!
“嗡”的一声,即便是历经大风大浪的戈勃特,此刻也脑部充血,全身发凉,甚至有万念俱灰之感。
“幸好,有我在,局面尚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伊森冷眼打量戈勃特的模样,继续用那不阴不阳的语气说道:“相反,这将是我们消灭丹西,反败为胜的天赐良。”
第二十一集第九章
“敌人如此狠毒,兵力如此雄厚,南北两边来的精锐骑兵就多达八万人,咱们里仅有一万五千骑,即使所有沃萨外围部落的壮士赶来救援,也只有三万骑。何况时间紧迫,六七天时间里,贝叶和摩卢就将赶到鹰巢峡谷,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呢?别忙,先看看我给大汗送来的一份厚礼。”
伊森解开大麻袋的绳索,里头露出一个人来。
赫然竟是鸠蛮首领则尤!
则尤此刻满脸黑气,目光空洞,七魂五魄彷彿离身而去,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向戈勃特大汗致意!”
“呃,向大汗致意!”则尤行礼道。虽然语速正常,但语调很平,没有任何变化,动作也明显有些僵硬。
“点燃蜡烛!”
对伊森的命令,则尤俯首帖耳,毫不违逆。他打着火石,点亮一根蜡烛,放置在洞口。
伊森则拿出一张用丝绸编成的精致大缎布,挂在洞口处。
一头雾水的戈勃特这才看清,缎上画着的是一幅汉诺大草原的地形详图。
“我送给大汗的这个人,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里有天眼秃鹫却不会善用,反而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草原联军。”
“由于他擅自率众往西逃离,一方面致使北路、东路的逃亡人众成了瞎,被贝叶、凯鲁杀得落花流水。另一方面,他独自带着天眼逃跑,令各族逃众无法与后方联络,也给贝叶以可趁之,用诡计将灰狼谷整个端掉。”
伊森就着地图,比划着北路和东路的战争过程。被嘲讽为傻的那个则尤,此刻呆立在那,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整个场景显得极为诡异。
不过戈勃特虽然内心生疑,但大地图上的圈圈和箭头等图像,已经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傻自己呢!刚开始好像还不傻。他派秃鹫给后方圣鹫崖老巢送去急件,命令其弟则瑞速带留守的部队过来接应救援。很明显,他希冀老弟带兵接应,顺利救出本族逃众,让猛虎军团去扫灭其他各路,令他族实力大损,而鸠蛮人正好能够独霸草原。”
“可惜呀!傻对天眼的崇拜过了头,在与老弟完成接应之前,却被威达使了个障眼法,半渡而击,杀了个血流成河,而他惟有只身冲出血路,向北逃窜。要不是天幸被我撞见,终于将他点化开了,至今这个傻,还会拧着那根死脑筋转不过弯来呢!”
“现在你看地图上标识的形势。这是威达、凯鲁的骑兵追击部队,这是近二十支步兵追击纵队,他们都接近了南部草原的边缘。而丹西呢!已经向各支部队下令回撤。步兵押着俘虏、赶着畜群、扛着财货,有条不紊地向死亡峡谷北口撤退,东西两支骑队留在后方进行警戒、扫荡,防护步兵战友们的安全。”
伊森的在地图上比划着。
戈勃特彷彿看到,各支猛虎步兵纵队携卷着掳掠来的人畜物资满载而归,卷起漫天风尘,沿着原路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