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被砸裂、咽喉被割破、颈椎被剁断、肩胛被敲碎、胸膛被捅穿……
碧绿的原野上,一排排的战士倒在铁蹄下呻吟、和平鸽战旗一杆接一杆地倾倒、断臂残肢淩空飞溅、鲜血在塞尔骑兵的铁矛和重剑上飘坠着花朵那样缤纷的落英……
伊萨的这一次冲击是如此的破坏性,不到半个小时,三个重步兵万人大方阵就被沖得七零八落,将近两万自由军团将士失去了战斗力,或者变成田野上的伏屍,或者躺在战场上呻吟,任由肢体遭受着马蹄的践踏,任由知觉一点一点地丧失、身体慢慢地僵硬……
然而,面前这些人恐怕也是塞尔骑所遇见的最顽强的对了,他们并不是优秀而老练的战士,却有着令最优秀的战士都不能不钦佩的战斗精神。
尽管敌骑的第一次冲击就让他们遭受到可怕的沈重打击,但剩下的战士们,明知道前面就是万丈深渊,明知道地狱敞开了大门,死神张开血盆大口在等待,他们依然无所畏惧,挺起胸膛,挥动武器,慨然赴死。
与麻木而冷血的塞尔人不同,自由军团的将士们热爱生命,他们之所以不畏死亡,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
他们的脚踩在家乡的土地上,与异国的凶残侵略者进行最后的殊死决战,只有取胜,才能避免被奴役的命运!
此役如若失败,孙后代将永世活在漆黑的长夜中,成为征服者皮鞭下的卑贱奴隶!
奥兹,这个曾经犯下不可饶恕错误的义军将领,当他带队砍倒第一个圆环的苏来尔骑阵时,中军本阵的援兵从身后涌上,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则被骑马疾沖而来的瑞奇揪住,带到巴维尔面前受训。
刚遭受独眼龙几句狗血淋头的狂骂,伊萨的到来就把耷拉着脑袋的奥兹从挨骂中解救出来。大敌当前,巴维尔也不得不把惩罚措施置后执行,命令奥兹马上回去组织队伍阻击敌军,戴罪立功。
此刻,他成为铁卫纵队疯狂冲击下的少数幸存者之一,并以最“热情”的方式,向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塞尔人“报恩”。
这位昔日的屠夫,提着两把趁的杀猪刀,像一头红了眼的野猪,在逆着汹涌而来的敌阵反向冲锋,将一个又一个的塞尔骑拱翻在地。
身边的战友都已经阵亡,但这个一意赎罪的战将,置生死于不顾,在敌阵中孤独地跳起死亡之舞!
这一天,死在奥兹上的生灵,比他以往一年里屠宰的牲畜还要多。对于人畜生理结构了如指掌的屠夫,下准确而狠辣,杀猪刀每一次紮下,都正中要害。
骑兵的腰、战马的颈动脉,成为他最喜欢的部位,一刀下去,就是人仰马翻,顷刻丧失战斗力。
奥兹大步流星地在敌方军阵中穿梭,两像盖图章那样反握杀猪刀,脚下不停,上更快,劈劈啪啪地在人和马的身上盖上血红的死亡印戳。
直到身前身后被六柄刺枪同时戳透,这位辛勤的“外交官”,才垂下那双青筋暴起的大,停止签发奔赴地狱的护照……
瑞奇,这个创造了传奇徵兵记录的自由军团护旗官,累斯顿河西岸义军基地的奠基人,也和奥兹一样,在最激烈的前线上无畏地战斗着。
他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钉在热血灌浇的土地上,双各执一把大剑,不停挡格、撩捅、挡格、撩捅。
死马和人屍在他的身边堆成一座半人高掩体工事,形成一个古怪的防护屏障,即使是最烈的战马,闻到这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都下意识地想停步回头。
这个不辞劳苦的建筑工,不停地垒高自己面前的掩体工事,沈醉在劳动和建设的愉悦之中,把周身长剑所及的范围,变成令所有冲锋骑兵胆颤心寒的鬼域。
直到有一个大胆而毒辣的塞尔骑,从远处绕过这座死亡界标,从身后将钝矛狠狠地捅在他的后脑勺上。
瑞奇扑倒在自己修筑的杰作上,一道弧形的血柱顺着发际、耳垂流到腮边,滴落在身下的塞尔骑兵的屍首上。
在奔入天国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战友们急促的脚步声和暴怒的吼叫声……
塞尔骑队进行了极其恐怖的冲杀屠戮,其攻击力之强、破坏力之大,不仅第一次参加正规会战的自由军团将士们未曾见识过,即使是巴维尔自己,也是头一回亲眼目睹。
倘若双方兵力相等,那么此战已经彻底失败,因为仅仅第一次冲击,五万塞尔骑兵就让将近三万自由军团将士命丧黄泉,而自身的损失只有敌人的十分之一。
还好巴维尔里有十几万大军,经得起消耗,同时,自由军团前方将士奋不顾身的抵抗,情愿战死也不退出战场,不仅大大消耗了骑队的冲击动能,也以自身全师覆没的惨重代价,为后方赢得了宝贵的重整时间。
消灭最后这一万拚死抵挡的残兵,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当塞尔骑兵艰难地将最后顽抗的敌军方阵捅穿,带着不可一世的冷傲神情继续挺进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看到往日习以为常的敌军溃败奔逃的场景,相反,七个队形严密的万人方阵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乌丁握着重剑,举起盾牌,带领五个万人方阵向南方的铁卫纵队、凯提南亚骑兵纵队、厚土骑兵纵队挺进。流浪农夫卡文扛一把大钩镰、老盗贼勃尼哥罗持两把匕首,各领一支万人方阵朝东、西两方的塞尔骑队扑去。
他们坚毅决然地踏着整齐的步伐,敲着鼓点,举起长矛,呐喊着、暴喝着迎面沖上来。
在内圈,巴维尔亲自率队,敲碎了苏来尔人最后的内核,把敌军切成十几人、几十人的小块,开始进行最后的剿杀。
四万预备队在老将也迅和梅萨的统领下,抑制住参战的冲动,继续守卫阵地待命,等着最后施展雷霆一击的时刻到来。
原先混乱的战局恢复了简明有序,变成一个巨型空心方阵。
方框的外缘继续掀起滔天的血光和骇人的死亡风暴。损失惨重的自由军团将士,斗志不仅没有因刚才的挫折而低落。相反,战友们顽强的精神,让他们深受鼓舞;前方将士的惨烈牺牲,更加助长了他们内心中疯狂的复仇火焰!
跟侵略者有深仇血恨的中央郡民众,他们缺乏战斗技巧和战争经验,但绝不缺乏战斗意志,他们虽然冲动而不冷静,但绝不轻易屈服。
他们是暴烈的、狂热的,同时也是耐苦而持久的。
除非死神夺去他们的生命,否则,只要一息尚存,他们就将战斗到底!
塞尔骑兵经过一番趋驰砍杀,也在呼呼地喘气,冲锋阶段那股锐不可挡的蛮劲,开始松弛下来。
然而,当他们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更多的敌军蜂拥而至,更可怕的廝杀又接踵而来。曾直面各种惨烈场景、历经无数生死决斗考验的塞尔骑兵,明朗的面容又恢复了阴沈的本色,他们无声地举起刀枪、催动马步,迎敌而进。
这些冷酷无情的战士心中清楚,对方的战意并未瓦解,斗志反而更加炽烈,惟有将敌人全数杀光、彻底摧垮,才能迎来胜利的光辉时刻。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没有怜悯、没有溃败,非胜即死,到最后一刻,谁仍然站立在战场上,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紧接而来的第二场战斗,两方几乎都没有什么技术性可言,所有的人都在用鲜血、力量与生命作最后的勃发。自由军团本就只经过有限的训练,一旦与敌人接触,他们就把指挥官的教导抛到九霄云外,成为一群纯凭本能在战斗的疯。
在塞尔骑兵方面,因敌人已反冲锋到了跟前,马蹄又踩在由数万具屍骨铺成的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大地上,既失去了重新编队的时间,也因为距离过近而无法施展战马的冲击力、地形不平而难以迅速结阵,故而发挥不出集团作战的整体优势,同样只能依靠个人能力、技巧和经验进行战斗。
方阵的外框,杀声震天。
有些勇士一个揪一个地捉对廝杀,但更多的是相互穿插包抄,三五成群地混战。
战线迅速交错、纷织、破碎、重合,在此处一群自由军团的步兵围攻几个塞尔骑兵,在那里一队塞尔骑兵合击几名自由军团将士,一会儿合围敌军,一会儿被敌军合围。身前身后、左侧右翼,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兵刃;四面八方、头上脚下,到处都是敌我两方将士的屍骨血肉,直令人目眩头晕……
方阵的内圈,喊声却渐渐地平息下来。
巴维尔砍倒两个卫兵,把吓得晕厥过去的乔伊赛一把拽下马来。
独眼龙杵剑于地,左脚将白马王踩在黄尘扑滚的沙场上,喘着气,环视战场形势。
内圈的战斗基本结束,除了极少数悍勇之徒在顽抗外,苏来尔骑队已经被彻底歼灭。
周边的战斗却进行得极其惨烈,恐怖的战争场景,非笔墨所能描绘、非唇舌所能述说。自由军团的将士们红着眼狂呼暴叫,塞尔骑兵依旧保持着缄口不言的老习惯,闷头应战。
战场上积屍如山、血流成河,碧绿的原野染成赤红。牵着肉皮血丝的头颅,在草地上翻滚;一段又一段的残肢,层层地散落、堆叠…
…
战场形势难言谁优谁劣,但这种混战局面,却为巴维尔所乐见。
“整队结阵!”
巴维尔将脚下的乔伊赛扔给身后赶来的担架队,重新举起中的宝剑。
对于他来说,七万步兵已将五万骑兵拖住,内圈的心腹隐患也已经消除,付出惨重的代价,经历艰苦的廝杀之后,战局终于还是逐渐稳定下来,进入了自己的预想轨道。
只要内圈的近两万战士重新集结完毕,就可以发动总体反攻。内圈的部队将加入战团,援助前线主力,增大正面的攻击力。
与此同时,四万后备部队,尤其是两万骑兵,也将投入战场,从侧后包抄塞尔骑兵。
由于伊萨以少攻多,战线铺得很开,队形疏散,而且他们全都加入了战场,再没有后备兵力可以调用。只要能坚持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消耗战术,大胆地兑,兵力充足的自由军团一方,优势将越来越明显。
目前十二、三万对五万,自由军团只有两倍多的兵力优势,但如果双方各死伤四万后,那么战局就会演变成八、九万人围攻一万人。
在八比一,甚至九比一的巨大兵力差距下,塞尔人再精锐、再强横,也避免不了最终败亡的命运。这就是战争中的数学。
“一点锺了。”罗嘉斯从上午八点开始就不停地在看表:“上午的会议还没开完吗?难道大家要空着肚辩论吗?”
“饿肚倒不至于。”摩那狄看着中的小纸条,咧嘴一笑:“刚刚收到的消息,据老杰克速食店的伙计透露,正午时分市议会紧急订了三百多份速食,由城防卫队护送运往市政厅后院。”
“那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爷们,可真是勤政的模范哪!要是他们平常也这样,老百姓可就有福喽!”
屋内两人都笑了起来。
两人靠着窗口又闲聊了一会儿后,都猛的收住话头,望向主街的对面。
在那里,衣着华贵的各城议会代表正三五成群地步出市政厅大门,亢奋的潮红还残留在脸上,不少人忍不住边走边大声地议论。
“会议结束了!”摩那狄拉开房门,风一样朝楼下跑去:“我去去就来……”
没过几分钟,从街道上截住一位熟识的议长打探出消息的摩那狄,又像风一样窜回了旅店的房间。“一百九十三票对一百零六票,宣战通过了!”
“匡当”一声,罗嘉斯中的杯落在地上,精美的织花地毯被泼溅上一片难看的污渍……
第十九集第九章
大陆历九九五年九月六日,这是值得大特的一天,两大历史事件不期然地在这一天同时发生。
在圣杰西城,经过激烈的论战,商业都市联盟大议会通过决议,正式对海港同盟宣战,史上第五次两盟大战终于爆发。
一般人都认为,这场战争源于两盟的历史恩怨和海港同盟此前落井下石的歧视性税收政策,但事实真相远比表面原因要复杂得多。
猛虎自治领在外交领域吃了一个大败仗,而更令他们恼火的是,谁躲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自己的真正对是谁,直到战争爆发时,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而在中央郡东岸的青衣镇,决定南部主战场命运的大战仍在艰苦地进行着。
巴维尔跃上一匹栗色的战马,满意地巡视着已经重新集结完毕的近两万战士。
在空心方阵的外缘,战斗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两军仍是犬牙交错的混战。
在后方阵地上,也迅和梅萨两位老骑将也各自举起令旗相应,可以随时奔赴战场,参加反攻。
巴维尔举起剑,最后一次环顾战场。
宝剑就要挥下,全线反攻的命令就要下达!
正值内圈两万战士和后方阵地四万预备部队将士都屏住呼吸,盯着主帅高高举起的利剑的当口,独眼龙举剑的胳膊却像石化般定住了。
不仅是臂,巴维尔全身都僵住了,表情凝固、大嘴半张、通体透凉,连心跳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
白杨大道上,兹波林率领的七万五千主力步兵,落后骑兵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已经赶到了战场!
巴维尔咽喉冒火,嘴里有股说不出的苦涩感觉,心脏就像被一根冰锥猛的钻透,身体摇摇晃晃,几乎不能在马鞍上坐稳。
兹波林洞若观火,早在回军返程之前就已经猜出了对的意图,并将计就计,设好了环环相扣的连环圈套。
苏来尔盟友被无情地推上前锋线,充当了诱敌的牺牲品。伊萨的骑队冲锋,消灭了数万敌军,极大地削弱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并把敌军死拖在对本军有利的战场上。
而最后,七万余主力步兵方才现身,以摧枯拉朽之势摘取最后的胜利。
战争就是这样,出现一次失误,往往不得不用另一次更大的错误来进行挽救和弥补,而这又会给军队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巴维尔两次临时调度兵力,确属无可奈何的被迫之举,但这样做,他也一步一步把全军带入了更危险的境地、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平素迅猛骁勇的兹波林,在指挥本次战役时,一反过去立决速胜的风格,变得极有耐心。他像一个高明的棋,不动声色地调动棋,一步一步地把对将死。他也是阴险的谋杀犯,一点一点地收紧勒在敌人脖上的绳套。
对的这些变化,巴维尔显然醒悟得太晚。等他看到敌军主力赶到,回过味来的时候,局面已经不可挽回——此时塞尔人不仅在质量上,就是在数量上也占据了优势。巴维尔要想取胜,希望非常渺茫。
塞尔步兵开始在激烈的战场后方列阵。久历战火考验的塞尔人,行动非常